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再思视线平稳；开口，吐字沉缓而清晰。
“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我觉得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
“我拒绝！”
静。
只有蝉鸣断断续续的，一声一声，此起彼伏，叫人心烦。
“可是我喜欢你。”
牟再思把手插进睡裤口袋里：“我不喜欢你。”
“是吗？好巧。”蒋澜望着牟再思，说。
牟再思目光缩了一下。
蒋澜把伸着的手收回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
“我今天赶回来的路上看了那个帖子。那个帖子内容极其失真。故事整个都颠倒了。有些事情我来说明一下。首先，牟再思同学那天去医院，是去看我。”
周围哗然。牟再思蓦地转头盯着蒋澜。蒋澜却朝这里看着，笑得温文尔雅，云淡风轻。
“因为我强迫她来的。我把我手机里的联系人除了她的，其他全都删掉，然后在校医院里晕倒，然后顺理成章地利用她的同情心将她骗来校医院。然后又让她帮我去配药。这张校医开的领药的单子上，签的是牟再思的名字。”蒋澜微笑：“可是，这却是我的药单。”
一张纸将我们联系在一起。就像结婚证一样。
蒋澜将小纸条小心翼翼地叠好，又放回口袋里。做完这一切，蒋澜忽然把目光放在了杨慕身上。
“唯一的变数是你。”
杨慕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笑容：“谢谢你提供的机会。”
蒋澜的眼睛狭起来，瞥了一眼挪开。
“我让安天逸送饭来，我要让他知道你。”
“你参加学生会竞选，我去，因为要让我的伙伴们全都知道你。”
“你参加阅兵，我来，是因为我想见你。”
蒋澜忽然高声宣告：
“牟再思同学，蒋澜喜欢你。请你和他在一起。”
牟再思目光波动起来。
“我拒绝。”
“没关系，因为我在追你。我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喜欢和不喜欢，只是撞上了那个百分之五十而已。
忽然人群中又起了一阵骚动。
蒋澜目光动也不动。一道高挑优美的身影分开人群走过来。叶阑珊肤色白皙，一袭红色长裙，发梢微卷的长发用一根簪子松松绾起。
“蒋澜会长。”
“叶阑珊同学。”
叶阑珊走近，望了眼四周，问道：“您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蒋澜蓦地笑了：“我来告白的。”
叶阑珊目光一凝。
“其实我是来澄清帖子的。他们都误会了。一直是我单方面追求牟再思而已。我这次来就是打算让大家知道我喜欢牟再思。”
蒋澜声音顿了顿，目光直直落在楼上那道身影。
“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蒋澜喜欢牟再思。不是别人。”
叶阑珊背脊一僵。
窗口那道身影忽然消失了。蒋澜眸光瞬间黯淡下来。然而下一秒一道嗓音忽然在楼下炸开：“我说过了我拒绝！”
蒋澜温柔地笑开来：“没关系。”
“没关系你妹啊！”
牟再思心头火起，她一下冲过去拉下蒋澜的衣领：“不应该的！你做错了你知道不知道！你不该喜欢我的！你看清楚啊！你给我想清楚啊！”
蒋澜目光蓦地沉下来：“什么叫不应该。”
“不应该就是不应该！”
蒋澜的手掌如烙铁般抓住牟再思的腰：“你必须告诉我。什么叫不应该！”
“没什么！”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什么叫做错？”
牟再思在他怀里挣扎，却被蒋澜桎梏得更紧。
“我说错了，你放开我！”
蒋澜眼睛危险地眯起，他将手中的拉杆箱往旁边一扔，抓着牟再思的腰的手一用力，另一只手往她膝盖底下一抄，直接扛了就走。
“蒋澜你混蛋你放我下来！”
场景太戏剧化，观众们来不及表示完全来不及反应。
孙沫排开众人将蒋澜扔下的手提箱捡起来。她身旁还站着一人。
“我看他们完全就是像在热恋中啊。”
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心里。
“是啊。”
孙沫转头：“那你找到的那个校医院的那个监控视频完全没用了。”
五指缓缓收拢。
陆景之闻言笑道：“是啊。”
“没用了。”
牟再思双手往蒋澜手臂上一撑，从他怀里跳开去。脚下一个踉跄，蒋澜伸手欲扶，被牟再思打掉。
“告诉我。”
牟再思瞪着他。
蒋澜不为所动：“你喜欢我的。”
“个人崇拜而已。”
“……告诉我，好让我死心。”
牟再思挑了挑眉。心动了。
“也好。”
蒋澜的嘴角抿起来。睫毛掩盖下的目光无比沉黯。
牟再思手□睡衣口袋里：“说了你就知道了。然后你就去找自己应该找的。放过我们两个吧。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错了……”后面半句牟再思近乎呓语。
“不过，说了你也不会信的。你就当做我是做了一个非常可信的梦吧，梦里我来到了十年后，我知道你和叶阑珊同学会在一起。”
“梦？”
牟再思目光移开，落在天际：“是啊是啊，一个关于重生的梦。我活了十年，见证着你和叶阑珊同学多舛而坚定的爱情故事，当然你们最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啊。然后梦里的我有次见到你们在民政局门口吵些什么，被车撞死重生了。哦……然后我就梦醒了。”
“……继续。”
“没有继续了。”
“……这就是……你的梦？”
“你声音怎么了？”牟再思想要转身，肩膀却被轻柔的拥住，眼睛被一只手掌掩住。
她的睫毛刷过他的手掌。
牟再思喉咙有些发紧。眼前的世界都是黑暗的，其他几感却越发灵敏起来。
“这不是一般的梦。哈哈，比如我早就猜到学生会竞选的试题。就像真的我重生了一样。”
“这都是假的。”
“才不是。蒋澜同学，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牟再思故作轻松地抛出一个炸弹：“我知道你是A市市长邹于容的儿子。”
蒋澜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牟再思感觉到了。
“我说对了吧。还有其他的。我知道你未来会……”
“关于我和叶阑珊的一切都是假的！”蒋澜哑声开口：“不是这样的。不是！”
被打断的牟再思有些不爽：“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我也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们是夫妻。”
蒋澜的声音忽然有些低缓。不疾不徐，像是深陷在回忆里，连声音也粘稠起来。
牟再思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掉了。
“……这就是你说你喜欢我的原因？也是……我们几乎没有交集，我又没什么优点，没有什么特长。哈哈，难怪堂堂蒋澜会长会突然那什么。太荒谬了吧！”
“既然如此你凭什么认定我要和叶阑珊在一起。”
蒋澜蓦地一把将牟再思扣进怀里，手臂紧紧地环住她的腰间。
“这不一样！”牟再思朝他吼。
“有什么不一样？”
“总之。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牟再思紧紧闭上双眼，感觉到自己的睫毛在颤抖。
“我不会让自己变成一个第三者。”
牟再思说着，忽然伸手抓住蒋澜掩在她眼前的手就要挣脱束缚。却抓不动，她怒，索性揪住他的小指一口咬上去。
蒋澜不动。
牟再思紧紧闭着眼，一用力，淡淡的血腥气在唇舌间飘散开来。
蒋澜还是不动。
牟再思放开他，道：“你的那个梦，还是忘记比较好。我没什么好的。性格懦弱还自卑。没有勇气还路痴。”
蒋澜额头抵在她的颈窝：“不，你很勇敢，我的梦里是你向我告的白。”
“哈哈哈哈，所以嘛，你看，你梦里的那个我肯定不是现在的我。你喜欢的不是我。你只是入了魔怔而已。你很快就会发现我不是你要的那一个的。你让自己冷静一会儿就可以了。到那时，你就会忘记我。”
“我原也以为会这样的。”
“什么？”
刚刚蒋澜在呜咽些什么？
蒋澜没有说话，忽然松开了她。
“你有心结。”蒋澜说。
“牟再思，我喜欢你很久了。”
很久很久。
蝉鸣又起。
牟再思紧紧闭着眼。鼻尖似乎可以感受到月的清冷。眼皮上有明亮的色块在闪烁。
久久无声。
他离开了吧。
就这么离开了。很好。
她一抹眼睛，糊了满手的泪水。她刚才紧紧闭着眼，应该没有眼泪流下来被他发现的。
结束了吧。很好。接下去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牟再思蓦地睁开眼，夜风蓦地冲过来，她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没有后退，没有张望，直接朝前方冲过去。
她要回到自己之前站着的三楼。那个时候她居高临下，蒋澜就站在楼下，朝她念着神奇的话，向他伸出修长的手。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里那场经典的戏码。
——罗密欧啊罗密欧，你为什么叫罗密欧呢？
在她原本站立的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蒋澜无声凝视。
我原以为你活着就够了。但是，我的妻子啊，请原谅我无法停止的疯长的欲望。
、45素拓之旅
翌日，周一。新生开学以来正式上课的第一天。
军训的时候要求八点集合，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高三时早起的作息，牟再思同寝的室友总是早早的六点便起了。紧接着到了正式上课的日子，八点二十才上课，但是同寝的室友们仍旧习惯6点起床。牟再思被迫早起。
算了……
等再过几个礼拜大家变成老油条了就会变成七点半再起了。
牟再思打了个呵欠；在付佳静三个人身后吊车尾。
“就是她啊……”
“很普通啊，没认错吧？”
“呃……照你这么一说；说不定的呢。我也记不清楚了，感觉有点像的。”
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牟再思摸了摸鼻尖；昨天她穿着睡衣被扛走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以致于回来的路上别人看到那件花睡衣，就会知道是她。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她听得太多了。不过只要不是之前那种恶意的说她朝秦暮楚朝三暮四就可以了。
对于一个单身的姑娘来说；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早上好，牟再思。”
一个女生撑着遮阳伞路过，牟再思下意识挥了挥手：“嗨。”
“哦嗨哟——牟再思同学。”
“哦……哦……呃，你好……”
完全不明白那人再讲什么的牟再思结巴了两下，等最后决定回归“你好”的时候那人已然擦身路过了。
“你好。”
“你好哟~”
……
“什么状况？”
付佳静狐疑地眯起眼睛：“小再思，你人缘真好啊。认识的人好多。”
牟再思“呵呵”笑了笑：“其实我不认识啊。”
“不认识？”
牟再思点头。
她真的不认识啊。
教学楼就在眼前了。路上赶去上学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牟再思踩到了旁边的石子小路上。路边的梧桐树宽大的树叶迎风摇摆，阳光透过叶片缝隙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在地面上摇曳。
教学楼就在前面了。
忽然的。
身前斜斜映下一道修长的背影。
白衣黑裤，衬衫的领子像刀一样。如墨染的头发，被阳光映照成金黄。
一片梧桐树叶落下来。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夹住。
他和身旁的男生们正说着话，忽然转过头来。一双眼，像蓄了一汪深水。
牟再思的脚步忽然停住。
“早上好。”他笑起来。
牟再思目光瞬间移开，一低头，额前有些长的刘海落下来，堪堪遮住眼睛。她迈开脚步。
然后她最终错过了他。
“再思……”付佳静叫了她一声。
“怎么？”牟再思立即回过头来问道，笑如春花。
“呃。”付佳静怔忡了一下，“没，没什么。”
牟再思笑了笑，回头对着二青说道：“二青，今天要选课，你想好选什么了吗？”
“想选德语。”
“啊……听说德语很坑爹啊。老师超级严的。”
付佳静不知不觉落后了几步。
身前是牟再思背着书包的身影。她走两步，跳两步，像是乘着风的小孩。
付佳静下意识朝后望了一眼。
那里，蒋澜正走进教学楼，一半身体隐在阴影里，一半在阳光下。他似乎微微垂着眼帘，背着光的角度让他整个人浓重得像是一道墨迹。
蒋澜似有所感的朝这里望过来——不，他一直就是朝着这里看的！付佳静瞬间就有这种感觉。
蒋澜眼睛似乎稍稍眯了起来，随即便微微笑了笑，向着付佳静稍稍颔首。
付佳静匆忙间回了头。
为什么……有种很可怕的感觉。她……在他眼睛里……看到了火。
付佳静匆匆追上牟再思，看着室友淡笑的侧脸，付佳静背脊稍稍僵了僵。
莫名地就起了一阵战栗。
今天的牟再思他们只有两节大课，占据一个上午的时间，分别是大学英语与高等数学。
“高数这么简单？不是说很难的吗？亏我担心了这么久。”付佳静伸了个懒腰，无聊的高数又勾起了她的睡意。
“是啊，今天上的都是高中的时候学过的东西。”老三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是烟雾弹。”牟再思捏着高数书把它丢进书包里：“君不见高数书后面的东西我全都看不懂。”
——次奥她又要学第二遍！！！
“嘿，牟再思同学中午好。”
又有陌生人走过来向她招呼。
牟再思已经淡定了，挥了挥手，同样友好地道：“你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二青表示她今天看了好多遍这种情况了！
付佳静刚想说什么，忽然一扯牟再思袖子：“看，是叶阑珊。”
A大新生中，有名的才女＋财女。
叶阑珊身边簇拥着四五个女生，阳光正好，她抬眸间浅笑间，有种很闪亮的感觉。牟再思四人与她们撞上了。她们四人收敛八卦的眼神，然而叶阑珊却忽然停了下来。
流动的人群似乎也如混入泥沙的溪流般粘滞下来。
在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叶阑珊的名字都与蒋澜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只因为开学典礼演出上，蒋澜本是与叶阑珊合作的，在贴吧论坛里流出的演出彩排的照片里，蒋澜坐在施坦威前弹奏的样子和叶阑珊低首拉琴照片，委实让人惊艳了很久。
然后叶阑珊进了学生会……
不过那都是曾经了。
不过……
路人都下意识瞥了两眼绯闻中心。
又有人朝牟再思打了个招呼。
叶阑珊今天做的是运动休闲的打扮，阳光大好，活力十足的样子。她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牟再思，随后便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往前走。
牟再思刚想离开，叶阑珊忽然贴近了她。
“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拒绝，我瞧不起你。”
牟再思头顶如被敲了一记闷棍。
她猛地回身，叶阑珊却早已融进了人海里。
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什么意思？
牟再思忽然想到了今天突然多了很多跟她打招呼的女生。
妹的……
难道她拒绝蒋澜在别人眼里是度德量力有自知之明的表现？
这倒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