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子立即冲上去紧紧抓住了那仍在旋转的木人,却不想被它的动力重重摔
倒在地,接着它那包着铁皮的脚又踩在了那个男子的脸颊上……很显然,那家伙不
愿轻易放弃它引以自豪的荣誉。
如果当时有人能保持头脑冷静的话,一个人很容易就使那家伙躺倒在地了,有
两三个人就能把它举起摔成碎片扔到角落里了。
但是当时却正好相反,所有的人都激动着,没人能知道该怎么办。
当然那些不在场的人会认为那些在场的人是多么愚蠢,就连那些在场的人后来
回想起来都认为那是多么简单,或者说,只要他们稍微想一下,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了。
在场的女人们开始变得歇斯底里,男人们也变得焦躁不安,又有两个人冲上撕
扯那个木人,不想却适得其反,反而让那木人脱离了舞池中央的轨道,滑到了角落
里,撞着了墙和家具,一股鲜血从女孩的脸上淌下来,接着安妮又被重重地摔在地
板上。女人们开始尖叫着从屋里跑出来,男人们也紧跟在后边。
“赶快找到吉贝,去找吉贝。”
没人注意到吉贝离开了舞厅,也没有人知道他现在何处,整个晚会的人们都开
始找他。由于紧张不安,没人敢回到舞厅里去,只是在门外聚集着,聆听着。屋里
仍旧响着转轮磨擦地板的“吱吱”声,那家伙仍在来回转着圈,当它碰着了周围的
什么器物的时候,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然后它便又灵活地转个方向,向另一端滑
动它的舞步。
它那温柔的问话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你今晚看起来真迷人!今天天气真
不错!哦,别这么无情,我可以一直跳下去——只和你。你吃过晚饭了吗?……”
当然人们在到处寻找吉贝,却找不到吉贝在什么地方。他们找了房子里的每一个房
间,然后又结队到了吉贝家中,在询问那又聋又哑的看门人时又浪费了很多宝贵的
时间。终于有人发现老温塞也不见了,他们才穿过后院来到账房发现了他俩。
吉贝急忙站起来,脸色苍白,跟着他们穿过人群走进舞厅,顺手关上了房门。
屋里传来模糊不清的低语声和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接着好像是一阵木头的劈裂
声,然后便归于沉寂。
一会儿门开了,站在门口的人想拥进去,却被老温塞宽厚的肩膀挡住了。
“我要你——和你,巴克勒,”他叫着两个中年人,声音很平静却充满了威严
,但他的脸上却是死灰一般的苍白。“其余人,请走开,尽快让那些女人们赶快离
开!”
从那以后,手工匠人老尼克拉斯·吉贝便只是做些蹦跳的兔子、洗脸的小猫之
类了。
草仔茶
菲比在泥泞陡峭的山路上开着车,心里不停地犯哺咕。他要上修士山山顶。现
在,雨开始小一些了,但太阳仍被浓密的乌云遮盖着。他想,在这样恶劣的天气,
上到山顶只为了去拜访一位老太太,可真不够明智。如果河水再往上涨一点,要穿
过那座旧桥就更困难了。那样,他就得绕好几里路了。在他的律师办公室里,还有
一大堆的工作在等着他,而她可能拿一大堆的废话来把他整整一个下午都留在那儿。
不过他还是认为此行是必须的。尽管有个刚出校门的年轻人帮她处理法律上的
事,那些工作同样会令她难以应付。好多事他都可以帮帮她。不,就法庭而言,他
并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只是讨厌的诉讼比较费时,还会搞得满城风雨。最好试试说
服她,或者最多多送一些股份给她。
爱沙是保罗的妻子,保罗已经死了。这个保罗生前是个业余的发明家,不过他
爱把自己叫做“化学家”。他大半生都穷困潦倒,直到在他六十岁上发明了一种饮
料,他的生活才出现转机。起初,他发明的饮料在当地出售,以后渐渐流传开来,
广受欢迎。有那么一阵子,他的BJ公司成了财富之源。然后,他借钱扩展他的事业。
后来他的事业扩展过分,引来了巨大的风险,银行不肯继续借钱给他,还威胁
要取消他的抵押品赎买权。别的债主开始登门讨债,同时,竞争者也趁机迎头赶上
。一件接一件的坏消息,到最后,保罗只剩一条宣布破产的路了。
就在这时,菲比参与进来。他摸清了保罗的情况,精心理出了他的计划。在找
保罗谈之前,他先找到了东北饮料公司,要他们接管BJ公司,他向他们撤谎,说他
在BJ公司有股权,事实上,那时他根本不是BJ公司的股东。之后,在手提箱里装着
一份临时草约,他去找保罗提条件。
他在脑子里思考过一遍他的计划后,他告诉处于困难中的老保罗:“你有两个
选择,一是宣告破产,要么你就得把你的公司卖掉。”接着,他说出他计划的大概
:他可以代保罗偿还债务,然后取得股票的控制权,保罗则保留一小部分股份。作
为安慰,他许诺把毫无实权的董事长的职位留给他。他一心要促成这件事。保罗犹
豫了。菲比立刻施加压力,暗示说,债权人就在后面,除非保罗屈服,否则第二天
他们就会来催债。
菲比心满意足地回忆保罗如何最后伸手取笔,草草地签下名字。那时,老人的
眼里含着泪水,手指战栗地推动笔尖,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签掉花费了他生命和希
望的事业。老人孩童般的字体,满足了这位心怀不轨的律师多月以来的梦想。
他一拥有公司老板的名义,他就立刻把BJ公司卖给了东北饮料公司。东北饮料
公司付给他的钱他除了还债,还足足地赚了一笔。如果一个人了解人类的天性,那
么他什么都能办到。人大部分是愚笨的,如果你懂得如何驾驭他们,你完全可以任
意摆布他们。
嗯,他想,保罗太太不过是这件事中的一个小细节。无疑,她现在仍处于悲哀
之中,她还在悲伤她丈夫的死亡。在菲比施展诡计之后没几天,保罗就被人发现死
在汽车里,发动机没熄火,车门缝用布条塞死了,他身边的遗书里完全没有提到菲
比。遗书没有几行,字迹就像孩子所写,提到他的失败,希望他的妻子原谅他结束
了自己的生命。
保罗的自杀在镇上引起了一阵骚动。但菲比觉得如释重负,省掉了许多麻烦。
如他预料的,老保罗曾经再次考虑了他的交易。
他后悔签了那份协议。如果他与菲比对簿公堂的话,那会是个巨大的不幸。菲
比与东北饮料公司的契约,就足以引火烧身,甚至威胁到他的律师资格了。不过,
菲比想,感谢上帝,一切都过去了。
保罗太太对生意上的事一无所知,她可能推测丈夫上当了,但她毫无办法。她
一直在和那个叫克斯的年轻律师在谈。菲比想,他得安慰她一下,也许得把自己拥
有的东北饮料公司的股份再分一点给她,一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心疼,不过事情
得做得圆满一些,得一步步的来。
在雨中,那坐古老的两层维多利亚式的建筑看起来分外凄凉。
菲比翻起雨衣的领子,踏上台阶,按门铃。
头发雪白,瘦削,微微驼背的老太太打开门。
“菲比先生,在这样的天气你能来,真太好了,请进。”
他说了几句客套话,走进客厅。客厅里的壁炉里点着火,通向饭厅的门开着,
厚布的窗帘垂下来,主人平日似乎也不喜欢阳光。
落地灯外面有一圈纱,在曾经美丽华贵的地毯上投下一圈圈黄色的光。
“保罗太太,你还好吗?”他虚情假意地问候着,双手在炉火上取暖。
“托福,托福。不过保罗的死真是件非常震惊的事。”
“嗯,我能理解。不过看来你现在过得还不错。”
“还有,他死的方式,”保罗太太继续自己的活,“不像他的性格。他总认为
自杀的入太懦弱,是犯罪。我永远没法让自己相信他会这样做。”
“是的,不过请节哀。保罗太太,他无疑是病了,才会那样。”
她摇摇头,“他是伤心欲绝。菲比先生,他把他毕生的心血投到他的事业上,
而它如此突然地失去。他觉得自己就像受骗了,被出卖了一样。”
“做生意这种事经常发生,”菲比平静他说,“做生意这一行总会出错,那不
是你丈夫的错,只是碰巧发生在他身上。”
保罗太太从椅子上站起来,拨拨火。“菲比先生,关于生意的事,我知道很多
,都是我丈夫生前告诉我的。我知道事情不是碰巧发生的。不错,公司出了些问题
,但也是被逼那样做的。”她转过头。他看见她面孔泛红,那种红他看不出是因为
火还是因为心情激动。“你必须承认,这件事里,你捞了不少。”
他轻轻一笑。“生意,保罗太太,只是生意,你必须把事情当作自己的事情来
办。毕竟,你还拥有东北饮料公司的股票,它们会为你带来收入的。”
“很少,那应付不了我的开销。”
他想转换话题,“今天的天气真糟,要不然,我真想看看你的花园,我知道你
有一个很美的花园。”
“是的,我的花园很美,哪天天气好,我一定带你欣赏欣赏。不幸的是,花园
里有土拨鼠,总是弄死我的花,我和园丁想抓住它们,但没用,它们大多了。”
“土拨鼠,我知道一个人。他把空瓶埋在花园里,把瓶颈留在地面上,他说风
吹得瓶子呜呜作响,土拨鼠在地下感到振动,就会搬走。”
“我的园丁认为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赶走它们,”保罗太太说,“就是用毒药。
听上去很可怕,是吗?我也不喜欢杀害任何动物,不过不那样子又不行,否则我美
丽的花园就只有完蛋了,周六他去了趟镇里,他买了瓶砒霜,就在储藏室里。”
“真的。”
“园丁准备等地面一干,就着手做。瓶子还在那儿,每次我看见它心里就有一
种怪怪的感觉。”她用长满皱纹的手摸摸面颊,“我的天,我这人真是,怎么说起
这个来了,来杯茶如何?”“太好了,谢谢。”
“一种草仔茶,”她说,“希望你喜欢。这种天气没有比喝浓浓的草仔茶更好
的了,可有些人喝不惯。”“我想肯定不错。”
在等待她从厨房回来的这段时间,菲比怀疑,她为什么要把他邀到山上来穷扯
一气,可能她认为她的穷困能引起他的同情心。
手表指针指着三点,他得找个借口告辞,但首先,他得加入一些有关那个年轻
的克斯律师的问题。保罗太太回来时,他正在考虑怎样提起话头。保罗太太推着一
辆车,上边放着一个大茶壶,还有杯子,蛋糕和点心。“让我来帮你的忙。”他说。
“这在光景好的时候,我们有佣人做这些事,”保罗太太坐定后说,“自从生
意失败,就只有自己动手了。我忍不住要回忆保罗和我过去的事。多美满快乐的生
活,从没料到会留下孤单一人,而且生活还难以预料。”
菲比觉得喉咙里有块蛋糕卡住了,就清清喉咙。“我在想,保罗太太,关于我
和保罗的协议,我希望你能满意,如果你有任何问题的话,我希望由我来帮你解决
,你不用向别人求助,年轻律师总是经验不足。”
她淡淡一笑,“我已经有一位律师了。克斯先生给了我所需要的帮助,我想,
他也许和你谈过一些问题。”
他掩饰着心中的不快,“当然,关于公司事务方面的安排,是没有问题的,我
保证,一切都安排得很好。”
“法律方面的细节,我不太清楚,菲比先生。不过我想如果能够显示我丈夫签
那个协议是被迫的话,法院就能判它无效。”
“被迫?”菲比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没那回事。所有的条款都放在他的面
前,他的决定出于他自己的意志。恐怕你是听了别人的谣言,那类诉讼绝对站不住
脚。”
她看来神色忧郁,忽然说:“克斯是个聪明的年轻人。”
“诉讼只会引起不快,成为人们的谈资,相信你不会喜欢的。”
“是的,”她点点头,”我一直有个感觉,应该有更好的法子。”
菲比又喝了口茶。更好的法子,话中有话,她是什么意思?
“诉讼拖得很长,冗长乏味,”她说,呷口茶,“保罗生前总是说,如果你决
定什么不愉快的事,要尽可能快地去办,也就是快刀斩乱麻。”她微笑着说,“对
这话我考虑很多,你喜欢我的茶吗?”
“好,不错。”他心里一片迷惑,她在暗示什么吗?
“从前,”保罗太太说,“我们的一条老狗病得很厉害,很明显没救了,保罗
虽然喜欢它,但他并不犹豫。”“他做了什么?”
“他给了它一些毒药,”保罗太太说,“我想是砒霜。”
菲比含糊地点点头,“我想我是真得走了,风越来越大了。”
“风总是摧毁我的花园,”保罗太太说,“吹掉花朵,吹散叶子和枝杈。而今
年夏天又有土拨鼠,我的园丁向我保证,花再不会遭多久的殃。砒霜药力强,反应
迅速。”
话音刚落,接着他听见钟的响答声。他接着喝完茶。
“我怕它使我丈夫的死亡拖长,”保罗太太说,“我想他的死是没有痛苦的,
毒药致死一定是很痛苦的。我想我谈到毒药,一定让你感到抑闷,对吗?”她放下
茶杯,“现在,我该和你谈些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两个人知道的事。那是一件保罗
隐匿终身的秘密……”她抬起头,“菲比先生,你怎么啦?不舒服?”
不对劲的事情是,菲比刚刚有一个想法,一个可怕的想法,直到此刻,他敏捷
的头脑都不曾把两件事联系起来。这杯怪味的茶,她说的砒霜。不可能吧?
是的,她可能,她一直在计划。
他的手忽然抓住喉部,从椅子里站起来,惊恐地呻吟一声,又坐回去。他发不
出大的声音,只有含糊痛苦的声音。
“你一定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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