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烆轻笑:“那你替我拆伤之时,也没说过我的药不中用。”
蜀玉一撇头:“那时候你於我而言只是外人,与你说实话也会当作别有用心,我可不会自讨苦吃。”言下之意已经肯定唐烆不再是‘外人’,而是她心间上之人,自然不能再任他受到任何多余的苦楚。
唐烆胸口起伏,只能拥紧了她:“别担心,我会安然无恙地回到你身边。”
蜀玉闷闷地道:“你应当知晓连夫人的过往吧?她从燕明山回去之后的事情,是真的么?”
“当时我不在教主身边,只是听了影卫说了一些。”他顿了顿,小心地道:“官宦世家的女子可以再嫁么?”
蜀玉苦笑一声:“再嫁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世家女子本就是家族用来稳固权利地位的棋子,未嫁之前爹娘的痛爱越多,他们要从你身上寄予的期望就越大,自然求得的回报就越大。一旦女子破身,则代表十多年的用心付诸流水,任何人都会恼怒非常,更何况是亲情淡薄的官宦富家。
有名望地位的小姐们,如若是失身於同样有地位之人,哪怕是妾,也必须嫁给对方;如若对方是商贾或者贫门书生,男子有些远见的,则招为上门女婿,由女子家族扶持上位,女子还可有点地位;如若是连失身於谁都不知的女子,要么在当日就自裁了,勉力活下来的也只会被爹娘辱骂,成了家族弃子,安排再嫁。
嫁好了,就算是正妻也抬不起头,见不得妯娌,嫁得不好,妾侍连宗族族谱都没法入,成了无根之人。就算有了一子半女,也是低贱之人,永远低人一等,还要背负母亲失贞的遗名,难有出头之日。”
“教中有一名女子,据说是曾是官家小姐。因为父亲负罪,她被发配成官妓。在绑出府那日,因被衙役调笑,撕了半截袖子,她羞愤之下就要触柱……”
蜀玉嗤笑一声:“别说是发配地待罪之人,就算是我这等千金小姐,被人男子看了半截手臂,也是要毫无条件的嫁给对方的。”
唐烆一震,这才想到当初蜀玉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自己不会嫁给他,原来世家女子是见不得外人,跟勿论被人拥着抱着同处一室多日了。蜀玉自然也想到了这些,顿时恨得牙痒痒,一指挑开他颈间剑扣,一口就咬了上去。
牙尖嘴利!唐烆叹息,蜀玉真真是越来越爱咬人了。说到气愤之时,或是想到过去唐烆的所作所为就会突然来这么一口,以表示她的愤怒。
“彩虹,”男子轻笑:“就要消逝了。”
她松开牙,瞪着他。男子一味莞尔,将她拥紧在怀中。遥遥山涧中,七彩廊桥上晶钻闪烁,似白发女子珐琅弦月蓖梳上坠着地琉璃珠,引人注目。
再一眨眼,琉璃珠就从女子肩胛肌肤上缓缓滚落,落地绽花,碎了水滴。
蜀玉的眼中没有泪,可男子却觉得那滚落的水珠就是她流的泪。就似那春月下平静无澜地苍青镜湖,湖面莹白点点。漂浮云层露出残缺的月,银光就一层层泛滥上来,亦发不可收拾。
男子拿起屏风上挂着的大块绸巾,将人从青花白瓷的大浴桶中抱了出来,再用绸巾擦拭干净,动作熟练而自然。又拉过火炕上烘烤暖和的蜀绣石榴满园缎被盖在其身上,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不烫之后才问:“今日心口可疼过?”
床榻上的女子摇摇头,等到对方端着汤药过来又喝了,才有了些力气。缓缓地道:“我又不是那琉璃盏,哪有那么娇贵易碎的。”
“琉璃盏算不得什么,你这身子就是京白石雕的玉如意,小心落在铁木桌上都会磕碰一点。”
蜀玉嗤地一笑:“这话文绉绉冒着股刁钻气,又是学了谁的?”
“伺候教主夫人的丫鬟们说与我听的。”唐烆将被子的空漏都按压严实了,这才转去让小院里的老仆来换水。因为唐烆要回燕明山,下午两人也就从客栈搬来了教主夫人一处。
沐浴妥当之后,一身热乎乎的钻入被子,将女子全身上下搂在怀中,弹指灭了蜡烛。
蜀玉拉扯着他鬓角的碎发:“她们还说了什么?”
“说让我小心着,别碰坏了你。方才那药也是教主夫人特意着人送来赠你,对身子有固本培元之效。”
“连夫人为了你可是下了本钱。”
唐烆不语。他本来是找教主夫人要那鸳鸯草,可是对方出门太急,只会带着救命的药材,琐碎的药物自然是在燕明山上。方才的药丸,一共也就十颗。教主夫人知道蜀玉不吃亏的性子,也为了拉拢对方,让人送来了三颗。唐烆怕蜀玉身子太弱承受不住药性,就用半颗熬了一碗药水给她喝了。这一把脉,发现石沉大海般,於蜀玉没大功效。想来是她从小珍贵药材食用太多,自己弄来的狐狸心吃下去都用处不大,其他药物也就寻常了。
在蜀玉心中,外人做得再多也是因为唐烆的缘故;在唐烆的心中,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着想要蜀玉过得更好。
他将女子脑后如丝长发理到枕后,脸颊贴在她的后颈,叹息着印下一个吻。
蜀玉轻哼一声,就感觉到男子搂着她提了起来,双膝落在床榻上,分开在他腿的两侧。无处着力下,只能勾着他的颈脖,让自己不至于弯成了弓形。双腿之间有烙铁一根矗着,她难耐的动了动,萋草磨蹭在烙铁的边缘,闷哼的人变成了男子。
那诘笑还没出来,唇瓣就被对方倏地咬住,攻城掠地的深入檀口翻搅,耀武扬威的宣称属地权。她呼吸不畅,又去扯他的发丝,对方又去咬她的鼻尖,咬两颊,咬下颌,咬脖子。他这是报复。
扭动着想要挣脱对方的控制。不料,浑圆上那樱桃从对方揉捏指缝中蹦出头来,似暗夜漫天雪花中冒然绽放的梅花。蜀玉就望到男子一愣,猛地扑了上来。
烙铁吐舌火舌缓缓进入体内,热烫悸动。唐烆将蜀玉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小心的托着她的腰肢缓慢抬起放下。下颚,男子的肌肤上浮着一层热汗,鬓角相互贴着,耳边可以听到对方沉重的呼吸。寒梅花研磨成的皂角清香被汗水一浇,似有似无的萦绕在鼻翼。她歪着头,忍不住自己动了动。
唐烆嘶嘶抽气,将两人更加贴近了一些。亲吻她的耳垂,呼呼地道:“这次你来?”
“我没力气。”蜀玉被咬得发痒,身子抖动地厉害。唐烆似乎得了趣,一手搓揉着她浑圆:“看这里。”
有什么好看的,男子把她当作面团在揉呢。她将两腿猛地一夹,男子喉咙深处有着野兽般的嘶吼,再也顾不得其它,撑着她的腰肢快速的活动。
眼前一切快速恍惚起来,男子的眼眸专注,薄唇紧抿着,掌下肩胛肌肉鼓动着充满了力量。她将手移到他心口,数着他的心跳。数着数着,那心跳变成了自己起伏的次数。到了最后她也记不清自己在作甚,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
浑身只有潮热的汗,男子有力的手臂,还有身下烙铁进进出出的热度,自己就是那烧着炭火的火炉,将那冲入进来的铁器烧得越来越热,似乎要将对方给融化一般,化成自己的体内的那团火,再也不分你我。
她仿佛身在一处幻境。镜中男子将她圈在怀中,说:“等我回来。”
她掩唇打着小哈欠:“就等你十日。多了一时半刻也不行。”
男子点头称好。整理她的发丝,替她掩好被角,最后在唇瓣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那么轻,风一吹就散了。
蜀玉猛地睁眼,宽大的床榻上只她孤身一人。枕边还有男子方才睡着的痕迹,唇边的暖意还没有冷却。她跳了起来,裹着锦被就想往外跑去。
一缕冷风不知从何处吹来,转首,拉开的镂空合欢花窗棂缝隙中,男子的身形坚韧。
“烆……”
男子凝视着她,眼眸中青蓝深邃,掌中长剑冷峭,身后的玄色披风猎猎做响,似战场上的号角声。
他说:“照顾好自己。”
蜀玉檀口开合几次,半响,才从齿缝中划出一句话:“夫君,早去早回。”
再一睁眼,院中雾霭浓重,花草不显。青瓦白墙之外,天远未明。
第五十章
一旦习惯了身边有个温暖所在,倏然变成独自一人,总会有些不习惯。
蜀玉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强迫自己吃好睡好。那药丸,唐烆早就交给照顾她的丫鬟,每日里用半颗熬成一碗水,晚上安歇之前喝。连夫人也是富贵日子过来的,吃穿用度方面比蜀玉更加精贵。蜀玉住在她处,自然是她吃什么,蜀玉就吃什么。添购了什么新鲜物事,也都拿来送蜀玉一份。对方这般照顾,蜀玉也不好每日里闷在房内不出去,偶尔在连夫人屋里坐坐,聊一些闲话。
两个人一个官宦小姐,一个商贾千金,对于闺房那些趣事八卦甚有心得,难免说到一处,或唏嘘或感慨,更多时候是一种对过去轻松和顺日子的念想。偶尔一起瞧瞧丫鬟们做的女红。连夫人身子渐重,丫鬟们都有着一双巧手,争着给未出生的小娃娃做衣裳鞋袜,现在已经积攒了不少。衣裤鞋子都小小的,上面绣着富贵吉祥的花样,还有长命锁龟兽延年等图案,怎么看都让人喜爱。
春雨绵绵,一下就是几日。院里的早梅被雨打残一地,花香不散。还挂在枝桠的,也因为时节将过,败的败,散的散,还有完好的也被两人摘了晒干,碾成粉末,合着其他香膏落了粉盒,成了胭脂。
白日里热闹了,到了夜间就显得格外安静。
现下,蜀玉一人捧着最新的杂记,泡一杯香茗,一碟小糕点,就着星点烛光慢慢品读。窗棂厚重,外面的雨声风声成了画里的水墨,铺陈开来,沾不到画外之人丁点衣角袖口。
这般静谧,越发显得人孤寂了些。
“这书中可有你的父母姐妹?”
蜀玉抬起头来。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名男子,头戴镶玉方巾,月白长衫,双手背在身后,俨然一副书卷气。
她展颜笑道:“祁公子来去总是悄无声息,吓着了人可不好。”
祁妄瞥了一眼厢房,淡淡地道:“无妨,除了你我,其他人都已经歇息了。”
不是歇息,应当是被点了哑穴或是中了迷药吧!这些江湖小伎俩,唐烆倒是说过一些。蜀玉也不计较,只问:“祁公子深夜到访,可是因着我父亲所托?”
“一半。”
蜀玉挑眉:“那另外一半?”
祁妄淡笑着问:“唐烆在何处?”
“在他该在的地方。”
祁妄又问:“可是燕明山?”
蜀玉不答,只问:“你要带我去何处?”
祁妄也问:“你想要去何处?”
聪明人,往往是吃不得一点亏。与聪明人说话,往往就似与一头倔牛对侃。蜀玉是那古琴,祁妄就是那老黄牛。纯粹是,对牛弹琴。
蜀玉的身躯完全融入到靠椅中,将身上的雪豹毯子拉高了些,随手翻了一页书,接着看起来。屋里的人,她选择视而不见。祁妄却在打量着她。这个女子与去年相见之时更多了内敛,慵懒娴静中散发着袅烟般的妖娆妩媚,似蜀府最偏远荒院中盛开的蜀葵花,不管在何处,都矗立着高傲和冷漠。偏生那媚色又点缀了灰白的院墙,影影绰绰,成了夜间恍惚的花灯。再一眨眼,花灯就成了女子那盖着毯子上的眼眸般的豹纹。他只用一双眼睛看着她,她却用无数双眼眸瞪视着他。
祁妄轻咳了一声,低低地道:“唐烆是我兄弟。”
蜀玉手指摩擦着书页边角:“你是正,他是邪。据我所知,正邪不两立,是你们江湖的公理。”
祁妄苦笑,斟酌地问:“你……这般维护他,是不是代表,你与他之间不再是生人?”
蜀玉瞅着他,淡笑着。这笑有惊讶,也有试探,更多的是兴味。
祁妄在这笑里看出了很多,他忍不住撑住额头,半响才道:“他是我兄弟,我不会害他。”见到对方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他索性豁出去的继续道:“正派围剿邪教,并不是这些日子才行动。在年前,就已经有人潜入了燕明山中开始布局,唐烆过去只是陪着邪教一起送死。”
“你早该知晓他会去。只要他是在燕明山长大,只要那里有他的师父,有他的兄弟在,他会毫不犹豫地陪着他们一起面对困境。”蜀玉觑着眼,透着一点讽刺:“你口口声声说是他兄弟,可曾想过要将他从那个困局里面拉扯出来。你没有,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想过要他离开邪教,或者直接与你割袍断义。你让他在邪教与正派之间摇摆不定。你有难的时候,他全力相助,邪教有难得时候,你却隔岸观火。看到火烧起来了,才想起提醒自家兄弟别去送死。”唐烆的身世,是他现在一切苦难的来源。他是名门正派的儿子,却在邪教长大,拜邪教唐王为师,称邪教教主为义兄。再一转身,他又是朝廷名士祁妄的生死兄弟。
而这位兄弟,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唐烆摆脱这种境况。他由着唐烆左右摇摆,生死不定。
祁妄还要辩解:“我今日才知道他来过这里。”
蜀玉挑眉:“都说是‘来过’了,你却等他走了才出现,是不是太晚了?”
祁妄无力。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与一只刺猬在说话。他说一句事实,对方就会噼里啪啦地讽刺一大串,还翻旧帐。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可是也戳到了人的痛处。他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蜀玉又缩回那躺椅中,书却不看了。闭着眼睛,似乎在养神,又似乎在沉思。
这屋子里本来就静得闻针声,两人都不言语之时,越发显得空阔。每一下呼气都在回荡,随着这沉闷,那呼吸之声也就越来越大,像有锤子敲打着鼓膜,闷声闷气地绕着脑袋在打转。
蜀玉开口:“你真的当他是兄弟的话,在生死关头,请你保住他。”
那鼓声最后一声闷响,嗵地一下消失了。
祁妄神色一凌,整个人泄了气般,苦笑着:“我早该想到。你被他带走,两人相处下来总会有些情分。而他,又是重情重义的性子。”他回视着她:“而你,万不会让自己吃亏的。”铁公鸡般的女子只会吃掉重情义的男子,一点渣子都不留。
蜀玉知道对方已经推测出她与唐烆之间的感情。她本身就不愿意隐瞒,只是她推断不出祁妄的想法。毕竟,唐烆最开始挟持她,就是为了送给祁妄做妻子。现在蜀玉却与唐烆有了相亲,明面上倒似两人合伙耍了祁妄,扫了对方的面子,也坏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