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望嗫嚅着重复了一遍,“文凭有用吗?”他没做过普通公司的工作,不代表不知道世情,用人单位连正牌大学生都不收,干吗要一个非正规的?
“可能没用,可不能没有。”俞祈安为了尽快通过,一口气报了六门,脑袋里塞满东西。“没有大专文凭,就不能考本科;没有本科文凭,就不能参加司法考试。”吴望听她把全部课程列数一遍,更晕了,这…得考到什么时候?考完这个有那个,等考完得多少年过去了…再听到这些光是为了找工作,等有稳定的工作后还要考研,吴望眨巴着两只眼,感觉在面前的不是人,是人海中杀进杀出的灭绝师太。
俞祈安谈到她的近期远期规划,恨不得长叹一声,有什么办法?拼爹的世界啊。“这世界是有规则的世界,每个人都该根据自身条件制定最合理的奋斗路。如果我现在不做点什么,将来只会更惨。所以,为了未来,必须要一步步走下去。”在吴望的傻样前,俞祈安自信满满,“也幸好这世界已经有一定的规则,按着走就行,否则我还要把精力花在摸索哪条是可行之路,人生肯定更悲惨。”
她虽然愿意拉吴望一把,说实话心里难免有点看不起他,社会的不公平又不是今天才有,总算能付啥换啥的,光抱怨是没用的…瞧在他肯免费教琴教唱歌的份上,不批评他了…
俞祈安在钢琴上付出不少时间,回报也比较明显。她的十指灵活了许多,连小指都变成有力,在电脑键盘上啪啪啪地敲得飞快。唱歌虽然进度很慢,但也没什么,别人一小时学会一首歌,她花一周甚至一个月学一首歌,时间一长会的一样多。
吴望叮嘱她,要听得熟到谱都在心里,上一句没完就知道下一句该是什么调。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歌听多了,不会唱也会哼。
是的,哼歌。
吴望教她,嘴里像含着饭一样唱歌。实在做不到,就含口水哼歌。还有打呵欠,不要浪费机会,每次打呵欠快完时顺便发个“啊”,体会小舌头往上提、声音从上腭爬上去的感觉。至于舌头,绝对也要练,不能让它占去宝贵的口腔位置。
他做示范,“嘴竖着张开,舌头收在下面。”
俞祈安观摩了一会,发现自己的舌头很不听话,哪里肯躺平在嘴底。她突然想到个问题,“你会用舌头把樱桃梗打结吗?”
吴望默了片刻,“没试过。”
他让俞祈安每天练张嘴50下,为以后唱高音做准备,“提眉毛、下巴往下拉。身子别往上蹿,下盘要稳,越高的音越要腰里用劲。”练就练吧,管它有用没用,只是俞祈安第一次做完50个,很有下巴快掉了的感觉。也不知道那些承重梁动过手脚的女艺人怎么唱高音?万一下巴掉了,装不回去可得在台上出丑了。
唉,大家都不容易吧。
俞祈安感觉,吴望有点真本领。或者是平静本身的潜能在起作用,学了一个多月后她似乎也有那么一两首歌能唱得像模像样,连楼下的邻居都有注意到。
邻居问,“你跟你男朋友打算去比赛,练得很勤?”
每次练声俞祈安都关紧了门窗,没想到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她闹了个面红耳赤,“不是,不是我男朋友,我跟他学声乐。”俞祈安小心翼翼地问,“太吵了影响到你们了?”
“还好,钢琴声挺好听的。”
俞祈安还以为他要说唱得挺好听的,没想到只表扬钢琴,暗暗地失望了一下。谁知接下来是个好消息,“他能教钢琴不?我女儿今年八岁,说学校小朋友都会乐器,也想学。要是在本楼就能学,我也省得接送了。”
“可以啊。他弹得可好听了。”生意上门,俞祈安来了精神,立马大力吹捧,“什么世界名曲都会,肖邦什么的不在话下,贝多芬之类的样样都行。我们约个时间,你把孩子带上来,先听一听,大家都是邻居,好说好说。”
俞祈安光想着有学生也好,吴望既有收入、又可以和外界有沟通,却没想到,他不干。
“我不愿意。”对小朋友吴望有种天生的恐惧,和对猫一样。他也不敢看俞祈安的脸色,说完躲进卧室,跟鸵鸟似的藏头露尾。
“不行也得行!”俞祈安气得半死。她都跟人说好了,先付10节课的钱,每节课45分钟,不用出门就把钱赚了。说不定以后顾客越来越多,吴望从此成为一代名师。没想到这浑蛋居然不肯,她耐着性子劝了半天,他来去就不愿意。
他连她这种笨蛋都教了,为什么不肯教别人?
俞祈安气势汹汹踹开卧室的门,吴望被吓得一缩,跟虾一样团了起来。他这举动让她心里一沉,简直恨铁不成钢,“你,你?你!”再回头一想,她算他什么人。唉,糊不上墙的烂泥啊。
俞祈安拂袖而去。
、第十五章 朋友
过了几天,俞祈安还是天天上去喂猫练琴,但不和吴望说话。对方也丝毫没道歉的意思,俞祈安心里更不舒服了。她自认不是居委大妈,看吴望可怜才想帮他一把。要换了别的人,程莉赵子竣之流的,请她管他们的事她还懒得操那份闲心呢。
她越想越后悔,觉得自己中了什么邪,跟个陌生人说那么多。
想到半夜俞祈安想通了,是寂寞让她在发神经。
俞祈安想哭。
她拼命往生活里塞各种东西,考试打工唱歌还有吴望,把自己整得没有时间和精力想失去的。说得有多好听,其实她不过是纸老虎,张牙舞爪骗自己和别人,实际一戳就倒。有多少次她忍不住又去拨打那些熟悉的电话,明明知道那头再也不会有人接起,却仍然希望这一次会有奇迹出现。又有多少次在梦里她又回到了过去的家,却在睁眼时发现仍在这间陋室里。
胸口像堵了什么,憋得眼睛发热鼻子发酸,泪水如同潮水般一波又波。没有人在乎,哪怕隔着墙就有人在,可为什么别人要关心她,全世界全宇宙都是陌生人。
俞祈安哭了一会就停了,原来在没人心疼的时候,连流泪都觉得没有意思。她抽抽嗒嗒地又睡了,明天还要上班,体力活是实打实的累。
俞祈安觉得程莉肯定听到了她的哭声,第二天打开门刷牙洗脸时有点不好意思,要是程莉来问为什么哭,那怎么说呢。谁知道程莉一如既往的起床气脸,涂涂抹抹,喝碗粥上班去了,既没有八卦室友的心理,也没有关心朋友的心意。
俞祈安以为自己眼泡发肿,店里的人难免有好事的,会问一声怎么了,谁知道根本没谁多看她一眼。下午炸薯条时,油溅到手上,她赶紧用冷水冲了,仍然起了两个小水泡。同事远远地安慰了声,都是嘴上顺带的人情,没哪个是真心实意的关怀。
俞祈安越想越难受,偷偷溜到洗手间,躲进小间关上门蹲着张嘴无声哭了。
悲伤的时候容易忽略背景的存在,她哭得久了点,出来时外面顾客已经排了个小长队。见出来的是工作人员,顾客不屑地议论,“拉肚子也没这么久的”、“占着茅坑”、“是偷懒吧,素质有问题”、…反正话里全是鄙视。
听得俞祈安特别想说几句刻薄话,大家相逢在快餐店,服务员当然不算高级人,但来这消费的也不能仗着花了点钱就把服务员看得不值钱。要没事,谁想窝在茅厕里呢?这里虽然打扫得很勤,但还是有味的。
但她什么都没说,没意思,争赢了又怎么样。
还是得有朋友,俞祈安觉得。再这样闷下去,她怕她也要得抑郁症。她决定就近培养朋友,先拿程莉下手,给对方一点关心,以心换心得到自己想要的关心。
这时候俞祈安才发现,她和程莉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除了必要的对话,几乎就是关上门各干各的。程莉晚上的主要活动是上网看电视剧,俞祈安厚着脸皮借口也想看,蹭在旁边想通过陪看陪聊增长感情。
她是真心实意想和程莉搞好关系,还准备了瓜子花生什么的做零食。
程莉吃了惊,半讽刺半讶异,“你不是要准备考试?老说我声音开得太响,怎么也有兴致来看雷人剧?”俞祈安含含糊糊说了几句,好在程莉也不是真心不给她看,毕竟人是群居动物,什么事有人陪着一起做、热闹点还是好的。
问题是俞祈安从小被父母洗脑,养得三观特别正,对电视剧里自作自受的痴男怨女实在没法接受。“急死我了,他们干吗有话不好好说,非要说半句留半句折腾对方?”“我靠,打人!他还说他爱她,这就是爱吗?对爱人耍威风算什么玩意。”“狗血啊,真的没有其他好看了?”
程莉开头还解释,“戏剧需要张力,有误会才有矛盾。”“他爱的啊,就是他性格是这样的,不喜欢把爱说出来。你看他替她做许多事,满满的都是宠爱。”
俞祈安想吐血,“谁敢动我一根头发,我绝不原谅他。”
程莉也想吐血,“你放心,谁也不想动你的头发。等你找到愿意和你在一起的人,你会明白,感情的事说不清,难分谁对谁错。”
俞祈安不服气地说,“说得好像很有经验似的,你不也从没谈过恋爱?这把年纪了还天天闷在房里看电视剧,YY有天遇到帅哥,生活大翻转。电视剧都是骗人的,本来没人爱的女人,穿越到古代就能花见花开。要知道内涵决定一切,只有主动去改变生活才能得到别人的爱慕。”程莉哼哼两声,“又来了,励志妹,你看你的书去吧。别在这浪费时间,还害我耳根不清静。”
俞祈安在程莉这没争取热乎乎的友情,只好把目标转向赵子竣。他娱乐节目比较丰富,可以在吃饭和K歌之间选择其一。而且也不用担心没话说,吃饭时程莉会主动找各种话题,活跃餐桌气氛。不过话说回来,俞祈安一直觉得自己和程莉像赵子竣的狗肉朋友,只能吃喝,上升不到心灵层次。那么这样的朋友,还要不要交?
说到真切的安慰,他们都还比不上小黑。
当小黑躺在自己膝头,咕噜咕噜念它的经时,俞祈安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挠着它毛茸茸的下巴,看它惬意地眯起眼,那种舒服劲让她也感同身受。
由于怕吴望一个人对付不了小黑,俞祈安不在时,只好把它关在笼里。时间一长小黑长成了一只胖乎乎的猫。吃饭管饱,它对待食物有股懒洋洋的轻视劲,但特别爱团在俞祈安腿上睡觉。
至少,小黑的温暖是可以触摸的,俞祈安想。
、第十六章 悲欢喜乐
老天爷的心情大概也不好,滴滴嗒嗒连下了十几天雨。俞祈安开头还顶着程莉看呆子的目光,坚持在室内原地跑步。后来有一天她发觉这样子真的有点傻,突然就没了坚持下去的精神气儿。等天好了再说吧,她自我安慰。
经常运动的人一旦停下来,体重的反弹非常可怕。加上俞祈安认为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放任些,不知不觉中吃光了赵子竣送的巧克力。两下里一凑,她本来已经控制到118斤的体重,猛地回到125斤。
俞祈安急得不行,连着吃了几天水煮青菜,每次一张嘴,都觉得能飞出一群鸟。
有天程莉回家,看到放在俞祈安面前的空盒子。
这人疯了,一口气吃掉大半只鲜奶蛋糕。
食物并没有安慰到俞祈安。她摸着鼓起来的胃部,只想哭,只想为自己哭。
我是怎么了?
俞祈安焦虑得睡不好觉,整晚地做梦。杂七杂八的梦,醒来不记得内容,但特别累人,每天早上要靠闹钟才能起床。好几次俞祈安都想请假补觉,只是她实在穷,钱包光够过个把月的日子,又不能靠西北风填肚子,所以再苦还是得去上班。
这么一想,她真心反感吴望。能够窝在家里不见人也是种幸福,他还有什么好抑郁的?该想不开的人是她。
俞祈安慢慢的不想去吴家。后来有天她下了班累得饭都没吃就睡了,第二天早上才想到没喂猫。结果那天店长要她帮别人临时顶个班,回去都晚上十点了,不方便上楼。第三天她感冒了,眼泪鼻涕加发烧,硬撑着上班,回家立马挺尸。第四天,俞祈安仍在感冒。第五天,她不知道怎么跟吴望解释,当初说好不会麻烦他的,却食言而肥。第六天,…第七天,随他在背后骂吧,俞祈安心如死灰地想,她连照顾自己都觉得辛苦,实在没力气管其他的了。
天空似乎漏了个洞,没停过往下倒雨,晚饭时程莉大惊小怪地说,“赵子竣很久没来了。”也没很久吧,没以前来得勤是真的,俞祈安慢腾腾扒着饭菜,程莉永远不等油热就把菜下锅,炒出来的菜很腥气。程莉皱着眉头从菜碗里挟出根黄叶子,“你拣菜时认真点行不?”俞祈安纹丝不动,吃不死人。
程莉回到主题上,“你老沉着张脸,别人又没欠你,干吗看你的脸色?”她看俞祈安没反应,啧了声,“又来了。你脑袋进水了?还是跟精神病处久了也有毛病了?”俞祈安站起来,倒掉自己碗里剩的饭菜,把碗往水槽一搁,抹了抹手没事人似的回房。
程莉在餐桌边咕囔,“受不了。”
俞祈安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听到外面程莉走动的声音,水龙头开关的声音。程莉吃过饭的活动是上网,看电视剧,群聊,转发微博,还有,在网上的故事里流自己的眼泪。但对同居一室的人,相处就是有饭可以一起吃,有事各自扛,规则是要自善其身。没人想担负别人,甚至连“共情”也是无形的压力。
俞祈安呆滞地等待着睡意降临。不过,明天还不是老样子,失去了父母的保护,她被推上破烂的舞台。剧本不好,台下没有观众,就算她是主角,又有什么意思。
不过,生活时不时的也可能出现点惊喜,赵子竣送来两张舒幸的歌迷见面会入场券。
他照例的酸溜溜口吻,“去见你的偶像吧。”
没想到一直瞧不上的赵子竣还有这份心,俞祈安良心发现,赶紧也抬抬他,“我也是你的忠实歌迷。”算实话,在KTV基本是他在唱她俩在听。赵子竣没被骗到,“行了,我知道你每次都强打精神在听我唱。”俞祈安更加不安了。她自以为伪装得挺好的,没想到赵子竣没那么糊涂。
“我是说真的,”她绞尽脑汁想了两句恭维话,“虽然到高音时会破音,低音时又有点平,但总的来说情感还是充足的。那个,通俗歌曲最重要的就是情感,技术只能排第二。”
赵子竣拍拍她的肩,“别安慰我了。上回我那张碟,要不是你一句句地教,我连唱不唱得完都是问题。不过我没明白,你怎么就不会唱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