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走之歌- 第6部分

「阿利斯，你抓亚亚的手会不会抓得太紧了？」

「你、你在说什么？我平常就是这样牵着亚亚的嘛！」

「可是我怎么觉得那像是抓……」

西维滋的声音被淹没在一阵敲门声之中。

利耶装做没听见身后少年的喃喃自语。他的右手确实是抓着亚亚的手不放——平常他是不会握那么紧的——另一只手，则是轻敲着其中一间住屋的门板。

但就和前面的几户相同，无人回应。可是村庄却又不像有遭到荒废的迹象。

当利耶等人来到第八间的屋子，屋内终于听到人声响起，只是喊出来的却是粗鲁的逐客令。

「滚出去！我们村子不欢迎外地人！」

随后便如同先前住户般的趋于静默，不论屋外的人再怎么呼喊，屋内就是不声不响，气得西维滋差点一脚踢上门板，要不是利耶眼明手快地先将他架住的话。

无视兀自踢着路面泄恨的金发男孩，利耶转头和路希维德家的女孩展开讨论。

在这段路程中，利耶发现身为哥哥的西维滋除了方向感差劲之外，性子方面也显得较为急躁——他很少用「差劲」这字眼来形容一件事，但是当西维滋一再地将西方当成东方、南方当做北方之后，利耶已经不晓得还能用什么形容词了。

相对之下，身为妹妹的法儿就像是要弥补那些不足，面对事情总是维持着冷静的态度。

「他刚刚说「我们」，那么这座村子果然不是只有那名男人而已。」

法儿从仅有的一句话来做出判断。

利耶点点头。他猜想前面的住户们，会不会也是因为排斥外地人，所以故意不做出回应？

「你们当时来到这地方也是像这样？」

「唔，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我自己是不记得了。」插入话的人是西维滋。

他耸下肩膀，和法儿交换一记确认的视线——双生子间有许多事靠着眼神，就能彼此有所感应。

利耶看着两人，想到另一对近期认识的孪生姐妹，幸亏路希维德兄妹不像她们一样。

「我们只是通过奈鲁特，并没有进到里边来。不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光是这村子的景色就已经够不对劲了。」利耶发出抱怨。

树上乌鸦的目光扎得他浑身不自在，他觉得那些漆黑的鸟类简直是在监视着他们。

夕阳逐渐西下，本来透着诡异色调的天空，开始渗入深蓝。

再过不久就会由黑夜完全地取代。

利耶绝对无法忍受，自己必须要在这样的地方露宿！

死气沉沉的村庄、枯树、乌鸦，拜托饶了我吧……他在心里无声的呻吟。

还有那座摆明是集不对劲于一身的怪异高塔。

「简直像一到夜晚就会有幽……」

就会有「幽灵」出现。他想起西维滋原本打算说完的话。

「利耶，你的脸色变白了耶？」亚亚小小声地说。

「阿利斯，你的身体不舒服吗？」法儿投来担忧的目光。

「我看看……唔哇！」西维滋忍不住一声惊叹，「阿利斯你的脸色苍白得就跟见鬼……！」

「不是跟你说「那个」是禁句了吗？再说一次，就别怪我叫亚亚把你扔出去，西维滋！」捂住对方嘴巴的利耶严厉地说，他的表情认真到不会有人怀疑他是开玩笑。

西维滋半点也不想再回忆那段「抛物线之旅」。

看着利耶和亚亚继续往下一户屋舍走去，西维滋压低音量，和自己的妹妹窃窃私语着。

「哪，法儿，你不认为阿利斯的反应太激动了一点吗？他那样子，难不成他怕「那个」？」

受到胁迫而改变的两个单字。

法儿微睁着眼，怔愣一会后，才反应过来「那个」是指哪个。

「你在胡说些什么，哥哥？阿利斯可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他只是担心会引来不净的东西而已。」路希维德家的女孩没好气地白了兄长一眼。

「成熟的大人最好会坚持必须各付各的啦……等一下，法儿，你是不是太偏袒他了啊？你该不会是对阿利斯……法儿！」

西维滋追着自顾自掉头离去的法儿大喊。

「那种带着小丫头在身边的家伙，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你有听到吗？法儿，你有没……！」

法儿回过身、撞上兄长心窝处的一记肘击，让西维滋顿时闭嘴，这次的力道似乎夹带着一丝杀气。

「你说些什么呢？哥哥，方才风大，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天空色的蓝眼睛微微眯起，甜美的唇角勾起一抹要笑不笑的弧度。

西维滋捂着胸口，不敢反驳刚刚连风也没有。

这时候，前边的利耶转过头来向两兄妹招手。对于西维滋捂着胸口的举动，他只是纳闷地一皱眉头，倒也未放在心上。

路希维德兄妹一并望过去，瞧见褐发青年这次站定的屋舍前竟然开启了门，门缝开的不大，但还是能窥视门后的一抹人影。

人影是位年轻女子，现在这位女子正示意利耶等人赶紧入内。

第一集　第五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让利耶等人进入屋内的，是名相当年轻的女性，看起来和利耶差不多岁数，只是那张清秀的面容难掩病弱，肤色也是偏向不健康的苍白。

对于身为外地客的四人，她并没有多追问什么。

蹙起细眉，她低声说了一句：「这地方的晚上，不适合在外边游荡。」

这似乎就是她肯让他们入内的理由。

从未紧密阖拢的窗帘缝隙，可以窥见最后一丝的夕阳余辉亦被吞噬，黑暗以着极快的速度完全接掌天空。原先安静的乌鸦不知为何再度鸣叫，吵杂粗厉的叫声即使隔着布帘也听得清楚，甚至还有几只拍动着翅膀，在某些住户的屋顶上盘旋不去。

伫立在黑夜中的枯树，更像扭曲的乾枯手指，彷佛要胡乱地抓攫什么。

「阿利斯，你的脸色真的很苍白。」西维滋忍不住又说一次，当然他没提到任何对利耶来说不适当的形容词。

利耶含糊地应了一声，就当做回答。他打算向肯开门让他们进入屋内的女子询问一些事情，有关于村庄尽头耸立的高塔，和笼罩着全村的怪异气氛。

还有「晚上不适合游荡」又是怎么回事？

但是女子什么问题也没有让利耶询问，带着病容的脸上，显示出她的拒绝与保留。

「明天一早就请你们离开，村子里的其他人不喜欢外地客。」

可是也不能让你们就露宿外头……距离最近的法儿，听到女子喃喃地这么说。

从女子的语意，她猜测夜晚逗留在外，也许会有某种的危险性。

然后女子带领着利耶一行人朝二楼走去。她的步伐踩在老旧的楼梯上头，几乎不发出声音。不过当利耶踏上去的时候，倒是传出了「嘎吱——」

这样的音响，在夜晚显得清晰的同时，又带有一丝吊诡。

走在后方的西维滋和法儿，没有看到褐发青年瞬间乍变的脸色。

被利耶牵着的亚亚，就像明白什么地吐出口气，将他的手反握得更紧。

只是，每一步踏出的嘎吱声，依旧像锥子似地，凿进利耶的心里。

女子带领着四人来到二楼的空房间前。对面的墙壁嵌着窗户，同样窗帘拉拢，仅有一缕夜色流入。

「如果可以的话，请尽量别踏出房间，也务必不要随意地到屋外。」

拥有一种独特空洞的女性嗓音，即使在进入房间后，也仍然在众人的心头挥之不去，对利耶而言更是留下阴影。

利耶一行四人被安置在两间房内。西维滋起先还拉着法儿到利耶房里，商讨着要不要干脆趁入夜后到高塔一探究竟，不过马上遭利耶的大力反对。

利耶一反对，亚亚当然也不会赞成，最后连法儿也皱着眉头否决兄长的提议，认为这么做未免太过贸然。

于是在三票对一票之下，路希维德家的男孩拉着妹妹，满脸失望地返回他们的房间。

将乾粮当做今日晚餐、草草地打发完后，利耶决定提早入睡。虽然觉得这屋子似乎也隐透古怪，但他将这归于村庄的诡异气氛所致。何况现在的情形，总比露宿在外要好上许多。

一见到利耶准备上床睡觉，亚亚也脱掉鞋袜，乖乖地躺在另一边空出的位置。

或许是这一两天接连赶路、累积疲劳的关系，睡意很快地就前来拜访青年以及小女孩，两人不一会便沉沉地陷入梦乡。

于是夜正深，宁静降临了不算大的空间，周遭的家具摆设融入阴影，使得轮廓变得模模糊糊，鲜明的线条就像遭受扭曲一样。

当利耶再度睁眼时，并不是天亮的时候，而是有一双小手，正在锲而不舍地推晃着他的肩膀的缘故。

是亚亚。

「利耶，我想上厕所。」白发紫眸的小女孩小小声地说，发丝间的尖耳朵像是些微不安地抖动，细幼的手指揪着利耶的衣服，像要抓出一个结。

厕所在房间外头、走廊的尽头处，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深夜里独自一人走到厕所的位置，确实是件可怕的事。

利耶抓抓睡得凌乱的头发，掩口打了一个呵欠，窗外流淌进来的浓黑夜色显示天未亮。

走廊上漆黑无灯，安安静静的听不见声响，路希德兄妹显然也睡了。

「我在外面等你。」利耶放轻声音地说，过度阒静的夜，总会给予人声音放大的错觉。

「一定要等我，不能自己先走，不能先跑回去睡觉。」在门板掩上前，那细细白白的手指彷佛是不能安心地直抓着利耶的衣摆不放。

听着木板门卡哒一声地关上，简单的两个音节却又留了余长的尾巴，滑过狭窄的走廊。

利耶抱着胳膊、背部倚着墙壁，一只脚直立、一只脚曲着膝盖，发下的橙橘眼眸有着散不去的睡意。

遮拢着窗户的窗帘底下有微光渗入，在墙角的位置投射下一小块的光印，但泰半的月光仍被遮挡在外。直到利耶伸出手臂将窗帘拉开，脚边的黑暗立即被逼得后退。

原来今天是个弦月之夜。

法法依特大陆上的月亮，是以三十天为一个周期，来呈现盈缺变化的。从最初的新月逐渐地充盈成满月，再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减成弯月。而平时总是散发着银白光辉的月亮，唯有在十五夜的夜晚会染上猩红，闪动着宛若要被诅咒般的色泽。

利耶正打算换只脚当做支力点，他的目光却蓦地被地面上奇异的块状阴影夺去。影子是直接落映在走廊中央，没有联结着墙角，并不是两侧墙壁造成的阴影。

所以是有东西在上面！

褐发青年反射性地松开手臂抬起头，然后目睹了这辈子再也难以忘怀的悚然景象。

确实是有东西在上面，或者也可以说是有「人」在上面。

让利耶一行人暂住一宿的年轻女子竟贴着天花板，面朝下，苍白的脸孔上找不出表情，那一双眼睛就这么直直地，俯视着一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青年。

过度的惊恐似乎夺走利耶的反应能力，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女子突然露出诡谲的一笑，下一秒从苍白的面孔、纠结的漆黑长发到四肢身躯，瞬间溶解为水，就像下了一场雨似地，全数跌落至地面。

利耶。金。阿利斯在同时听见大脑内某种开关的切换声。

他的视野顿然一黑，身体失去支撑。

亚亚听到了「碰」的一声，像有重物倒地。

深夜里的任何丁点音响，都足以令人疑神疑鬼。

她推开厕所门板，映入眼内的却是一片黑暗，没有见到应当等候在外的青年身影。

「利耶，你在哪里？」亚亚又小小声地呼喊一次，她以为利耶是故意要闹着她玩的。

窗户边的窗帘不知何时又被拉拢上，屋外的弦月让云层遮蔽住，留在走廊间的，仍然是亚亚最初看见的浓阒。

白发紫眸的小女孩，不会知道窗帘曾经被人揭开。

走廊上静悄悄的，那一声细弱的呼喊在阒暗中激出一圈涟漪，旋而沉没，得不到回应。

只身一人的亚亚忍不住揪紧衣领，咬着下唇，大睁的眼眸拼命地想搜寻躲匿起来的身影一角，但是映入紫色瞳孔中的景色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利耶，利耶，利耶。」

亚亚摸黑地在走廊上走着，踏出小小的步伐，透过鞋底传出的是地板硬实的触感。她踩过了一片湿泞却不自知，在地面留下接二连三的湿脚印。

那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从喉咙中溢出，像是幼猫微弱的呜咽声，夹带着不知所措的惶然。

路希维德兄妹所待着的房间内，隐隐地有了动静。

亚亚没有注意到。她哭丧着小脸，觉得这恶作剧真过分。眼眶内泛起委屈的水气，想着等回到房间后一定要向利耶抗议，怎么可以把自己一个人留在外面！

利耶和亚亚借住的房间是门扇半掩着，就如同两人外出前一模一样。

亚亚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因为当她推开门、切下灯，灯光大亮的房间里头，赫然是什么人也没有。

褐发橘眼的青年，并不在这里。

「利……利耶？」

一只手还搭在门把上，亚亚睁大着眼，声音嗫嚅地喃喃。身体不知为何竟动弹不得，衣下的背脊发僵着，名为恐惧的情绪，正一口气地由她脚底贯上脑门。

利耶不在这里，利耶不在这里，利耶不在这里。

那么，利耶在哪里？

会温柔牵着自己的手、说要在外面等候、绝对不会离开自己的褐发青年，究竟在哪里？！

泪水在不自觉间溢出了亚亚的眼眶，爬下白皙的脸颊。

「利耶……」她嘴唇在颤抖着，「利耶！」

倏然拔高的尖锐悲喊，撕裂了彷佛停滞的寂静。

亚亚冲出房外，那娇小的身子在走廊上惊慌奔跑，急促的脚步踩得地板凌乱地作响。

「利耶！利耶！你在哪里？利耶——」

「发生什么事了？」

另一扇闭掩的房间门被猛然拉开。让尖叫声彻底惊醒的路希维德兄妹慌乱地奔出，见到的却是揉着眼睛、哭得抽抽噎噎的亚亚。

白发紫眸的小女孩满脸泪水，身边没有熟悉的青年身影。

「利耶……利耶不见了……」

「阿利斯不见了？怎么会？！」西维滋一骇。

和利耶他们一同旅行的路途上，他见识过褐发青年有多么地重视面前的孩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丢着她不管。他和法儿迅速地交换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见相同的讯息。

出事了！

「亚亚乖，告诉我是发生了什么事好吗？」法儿掏出手巾温柔地替小女孩擦拭眼泪，她将那具微微发颤的娇小身躯搂进怀里，藉此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