《天牢》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天牢- 第1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这个叫沉香露,服过之后一天都会交好运,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他倒不由分说地将那瓶子递了上去,“很难配的,我做了两个月才弄出这一点,送给你……”
“我哪里配受你这么贵重的礼物呢,”芷萧却挡开了他的手,“你配了两个月才配出这一点,为什么不和那陪你一起配药的人共享了呢?”
“可我是为你配的呀……”萧残听得大惑不解,“曼吟只是帮了个忙,配这药很困难,我一个人不太能控制得住……”
“那你就找你的药剂天才一起研究去呗,”芷萧仍然没能消气,“我可担当不起,你拿回去——”
“哎削皮精,你这算是干什么?”竟然是慕容枫和姬天钦,这俩人出现还真会挑时候。慕容枫向来路见不平一声吼,事涉芷萧更是没得商量——“欺负姑娘家么?你给我闪开——”
说着他便不由分辨地一掌拍上去,萧残本能地一闪,手中相互推却着的药瓶就跌落在地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响声。
“芷萧,别理他,我们走,”慕容枫一把抓住芷萧的手腕就将她往外拖,萧残本想说什么,却一瞬间哽在了喉咙里。
“慕容江湛,你放手!”更像是一种本能,芷萧的全部精神就在这一刻全线崩溃,这几句话她喊得声嘶力竭,“这里没有你们的事——还有你,姬玉衡!”
慕容枫仿佛很想不通,但他还是缓缓地把手松开了。在芷萧愤怒的注视中他扯着姬天钦一步步退开,留下药剂讲堂里泪痕满面的芷萧和满脸绝望的萧残。
“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那两人离开之后他终于幽幽开口,“明天是我圆锁的日子,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你一天都开心,所以……”
“别说了,阿残……”芷萧终于泣不成声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又是我不好,我不该乱生气的,我……”
“没关系,我只是想要你开心……”萧残不自然地触到她的发线,“不哭了好吗?你哭得我好难受……”
“好的,郁兰不哭了,”芷萧从他的怀里脱开,胡乱地抹了把眼泪,之后就蹲□去,开始收拾那些碎片——
“不要了罢,别割到手……”
“不,我要留一辈子的,”芷萧兀自用一种任性的语气说着,从怀里掏出手帕将那些细小的碎片包好,“我要记得我有多坏,我以后不会再这样的……”
“不,你不坏……”
“阿残,”芷萧将那小包装进袖袋,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扯了他的袍子,“那明天行吗?明天我来陪阿残——”
“对不起,芷萧……”萧残眼中有一闪即逝的失望,“我的生辰是在二十日,正好赶上旬假。圆锁又是大日子,道里那些人不会放过我的——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
“那好罢,”芷萧委屈屈地转过了身去,“你那些人总是比我重要的。”
“没……”萧残此刻真是有苦说不出。
“那么阿残,”她说得依然有点委屈与不甘,“我圆锁那天是逢三日,不放旬假,那你……能来么……”
“呃,这……”他支吾着,“和你的朱雀道朋友们一起祭灶……”
“祭灶归祭灶嘛,”芷萧娇嗔地摇着他的袖子,“再说了,大家都去祭灶就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了呀——我们去北孤峰上那座阁楼好不好,只有我们两个人……”
萧残生硬地笑了一下,说好的,不过等到过小年要等好久呢。
“可那之后我就不是小孩子了啊,”芷萧泪迹斑驳的脸上重新绽放出了大大的笑容。
“我从来就没把你当小孩子,”萧残静静地说。

一个月说快也快,转眼间嘉佑十七年已走到了尽头。学堂里还没圆锁的,只剩下芷萧等几个生日极小的孩子。一般说来,祭灶神的小年还是在学堂里过的。术士们讲究年假从腊月二十七开始放,因为在术士的传说里,七是一个极有魔力的数字。诸神于七月初七日正是创立四方教,江都政权则是七月廿七日建立的。所以连学堂里都是七年学制,逢七日斋戒参拜神祗。七月初七不仅是女孩子们的乞巧节,更是四方教的大日子。廿七日放年假,二月初二回返学堂,这已成了紫微山术士学堂自创立以来不变的规矩。
赶在小年当天过生日,芷萧已经习惯了每次做寿都吃一成不变的饺子,但是这次她想要弄出点新意来。在这之前腊月中旬的年终科考,发榜的时候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名字被写在本段的头甲——是探花,榜眼是苍龙道的路修远,而段状元,不出所料地,是阿残。
那么这一次,就索性一起庆祝,庆祝某个人在紫微山学堂的土段里搞了个“蟾宫折桂”——芷萧想着,阿残不喝酒,她为他备了他最爱的铁观音——她特地去看了看北楼的地形,二层不仅视角极佳,而且墙上多有历来学堂才子们的遗墨,有绝有律有长短句,甚至还有一首古风,倒委实是个风雅的所在。那里桌椅俱全,还摆着屏风和宫灯架——她准备在那上面缀满星星点点的蜡烛。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高处不胜寒,上去非要穿上最厚的冬衣加披斗篷不可,并且万一当天下雪问题就会更加严重。
祭灶的夜晚,果然没有人会关注寂寥的北孤峰。推开北楼古旧失修的门扉,走上楼去,用咒语将周围清理干净,生好炭火,点亮所有的蜡烛,把从膳房带来的饺子在炉上温着;摆好茶具,只等水开了泡茶,一切都打理得有条不紊。倚在座椅里吹箫,静静地,眼睛却一直瞥着桌上的铜镜——她是多么盼望那熟悉的身影会在镜中出现——当然,如果他直接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也许她会欣喜到掉出泪来的。
铜壶里的滴漏在一滴一滴地流尽,窗外窗内星子漫天,只是那人迟迟不来。箫声如泣如诉,而芷萧的心也随着旋律,变得愈发凄凉——
“阿残,茶都快冷掉了,你在干什么?”
“阿残——”
“芷萧……”
镜中突如其来的回音惊得芷萧的箫管甚至掉在了地上。顾不得弯腰去拾,她连忙捧起铜镜,镜子对面的萧残面无血色,在闪烁不定的烛光里,竟凄凉得有几分像鬼——
“对不起……芷萧,我不能来了……”
“为什么?”装作自己很平静,“我需要你解释。”
“芷萧,对不起……”他经典的语无伦次状态,“家里出了些事情,我不得不回去……我在长干里现在……对不起……”
“长干里?”芷萧愣了一愣,“你回家了?”
“家里出了点事,我实在是来不了了……芷萧……对不起,以后我会加倍补给你的,但今天实在是……”
一下子就觉得好委屈,委屈得想要把心中的一切不满一股脑地倒给他,要他知道自己有多在意这次见面,而他的爽约让自己多么失望。可是话到嘴边,却始终说不出来,最后只变作了最平凡不过的一句:“很严重吗?”
“还好罢,”萧残的嗓音不知怎么听着就觉得有些沙哑,“放心,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你别难过,过年以后我陪你……”
芷萧轻轻地叹一口气,点下了头。丢开铜镜,两行泪水就在不知不觉间淌下,一点一滴地,滴落在绣满朱红色离卦纹饰的袍襟上。






、第九章 灵蛇教

真假药王难分难辨,坎水离火纠缠不清

腊月廿七日一早,在秀英没完没了的敦促下,芷萧终于极不情愿地换上道袍,随众人在院子中间排好队,依次下山,来到江水边的城陵头渡口。
行李已经被用咒语打包在船上了。芷萧踏上甲板,回头望见缭绕在云雾里的,记录了她一整年喜怒哀乐的紫微山——那山里藏着神奇的故事,广博的知识,有沉默或欢乐的神祗,严厉或可亲的先生,和一群喜欢热闹乐于助人的同窗,也有成见,有矛盾,有伤害,就像朱雀神和玄武神,一个是火一个是冰;又像慕容枫和阿残,一个让她笑,让她感到快乐和温馨,另一个却让她流泪,让她后悔,让她痛入骨髓的深处,却依然止不住会对他梦绕魂牵。
坐在朱雀道男生聚集的船舱里,想回忆过去,却找不到阿残的影子。她找藉口出去,装作无视一切哂笑与起哄地寻觅过每一个坐了玄武道的船舱,可那副足以让她在茫茫人海中一眼便认出的面容,却一直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挥别了众人,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慕容枫临走前给了她一瓶药水和一本小册子,说是只要把那药水刷在自家的镜子上,那镜子就可以连入术士各户。若是在镜前想一个人的地址,你便可以通过房间的梳妆镜与大伙中的任何一个人交流——那本小册子上是朱雀道大量熟人的家庭住址,有了这个想找谁都行,相互拜年也很方便。
坐上家中派来的马车,在车里静静翻开册子——字大抵不是慕容枫写的,看上去倒还工整隽秀,可看到第一页她便哑然失笑,正所谓“慕容江湛枫,朱雀道凤仪庄东楼”,反面是“姬天钦玉衡,玄武道平国府天人旧馆”——后面跟着楚寒秋和王见宝,至于秀英她们,则在更后面的位置了。
一看这风格必然是慕容枫指使的杰作,芷萧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到家,和父母姐姐在一起吃了个饭——金桂依然对她爱答不理的。半真半假地回答了些父亲关于这半年来读书生活的问话之后,芷萧回到房间里,将慕容枫给的药水涂在妆台的铜镜上——那镜面登时潋滟起一种斑斓的色彩,正如她一直揣在怀里的双面菱花。
捧起手中的小铜镜,轻轻地呼唤阿残,铜色的那一头寂寥无声。怅然若失地倒在床上,依然穿着红边的黑色学袍。床上铺的是久违的锦被,缎面上的凤凰振翅欲飞:仿佛好久没有接触过这些国人的东西了。床头的胭脂至今仍在,被褥下面还压着被翻过了很多遍的《张术士小札》——阿残,阿残,你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事让你失约,什么事让你形容惨淡喉咙喑哑——是什么事,会让你这么长时间,都不给我回音!
第一次觉得过年没意思了:小的时候,过年可以穿新衣出去玩可以吃好吃的;长大后过年就长一岁,长一岁就意味着离进入术士学堂更近了一步。可是进入术士学堂之后,她才发现一切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美好,原来道与道之间的隔阂如此深刻,原来彼此深爱着的人会让对方受伤,原来同一块木材雕出的法器之间竟隔了一道无法消失的天堑——不论在家里还是在学堂,两泓铜镜之间的距离,也许总会有天与江水那么远。
从初一数到十五,足不出户,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十六日,十七日——去年的今天她正在家中焦急地等待廿七日到来好去参拜四方庙和请法器——原来一年竟过得如此之快。由曾经想到阿残,这些日子天天盯着菱花发呆,铜色的对面却始终不曾出现过那张熟悉的脸。不由得愈发忧心忡忡,想吹会儿箫解闷,刚坐下来就听到铜镜里有男生的咳嗽声。
——菱花那头依然是空荡荡的,芷萧这才意识到是妆台前的大镜子。走到镜前,慕容枫的大嘴比镜中的一切都要引人注目。
“芷萧我来传个信儿——我说你把铜镜传音打通了也不跟我说声——”这家伙又开始废话连篇,“那个,我来帮祭酒们传个消息哈——就是,是什么来着——哦那个,你知道灵蛇教吧?反正就是一个魔教,最近有点儿猖狂。上来个新教主,也是玄武道出来的,据说最近在到处拉人,拉不进去就杀,传出来是死了好几个了——所以学堂通告让大家小心点儿,没啥大事都别出门……”
“喔,我从过年到现在,都没离开家过,”芷萧故作平静地说着,“不过还是谢谢你,慕容公子辛苦。”
“没关系没关系,”芷萧多说一句慕容枫还就灿烂了,“应该的应该的,你一定小心就是了。”
芷萧点点头,慕容枫便通知别人去了。只是闻得这样的警告,在芷萧,心里头却愈发乱得理不清头绪——玄武道出来的魔教教主到处收拢手下,拉不进麾下就杀,而阿残他——
她一瞬间不敢再想下去。本能地换上短装,想想朱雀道的标志怕是太明显,于是翻来找去,搞了件对襟的小衣套在中衣外面,□的长裤和靴子就用了武打短装的道袍,整体上倒还干净利落,除了上衣的袖子实在碍事。找出腕带扎将起来,把长发束成御魔术课时的装扮,她趁着没人注意便溜出了后花园。墙上的洞早已被封死,学堂又有规定未出道的术士不可以在学堂之外使用法术,一时间情急无奈,也顾不得形象,便想着御魔术课上学的运玄功的方式顺着藤萝架爬了上去,深呼吸,纵身一跃,悲惨地摔在地上。好在学的功夫果真有用,要照以往这一摔非要痛到浑身散架不可。既然摔得不痛,也就无暇考虑这墙回来怎么翻,她转身便朝弄头的深处跑去。
整条长干里弄,许久不见,竟像是被洗劫了一般,尽管烈日当头里,看上去却有种说不出的萧条凄凉。芷萧甚至不敢确认自己究竟有没有走对,就只是凭着感觉一户一户地数过去,数到巷尾最破败的一户人家,心尖软软一痛,整个人就靠在了爬满苔绿的墙上。
轻轻叩门,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哪位,”应门声沙哑而无语气。
“我是郁兰,阿残,”芷萧紧张得甚至不敢转过身去注视着门扉,“你还好吗……”
话音未落,门突然被拉开,一只冰冷的手在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触到她温热的肌肤,好像铁钳一般,巨大的力道野蛮地将她扯进屋子。她跌倒在那个人的怀抱里,感觉他没有温度的手指触上她眼角的泪。门在身后被反锁上,芷萧抬起眼,看进萧残一双不带任何感情 色彩的深黑色的眼睛。她读不出他的悲伤,也读不出他的心疼——那种神情,后来她才意识到,叫做麻木——一个人悲伤到极致的表现,不是哭,不是发疯,也不是崩溃,而是麻木。
“芷萧,谁让你来的?”竟然一开口就开始责备,“你不知道最近世道不太平么?灵蛇教到处杀人,你这样跑出来就不怕出事……”
“我……”芷萧被说得更加委屈了,“这么长时间你连个消息都没有……人家不是担心你么,你还……”
“我怕你出事,”萧残的语气则愈发喑哑愈发沉重了,“他们已经夺走了我娘,我不能再失去你。”
不知道为什么又会哭出声音——这是芷萧第一次看到萧残不穿全黑——纯白,清一色的白,悲凉的重服,衬得他黑色的头发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