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海临风_杨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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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海临风_杨澜-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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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险刺激的直升机之旅展现了夏威夷壮美的一面,足以让人神往,偏偏夏威夷还有闻名于世的海滩,于是这壮美便多了一份秀丽。

不过,这回可需要体肤毛发的全方位接触——我是指潜水。

选一块风平浪静的小海湾。那里棕榈树亮丽的绿色浸染着毫无杂质的海水,珊瑚一簇簇的,投下略暗的影子,成为彩色的鱼儿休憩的场所。见到这样一池舞动着阳光的水面,人会不由自主地想跳进去,成为这美景的一部分。

潜水分为深层潜水和浅层潜水。前者要求背氧气瓶,后者则是通过伸出水面的塑料管来呼吸。无论进行哪种潜水,潜水者都要戴鸭形蹼。浅层潜水简单易学。我入水的心情迫切,便选择了一副大小合适的面套,套上脚践,跟着教练下到海里。一开始,我有些胆怯,不敢将头完全浸入水里,脚蹼拍打起来也不熟练。身下鱼儿傲然地游过,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它们也许在奇怪:“游泳难道不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吗?这人怎么游得这么别扭。”我不好意思地冲它们挥了挥手,做了个夏威夷特有的手语,即伸出大小拇指,弯起其余的三指,来回晃晃,意思是:“别紧张,轻松轻松!”——游泳对你们这些水族当然容易,可我是只旱鸭子,总得通融一下,别那么瞧不起人嘛!哎哟,差点又呛口水!

渐渐地,手脚配合得协调了,呼吸也顺畅了。我这才把所有的注意力投入水下的世界。这是个斑斓的世界,闪着各种明亮的颜色。

鱼儿分五六种,数目最多的一种身体扁平、通体金黄,横腮上挂一条黑色弧线,常常结伴而行。

它们也最胆大,离我们这些潜水的人靠得最近,一副逍遥自得的模样。我甚至怀疑它们是在故意炫耀自己的美丽。不过,你不能不承认,造物主的确赋予了它们炫耀的资本。另外几种鱼颜色比较淡雅,有银色的,淡紫色的,模样略显粗壮,有点儿憨,也有点儿害羞,总在离礁石不远的地方游荡,不敢走远。依我看,这海洋世界也是一个大社会,不同的鱼有不同的性格和脾气,各自都有其他鱼不可替代之处,彼此和睦相处。当然,水中除了各式各样的“小老百姓”,也有霸气十足的“诸侯将相”。这不,在船上休息时,我看见远处海面上喷出一道水柱,那是鲸在不露声色地巡视自己的领地。

我徜徉在鱼儿中间,一时间仿佛自己也身心自由得像鱼儿一样。如果人可以选择做一条鱼——让我想想——我愿作那种矫健却不张扬的鱼儿,自由自在地赶自己的路。

上天下海,夏威夷己尽在我的眼前,但我似乎还在寻找什么。

离开大岛,我落脚在檀香山(火奴鲁鲁)。在下榻的喜来登饭店的大堂内,我发现了一张海报,是五六十年代美国红歌星堂荷的演唱会。这位歌星出生在夏威夷,当年弹着吉他走遍美国,以一首欢快清新的《小小水泡》歌曲红透半边天:“小小水泡,在大海中翻腾,。。”我非常喜欢这首民谣式的歌曲,自然也喜欢堂荷富有磁性的嗓音。今天能在夏威夷亲眼目睹其演唱的风采,岂非快事哉。虽然这场演唱会的票价高达五十美元,我还是咬咬牙买了下来。

当晚,我还特意换上了漂亮的连衣裙,隆隆重重地去聆听我神交已久的歌声。

没想到,等待我的竟是失望。

台上的堂荷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高高地跷着二郎腿,眼皮懒得抬,舌头也似乎懒得动,尽发些含混不清的喉音。有气无力地哼了几句之后,便开始说些无聊的笑话,在伴舞的波利尼西亚姑娘身上做些轻佻的动作,结果只有乐队的人随和上几声干笑,令人尴尬。接下去,他干脆不说了,唤出二三名弟子,由他们来演唱他当年唱红的老歌。台下几位五十多岁的女观众,显见是堂荷当年的歌迷,这时也颇生一些恼怒:“如此唬弄观众,倒也敢把门票卖得那么贵,怎么能不砸牌子。”

演唱会拖拖拉拉地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临到结尾时,堂荷才端起吉他,拨出几个音符,是《小小水泡》的前奏。起先,他依然唱得漫不经心。渐渐地,台下的观众们随着音乐唱了起来。这老歌是那么琅琅上口,曾带给人们几多欢畅美好的回忆。观众们与其说是在应和堂荷,倒不如说是在应和自己的青春过往。他们唱得那么尽情,那么投入,用手打着节拍,自娱自乐。彼此之间点头微笑着,在歌声中发现大家原来相识已久。这时的堂荷似乎也受了感动,唱得略微卖力了些,总算使演唱会的结尾还过得去。

曲终人散,堂荷坐在一张过分华丽的靠椅里,跟观众合影,脸上依然带着傲慢而懒散的神情。而这样的合影也明码标价,每张三十美元。看堂荷老大不情愿的样子,一定还嫌这样赚钱太慢了呢。

我从他身边走过,丝毫没有兴致与他合影留念,心中为他感到悲哀。一位歌星老了,过气了,并不奇怪,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对演唱乃至对音乐的兴趣和热爱。离开了这种兴趣和热爱,我很难想象一名歌手的躯壳里还能残留些什么。我后悔看这场演出,为了心中一位明星的失落,也为这位明星心中失落的激情。

幸好,美好的音乐犹存。让不朽的音符继续带给人们慰藉。

我暗暗告诫自己:“杨澜,永远尊重你的观众和你自己。”

我没能在堂荷身上找到夏威夷的精神,但是这并没有让我灰心。毕竟,夏威夷的色彩是绚烂的,夏威夷的人们是快乐的,夏威夷的空气太湿润,惆怅和悲伤在这里无法凝结。第二天,我便兴致勃勃地前往波利尼西亚文化村参观。

波利尼西亚文化村与阳伯翰大学比邻而建。阳伯翰大学以传授太平洋诸岛艺术闻名于世,学生中不少是当地原著民的后裔。他们边学习,边余时间到文化村表演传统歌舞,也藉此增加收人,保障大学学业的完成。

据导游介绍说,太平洋中夏威夷、汤加、萨摩亚、斐济等诸岛的原著民都属波利尼西亚人。他们的文化口口相传,没有文字可考。历史对于他们来说,是祖先一次又一次划着独木舟的航海探险。遇到战乱,或仅仅是为了发现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他们向着茫茫大海进发。根据一段神话或传说,或根本没有方向,他们开始了大胆的漂流。惊涛骇浪中无数的沉没,子子孙孙的不息的繁衍,终于在大洋中寻找到一个个绿色的岛屿,也找到了新生活的希望。

这是一种怎样的勇气和自信!

他们有理由为自己健壮的身体和无畏的灵魂而骄傲。波利尼西亚人本来就高大健美,在资源丰饶的热带岛屿上,他们不愁衣食,更可以充分地发育身体。他们崇尚健康自然,完全没有“减肥”的概念。汤加等地更以肥硕为美。过去,我以为那里的人不思劳动,单纯窝在家里堆积脂肪。在文化村我才了解到,其实他们相当勤劳,也相当灵巧。比如他们房屋的四壁,就是以细细的篾席编织而成,手工精制。房梁上串着只有在深海才能采集到的贝壳,也十分美观。散懒邋遇的民族是没有这份闲心的。他们认为生活在天堂一样的岛屿上,面临美丽的海洋,沐浴充沛的阳光,实在没有理由愁眉苦脸。想吃就吃,要睡就睡,自然心宽体胖。好在他们的身材高大,并不因此显得臃肿,反而更增添了几份威风。林黛玉似的弱不禁风在这里绝对没有市场。

在一处展厅里,我看到了一幅黑白肖像照。照片上的妇人体态健壮丰盈。她似乎正在和谁说话,突然听见你的招呼,便转过身来,投以热情的目光,报以灿烂的笑容。这妇人是已故的汤加女国王。据说身高在1。90米以上,声音洪亮,性格爽朗,颇受本族人的爱戴。有一次,英国女王举行生日大典,遍邀各国首脑乘敞篷车周游伦敦。不料天空突然降下雨来,其他元首都赶紧拉上车盖,或撑起雨伞。只有她,推开伸过来的雨伞,继续热情地与沿途同样淋在雨中的市民们打着招呼。她的棕色皮肤在雨中焕发着健康的光泽,她的真诚的笑容在雨中带给人温暖的关怀。伦敦人大受感动。英国报纸说:“她阳光般的微笑驱散了伦敦上空的阴雨,她的友善和快乐的天性让人无法抗拒。”如今,我在她的照片前流连忘返。如果她能从镜框中走出来,我真想跟她并肩坐在篾席上,聊聊天。虽然她是位女王,却一定不会拒绝。展厅外的小河中,波利尼西亚人的后裔在独木舟上表演着传统歌舞。头顶花冠,腰系草裙的姑娘们摆动起腰肢,在阳光中尽显自己的妩媚;入水如鱼,上树如猿的小伙子们喊着号子,重现祖先围猎丰收的激情。尽管这一切已因为现代旅游业的发展而成为了纯粹的表演,尽管今天的太平洋岛民早已超越了先人刀耕火种的原始阶段,然而我依旧能感受到那份属于这一方水土的纯朴和豪迈。这时,那翻涌的火山,曲折的峡谷,辽阔的海洋都被这如梭的歌舞交织在一起,构成夏威夷——不,己不仅限于夏威夷,而是太平洋诸岛的无限风情。它是永远的热诚和乐观,是不懈的激情和生命。

同样是阳光和海水,在希腊,它们让我沉静;在夏威夷,它们让我兴奋。我的梦想,是体验世界上每一块不同的土地和水域,然而现在,让我暂且忘掉过去和未来,用年轻的心去好好享受此时此刻的热带风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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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海临风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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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来到了伊斯坦布尔,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当游船徐徐驶入博斯普鲁斯海峡,我的激动被青蓝色的水波荡漾得愈发明澈了:这绝不是一次平常的旅行,因为这水绝不是平常的水——这一带涟漪挽起的是:欧洲和亚洲。

在这两块大陆的交接处,北面形成了白雪皑皑的高加索山脉,仿佛是天地之间永恒的惊叹号,冰冷着脸,向天空质问最后的胜负;南面则形成了明媚多姿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两岸虽迎面相峙,却不见刀光剑影,彼此都给对方留下一块余地,竟发现对手并非面目可憎。

千回百转在这里交汇,竟使这一带山水葱葱郁郁,在地中海温暖的阳光里融合成一道完美的风景。两岸的城堡、民宅建筑风格非常相似,都兼有欧亚的特色。更有博斯普鲁斯大桥横亘两岸,把本已相似的自然人文牢牢地牵系在一起。如果方向感不明确,还真分不出哪面是亚洲,哪面是欧洲呢。

遥想当年,无论是年轻气盛的亚历山大大帝,跃马扬鞭的成吉思汗的子孙,还是金装银饰的奥斯曼君主,都曾在这天堑处驻足极目,为跨越洲际,征服世界的勃勃雄心而踌躇满志。这亘古的界限,因为有了这些豪迈浪漫的故事而更显风流。

我正沉醉于忘我的激情之中,忽听身边的游客中有人说:“其实这是条平常不过的海峡,只不过人们给它的两岸起了不同的名字。”

这话真不中听。到了名胜,不去体会它的好处,反而冷眼旁观,扯上两句风凉话,正是我难以容忍的矫情——早知如此,您老又何必来呢?

索妮亚是我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同学。记得第一天上课时每人做自我介绍。轮到她,还未开口,先笑起来,然后赶忙道歉:“对不起,我实在不知如何介绍自己。是这样:

我叫索妮亚,我的父亲是德国人和英国人的孩子,我的母亲是西班牙人和秘鲁人的孩子。我出生在法国,那时父亲在法国做外交官。不到两岁,全家搬到南美,先后在巴西、智利、秘鲁各住了三年,后来我在德国和法国上学,再后来到了匈牙利和俄罗斯。今年我二十四岁,又来到美国读硕士学位。我会六国语言。我的自我介绍完了,实在太长,对不起。”

大家都听糊涂了:“索妮亚,你是名副其实的世界公民。你认为自己首先属于哪个国家呢?”

“不知道,”索妮亚一本正经地回答,“真的搞不清,干脆也不想搞清了。虽然我有两本护照,但是地球才是我真正的国家。”

对于我来说,索妮亚的经历实在具有传奇色彩。但我很快发现周围的不少同学都有与她相似的背景。每当问他们“从哪里来?”这个问题,他们都耸耸肩膀,然后开始冗长的解释:他们都是混血儿或移民,如果想知道乡关何处,那得先从父亲的祖国开始,然后是母亲的,或者是自己的出生地。。总之是一笔糊涂帐。

不过,困惑的深浅不完全取决于他们所涉及的国家的多少,而且在于影响他们的多种文化的差异。他们常常反问:“从哪里来?你是指我的血统,还是出生地,还是文化?”

明子的父母都是移居巴西的日本人。她出生在里约热内卢,从小接受的是葡萄牙语教育,高中毕业后来到美国读书,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她喜欢吃日餐,却坐不惯榻榻米;觉得巴西是最美的国家,可是行为作派越来越美国化。不过,她的英语明显带葡语口音。

“我是一个喜欢美国生活方式的懂葡萄牙语的日本人。”她这样描述自己。

“哪种文化对你影响最深呢?”我问她。

“说不清,各有一点儿。它们在我的头脑中己融为一体,难分彼此了。我想生活中最重要的是做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分清哪些想法归哪个文化。要知道,文化是相通的,只不过人们给它们取了不同的名字。”明子这样回答我。

我忽然想起博斯普鲁斯海峡上那位游客的闲话,心中隐约察觉到了些什么,但又似乎还不分明。

在对国际传媒发展历史的研究中,我发现了两条相反却又并存的线索:国际化和本地化。更有意思的是,两种趋势都日渐明显。一方面,现代通讯手段,如卫星技术、光缆技术等使全球的联络有了从所未有的便捷、高效,使地球日益成为一个小小的村庄。特别是电视的国际化,把天涯海角带入咫尺之家,一场海湾战争通过cnn现场传送到世界各地,而日新月异的电脑技术也正把各国,特别是发达国家织入同一网络。这个地球不再仅存在于地理上,历史上,也存在于无形的电波、数字空间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发生在这个星球上任何一处的事情都不可能不对其他地区产生影啊。

另一方面,保留本民族、本地区文化的呼声也日益高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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