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织锦心里的翻腾自然又不是众人可比的。她能感受到谷韶言对她的好,也隐约明白他对自己的心意,可是,当那三个字从他嘴里轻轻巧巧地说出来,她浑身还是狠狠地震动了一下,连脸红都顾不上,瞪大了眼睛看向身边的人。
谷韶言也转过脸来看她,眼睛里汪着一泓水,沉静地道:“我不骗你,这是真话。”
这两天实在忙不过来,只有一更,明天会争取补上~(
、第一百四十五话 心意渐明
姚织锦忘了害羞,也没工夫搭理身旁的陶善品和冯姨娘,只管怔怔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谷韶言。她活了十几年,第一次从一个男子嘴里听到这句话——即使对方是她的丈夫,还是不由得怔住了。
谷韶言也就一脸坦然地和她对视,唇角弯起,微微笑道:“你老是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我……”姚织锦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涌出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简直要把她整个人都淹进去。她仿佛再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只能瞧见那双闪着微光的眼睛,沉静的,柔软的,带着一丝丝戏谑,却又十分诚恳。
不知静默了多久,陶善品在旁清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道:“你们小两口的事,按说我是不该插手的。说到底,我也不过是担心我这个小徒弟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这女娃子看着伶俐,心眼却实诚的很,有时候钻进牛角尖就出不来。那个……谷家三少爷,你若是真心待她,就当方才我的那些话都没说过,我老陶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
“陶老爷子。”谷韶言对他换了一种比较亲密的称呼,“这二年,她家里连番出事,她也跟着吃了不少苦,晚辈心里明白,谷家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她能在京城遇见您这么一位对她悉心爱护的师父,这是她的福分,您今天说的这些话,也完全是为了她好,晚辈如果连这一点都不明白,那真是白活一世了。今天在这饭桌上,我也说一句,请您放心。我会对她好。”
话音未落,冯姨娘已经忍不住掉下泪来,连忙牵起衣角来擦眼睛。陶善品似也有所触动,点了点头:“那行,这事儿我不再搀和了,你方才说。要陪我喝两杯?那你还等啥呢。赶紧的呀!”
饭后,鸢儿陪着冯姨娘回了厢房歇息,姚织锦将陶善品送到客房,两人说了几句闲话。末了,陶善品语重心长地道:“锦儿,我也不知那谷家三少爷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的人也不算少了。我瞅着,他今晚说的那些个话。倒的确有几分真心。从前的那些人和事,你也别老惦记了,往后和他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理。师父没别的期望,就是盼着你能过得好,别把厨艺丢下,那我也就真真儿放心了。”
姚织锦点了点头:“师父别担心,你说的话。锦儿都懂。”
这几个月的相处,令她对谷韶言有了全新的认识。从前在她眼中。这位谷家三少爷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家中金山银山堆满地,游手好闲,不知愁为何物,除了讨嫌,再没别的任何本事。但如今她发现,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懂得替别人着想,也有喜欢的东西和烦恼,会为了某一件他十分看重的事情而寝食不安,也会为了她,尽最大的努力施以援手。
他和凌十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凌十三永远都是沉默寡言的,在她少女情窦初开时,正好闯了进来,却若即若离,始终像是水中的虚影,一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谷韶言,他是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的,虽天生带着玩世不恭,让人觉得不牢靠,却好像永远就站在她面前,一伸手,便能摸得到。
姚织锦也不是木头桩子,她很清楚,这几个月两人朝夕都在一起,自己对谷韶言,也不是没有感觉的,只是一直未能够确定,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今天陶善品来到家中发难,不仅逼出了谷韶言的那三个字,更令得她自己犹如醍醐灌顶。在饭桌上陶善品言辞咄咄逼人,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想告诉自己的师父,如果说当初她嫁给谷韶言是万般不情愿,如今,她却是心甘情愿地,想要和他在一起。
她匆匆别了陶善品,从客房出来,一拐进自己居住的院子,就看见谷韶言坐在房门外的栏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头顶上月光斜照过来,洒在他的衣襟上,带出一片莹白的光亮。
她回头看了看寸步不离的小昙,咬了咬嘴唇,道:“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去歇着吧。”
小昙似乎有点不愿意,嘴唇动了动,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奴婢还没服侍少奶奶洗漱宽衣哪,这些事情要是没做好,柳叶姐姐会罚的!”
“我没那么娇贵,自己来就行,柳叶若是怪罪下来,我替你挡着,咱们之前感情那么好,你还担心我会不护着你吗?”姚织锦冲她笑了一下。
小昙心里也明白姚织锦这是要支开她,目光在谷韶言脸上停留了片刻,低下头不情不愿地道:“好的,那少奶奶早点歇着,奴婢先告退了。”说完,慢腾腾地离开了。
姚织锦看着她的背影从门外消失,这才回头对谷韶言道:“你进屋,我有话跟你说。”她终究是脸上有点挂不住,扔下这句话,便逃也似的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点亮桌上的灯。
谷韶言跟在她身后也进来了,顺手合上门,脊背就抵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似乎很有兴味地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笑嘻嘻道:“怎么了,莫非今儿我又说错了话,惹得姚二小姐恼了?”
“你正经一点行不行?”姚织锦瞪了他一眼,转了转眼珠,信口胡诌道,“其实我也不为了别的事,就是柳叶今天跟我说,天气凉了,你那屋用的被褥还是薄的,问我可该给你换新的了。”
“哦?”谷韶言憋着笑道,“柳叶打从我十岁,便一直跟着我,这些年我的生活全是她在打理,每到冬天不用人吩咐,一早就会替我换过一应被褥和衣裳,从来也不见她去问过我娘,怎么跟我来了这里。倒改了规矩了?嗯,看来,她竟真的是从心眼里尊敬你啊!”
姚织锦自知这个谎是漏了,却也不愿轻易认输,强撑着道:“反正她就问我来着,你又待如何?”
“我哪敢?”谷韶言笑不哧哧地道。“我就是想请问一句。三少奶奶听了柳叶的问话,又是怎样打算的?”
姚织锦抬头故作镇静地看天花板,“我想着,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厚棉被……”
“咱家真穷啊。都是我的不是。”谷韶言快忍不住了。
“你不插嘴能死吗?”姚织锦没好气地嗔了一句,忽然下定决心,叉着腰以赴死的心情道。“大冬天的,书房冷,你也别在那儿熬着了。回屋睡吧——我就是这个意思,怎么着?”
谷韶言终于“噗”地喷了出来,扶着门框笑得眼睛都没了,喘了两口气,走到姚织锦面前,倏然将她搂进怀里,好整以暇地道:“真难为你了。总算是说了出来。想让我帮你暖床啊?女孩儿家不知道害羞的吗?”
姚织锦脊背又是一阵僵硬,抬起头。他身上的气息就迎面扑过来,带着一点醺然酒气,干净清冽。她的心跟着狠狠地颤了颤,死憋着不让自己露怯,咬牙道:“我可是好心,你自己喜欢受冻,那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你。”
谷韶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怎会把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只不过,现如今你娘在宅子上住着,陶老爷子今天也来了,我回了房,大半夜的若是弄出什么动静来,给他们听见了,这叫我怎么好意思?”
姚织锦对男女之事虽不至于一窍不通,却也是懵懵懂懂的,花了一点时间,才隐约想明白他这句可不是什么好话,又羞又怒,使劲一把推开了他,道:“你嘴里就不能老是挂着这些个不三不四的句子吗?我简直没法跟你好好说话了!”
谷韶言一阵大笑,忽又安静下来,重新将她搂了过来,一字一句地缓缓道:“我明白对你而言,能跟我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很高兴,真的。但是,我也一早就告诉过你,对于你,我有无限的耐心。今儿我在饭桌上说的话,不是为了敷衍陶老爷子,句句出自真心,或许会令你觉得很感动,但你应该知道,我要的不是感动,更不想你冲动之下做了决定,过了又后悔。锦儿,珍味楼虽然忙,但我希望你能抽空想清楚,你若打定主意要跟着我,咱俩往后的日子还长,好多事,不急于一天两天;但若你发现自己仍旧有所牵挂,到那时,我会放你走的。”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姚织锦心里又是一阵软,忍不住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脑袋贴在他颈窝里。她很想告诉他,自己不仅仅是感动,更加不是一时冲动,但这时候忽然很不愿意说话,嘴唇动了动,还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你再这样我可真不走了,到那时,大半夜的如果……”谷韶言又要旧话重提,被姚织锦拧了一下胳膊,顿时疼得哎哟一声,朝后退了退拉开门闪了出去。
“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书房的被褥,半个月之前,柳叶就给我换过了。”他说完哈哈一笑,转身离开。
姚织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到衣柜前换过衣服,熄了桌上的灯,坐在床边,于一片黑暗中发起了呆。
接下来的几天,陶善品每日都跟着姚织锦一起去珍味楼,在厨房里穿梭不停,兴趣来了,也掌勺给客人做上两道菜。这些年他时常到各地走走,做出来的菜不仅有京城特色,还融合了许多其他城镇乡村的口味,吃过的人纷纷赞不绝口,得知他是姚织锦的师父,更是肃然起敬。
谷韶言让姚织锦好好想想,她也便真的认真思考起来。其实说穿了,她对于跟谷韶言这样过一辈子并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在想,该用个什么法子让他明白。她一个姑娘家,能做的本就不多,他还指望她怎样啊?!
这天晌午,珍味楼里人头攒动,姚织锦帮着洪老头做了两道菜,正从厨房里出来准备去喝口水,丁伟强忽然从外头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姚姑娘!”他满脸通红,大冬天的,汗水流了一脑袋一脖子也顾不上擦一擦,冲进来大声叫道,“这可咋办呀,出事了!”
、第一百十六话 讹上了
这时候正是午饭时间,珍味楼里坐满了客人,听丁伟强这样直着嗓子一嚷嚷,都纷纷拧着脖子看了过来。姚织锦连忙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做声,回身冲满屋子人笑了笑,提溜着他进了内堂,陶善品在旁见二人神色有异,也赶忙跟了进来。
丁伟强一进屋就要开口,姚织锦见他急得上蹿下跳,便一抬手制止了他,让他先在椅子上坐了,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他,道:“你给我把水喝了,喘匀气再好好说,不许磕磕巴巴。”
丁伟强咕咚咕咚将整杯茶灌了个底朝天,一抹嘴,焦灼地道:“就是鲜味馆里出了大事,我实在是没抓拿了,才来找姚姑娘你给个主意。今儿晌午,店里头来了一家人,两个三十来岁的夫妇,带着三个孩子,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城里人,他们自己也说,是从润州城边儿上的庆义村来的,领着孩子来城里见见世面。他们就点了一个小锅的水煮鱼,还有两样小菜,端上去还没夹两筷子,那女的忽然咕咚一声就躺地上啦,双眼上翻,浑身直抽抽,好像都要没气了似的。吓得我差点跟着晕过去,连忙招呼人把那女的扶进屋里,立马请了大夫,可……那大夫来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现在人还在店里躺着呢,你说这可咋办?”
姚织锦闻言也是一惊,但她很明白,现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自己也方寸大乱,只会令丁伟强更加紧张。她稍稍忖度了一下,问道:“若我估计不错,那男的就一口咬定了是我们店里的吃食出了问题,是不是?”
“可不是嘛!”丁伟强直拍大腿。“姚姑娘,你是没看见那阵仗,那男人一看就是乡下做惯了粗活儿的,全身都是肌肉,眼睛瞪得铜铃一样,简直要吃人。他说了。我们今天要是不给他个说法。他就不走!经过他这么一闹,店里的客人走了大半,要是再这样下去,弄得满城皆知。今后鲜味馆生意没法做了不说,保不齐还会给珍味楼也造成影响,这……”
他懊丧地使劲捶了捶自己的脑袋:“都怪我。一个技术宅,就该潜心搞科研,还妄想自己能做管理层。没那么大的头,偏要带那么大顶帽子,要是给你带来什么麻烦,我可怎么赔偿你呀!”
“别在那叽里咕噜的,听得我烦死了,一个大男人,这点气性都没有。我看不上你!”陶善品跺着脚,用拿着帕子的手狠狠点了丁伟强一下。转头对姚织锦道,“锦儿,现在这种情况,你可千万不能乱,不管多大的事都有我呢,师父给你做主。依我看,咱们现在还是得赶紧过去瞧瞧才是。”
姚织锦点了点头,却站在原地没动:“小丁,还有两句话我要问你。鲜味馆开了这大半个月,食材和配料上头,是不是一直严格按照当初我定下的方子来的?请来的两个厨子可靠吗,有没有动过什么手脚?”
“当然,姚姑娘,我敢指天发誓,他们俩都是最老实巴交的人,每天早晨准备食材的时候,我都会进去看看,他们从没有胡来过。不仅是水煮鱼,还有那涮羊肉的汤底,保证端给客人的都是当天新鲜现做的,除了加入一点咱自家熬的高汤膏子,绝对没别的东西。你们这年代又没有地沟油,吃的都是纯天然绿色食品,怎么会出这种事?再说,店里的其他客人吃了也都好好的呀!”丁伟强一叠声地道。
姚织锦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能保证鲜味馆的食材配料绝对没问题,咱们就有理有据,就算事情闹大了,去到官府咱也不怕。你别着急,一定要稳住,我会另外再请一位大夫给那女人诊治,现在,我们先一起过去再看看。”
她说着便从内堂走了出来,刚要跟汤文瑞说两句,后者已经轻轻地点了点头。
“姚姑娘你只管去,这边有我,绝对不给你添麻烦的。”他压低了声音吐出这句话,显然,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验,已经让他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姚织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也来不及多说,和陶善品一起领着丁伟强径自去了鲜味馆。
鲜味馆就在两条街以外的文成巷,一行人很快抵达那里,就看见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大堂里却是一个客人也没有,两个伙计扎撒着两手,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