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箭冷冷地对准了他。
不久前那一箭的威力还深深刻印在心中，此时的林枫再也提不起丝毫与之对抗的勇气，趁着那张巨弓还未拉至圆满，慌忙纵步往后飞退。
“走！”一声低喝，三道身影迅远去，没入山脉阴影之中。
三人在二十里外的山谷外停下，互相望望，俱是一脸阴沉的颜色。
山谷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呼痛呻吟声与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大约是一队溃败的士兵正在歇息。以普通人的体力，能一口气跑了这么远也算不容易。不过在今晚，这并不是幸运的事情。
“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了！”雁藏锋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满身煞气地朝谷中走去。他所承受的疯狂的痛苦，即将在下一刻炸裂开来。
林枫与白凡对望一眼，跃上狭道旁的岩壁，飞快地通过了那段即将被鲜血填满的道路。身后山崖之下，雁藏锋出一声声震彻山谷的咆哮，犹如一头沉睡已久的洪荒巨兽正在觉醒。咆哮声中，充满恐惧的哭喊惨叫之声间或响起，渐渐被两人抛到身后。
原路返回，再一次跑过近两百里路程，远远望见了己方骑兵驻扎的营地，林枫放缓了脚步。目光往身旁白凡看去，只见他脸上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色，身形虚浮不稳，勉强追上自己的步伐，已在连连喘息。
林枫蓦然转身，沉声道：“你受了内伤！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强压着？”
白凡避开他的目光：“一点小伤，修养一两天就无碍了。”
“哼！是伤到了心肺吧！我也曾受过那种伤。”林枫摸过空间护腕，取出一个香囊递了过去，“把这东西戴着吧，对肺伤很有用处！”
白凡疑惑地接过，闻到那股馥郁浓香之时，神色顿时变得无比复杂：“这是——醉香蟠！”有关于铁狼团的无数画面自脑中晃过，一刹那间，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青涩倔强的年轻佣兵，连忙把手中香囊递了回去：“我不能要！”
林枫一愣，狐疑的目光投过来，白凡又缩回手，讷讷地道：“这是吟袖送给您的东西……”
“先借给你。”林枫没去管他眼中复杂变幻的神色，转身往营地的方向走去。
营地没有点火把，黑漆漆地一片。两人走到近处，哨兵才现他们，摆起长矛如临大敌地喊道：“口令！”
“共襄君临！”
哨兵还没有答话，后方就有个粗壮的身影大步迎出来：“御统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嗯。”林枫有些奇怪，他与雁藏锋三人走后，阿拉裘应该留在帅帐里总领大局，为何出现在这里？
当他看到阿拉裘身后又转出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时，他就明白了，不禁朝白凡望去。
白凡看清来人的身份后，脸色变得极差，面上苍白转变成铁青之色，忽然捂住胸口，急促地呼吸。
瑞恩小姐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走上前来，怯怯地唤了一声：“阿凡！”
白凡口中出抽气的声音，忽而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形一软跪倒下去，猛地捂住了嘴，殷红的血液还是从指缝中渗了出来。
“你怎么了！”瑞恩小姐惊惶地跑去扶他，白凡猛一甩她的手，然而手臂无力，终是没能甩开，身体反而失去了平衡，被瑞恩小姐扶住才没栽倒。
“你……”白凡哑着嗓子出风箱般破败的声音，鲜血顺着口角流下，浑身气得颤。
阿拉裘见到这一幕，慌慌张张地退了远处。林枫本也不欲管这两人的私事，但见白凡的情绪已经处于失去理智的边沿，为免他一怒之下杀了瑞恩小姐，林枫出声道：“白将军，你不用担心。这有一万破虏骑士，保护一名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白凡靠瑞恩小姐扶持才能站稳，闭上双目摇了摇头，不再言语。瑞恩小姐两手都用来扶住他，这个时候有些不知所措地道：“御统大人，我……”
林枫心中一叹。一位贵家小姐孤身一人从格西城追到了这里，这份情意实在弥足珍贵，可也是白凡这样行走在生死之中的亡命之徒难以承受的……他摆了摆手，道：“你带白将军回去休养吧！”
瑞恩小姐却愣了愣，隔了半晌才怯生生地问道：“回、回什么地方？”
林枫不禁失笑，难道她以为白凡肯回格西城去吗？
“回白将军的营帐。”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一夜将近，离天明还有一个多小时，林枫躺在营帐中，听着朔风吹动布帘的哗哗响声，脑中思绪纷乱，怎么也难成眠。
今夜探路的短短几个小时，他就先后遇到了数位不弱于自己的战士，罗承运，百花骑士，持巨弓的金甲将军，稳居林冬城中的蒂尼费，这四人都堪称劲敌。这还只是局限于数百里的山地里。要想到魔华万里国土，坐拥雄兵百万，不知还有多少志士强者还未显露头角。林枫从没有以一敌万的狂妄想法，但也不知不觉以自己一身武技为傲。直到今日，他仍坚信自己不会弱于同辈对手。想要回到夜冰身边，固然是因担忧之由，但又何尝没有展现自身力量的炫耀想法？
今夜几经苦战，险之又险地打退强敌，这样的运气又能维持多久呢？
只是一个林冬城，就让他束手无策。蒂尼费挟有两山地势之利据守坚城，根本不用任何诡计，只消躲在冰霜结界里龟缩不出，就能让这一万骑兵全部饿死在山中。
如何破城？
如何潜入戒备森严的城池内？
只要能潜进去，就有机会烧掉的粮仓，甚或刺杀蒂尼费！
南边已经被风霜结界封死了，东西两面是高达近千丈的险峻崖壁，如果从上面往下跳，饶是林枫也无自信能在力竭之前安然着地。看来，只能绕过去了。
明晚再去找找看，说不定山脉里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通过……
帐篷外响起军中集合的号令声，林枫抬起头一看，单薄的布帘上已呈映出淡白色的光晕，清晨已经到来。
一夜没有解甲，他舒展了一下身体，走出帐外，看到不知何时归来的雁藏锋正在号令士兵们收拾整顿。
清早启程，沿着昨晚三人探索出的道路全力行进。由于不必担心遭遇敌人，撤去了游骑和斥候，骑兵们的奔行度得到了完全的挥，即便地形并不平坦，地上还有一层积雪，但产自格西行省的优质战马弥补了这一劣势。这一日，直到夜色完全笼罩下来，全军往北前进了一百多里，进入了山地外围。
晚上安营扎寨之后，林枫和雁藏锋又悄悄出了营地。白凡本要求跟来，林枫见他面色不佳，加上瑞恩小姐楚楚可怜的眼神，就令他留在营内协助阿拉裘做好守备工作。
“蒂尼费龟缩不出，阁下打算怎么办？”
两人再度来到林冬城前，望着城头密密麻麻的士兵和遮天蔽日的冰霜构成的防御结界，雁藏锋出口问道。
林枫摇摇头：“无处下手，算了，不管他，我们再找找别的路！”
雁藏锋哼了一声：“我问过魔华本地人，他们都说林冬城前乃天下第一险地，周围几百里全是高山峻岭，连猿猴都攀不过去，鸟类的踪迹都至此截止。除了走林冬城，再无别的道路。”
林枫道：“愚民传言，岂能当真。我就不信这周围五百里地全是山，连个豁口也没有？我们分头找，天亮前到这里会合。”
雁藏锋冷笑道：“阁下不用白费力气了。就算找到一两条山路，也不是骑兵可以通过的。与其花那功夫，不如多想想怎么打下这该死的林冬城。实在想不出办法，就别管那些士兵了，我们几个直接去找沁阳公主，说不定还能早早挣些战功。”
林枫微有恙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区区一万临时召集的骑兵，装备再华丽，在人家眼里也不过是炮灰。阁下，你若真想挣面子，还不如学学那破山，人家一夫当关，你试试能不能一个人拿了这林冬城。”
林枫恼火地道：“我要能一个人打下来，还要你们这群人干什么！你究竟想说什么？”
雁藏锋稍微肃整了脸色，缓缓说道：“林冬城，必须拿下！”他看了看林枫的眼神，伸出长枪在雪地上勾划几笔，画出一副简易形势图，“莱斯军队突袭雄重关，使我们亲爱的公主殿下陷入了两面受敌的窘境……”
话音稍顿，因为他感觉到了林枫身上猛烈爆、却又很快收敛的杀气。沉默了片刻，林枫若无其事地道：“继续。”
雁藏锋也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这样艰难的局面，绝对不会因为几个高手或一两万士兵的加入而改变。但如果攻下了林冬城，局势就不一样了，沁阳公主就可以退到格西行省，转而把莱斯和魔华的军队拦截在林冬城外，甚至还可以绕过那几大雄关直攻魔华腹地。而我们，也可以赚够足量的战功，说不定还能成为新帝国的开国功臣……而阁下也就有面子跟你那位姑娘好好活下去……”
林枫打断他：“夜斩五十万兵马都没做到的事情，就凭你我，和一万个骑兵？”
“沁阳公主的心思，我无从猜测。”雁藏锋道，“我刚才看了一下城墙上的布置，虽然很是唬人，但总人数不过两千，我猜城里面最多也就一万人吧！阁下，你敢不敢跟我赌这一次？”
林枫抬起头，眼中厉芒闪动：“就算只有一万人，也不是我们两个可以攻下的。你有什么良策？”
“还能有什么良策？老套路，两面进攻。”雁藏锋玩味一笑，“先翻过山去，找上一两支夜斩军队，看看能不能说动他们。我军从南面强攻，吸引蒂尼费的注意，再让夜斩那边从北方突袭。林冬城要还不破，我们也可以早日散伙了！”
林枫往林冬城上空看去，几只冰霜构成的白龙日夜不休地张牙舞爪，透出色厉内荏的实质。只是，驱使魔华士卒去以血填平这座本为守护他们的城市，也许太过残忍了吧……
夜空仍是阴沉灰暗的一片，连诸神也闭上了双眼，不见一丝一缕的星光。林冬城后的广袤天空下，夜冰是否也在眺望这一方黯淡的天色呢？
林枫垂下目光，无声地叹息，大步往前行去。
雁藏锋急赶几步跟上，低声说道：“往东方去三十里，有一条小路可以过去。”
林枫脚步一缓，疑道：“你来过这里？”
雁藏锋没有答话。林枫忽然想起昨夜雁藏锋吸收了那些死灵骑士的记忆，自觉恍然，迈步继续前进。
后面却传来雁藏锋迟来的回答声：“我本来就是魔华人……”
林枫倏地转过身去，只见雁藏锋脸泛冰冷之色，捏紧拳头，缓缓说道：“当年，仆人护送我通过这里逃往北方，在林冬城北门外被官军乱箭射杀。如果不是师父，我也应该死在了那里。”
他迎上林枫的目光，沉声道：“所以，破城之后，我要蒂尼费的人头！”
第三百四十九章冰原迷阵
往东走了三十里，果然有一条险峻的山路。两人翻过白雪皑皑的高山，来到山脉北面的霜冻平原。
举目眺望，天地茫茫一片，沉郁的黑夜无穷无尽地延伸开去，目光所及唯有单调的雪白之色。
再向北行了百余里，所过之处不见一个人影，仿佛偌大的北地除了雪再无他物。周围空茫一片，天际阴沉低垂，没有任何可以辨识方向的物事。两人加快脚步，再行了一百多里后，周围景色仍没有任何改变。
两人脚程极快，踏雪无痕，只凭最初的感觉一路前行，眼见似乎失去了方向，心中开始有些焦急，更将度提升到极致。不过一分钟，他们大概已经跑过了千里路程，但眼际仍只是一成不变的雪白荒原。
两人终于觉察到不对，再往北去，恐怕都足以到达北极圣地了。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这般景象。
“幻阵？”林枫停下脚步，意念转动，庞大的精神力如蛛网般蔓延开去，铺遍了四周方圆数十里之地，但感触到的唯有茫茫风雪。仿佛这世界别的一切都已消失了一般。
他睁开两眼，朝雁藏锋看去。
雁藏锋摇头道：“我那时候刚翻过山岭就被官军追上，重伤欲死，后来被师父救下，但根本不记得这里的情景了。”
林枫紧皱眉头，忽而拔出长剑，一挥手聚起一柄庞大的剑状气场往地面斩下。大地轰隆剧颤，霜雪迸裂，乱流激涌。遮挡视线的漫天冰屑纷扬洒落之后，只见地面出现了一道数丈长的深壑，露出冰层下黑黝黝的冻土。
“走！”招呼一声，林枫认准某一方向大步跑去。每过二三十里，他都挥剑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如此几番，大约走了两百里后，他们便在前方看到了之前留下的剑痕。
“果然，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是幻阵？我根本没有感觉到任何魔法元素的波动，是被风雪天气掩盖了吗？”雁藏锋喃喃地道，“这可就麻烦了，这将近千里的雪地，从何处破阵？”
“那些死灵骑士来过这地方吗？”
雁藏锋一怔，随即摇头：“忘了！”
“你……”林枫哼了一声，提起剑在地上画了一个箭头，然后往箭头所指的方向行去。雁藏锋眼中一亮，思索了片刻，眼见林枫已经走远，连忙跟了上去。
这一次似乎运气不错，一直没有遇到从前的剑痕。林枫每走过三十里就在地面刻下一个箭头，一直走了两百里，才再次遇到了剑痕。在那道沟壑旁边还有一个箭头，赫然是他刻下第一个箭头的地方。
林枫停下脚步，与雁藏锋对望一眼，两人的脸色都有些白。
“又回到了这鬼地方！”雁藏锋绕着林枫附近走了一圈，铁枪在雪上划出一个歪曲的圆圈，“莫非是空间转移之类的法术？”
林枫正望着阴沉的天穹呆，听了这话低头一看，不经意间看到了雁藏锋划出的那个大圆，心中咯噔一下，沉声道：“不，是障眼法！这幻境抹去了所有辨别方向的标识，诱引我们一直绕着圆形前进，最后又会回到起点。我们已经走了两个圆，就算再换个方向走一次，也会回到这地方。”
“为什么偏偏是这地方？莫非，此处是阵眼？”雁藏锋说到此处，浑身爆出凶猛的气势，举起铁枪狠狠往地面扎下，直至枪柄没入大半。林枫清晰地感觉到磅礴的力量在地底下蔓延激荡，倏地点地飘飞。只听地底传来一声声沉闷的巨响，忽有一道雪浪高高溅起，地底下汹涌的能量顿时找到了突破口，巨大的声浪汇成一线射出来，尖锐到了极致，却似寂静无声。
林枫连忙以斗气和意念之力护住面门，两脚在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