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易脸上的笑容忽然都收了起来:“刘明,我累了。”
刘明这才反应过来,松开左易使劲擦着鼻涕:“啊,对对,你该休息。好好休息!”
将左易送进病房后刘明和陈铭远去医院外的饭馆买粥。刘明特意交待老板,虾粥里多放虾,交待完后转眼发现陈铭远正微笑着看他,不免又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摸了摸鼻子。
“听说虾能补钙,那家伙不是骨折了嘛。”
“你们感情真好。”陈铭远羡慕地说。
“还行。”刘明转头看老板舀粥,脸上喜滋滋的。
陈铭远问他:“有一点我倒不明白了,你们关系这么好,怎么你对他的事却一无所知?”
刘明的背脊忽然一僵:“这个……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陈铭远等刘明接过粥,和他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就拿我和欧阳来说,我们高中就认识了,关系也和你跟左易这么好。但我们和你们不同,我们对彼此都很熟悉。我连他喜欢穿哪种颜色的内裤都一清二楚!”
“真的吗?”刘明飞快地看陈铭远一眼,想起在陶乐欣的生日party上见到的情景,不由得内心一阵冲动,几乎要把当时的情景脱口而出,但看陈铭远得意
的微笑,忽然又止住了。想了半天,他只好抓了抓脑袋:“以前左易跟我说过,每个人都有别人不知道的一面。我认为,就算是再要好的朋友,彼此间也会有些小秘密吧。”
“秘密吗?”陈铭远摸摸下巴,想起左易烧毁的手机。会不会左易的秘密,连刘明都不知道呢?
两人边说边走,回到病房后发现左易并未睡着,而是靠在枕头上,空洞地看着窗外。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眼里布满腥红的血丝。
“左易。”刘明把粥碗放在床头柜上,轻声问他,“怎么不睡会儿?身上很痛吗?”
左易看他一眼,没说话。
刘明也不以为意,把粥碗打开,用勺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吹:“既然不想睡,就喝点粥吧。你肯定很饿。”
左易的肚子马上很给力发出一声狂叫。有多久没吃东西了?左易在心里算了一下,四天,整整四天,滴米未进!
刘明把吹凉的粥举到他嘴边,他张口就喝了。
刘明立刻高兴得笑起来:“还有虾!我帮你剥皮!”
“谢谢。”左易淡淡地说。
刘明一愣,这家伙懂得礼貌了?
啊啊啊!他更高兴了。眉开眼笑地帮左易剥虾。
陈铭远站在门口,笑着向刘明做个口型:我先走了。
刘明慢慢喂左易喝粥。左易饿极,把整碗都喝了下去,末了舔着嘴唇问刘明:“还有吗?”
刘明傻眼:“没了。这个已经是最大份的了。不够吗?我再去买。”
“不用。”左易伸手按住刘明。他的手上也打着石膏,看得刘明一阵心疼。
刘明乖乖坐下,伸手覆在左易手上:“怎么样?还痛吗?”
“还好。几乎没有知觉。”左易说着,弯了一下嘴角。
刘明却瘪起嘴快哭了:“左易,你要是疼了就哭出来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你以为我是你?”左易仍旧是笑,虚弱地笑。
刘明连忙摇头:“没有。”
“那就好。我累了,懒得吐槽。”
“累了就睡吧。”刘明体贴地替左易掖被角。
左易却摇摇头:“睡不着。”
“果然还是很痛吗?”刘明立刻又紧张起来。
“不是痛。是恐惧。”左易望向窗外,淡淡地说,“刘明,你不会明白,我现在很害怕闭眼。如果我就这么睡过去,再也不会醒来怎么办?”
“……”刘明没有接话,他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刘明知道左易需要的不是这些。所以他选择静静地聆听。
左易咬了下嘴唇,然后接着说:“你不知道,黑暗里,我想起母体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虽然不明白他把这些事共享给我的目的何在,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在母体看来,我知道这些事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害处,但也有可能,他是
在玩弄我,他想要试试我能陪他玩的底线在哪里……不过,无论如何,当那群人拿着器械走过来时,我明白了他的最终目的——他要夺取我的器官!”
“什么?!”刘明不由得惊叫起来。
“不然你以为,我们被制造出来是为了干什么的?”左易挑眉,“你还记不记得,母体小时候被那个面相丑陋的老太婆预言的事?老太婆说他全身的细胞会在二十岁之后开始死亡,并且永不再生。”
刘明点点头,很快又摇头:“预言这种事,我一直没当真过。”
“不错。之前我也没有当真。以为只不过是母体小时候被吓住了,因此记忆才如此深刻。但假如,这个预言本身就是真的呢?”
刘明咽了口唾沫,小声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们,生来就是被人当作器官容器的?”
“也可能不是器官,而是细胞。”左易说,“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那些人要等到我身上的水分都流失干净后再动手。大概这样比较方便提取。”
刘明自己脑补了一下当时的场面,立刻吓得双唇哆嗦:“左易,现、现在怎么办?我、我我害怕!”
“我也害怕。”左易说,“想到自己被制造出来,是因为这么一个可笑的目的,我就觉得恶心。我也不希望出生的,我也不希望被制造出来的,那些人在制造我们的时候,究竟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想法?如果一开始就是作为容器,那就不要给我人类的思维!明明赐予了我优秀的基因和头脑,却不让我骄傲地生活,非得要在某天把这一切的美好都抢夺回去!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刘明,直到昨晚我才知道我有多么渴望生命!我从小就排斥母体的记忆,我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我不希望他控制我,不希望成为他的容器,从一开始我就希望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拥有只属于自己的记忆。刘明,我要活下去,不为了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就单单为了我自己,我要活下去!”
左易说这些话的时候嘴唇微微颤抖,连声音都变得起伏不匀起来。
想到昨晚的经历,他仍然后怕。
昨晚他在看清屋内的情况后,马上明白过来一件事,门被反锁了,想要从那道厚厚的铁门冲出去根本不可能,因此他把目标放在了高高的玻璃窗上。
首先,挣扎着坐起来,用背使劲撞击手术台。幸好这手术台并没有完全固定,左易虽然费了很大力气,但终究是将手术台推到墙边。接着,他努力依靠双腿的力量站起来,爬到手术台上,然后站在上面,用背一次又一次撞击玻璃。双脚疼痛得让他几乎承受不住,但他却不能放弃,一旦放弃,等待他的就将是死亡。
手上的铁链帮了很多忙,很快玻璃就碎了,他顺势后仰,从窗
户上跌落至屋外。后背扎进不少玻璃碴子,鲜血长流。
不过很好,他还可以感觉到血液的流动,这证明他至少是活着的。
他翻过身,艰难地在人工草地上匍匐前进。
刚才巨大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别墅里的人,那些人发现他破窗而逃后,马上四散开来到处找他。
他卯足了劲躲到垃圾桶后面。
这时,远处一个不大的声音喊起来:“往海边跑了!”
海浪声把那人的声音淹没,所有人晃着手电筒,寻着声音快速追去。
左易来不及细想这人是否是之前给他镊子的那个,他趁着这个机会朝与海边相反的方向爬去。
等那些人从海边一无所获后回来,在垃圾桶旁边发现了他的一滩血迹并寻着血迹追上来时,他已经翻身一滚,扑上了公路。
那些人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将他抓住。
这时,其中一人的手机响了,片刻后那人挂掉电话,朝同伙大声喊道:“上面说不用追了,让他走!”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完全崩了啊有木有,写的时候三次元各种负面因素,泪
22
吃完粥的左易最终没能抵挡住疲倦,他握着刘明的手,沉沉睡去。
睡梦中抢夺镊子的那人的脸渐渐浮现出来,变成凶恶无比的刘明。他浑身一颤,惊醒过来。
此时天已黑,刘明趴在床边小睡,侧着的睡脸面向左易,左易可以看见他细长的眉微微皱起,看样子他应该睡得很不舒服。
左易呆了片刻,忽然伸手往刘明脖子上掐去,用力,再用力一点!他的眼睛睁得滚圆,泛着嗜血的光芒。
刘明被痛醒了,大叫着跳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左易瞪着他,眼里的血光却忽地全数收敛:“昨天晚上七点以后你人在哪里?”
“应该在学校吧。”刘明望天想了想,“找了你一天,吃过晚饭就回了宿舍。我太累了。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左易顿了一顿,眼眸转动,旋即用手捂住半边脸,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我可能……有点想你了。”
刘明一呆,马上揽住左易的肩:“我不是在这儿嘛。都说过不走的。”
“嗯。”左易低下头不做声了,乌黑的额发掉下来,遮挡住包住额头的纱布。
刘明赶紧问他:“饿了没?想不想吃东西?你白天应该没吃饱。”
左易不说话,倒回枕头上用手遮住眼睛。大脑混沌不堪,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假如,刘明不是他所看到的刘明,而是母体,怎么办?
左易在医院住了近两月就出院回家了,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极好,休养复原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
这期间陈铭远跑了一趟他说的海滨别墅,经过一翻调查,发现这个看似平淡的事情背后居然隐藏着更大的玄机。那幢别墅的主人常年在英国居住,案发当时也不在国内,那别墅久未有人居住,可说荒废已久。
然而那些袭击左易的人却把这间荒废的别墅当成据点,大肆进行非法活动,这实在不能不让人瞠目结舌。
陈铭远分析那些人应该隶属于某个组织,但A市大大小小的组织何止上千,要查起来相当困难。何况,左易给到他的答案虽没有不妥,却极为模糊。左易当时应该吓傻了,突然被抓走,关进屋子里,记忆出现偏差也不是不可能。
另一方面,王立春和孔建辉的案子依然没有进展,攻击警局系统的幕后黑手也没有找到。无论他们怎么寻找,新的证据依旧没有出现,同时推理也陷入僵局,看起来很顺利的线索总是在关键时候断掉,例如孔建辉藏身的小木屋,例如刘明的DNA。
说到刘明,这个嫌犯真的一点都不像嫌犯。他老实得不像话,看见警察都会不自觉的浑身哆嗦,跟他混熟之后发现他好一点了,但每每提到案情又会让他回复到之前的紧张状态。
——简直是没办法沟通。拿左易
的话说,刘明是脑袋被驴踢过才能启动智慧装置的异种。
既然刘明这条路行不通,陈铭远难免对左易好奇。
只是没想到左易更让他呕血,仗着自己伤势未愈,支使刘明干活也就算了,居然还把他也算上!结果他跟刘明一样,下班的时候跑去给左易做牛做马,烧水做饭,忙得累死!
操他大爷!
有天陈铭远实在怒极,围裙一扔不干了!
结果左易就那么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声泪俱下地控诉他身为人民警察却不为人民服务,然后又絮絮叨叨的地叙述自己苦逼的童年和青年时代,然后又扯自己的伤啊,怎么怎么痛,父母又远在他乡音讯全无之类。
听得陈铭远头大!
不过左易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倒是让他想起了欧阳,而且待在左易身边说不定也能解开心头的一些疑惑。所以他走出大门没多久就又折了回去,脸上艰难地抽出一个吓人的惨笑。
“算你可怜,我不走行了吧!”
这事被欧阳笑了足足一个礼拜,逢人就说!没多久,整个警局就当笑话传开了。有次上面领导来视察,他爸一同僚见到他张口就说:“小陈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那个受伤的孩子还好吧?”
好你妹的毛线!陈铭远在心头怒吼。
秃头张花了好几个礼拜的时间才与左易远在英国的父母联系上。他们因为公务缠身,不断在欧洲几个大国间商旅,总是与秃头张送来的消息失之交臂。得到消息后,左父马上联系到周正初,一通电话把他从马尔代夫的阳光海难里踢回去,而自己却没有半点关心的意思。
“这没什么大不了!”左易扬着嘴角对陈铭远说,“我爸一直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因为我妈怀孕之前有天晚上被人强|奸了。后来犯人虽然自首了,但我爸心里总有个疙瘩。”
对此陈铭远除了震惊和叹息外没别的可说,心里总觉得堵得慌。左易这孩子,和欧阳太像了。
由于周正初回来了,陈铭远终于放心辞去了左家保母一职,星期六晚上不加班,约欧阳出去吃烧烤。
两人点了份烤生蚝,几个青菜,几条鱼还有一箱啤酒。趁菜还在炉子上烤着,先开了啤酒碰了一杯。
“怎么样?最近做奶爸可有心得?”欧阳故意调侃他。
“心得?多得很啊!”陈铭远眯起眼睛跟着乐,“要说左易这孩子,多可怜啊。我看跟你差不多!”
“去!”欧阳伸脚踢他,“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可怜。”
“对对,不可怜!那话叫什么来着?”陈铭远望天想了想,促狭一笑,“是苦逼!”
“苦你妹的逼!”欧阳炸毛,跳起来想给陈铭远来那么一下。
陈铭远赶紧举手投降:“别呀,我错了还不行!”
欧阳白他一
眼:“看来你对左易很上心啊。”
“能不上心嘛。”陈铭远马上收起笑脸,摆正姿势坐好,“第一,我觉得你们的经历和成长非常相似,这让我对他非常感兴趣。第二,刘明那家伙把左易吹得跟神一样,语气里尽是敬佩。反正在刘明那里也捞不到更多的信息,我不如从左易着手。第三,你别忘了左易的手机,里面可是藏着某个秘密。”
“关于那个手机,想必你是问出什么结果来了吧?”欧阳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这个我之前已经汇报过,只不过还没跟你说而已。关于那个手机,左易是说他最近在网上看到有个教人防手机信息泄露的帖子,一时好奇,就跟着学了。哪晓得会惹出这种事端。”
“你相信他?”
“这跟我相不相信没有关系。我按他说的网址查了一下,还真有那么个帖子。现在的人,真是什么都敢朝网上放。”
“那左易手机里的内容呢?”
“还能有什么。他那个年纪,正是精力欲望都旺盛的时候。据他自己说,里面都是些不堪入目的【A】片。不过这些事情我以前也干过,有次被我爸抓到,骂得我想死的心都有。”陈铭远想起当年情景,忍不住想笑。
欧阳靠在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