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鸦雀无声。
“亚刹他……”玛嘉蹙眉进入正题,“最近还好吗?”
“他还被软禁在监狱塔里。”铂银慢慢脱下手套,在离她稍远的椅子上坐下,“火鸡敦士登的大使坚持说,在玛格丽特女大公的弟弟、也就是法狼西的国王陛下来主持公道之前,不能将亚刹从监狱里放出来。”
“那法狼西的国王什麽时候来鹰格兰?”
“不清楚,国王派去的信使也还没有消息。”
玛嘉有些郁悒地低头,轻轻吹了吹茶:“火鸡敦士登怎样都无所谓,但法狼西可是个难缠的角色,对鹰格兰来说,法狼西应该是众多邻国之中最具威胁力的国家吧?”
“嗯,不仅国家之间的关系紧张,我们的赫瑞陛下和法狼西国王路易奇也是宿敌,他们之间不合的传闻早已是人尽皆知。”
“啧,这样事情就麻烦了。自己的亲姐姐在新婚前夕死在异国他乡,那个路易奇很可能会以这件事为借口,向鹰格兰开战,就算议和也很可能被他以此为要挟签订不平等条约……”
听着玛嘉句句在理的分析,铂银也脸色凝重地仰头靠在墙上,叹气:“这正是赫瑞陛下担心的事,所以目前也只能委屈亚刹在监狱塔里多待一阵,希望路易奇来了之後,事情不至於恶化到那种地步。”
“另外……”
玛嘉摩挲着精心点缀过的指甲,若有所思地向他瞥了一眼,“关於亚刹说的那只‘怪物’,你调查得怎麽样了?”
她至今仍记得亚刹说出这个词时的惊恐表情。
【怪物……是怪物!有个白发、绿瞳的怪物……】
他本是自云端堕入人间界的生长神,就算不是主神,也有与生俱来的神之世界观和隐藏神力,照理说应该不可能会害怕区区一个人间界的生物。可当时,他确实害怕了。
问题是,所谓的“怪物”,究竟是指什麽呢?Monstrum,亚刹使用的这个词,既不是鹰格兰文,也不是狮斑牙文,而是一种现今已绝迹的古文字,铂银在东区大教堂拿给她看的古书就是以这种文字写的。
为什麽不直接说鹰格兰文呢?沈思吟味时,铂银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想,我们可能太纠结於怪物这个词,而忽略了亚刹给出的其他信息。”铂银站起来走到窗边,将窗帘略微掀开一条缝,对刺眼的光线眯了眯眼睛。他那金色的瞳孔仿佛和阳光融为了一体,两排由於色浅而容易被忽略的睫毛,这时看起来又长又浓密。
玛嘉看着他的侧脸发呆:“你想说什麽?”
可惜,铂银很快又拉上窗帘,挡住了阳光,也遮住了他的长睫毛。像是确认了不会有人偷听,他安心地回到玛嘉身边。
“我是说,我们应该换个方向思考。我派人问遍了王宫里的每一个人,他们都表示从没见过白发绿瞳的怪物,这条线索似乎很模糊。但假如把怪物替换成别的词语的话,那我就并非完全没有头绪了。因为,我自己就曾亲眼见过一种白发绿眼睛的‘动物’。”
“动物?”玛嘉愣了愣,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经你这麽一提,我好像也见过这样的动物。”
“真的?”铂银惊讶地看着她。
“我当时还想,这动物的瞳色跟我一模一样。”
“没错,而毛色则跟我的头发很像。”
“的确,这麽说来,我们见到的是同一个动物罗?那只白毛绿眼睛的……”
铂银和玛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出来:
“猫!”
“鸟!”
“诶……?”铂银错愕地僵住,“是鸟吗?”
玛嘉歪着头思索:“等等,好像也见到过小猫。”
“到底是猫还是鸟?”
“少罗嗦!两个我都见过啦,小猫是在我的被窝里,而大鸟则是在和赫瑞国王密谈时的天窗上……”玛嘉喃喃低语,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糟了!难道这个怪物一直都伪装成小动物的样子,躲在王宫里暗中偷窥我们?”
接触到她震惊的目光,铂银冷静地想了想,摇头:“不,我不这麽认为。”
“我想也是。”玛嘉一脸嫌恶,“要是告诉我当时爬上我床的是那种恶心的怪物,我一定现在就去把它揪出来,让它用脸来体会我的鞋跟有多尖!”
“不,我没有说它不在偷窥,当时在你床上的可能真的是它。”
“……”玛嘉缓缓转头,露出好像眼镜蛇吐信般的神情,“你再说一遍?”
铂银皱了皱眉:“我的意思是──它就算真的有本事伪装成动物,也不可能一直不被发现,毕竟白毛和绿瞳是很罕见的特征。然而偌大一个王宫却只有你和我见过它,见过的次数也不多,所以我推测,它大部分时候很可能是以另一种姿态出现的。”
玛嘉怔怔地瞪着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什麽姿态?”
“人形姿态。”
啪嗒──玛嘉一把拗断了她的羽毛扇。
、(9鲜币)03 第一章 秘密调查4
铂银默默移开视线:这个怪物,不论他的伪装是人形还是动物,被玛嘉逮到了的话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但他此刻更关心的是玛嘉的安全:“你身上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我浑身每一个地方都不舒服!”明知铂银指的是当时而不是现在,玛嘉还是脱口而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冷静一点,我也只是推测而已。”铂银倒了杯酒递给她。
玛嘉接过,一饮而尽:“如果你的推测是正确的,那麽我就不能再像个傻子一样待在汉普顿别墅了,我也要去偷偷调查。”
“你要调查什麽?”铂银想说的其实是“别乱来啊”,但对玛嘉说这种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所以他尽可能用委婉的方式劝慰道,“这些事不需要你亲自出马,交给我就可以了。”
“不,我有我自己的方式……”瞥了铂银一眼,玛嘉放软了语气,“铂银,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有些事,女人做起来比男人容易得多。”
提到性别差异,铂银暗自揣摩她的言下之意,脸色一下子难堪起来:“噢……我明白了,随你的便。”
他转身背对她。玛嘉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麽,正想解释,忽听隔壁传来一阵暧昧的笑声……起初只是男女混合的轻微呻吟,可很快男方激动地大吼起来,女方也配合地发出有节奏的浪叫,一瞬间整个屋子充满了床第之声。
“……………………”
铂银和玛嘉对视一眼,扭开脸,静默良久。
“看来,你今後可能要再多付一笔隔音费……咳。”发现声音走样,铂银急忙清了清嗓子,本想试着用轻松的口吻调侃,可他实在做不到。
玛嘉却比他直接得多──她走到墙边,对准声音最响的地方猛踹了两脚,恶狠狠地怒吼:“给我闭上你们肮脏的嘴!要是再给我听见一丝动静,就把你们的脑袋剁下来喂狗!混账!”
淫叫声消失了,隔壁房间霎时死一般安静。
铂银面色尴尬:“我该告辞了。”
“好,我让加穆送你。”玛嘉仍带着余怒,用力摇了摇铃,把加穆唤了进来。
已着装完毕的加穆拿来了铂银的斗篷,示意他跟随自己从後门离开。铂银默默看了玛嘉一眼,跟在加穆後走出门,可没走几步又折回来,情绪激动地抓住玛嘉的手臂:
“不行!我果然还是不能让你这样任性妄为!”
玛嘉被吓了一跳,怔怔地僵住脸:“啊?你……你想干嘛?”
“玛嘉,我要带你离开这里,把你送回汉普顿,并且禁止你再来这种不干不净的地方!”不等玛嘉反应过来,他用力圈起她的腰,将她倒挂在自己肩上,不由分说扛着她走出房间。
“铂银!”玛嘉又羞又怒,满脸通红地敲打他的背,“放开我!你没有权利这样对我!加穆,你还站在那里干嘛?快过来帮我!”
忠心的骑士这时却只是袖手旁观,嘴角似乎还有一点忍笑的痕迹:“抱歉,殿下,这一次我站在公爵大人这一边,我也不希望殿下再来这种地方了。”
“可恶,加穆你这个叛徒!我往日白疼你了,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难得见到不可一世的玛嘉公主如此羞赧的一面,铂银和加穆都不禁莞尔。但他们都清楚,玛嘉此举实在太任性了,堂堂公主的安危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事,所以必要时,就算是用强硬手段也要逼她离开。
在加穆匆匆收拾玛嘉的随身行李时,铂银扛着玛嘉穿过隐蔽的後门。门外,专属汉普顿别墅的马车已等候多时,车夫一见两人立刻摘帽行礼。
铂银小心地将玛嘉放在马车软榻上,硬着头皮抬眼看她,做好被训斥的准备。可玛嘉却意外地神情恍惚,好像被他大胆的举动吓到了一样,顿失平日的女王气焰,连声音也带着微微的颤抖。
“我、我的高跟鞋掉了一只。”她没好气地瞪着铂银,两手不自在地捏着裙摆。
铂银转身拾回了她的高跟鞋,握住她白皙的裸足,慢慢替她穿上。期间,谁也没有说话。
等玛嘉僵硬地缩回脚时,铂银才皱起眉,低声开口:“玛嘉……如果我让你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我道歉。”
“不,跟那个死老头没关系!”玛嘉急忙否认,支吾道,“也……也不是你的问题。”
见她回避自己的视线,铂银也不勉强,淡淡问:“要我陪你回汉普顿吗?”
“不用了,有加穆就够了。”说着,玛嘉匆匆关上马车门,将铂银阻挡在外。
回程的路上,她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不该想的事,不要动摇,尤其不能在铂银面前表现出来!然而……她还是不能抹消,刚才铂银将她抱起的一瞬间身体内涌出的奇妙感觉。
和上次那一吻一样,不……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感觉到了一种传遍全身的激荡,很可怕,但又非常温暖……温暖到令她不知所措。
自从来到鹰格兰王宫,她和铂银关系密切,肢体接触也不少,但只有这两次带给她这种感觉。如果换作从前,她可能会要求铂银再做两次试试,让她仔细体会这种感觉到底是什麽,但现在却不可能了。
她和铂银之间,有道很难跨越的鸿沟。
不,事实上,不止一道。
、(9鲜币)03 第二章 鹰格兰社交季1
从韦平菲尔德贫民区回到王宫,为了避人耳目,铂银特意绕开王宫正门前的大湖,从一侧进入狭长的琴房,再从琴房的边门坐马车回铂银宫殿。在没有大型表演需要排练时,琴房一般都是空的,唱诗班的人知道王宫规矩,也不会在附近逗留。
却没料到,想避人耳目的不止他一个。他刚推开琴房大门,便听见一阵毫无教养的怒吼:
“我说了,我不想娶她!你究竟还要我说多少次?”
铂银愣了愣,想要退回去,却已经迟了。
红衣主教谢特沃尔东似乎正愁没法转移注意力,一见铂银便如同见到救星一样,满面惊喜地向他伸出手:“铂银公爵大人!好久不见了。”
不得已,铂银只能故作镇定地走上前,吻了吻主教的戒指:“主教大人。”又看了眼那个脸上缠满绷带、正暴跳如雷的年轻男子,低声向他问候:“王储殿下。”
“哼。”昂理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想看铂银。
铂银也不理会他,随口问红衣主教:“发生什麽事了?”
谢特支吾起来,还没来得及找借口搪塞,头脑简单的昂理已脱口而出:“他想让我娶法狼西的公主!”
“呃,公爵大人……”谢特挂着尴尬到极点的笑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被迫承认,“没错,如你所见,我正在劝说昂理殿下迎娶法狼西国王的女儿,伊莎贝拉公主殿下……”
话还没完,昂理又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吼:“她才只有10岁!我才不要娶那种幼女,我不喜欢!”
“可是,”谢特伤脑筋地苦笑,“这都是为了我们鹰格兰的利益,再说,也可以同时帮助您的弟弟亚刹殿下……”
“我才不管那麽多呢,亚刹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我就是不想娶法狼西公主,我要的是玛嘉!我只要她!”
“可是您不久前才刚刚宣布了黜落公文,将玛嘉公主赶往汉普顿,是您自己放弃了她……”
“那不是我的错!”昂理瞪圆的双眼几乎要从绷带的缝隙中爆裂出来,他猛地伸手指向铂银,“都是他!是他用卑鄙手段挑拨了我和玛嘉之间的关系,我和玛嘉才会反目成仇,我们都掉进了他的陷阱!而且,我根本没有签什麽黜落公文,我还是玛嘉名义上的未婚夫!”
谢特无奈地摇了摇头:“殿下,请听我说……”
“我不管!总之,我的王妃只可能是玛嘉,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办妥!”说完,昂理狠狠瞪了铂银一眼,用力摔门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铂银面不改色,始终保持着淡漠的神情。昂理的这番谩骂既非事实又毫无意义,跟他当庭曝光自己的性无能比起来,杀伤力小到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自然伤不到他一分一毫。
但红衣主教谢特的提议,却让他暗自起了疑心。玛嘉和昂理虽取消了婚约,但正式公文还没落实,狮斑牙女王也还未表态,谢特为何如此急着要把法狼西的公主嫁入鹰格兰呢?这让他不由想到了玛嘉的陪嫁资金,45万对国库充盈的鹰格兰来说不算大数目,难道是其他国家出了更高的价码吗?还是谢特私下跟法狼西国王有什麽交易?
他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这位红衣主教。当昂理的身影从窗外经过时,他听见谢特低声嘟哝了一句:
“一头蠢驴。”
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谢特急忙轻咳一声,对铂银僵笑了笑:“那麽,我告辞了,公爵大人。”
“再见,主教大人。”铂银也微微一笑,“我也期待大人能妥善安排昂理殿下的婚事,不要让任何国家、任何人失望。”
听出铂银话中的讽刺,谢特顿时满脸狼狈,一张老脸神经质地抽搐,使他不得不拼命擦汗以掩饰心慌。
这是只完全不值得信任的老狐狸啊……铂银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出琴房。
────
进入四月,气候渐暖,一场绵绵细雨过後,鹰格兰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大型社交季。
按照传统,社交季长达四个月,从四月开始,止於八月。期间,上流社会的时髦活动层出不穷,如板球赛,高尔夫球赛,骑马比武,化妆舞会,歌剧节等,鹰格兰王城内更有规模宏大的皇家阅兵式,高调地向来自各国的大使和贵宾展示强大的陆战的海上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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