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露有些没好气地笑了,“遵命。”
第十章
“有了?”曾经叱咤风云,如今依然“喊水会结冻”的虎爷一脸惊讶。
白家大宅来了重要客人,通常那道雄伟的歌德式火焰纹铁闸门一打开,开进丝柏大道的不是黑头车也是百万名车,但今天只有一个长得像肯德基爷爷、穿花衬衫的灰发老人,骑着一台鲜黄色小VINO,大大方方地晃进来,两旁工作的园丁或保镖无不恭敬地喊一声“颜老”或“颜博士”。
白家大厅里,身材削瘦高挺,留着小胡子,模样派头都挺斯文,举止有一丝优雅从容,但说起话来却粗野又豪爽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声名赫赫,连杂志都采访过他,谁也没办法把他和“虎爷”这两个字联想在一起。
原本一副帝王派头,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虎爷,这会儿竟然一脸目瞪口呆,显然惊吓不小,一旁的颜老医生一阵发噱,总管练老却是一脸担忧,只有虎爷的妻子老神在在地啜了口红茶。
“你确定?”虎爷又问了一次。
“你当我是庸医吗?我说有就是有,你耳屎是多久没请了?”
虎爷突然怔忡着坐回椅子上,好半晌才道:“阿麒呢?他怎么说?是不是忘了戴套子?”他的话换来邻座妻子的白眼。
“他没说什么,倒是交代我来警告你们,不准打草惊蛇。”
“什么意思?”
“不知道,他只说他认定荷露就是了。”
虎爷没好气地坐回红桧太师椅上,“我也不是说不满意荷露,不过……这实在……”
颜医生撇了撇嘴,大口大口地喝着上等的阿里山春茶,不予置评,而练老的神色则更加凝重了。
因为荷露一进白家大门就是由他带着,所以对荷露,他有一分师生情谊,荷露十七岁进白家,他还权充了一年的监护人身分。练老很了解自家主人的想法,虎爷或许慷慨大方讲义气,也乐于把他的钱拿出来做善事,但就像很多人会对荷露那样的出身有恻隐之心,或许还愿意出钱出力,但对于接纳她成为家庭的一部分,却还是有所迟疑。
练老从上一代就在白家工作,虎爷的父亲就有着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当年虎爷要娶奉信基督的妻子时就遭到家人反对,因为白家一直以来都像所有黑道世家一样拜关公。
虎爷是比他父亲开明了一些,但也只有一些。像和白安麒与荷露都很要好的名模雪儿,论羊毛、论学历、论家世,都和白安麒相当匹配,偏偏虎爷就怎么样都不满意,只因为雪儿家里的政治背景与他们支持的政治立场对立。
“嗳……荷露有说要生下来吗?”虎爷不死心。
“他说,要我们都先别让荷露知道,他就是怕她去拿掉孩子。”
“……”虎爷无语,以他对儿子的了解,只要他出招来阴的,就表示他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谁要是挡他,他就跟谁翻脸。
“荷露身体还好吧?”始终没开口的白夫人问道。
“病着呢。”颜医生对上白夫人,语气和态度都是一百八十度转变,看得虎爷颇不是滋味。
“咪咪和大力不是休假去了?安麒那孩子粗心大意的,怎么懂得照顾病人和孕妇?我看等会儿麻烦练大嫂搬过去住两天好吗?”
“就照夫人的指示。”练老松了一口气。
“诶,你怎么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虎爷倒责怪起妻子。
“我哪里无关紧要?这不是请练嫂过去照顾荷露了吗?”白夫人依然优雅地品茶。
虎爷瞪着妻子,“我是为谁苦恼啊?乱七八糟,哪有姊姊嫁舅舅,妹妹嫁外甥的?到时阿麒要怎么喊他小舅?”
白夫人哼笑,“唷,现在倒说是在替我苦恼了,别来这套,莲雨没说她要嫁呢。”
“啊,我懂了,所以你宁愿让安麒娶荷露,也不要让你弟娶莲雨?”
白夫人叹气,“莲雨跟见庸有他们的问题,门当户对反而是次要的了,我要是女人,我也不想嫁给一个对我的过去耿耿于怀的男人。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让荷露跟着安麒到巴黎是有私心的,这死心不是要她留在白家当总管,安麒喜欢,而荷露这孩子已经跟家里那么熟了,我教她管账,教她打理宴客的程序,她都做得很好,这么现成的媳妇人还有什么不好?”
“做善事不要存着高高在上的心态,那才叫善。你今天捐了钱,但你觉得你的施,比对方的受更高尚,所以当对方有朝一日和你平起平坐,你却觉得不舒坦了。但是你想想,要是能够帮助人,谁希望自己是被帮助的那个?帮助人的同时能够感激自己有能力助人,才值得尊敬。又比如我们会里的姊妹,有人说自己支持同性恋,结果她发现儿子是同性恋,呼天抢地、寻死寻活的威胁她儿子,你想想,这不是很矛盾吗?你出钱成立慈善基金会,帮助那些可怜的女人,却嫌弃问题家庭出身的荷露,这不是一种伪善吗?”
一开口就是一长串大道理。虎爷咕哝着,“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白夫人瞪了好像还不甘心的丈夫一眼,“好啊,大家挺清楚了,荷露肚子里的孩子要是生下来,你不准给我抱孩子。”
虎爷跳了起来,“什么?哪有爷爷不能抱孙子的道理?这对吗?你们倒是给我说说看!”
“清官难断家务事。”颜医生嘿嘿笑,显然看老友吃瘪让他很乐。
“夫人的命令,我无能为力。”练老摊手,“不过我可以帮老爷抱小少爷或小小姐散步,也可以帮老爷陪小少爷或小小姐玩,更可以……”
“干!那是你孙子还我孙子?只有我能抱!”
“哦,”白夫人哼笑,“要是荷露想不开,跑去把孩子拿掉,你就抱石头去吧。”
因为生病,白安麒几乎不让她做任何工作,甚至连生活上大小事也不让她自理,这她可以理解,以前她难得生病大少爷都是这么紧张,但几天后她病好多了,少爷还是没解除警戒,让她有点伤脑筋。
“不能一直麻烦师母啊。”她喜欢喊练嫂师母,比较有尊敬的感觉。
“不要啰嗦,趁天气好出去走走,”他揉乱她的发,“多了,就去看看莲雨吧,小陈刚好开车过来,你让他载你去。”
荷露总觉得少爷变了,现在竟然一副可靠大哥哥的样子呢,和他花俏爱美的形象好不搭。不过也许是她的病吓到了他吧。
因为正好打算采买点东西,荷露决定出门一趟,而且谢绝一堆工作没做完的大少爷当跟屁虫。她确实有一阵子没去看姊姊了,本来坚持不想让司机载,小陈是为白家工作,她怎么能占这便宜,但白安麒威胁她不让小陈载,就留在家里跟他继续做爱做的事。
咪咪和大力休假一个月,他们就天天用各种姿势与花样做爱,荷露觉得再这样下去真的吃不消,只好答应让小陈接送。
范莲雨结束疗养院的治疗后,原本在以白安麒母亲名义主持的基金会工作,半工半读念完夜大,但是前阵子为了不再与白安麒的小舅舅打照面,便辞职了,她一直很想出国走走,又不想光拿妹妹的钱,就以一点微薄的积蓄和妹妹在台北市的闹区开了一家泡芙咖啡店,店里卖各种咖啡和泡芙。
至于出国愿望,她想等到存了钱,总会有机会的。
“霍见庸那家伙还有来烦你吗?”荷露帮着姊姊磨咖啡豆,煮咖啡她也很在行,因为娇贵大少爷很挑嘴的。
范莲雨摇摇头,“他家里要他去相亲。”
荷露冷哼。
莲雨不赞同地看着妹妹,“我跟他是好聚好散,你不要针对人家,他也老大不小了,他家的人都很着急。”再加上她的拒绝,霍家人更希望让他尽快找到下一段感情寄托。
“处女情结的男人吃大便……”荷露咕哝着。
“每个人想法不同,合不来就不要勉强。”也许有些女人会选择委屈地忍耐,这古老的父权社会已经定了她们的罪,她们活该要忍耐,但范莲雨不想。她看着母亲忍耐每一个能给她温饱的男人,已经够了,刚开始是一点小摩擦惹来的不愉快,然后伤人的话任意地说出口,谁知道未来爱情失去颜色,少了光泽,更大的考验来临时,还有没有更伤人的对待等着她?
也许有人会语重心长地说,总要互相忍让,彼此磨合,也许这做法对单单个性不合的两人来说是良言,但对价值观已经否定她的男人与范莲雨来说,只是废言。
她现在的生活很平静也很安定,不需要忍耐一段潜在着地雷的婚姻。
两姊妹闲聊时因为正值上班时间,店里没什么客人,直到一个虎背熊腰、理着平头,穿着牛仔裤和洗得泛白的无袖汗衫的男人走进来。
“三杯曼特宁,一杯照旧,另外两杯随便。”男人拿了三张千元大钞放在柜台上。
“好的。”莲雨似乎跟这虎背熊腰男认识,笑容亲切地招呼,“上次你留的钱还有……”
“那就放着以后扣。”他把钱包塞进口袋里,“昨天我钱包又掉了,吃完饭才发现,又被当成吃霸王餐,我当时在办案,枪带在身上,店老板以为我是黑道兄弟,也不敢跟我收钱……”
“也许你该考虑不要用钱包。”莲雨好笑地道。
荷露看着陌生人和姊姊有说有笑,有点吃味,“老客人?”她一脸母鸡护小鸡的扞卫姿态,防备地看着平头男。
还带枪?这种男人发起狠来最危险了!荷露潜意识地排斥块头大,看起来又孔武有力的男人,她不想姊姊跟这种男人走太近,太危险了。
莲雨想到该为妹妹介绍,“这位是辜先生,这附近分局的员警;这是我妹妹。”
辜青禹向来有着过目不忘的好本事,他一眼就认出荷露,“你是……千实集团白安麒的秘书?”那天就是他出声提醒他们有人放暗枪,可惜已经太迟。
白家跟警界的关系很微妙,荷露不想乱说话,“我为白少爷工作。”
辜青禹没说什么,只是想了想,然后叹道:“真巧。”
莲雨将咖啡装好,拿给辜青禹,“你的咖啡,照旧的那杯我帮你做了记号,其他都是在正常甜度,我另外给你两包糖和奶精。”
“不用了,他们反正也喝不出差别,谢啦。”他接过咖啡,原本已经走到门口,却突然回过头问道:“对了,前天那家伙有再来找你麻烦吗?”
荷露洗咖啡壶的动作停住,看向莲雨。
有人找她麻烦?她怎么没跟她说?
莲雨笑着摇摇头,“没有,我看他应该不敢来了。”
辜青禹点点头,“我就在这附近,他要是来了你可以直接打我电话。”
一等莲雨送走客人,荷露马上一脸严肃地质问姊姊,“有人找你麻烦?”她还不了解莲雨?刚刚她回答那警察时笑得有点僵硬,看来事情根本没解决!
“也不是,是他误会了。”
“该不会是霍见庸吧?”如果是那家伙还好,书香门第的文弱书生能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麻烦来?
“不是他。”莲雨对妹妹的质问很苦恼,显然她跟打算自己面对。
“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闷着,我不是小孩了,我可以帮你想办法。”荷露有些生气地道。
“我知道,如果有别人找我麻烦,我不会瞒着你,这样你放心了吧?”
荷露沉默地看着姊姊半晌,“所以不是别人?”
莲雨叹气,“也没什么,她来找我借钱而已。”
“叫她自己想办法。”荷露果然大怒。
“荷露,”莲雨知道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荷露对母亲的不谅解,“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没有一技之长,没学历,要养自己跟一个拖油瓶有多困难?她真的也无路可走,还没嫁给……嫁给你爸那时他差点去当流莺你知道吗?”
“你不要跟我说这个。”荷露转身收拾洗手台,当天和姊姊不欢而散。
可是姊姊的话还是让她失眠了一整夜,白安麒哄了她一个晚上,她始终翻来覆去,最后实在拿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超级婆妈的大少爷没办法,只好装睡。
第二天一早,小陈又来,白家一直派人过来帮忙,荷露一方面轻松不少,一方面又觉得过意不去,可是白安麒就是不准她再做任何家务。
白安麒糜烂太久,他公司几个下属找上门,临时开了场会议。
为了不让荷露跟在他身边忙紧忙出,白安麒又把她赶出门,“出门走走,看要回我家或去看你姊姊都行,晚点我打给你,手机别开震动。”
荷露想到昨天和姊姊起了争执,她决定去道歉。那女人看要借多少,她会想办法,莲雨正在存钱准备出国游学,哪有闲钱给她?
谁知道一进咖啡店,就见莲雨跟四个陌生男人对峙着。
“你们让她自己来跟我拿钱,我不认识你们,不会给你们一毛钱。”
“X你娘哩,你是听不懂人话吗?那贱女人欠我们兄弟钱,你是她女儿,我们不找你找谁?等她拿钱来还我们?根本是在给我们装肖维……”
“你们在做什么?”荷露推开咖啡店的门,立刻冲到姊姊身前护住她。
“你又是谁?”手臂上刺了一条肥龙的流氓甲问道,满嘴槟榔味让人忍不住憋住气。
“我是她妹妹,你们别太嚣张,我要叫警察了。”
“警察局局长系阮细汉欸啦!”一群男人哈哈大笑,“那你也是王招弟的女儿?王招弟跟我借了二十万,结果跟别人跑了,这条钱我不找你们拿,难道去跟阎罗王讨?”
“我们跟王招弟没有任何关系!”
“装肖诶,前几天招弟带我们来找这个女人,她说会帮忙还钱,阿你现在是想翻脸不认帐吗?”
所以姓辜的警察说的是这些家伙?
“要还钱,叫她来跟我们拿,我们才还,不然,门都没有,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敲诈?”
“小姐,你真爱驴欸,就说她跟别人跑了,我们才来找你们……”
“卖尬伊啰嗦啦,敬酒不吃吃罚酒!”刺青男将柜台上的东西一扫,然后把本来摆饰的花瓶抓起来砸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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