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若瑶虽躺在床上,却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孙博文在大哥屋里待了一个时辰左右,估计是先生讲课时间到了,他们便一起过去。隔了一会儿周氏那边就传来开门声,童若瑶忙从床上起来。
这事儿她也拿不定主意,还是得告诉周氏。
周氏听完大惊失色,直呼道:“莫要胡说八道。”
“我并未胡说,而是亲眼所见,娘若是不信可问问大哥他们,今儿午后孙博文确实过来了。再说,我胡说对我有什么好处?”
周氏知道自己的女儿并非信口开河之人,可见是真的,叹口气道:“怎么如此糊涂?岂不是要自个儿害了自个儿?”
不光是要害了她自己,还会影响其他人。童家太老爷当年娶得一对姐妹花,是流传一时的佳话,可佳话最终却是以悲剧告终。姐妹最终反目成仇,老太太将妹妹儿子一家都撵出家门,那还是亲姐妹。童若绾和童若秋一个庶出一个嫡出……
这左邻右坊的谁不知童家当年事?如今说起到底是佳话多,还是看戏的多?童老爹一家即便回来了,与童家上上下下,那也是尴尬的。
再者,童家落败,即便落败也没得童家女孩儿都要嫁去孙家吧?
“你可曾对旁人说过?”
童若瑶摇摇头道:“怎敢和旁人说?可也不知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就……但那边都安安静静的,想来是没人知道。”
周氏蹙眉,“这就难办了。”
他们去说,那张氏还以为他们眼红了,可如果事儿闹大了,就没法子收场了。堵不住人的嘴早晚都会知道,童若瑶琢磨着,张氏瞧着随和,可脾气外扬了些,如果被她知道了,还不知要如何对童若绾。如果说给老太太,这可就有点儿旧事重提的意思,她又是多心的,还以为是去质问她。也就童二叔还好些,但人家的闺女,也没得她们操心。
童若绾一个黄花闺女,和准姐夫有私情,传出去都不是好话。怕的是,外人提起不会说童若绾,只会说是童家姑娘。那不是一棒子打死了童家所有女孩儿?加上童家原就有这样的事儿,还不知会说成什么样。
童若瑶琢磨了一下午,是越琢磨越可怕。固然可以清者自清,但也有人言可畏一说。就怕到最后牵扯的不光是女孩儿,把童若远也要牵扯进去。
隔了半晌,周氏道:“这事儿你别放在心上,中午你爹回来吃饭,说明儿同僚郑大人夫人要来拜访。”
说到这,周氏脸上竟然带着笑。童若瑶愣了愣,中午在老太太那边吃饭,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再看周氏眼底的深意,童若瑶暮地红了脸,又强着嘴硬,道:“那娘的意思是,这事儿咱们只当做不知道?”
如果不是老爹姓童,自己和大哥也姓童,童若瑶也不会浪费时间去琢磨,管她们怎么闹,横竖与自己不相干,只当做看戏就罢了。
周氏板着脸道:“才说了不要你放在心里,你还说?一个女孩儿说话也没个忌讳,这要是明儿郑夫人来了,你还这么口无择言的,看我不收拾你。”
周氏竟拿自己打趣,童若瑶脑袋突然一转,道:“我倒是有个主意,现在天气热了,先生年纪大,不如叫先生歇一段时间。”
“这可行不通,夏天天气热不读书,冬天天气冷不读书,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才能读书?”
十年寒窗苦读,古代的学子真可怜。童若瑶答不上来,总不能把什么减轻学生负担的道理搬出来。
正说着话,陈妈妈突然疑惑地走进来,道:“外面来了个人,说什么欧阳先生请大公子。”
周氏微微愣住,“这个时辰……”虽然白昼长,可眼下也不早了,“是那位欧阳先生?”
童若瑶欢喜地道:“还能是哪个欧阳先生,说不定是让大哥现在就去他那儿呢!”
周氏才反应过来,忙叫陈妈妈将外面的人请进来,陈妈妈点头去了。进来的人却吓了童若瑶一跳,怎么看着都有几分眼熟,可又好像不是那个人。
对方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活脱脱一个锦衣白面书生,头戴玉冠,手持纸扇。在门口与童若瑶擦身而过,童若瑶也只匆匆一眼,从屋里出来,就听得那人笑盈盈道:“小生见过夫人,奉了欧阳先生之命,特来邀请童兄。”
这一声童兄倒叫的亲切,可童若远什么时候结交上这样的人?童若瑶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那人倒是彬彬有礼,看来倒和孙博文有些不同。
想起孙博文这个名字,童若瑶就是一阵恶心。摇摇头回到屋里,却又想起周氏刚刚提到的郑夫人。
毕竟天色不算早了,欧阳先生住在城外,这个时候赶着去了,未必能赶着回来。问了来传话的人,不是要紧的事儿,便约定明天去。那人走后,周氏便叫陈妈妈过去给童若远说一声,好提前告一天假。欧阳先生是怠慢不得的,自是要早早就去。
晚上,童老爹回来,吃饭的空挡,周氏便问起郑夫人的喜好,说是预备明儿接待,其实那分明是要童老爹说郑家如何,好让童若瑶自己听听。
童老爹一本正经地道:“不过是才从外地回来,在上京没有多少相识的人,我与郑大人乃同僚,互相认识罢了。”
周氏微笑着,童老爹这话明明是怕童若瑶一个女孩儿害羞。再看女儿埋头吃饭的模样,便说起欧阳先生传话叫童若远去的事儿。
童老爹微怔,遂扭头嘱托童若远要尊师等语。
隔日一早,童老爹前脚走,童若远后脚便出门。送走他们父子,周氏就忙着拾掇女儿童若瑶了,还要吩咐陈妈妈买什么菜,让小玉把正屋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遍。最后才语重心长地嘱托女儿这儿那儿的。
童若瑶本来不紧张,都被周氏弄得紧张起来,好容易让周氏停下,童若瑶才得以喘气。却听见孙博文在外面喊童若远,周氏回答一声他出门了,这厮竟然像进自家的门一样,大摇大摆地进来。
周氏眼底有些不悦,马上掩饰了,微微笑道:“孙公子是来寻若远的么?若远今儿告了一天的假,出门去了。”
孙博文只呆呆地盯着周氏跟前坐在椅子上的女子,上面穿着杏黄窄腰比甲,下面穿着妖红色百褶裙,只坐在哪儿便婀娜多姿。脸上虽未施胭脂,却十分精致明艳,即便是怒瞪着一双大眼,也媚妍的叫人错不开目光。
这是,这是四妹?
周氏咳嗽一声,孙博文才从惊艳中回神,上次童若瑶虽也细细打扮,毕竟穿的较多,如今天气热了,衣裳穿得单薄,更……
“我,我,我来寻大哥一道去先生哪儿。”孙博文虽是对周氏说话,视线却未曾离开童若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盯着她。
还读书人,这样失礼的盯着女孩儿看,也不知书都读到哪儿去了!童若瑶冷着脸,远远避开他出了门。
044
目送孙博文失魂落魄离开的模样,周氏怔怔地坐下来,心头却是不安。自己女儿虽懂事,可孙博文却这样明目张胆,随随便便进进出出,即便没有什么,叫外人瞧见也多有不妥。别人家如何教养孩子她无权过问,若远与他一道读书,再加上一个童若晨……
周氏越想越后怕,思维更是混乱,一时想到童若瑶说的那个法子,也未免不可。新婚燕尔,他总不能也日日往这边跑,实在不成,也只得叫若远不过去了,只在家里温习课业。
陈妈妈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提着一只鸡回来,小玉在回廊上瞧见,忙迎上去接了菜篮子,却盯着那只鸡发怔,“妈妈,还是活的?”
“可不是活的?我想着这鸡毛咱们留着还能自个儿做个鸡毛掸子,平日里扫扫灰尘是极好用的。”陈妈妈一边说一边往后面走。
小玉称赞道:“妈妈手巧,我却做不来。可妈妈会杀鸡么?我记得市集上也有杀鸡的,何不……”
“那又得给钱了,杀鸡有什么难?你只管瞧着。”说着朝正屋里望了望,见周氏呆坐着,脸色似乎有些不好。
小玉随着陈妈妈的目光看了一眼,冷哼一声,压低声音道:“方才孙家少爷冒冒失失地闯进去了,还说是有教养,却这般无理。也不知是不是压根就没把咱们童家放在眼里,虽说与二姑娘有了婚事,也不该把这里每一处都当成自个儿的家吧?”
陈妈妈没说话,只往后厨去了,见小玉跟着来,便叫她去前面照应着,厨房里不要她进去。
巳时三刻,新开的门前停了一辆九成新的马车,小玉在回廊上瞧见,忙去正屋禀报周氏知道。周氏理了理衣裳便出来,只见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在一名小丫头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随后又一位婆子跟着下了马车,三人在门口望望,似是看看有没有走错地方。
周氏却在看清那夫人的模样后怔了怔,只觉有几分眼熟,似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具体的却又想不起来。
倒是那来客惊喜地叫了一声“淑珍”,竟是周氏的闺名。
周氏一时也弄不清到底是谁,但显然对方是认识自己的,忙带着笑迎上去。见周氏眼底的疑惑,郑夫人也不打算兜圈子叫她猜,只笑道:“你嫂子可还好?”
周氏猛地想起来她是谁了,说起来还是周氏未嫁人时的事儿,那时候她和母亲借住在表哥家里,这一位就住在表哥家隔壁。
“原来竟是夫人你?”周氏禁不住心底的惊喜,多少年了,自从她嫁了人,母亲病故,表哥一家不知搬去什么地方,就再也没见过那些当姑娘时认得的人。
郑夫人笑道:“你倒是没变,如今瞧着你,还和那时候一样。”
既是旧识,便多了几分亲切,更多的则是久别重逢后的感触。郑夫人瞧着院子里的一切,叹道:“那时候你嫂子只担心你,生怕你因没了父亲,嫁了人吃苦。如今倒是可以放宽心了。”
周氏黯然,“我也许多年未曾见过嫂子,并不知他们如今身在何处。”
郑夫人愣了愣,继而叹道:“当年你出嫁之后,我也搬了家,说起来也真是巧。老爷一日回来,说起同僚童大人,我也就那么一问,不曾想就是你。可真正应了那读书人嘴里说的,不巧不成书。”
说这话便进了屋,小玉忙将备好的茶到上,周氏请郑夫人坐下,随着郑夫人来的两个人便站在她身后。周氏又叫小玉搬了杌凳让她们也坐下,才和郑夫人继续叙旧。
原来郑夫人的丈夫在部里已经待了多年,只因家境也不宽裕,在上京租了房子住着。郑夫人前年春天才来的上京,如今倒是在上京买了一处小宅子,女儿嫁了人,三个儿子住在一处,大儿子成了家,二儿子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小儿子是姨娘所生,如今年纪尚小。
说起不宽裕,大概也是当年,现如今郑夫人可是一身官夫人派头。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戴着赤金簪子,便是跟着她来的那位婆子也是体面的。现在正用一双挑剔的眼睛,打量着屋里的陈设,似乎想透过这些看明白童大人家的家底。
“你是有福气的,童大人进士出身,如今在部里又深得上面的器重。不像我家那位,考了个举子,最后拜在黄大人门下,才在部里谋了个缺。”郑夫人一说一笑,又是一叹,好像还真有几分羡慕似地。
她的年纪也只比周氏大两三岁左右,保养得当,看起来却与周氏差不多。再者,周氏身上穿的都是往年的旧衣赏,和郑夫人坐在一处,多少有些寒碜,她又觉得高人一等,说话声便大了几分。
周氏笑道:“都是天子门生,倒时常听他回来说,在部里多亏了郑老爷照应。今儿还嘱托我,夫人来了要好好招待着。不曾想,竟是夫人你。”
郑大人资历深,现如今虽和童老爷官品一样,然童老爷是新人,和他到底不同。说白了童老爷也就一个助理,郑大人好歹还有点儿说话的资历。
童若瑶在门口听着里头说话,听到郑夫人问起周氏的儿女,童若瑶才进去,遵循着周氏的教导,规规矩矩给郑夫人行了礼。
郑夫人只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才笑道:“竟活脱脱一个仙女儿!”
童若瑶微微红了脸,听着这样的赞美多少还是有些害羞的。在加上,周氏昨儿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虽不是男女相亲,却也是见见对方的母亲,何况童若瑶也不擅长这样的场面。
周氏笑着介绍郑夫人,让童若瑶喊伯母。
童若瑶依着周氏的意思,叫了一声,郑夫人便站起来,亲切地握住她的手,从头到脚细细看一番,最后扭头朝周氏笑道:“倘或你嫂子瞧见,指不定比我还高兴。那会儿你住在你嫂子家里,好像还是昨儿的事儿,今儿你女儿都该嫁人了。”
这话说的,到底是来叙旧还是来那啥的?童若瑶垂着眉眼,倒希望她只是来叙旧。郑夫人说话听着好听,却分明处处压着周氏。
陈妈妈在后面听得外面的动静,料定是客人到了,便将早起预备的点心端进来。客套间,童若瑶挨着周氏坐下,听着郑夫人继续和周氏叙旧。从中倒知道了一些母亲过去的事儿。正听得津津有味,外面童若秋的声音传来。
“……妈妈何苦自己做,我屋里便有剩余的,你过去拿便是。这血淋淋,瞧着多吓人。”
竟是童若秋从那边过来,经过后面厨房见陈妈妈在哪里杀鸡,又见她将鸡毛细细地收捡起来,好奇一问才知道她要做什么,便摆出趾高气昂地模样说了这些话。
人刚到院子里,便朝着童若瑶的屋里喊道:“四妹,老太太昨儿叫你画的花样子画好了没?叫我过来取呢!”
那不耐烦的语气竟好像童若瑶是她的丫头,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往那屋里去,小玉站在门口喊道:“二姑娘,四姑娘在这里陪客呢。”
童若秋顿住步子,“这边来了客?怎么我不知道?”
说着便朝正屋来了,郑夫人疑惑地看了周氏一眼,周氏解释道:“是二老爷家的二姑娘。”
郑夫人对童家倒是不甚熟悉,只见一位身姿高挑的女孩儿进来,不耐烦地看了屋里众人一眼,才朝周氏和郑夫人行了礼。
郑夫人目光在童若秋和童若绾身上来回转了几圈,神色渐渐有些异动。
周氏虽不喜童若秋,身为长辈也不好摆脸色,便叫童若瑶陪童若秋去拿老太太要的东西。她们刚出门,郑夫人便打听起童若秋来。周氏倒没多心,又因她是旧识,少不得多说了几句。
别说郑夫人留心,就是她身边的婆子也留心了,都是童家的姑娘,身上穿的可大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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