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闷闷尾在川儿身后。
由于西沙城已经要消失了,但凡呆在城里的人,都会有危险。
可是城里的仙人都像中了什么法术般,毫无神智,行尸走肉。不说话,面无表情,漫无目的的一直走。
就连柳三千夜解不开他们所中的术。
阿阮抬头望了一眼远处,南边小半的城已经散去了,露出被夕阳映红的大漠。
柳三千与敖曲将南边的仙人驱往北边,一边做结界,一边后退。
但这毕竟只能将这座城维持小半会,但若不在西沙城完全消失前离去,那么他们都将随城消失。
“川儿……”阿阮皱眉,又试着唤了唤无神智的川儿,但她依旧没有反应。
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阿阮跟着川儿走到一处庭院里,那庭院中种着满满一架花,此时正是花开最盛时。
花为白色,碗口大小,花瓣重叠又有异香,是阿阮也不曾见过。
川儿慢慢走去,僵硬的采起一朵,凑到鼻尖前,似是在闻。
阿阮万分不解,却见她下一刻,是将那花戴到发髻间。
就在阿阮百思不得其解时,川儿缓缓的转过脸来,暗红的眼,黑色的唇,出现在那张讨喜的圆脸上,显得无比怪异。
“我好看么?”她的唇一张一合,右手忽然化作一条黑色的藤蔓,迅速朝阿阮打去。
修罗!阿阮一惊,连忙后退好几步,但那修罗修为高出她许多,招式又凌厉万分,根本无法避开。
眼看那条藤蔓就要打中她,她暗骂一句,死死的闭上眼睛。
却没有想象中的痛楚。
她微微张开一缝眼睛,有人截住了那段藤蔓。当看到那个背对她而立的人时,她只觉得竟异常安心。
阿阮轻道:“老板小心。”
柳三千点头,左手一弹,那藤蔓就碎成了几段。
修罗捂着的手臂闷哼一声,恨恨的看着柳三千,声音妩媚:“这具身体的主人是无辜的,倘若你要置我于死地,我便击毁这身体。”
柳三千淡淡一笑,眼底却甚冷:“你以为如此便能逃脱?”
“你大可试试。”修罗露出一个妖艳的笑来,转身便要逃走。
柳三千抿着唇,缓缓拈了个诀,一道白光狠狠朝修罗打去。
阿阮心一震,那一道法术要是打到了修罗,那么,川儿……
修罗被打中后,从空中重重坠到地上,一口鲜血从她喉中喷出。她惊愕的回头,显是不相信柳三千居然会出手。
片刻之后,修罗冷笑道:“没想到,你心怀悲悯,却也会忍心看着无辜的人死去。”说完竟狠狠地朝自己的胸口打去。
“川儿!”阿阮惊叫一声,却见一道乌黑的剑气朝修罗打去,一声闷哼后,川儿的身体里跌出一名身着黑衣的艳丽女子,正是那修罗的真身。
再看柳三千,只见他眉目间尽是寒意,手里提着那把寒啸,白衣猎猎,万分威严。
修罗动弹不得,只得恨恨的盯着柳三千,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要杀便杀。”面前的人令修罗有些恐惧。
“我说过,谁也不许伤她。”他一字一顿的说着,手里的剑慢慢扬起。
他要杀修罗!他身上的戾气,是如此令人陌生。阿阮连忙站起来,朝他跑去:“老板!柳三千!”
夕阳已落尽,一轮满月孤寂的挂在天边。
天上忽然现出一道口子,几缕金光缓缓溢出,金光中一名女子轻盈的落下,衣带飘飘,风华绝代,身姿绝妙。
那女子是何人?阿阮一边跑一边抬头去看。
就在她离柳三千还有十多步距离的时候,那名女子踏云而来,竟最先落到了柳三千身边。
阿阮脚步一顿,觉得一股仙气环绕在柳三千周围,足足有几十丈。她白着脸捂住胸口,再也近不得半步。
那女子着一袭白轻纱,裙裾迤逦,步摇轻颤,脸如玉琢一般。却见她拂动的袖间露出一段柔荑,轻轻截住了柳三千的剑,朱唇轻启:“公子。”
片刻间,柳三千的戾气便烟消云散,眉目间倦意顿生,他将剑一收,向那女子微微点头,道:“扶摇仙子。”
他们相识,都着白衣,都长得如此好看。阿阮跪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边赞叹,却一边觉得心中微微失落。
她想,大约是千年来,只有她一个人陪在老板身边,已成习惯,而今站在他身边的是与他相衬的人儿,这便有些羡慕罢了。
柳三千看了一眼十步外低着头,表情或疑惑或释然,淡淡与扶摇说:“仙子,还请收去仙气。”
扶摇微微一笑,声音轻柔:“公子,三千年未见,你当真与我生疏了许多。”说罢长袖一摆,散去了仙气。
阿阮再无压迫感,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看向柳三千,却发觉柳三千也在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般,再细看,老板还是老板,桃花眼,含笑。
她慢慢起身,身后莽撞跑来一人,喊道:“人家抵不住了,这城要散了!”
回头看去,正是敖曲那厮。
敖曲跑到阿阮身边,戳了戳她的手臂,惊异道:“阿阮,那边的女子是谁?怎生得这般美?嗯,比你好看千倍!”
阿阮凉凉的扫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那可比你的寒月好看百倍?”
敖曲全身一震,嘴角有些颤抖,双眼含泪,缓缓伸出一指,指着阿阮,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阿阮毫不在意,朝他挑挑眉。
忽闻扶摇微微惊愕,道:“那修罗不见了。”两人顺着那声音望过去,也是一愣,地上果真不见了修罗,只有川儿躺在那边。
阿阮跑过去,将川儿轻轻扶起,靠在她身上,一探她的神识,略宽了心。好在老板是有分寸的,川儿的伤虽重,却是没死,神智似也回来了。
柳三千望了望已经散了大半的西沙城,眉头微皱,朝扶摇道:“这城中的仙人似是被法术所控,皆失了神智,不知仙子可有法?”
扶摇一笑,还未开口,却闻远处便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柳老板勿忧!”
只见慢慢黄沙中走来两人,一黑一白,黑衣面无表情,白衣笑得温和。
阿阮一见那黑衣,表情一僵,倒是墨迟先与她打了招呼:“阿阮姑娘。”
“墨大哥好啊,好几日不见,您越发俊俏了……”阿阮扯了扯嘴角。
玉琛大笑,道:“那我可也俊俏了几分?”
阿阮朝他一笑:“玉大哥是越发貌美了。”
互相打趣一番,玉琛朝扶摇行了一礼,恭敬道:“仙子吩咐的事,我二人皆已办成。”
扶摇也朝他福了福,“有劳二位。”
然后一看柳三千,笑:“公子,这城里的仙人皆无碍了,黑白无常已将他们说散。”而后朝其他人道:“此地不容久留,各位一起离开吧。”
遗沙眼
一行人出了西沙城,除敖曲要回龙宫外,其余全辗转到忘川茶馆。
此时川儿已经醒了,六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上。也没等阿阮坐热凳子,墨迟便道:“阿阮,你去煮壶茶来吧。”
她很是不情愿,却也不敢回绝墨迟,只得闷闷的起身。
她深知墨迟那厮也不懂品什么茶,就从木柜里随意取出一盒,一言不发的坐在一边,等着水开。
窗外一树桃花开得甚好,一两枝探进来,就着和煦阳光,倒是有几分春意了。
水一沸腾,阿阮便揭开壶盖,熟练取出一团茶叶,放进去,片刻后又倒出之前的茶水,加一道新水。
一时间茶香四溢。
将将煮好不到须臾,川儿便一脸愤愤的进来了,抓起一杯茶就一饮而尽。
阿阮正想提醒她烫,却见她脸已经皱作了一团,“这茶苦的厉害了!”
“这是苦丁。”阿阮瞥了她一眼。
川儿将茶杯狠狠地一摆,怒:“那扶摇仙子真不是什么好人!”
阿阮一听,问:“为何这样说?”手里不闲,将捡了几个枣子枸杞放进壶里。
“她诋毁我家仙君!她说她此次下凡并非是来救西沙城的,而是来捉拿我家仙君的!她说万年前,我家仙君不知从何得到一枚宝物,唤作沙眼,此物可摄人神智,比摄魂术更加厉害。她说我家仙君因为受罚,对天庭怀恨,便想用那沙眼控制我们西沙城的仙人,来对付天帝!”川儿一张脸气的通红。
阿阮一愣,“那你是如何说的?”
川儿道:“我就问,倘若我家仙君的宝物是万年前得到的,你为何此时才来捉拿他?她道我家仙君是近期才催动沙眼的,天庭有了感应这才派她下凡查探。”说完眼一红,“我家仙君都灰飞烟灭了,却还落得如此名声。”
阿阮拍拍她:“城里的仙人那日是像被控制一般,但修罗也曾出现过,是那修罗用了沙眼也是可能的。”
川儿一抹眼泪,“她说了沙眼就是我家仙君的,因为仙君在沙漠里待了万年,寻到个宝贝也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阿阮将煮好的甜茶放到她面前,道:“我有个问题存在心里许久了,便是,你家仙君为何要你来请我家老板?且去到了,他便……”
川儿一愣,皱眉,“我却是不知。”
阿阮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莫要想了。你家仙君已经不在了,无论他是否谋反,她当着你的面说这些话,便是有些不近人情,你在这坐着,我替你寻个说法去。”
屋里一眼望去,有四人,三人白衣,一人黑衣。
为何这么多人穿白衣?她微微一扫那三人,却还是觉得,老板穿白衣最合适,最好看。
她将茶放到四人面前,玉琛最先捞起一杯,冲阿阮笑:“之后还要去人间拒鬼魂,喝此茶最为合适不过了。”
她正要打趣,墨迟也捞起一杯,“这么好?我且尝尝。”继而牛饮,皱眉:“好生苦,难吃。”
玉琛在一边大笑。
却见一只纤纤玉手也端起一杯茶来,那姿态颇为美妙,赏心悦目。
扶摇小啜一口,侧头莞尔:“柳公子的好茶倒是不少。”
柳三千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听到她说的话,也一笑:“也倒多亏寻了个会煮茶的小鬼,不至于埋没了好茶。”
阿阮一听这话,心里格外舒服,捉起一杯茶递给老板:“老板,喝茶。”
柳三千接过,转了转茶杯,看她一眼,“坐下吧,站着做什么。”
她一笑,应了声,坐在了他旁边。
扶摇轻轻一笑,“倒是个机灵的孩子。”
阿阮也朝她一笑,“仙子也与我想象中的仙女一模一样。”
扶摇奇道:“你心中的仙女是什么样?”
阿阮偏头一想,道:“风华绝代,宛如雪玉,容貌甚美。”趁对方心中喜悦,又道:“心如冰雪,无情无欲,不近人情。”
柳三千弯了弯嘴角,轻呵:“胡说什么!”又朝面容有些僵硬的扶摇抱歉一笑:“仙子莫要与她计较,这小鬼平日里任性惯了。”
扶摇垂头掩去一丝尴尬,抬头时又笑意浅浅:“这小鬼很是有趣。”
阿阮一撅嘴,“我却没有说错,仙子定是许久没有感受过长辈的爱护了,否则又怎会在川儿面前将西漠仙君说成那般?难道不知晓这般做会令他人难过?”
扶摇微作惊愕,显然不知道她会讲出这番话来,一时觉得有些拘窘,面色不好,道:“如此,是我不对,令那川儿姑娘伤心了,等下次见到她,定同她道个歉。柳公子,我有些乏了,想先回房歇息了。”
柳三千起身道:“仙子走好,这无礼的小鬼,我定会训斥她。”
扶摇勉强一笑:“公子不必如此,这孩子说的半点没错,无需责罚她。”
黑白无常也起身:“仙子走好。”
待扶摇走后,柳三千回过头,轻咳一声:“阿阮……”
阿阮抬头看他一眼,“工钱您随意扣,训您随意斥。”
玉琛“嗤”的一笑:“你倒是理直气壮,你可知,若是得罪了这位仙子,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见阿阮一脸茫然,他又到:“这位仙子乃是天上第一美的仙女,原是看守瑶池的小仙,后被西王母收做义女,这便有些高高在上惯了,但凡得罪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在天庭也不算什么秘事。你刚刚说的那番话,本是没什么错,可在她听来,便是驳了她面子。”
阿阮一愣,“所以,我这就得罪她了?”
玉琛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无妨,你有你老板在,她不敢动你。”
阿阮更茫然了,呆呆望着椅子上懒懒窝着的柳三千,喃喃自语:“一只鬼的面子也如此大?”
玉琛笑得趴着桌子上,一边笑一边摇头。
阿阮一把揪起他,“玉大哥,你倒是说清楚啊。”
那边沉默许久的墨迟忽的出声:“她是喜欢你家老板。”
柳三千终是听不下去了,道:“二位不是还有公务在身么,恰好小店要关门了。”
玉琛边笑边起身,用招魂幡戳了戳墨迟:“走吧走吧,柳老板恼羞成怒,赶人了。”
柳三千微微一笑:“在下还想再恼羞成怒点,不如跟阎王告告状什么的如何?”
却见刚刚还近在咫尺的二人瞬间就飘出了老远。
阿阮还在一边纠结,天上第一美的仙女,风华绝代,身姿绝妙,温柔贤惠,外加身份高贵,难道她注定是自己的老板娘?
她脑海中现出一个情景:两只白衣貌美的男女坐在一起,整日搂搂抱抱调调请,白衣女撒娇许久,恶狠狠的唤道,阿阮,我的茶水呢?然后又过了两年,一堆白衣小孩子围在两只白衣男女身边,一家子热热闹闹,她站在一旁,端着茶水,一脸羡慕。
她想得正欢畅,表情极其丰富,柳三千看她一眼,食指曲起,朝她脑门敲去,淡道:“你若再乱想,我便将你那些戏本子都烧去了。”
阿阮嘿嘿一笑,“老板,你可喜欢那扶摇仙子?你若是喜欢又不好开口,小的我有意做那塔桥的玩意。”
柳三千又想敲她,手抬起,又放下,只道:“我对扶摇仙子无意,你切记不可乱说话,给仙子造成困扰。”
她准备打趣一番,却刚好瞥见楼上的一抹白色衣袂匆匆闪去,于是长叹一声,严肃的朝柳三千一拱手:“小的若有性命之忧,还请老板保我不死!”
换的对方无奈一笑。
回到煮茶的屋子,川儿不安的握着一杯茶,见阿阮面色不好,小心的问:“你被你老板骂了?”然后一脸歉意,“都是我……”
阿阮“嗤”的一下笑出声来,然后朝她的肩膀狠狠一拍,“你放心,我将那扶摇仙子气的回屋了!只是……”
川儿缩了缩肩膀,“只是什么?”
“只是,你从此便有了性命之忧……”
川儿脸一僵:“为何?”
阿阮捏了捏她的脸:“无妨无妨,以后我们时时刻刻都尾在老板身边,看那扶摇如何下手!”
自那扶摇在茶馆住下后,茶馆就愈发热闹了。
到茶馆的不在清一色是女鬼,多了一半男鬼以及鬼差,全是冲着扶摇去的。
那些男鬼逢鬼便说:“黄泉路尽头的茶馆里的妖孽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