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你一个月一次的休假给我取消!」桑原怒斥。
「不要!」桑竫一直低下的头倏然抬起,双眼无畏地直直看向桑原,眸中透着坚持。
若是他不去了,那妈妈不就没人去看她了?还有他也会因此减少许多和谷非顼在一起的时间,不,他不要这样。
「不要?」桑原一听,更是怒火高涨,手一扬,桑竫本能地闭上眼,等待将要落下的巴掌。
在桑原的巴掌将落下之际,乔若晰出了声,她这一出声,引来他不解的回视和桑竫的讶异和戒备,「等一下。」
她不怀好意地抿嘴而笑,樱唇轻启:「不如这样吧,你当着我们的面把书烧了,那每个月的休假照常,如何?」不知为何,她就是讨厌桑竫,从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就让她看不顺眼,尤其是他的眼神,倔傲不屈更令她不舒坦,再加上他妈妈是桑原的前妻,这就更让她不舒服了。
桑原放下抬高的手,一脸兴味,「嗯,不错的提议。」他转向桑竫,「怎样,看你是要烧了书,还是不再外出,自己选择。」
紧紧咬住下唇,桑竫瞪视他们许久,最后才木然地作下决定,「我……烧书。」
桑原冷笑,「那好,陈伯,给他打火机。」陈伯犹豫了一下,才拿出打火机递给桑竫。
接过打火机,没看陈伯担心的眼,桑竫蹲下身,拿起一本,从书角开始点燃,许是书皮太厚,花了一段时间才让它产生火苗,吞噬掉雅致漂亮的文字,连着三本,桑竫僵硬的手没有停顿。
在平静的外表下,他的心在哭泣,那些文字……曾代表他说不出口的梦想,曾牵动他孤寂的心、曾温暖他的寒冷,还有谷非顼,他唯一的朋友,赠书的情谊……是他将这些书带入他贫瘠的世界,让他发现自己原来仍存有对未来的希望。
烧了这些书,就好像糟踏了谷非顼的心意似的,令他的心,好痛好痛,可是泪却流不出来,眼睛干得发涩。
看着三本书已经烧成了灰烬,桑原和乔若晰的心情竟也在瞬间好转,勾起得意的笑,两人带着所有的人离开,独留下桑竫,盯着那堆残骸,桑竫的脑中却是空白一片。
不对劲!虽然桑竫仍和往常没两样,文静不多言,认真听讲,也不和人讲话,但他就是感到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他哪里古怪,若真要找出个原因的话,应该是感觉吧!总觉得桑竫似乎更忧郁、更……哀伤了。
哀伤?可是不可能,他记得昨天拿给桑竫的书里,没有任何可以勾起哀伤的地方,顶多是些淡淡的愁而已,那为什么桑竫的气息会显得那么沉重呢?
还是,昨晚他的父母又为难他了?他生活在一个父慈母爱的家庭中,几乎无法想象怎么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更何况桑竫长得如此俊秀出色,人又斯文有气质,虽是安静少言了点,但该不至于对人视若无睹,真搞不懂他的父母还在挑剔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午休时间,谷非顼和桑竫避开众人耳目地来到他们聚会的地方。
谷非顼一看到桑竫,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小竫,你还好吧?」
桑竫从容地坐在草地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脸色微变,桑竫扬起不太自然的笑,想找些借口带过去,但不知为何,喉头却一阵紧缩,让他声音出不来。
看出他的不对劲,谷非顼不禁皱眉,神色尽是担忧,「你爸妈昨天又找你麻烦了?」
他知道桑竫私底下仍然渴望桑原夫妇能正视他,而不是只当他是个继承人,可是当年的羞辱以及这些年来的漠不关心与排斥,已在他的心上造成不小的伤害,但为了他母亲临终时的遗愿,桑竫还是咬牙撑了下来,不管再苦,他仍然努力生活着,就只为维持完整的家庭的假象。
桑竫突然低下头,用力咬住唇,沉默好一会后,才低声地开口:「……对不起。」谷非顼再度皱眉,英俊的脸添上不解。
「干嘛跟我对不起?」无缘无故的。
「我……」深深吸了口气,桑竫抬起头直视谷非顼的眼,「你送我的那三本书,昨天晚上被我烧掉了。」这下他是更困惑了,桑竫不可能做出愤而焚书的事来,更别提那是他最喜爱的书了,在脑中浮现出许多问号时,谷非顼突然又有了些了然,脑中的问号顿时消失无踪。
他看见桑竫那双澄净的眼闪着愧疚与害怕,还有许多的难过和伤心,但在这些象征脆弱的情绪的同时,更夹杂了一丝气忿,他想事出必有因,而这个因八成和他的父母脱不了关系,他缓和了脸上的线条,以包容的眼神望着桑竫。
「没关系,如果昨天那本你还没看过的话,我再去拿本给你。」
垂下眼,桑竫轻轻地摇头,「不用了,我爸……他不准……我看。」顿了下,又道:「他说,我再看的话,以后就不让我……有休假。」
不晓得他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谷非顼看了他绞得发白的手好半晌,才叹了口气,伸手拥住他纤瘦的身子,用他最轻柔的声音安抚:「好了,那没什么难解决的,往后你就在我那里看吧,看完再放我那就好了,这样你爸就不知道了。」
听了谷非顼的话,桑竫紧绷到僵硬的身子才渐渐软化,他慢慢地放松自己在比自己厚实的胸前,感觉到温柔的暖流自谷非顼的身上,一点一点地注入冰冷的身体里,将几近枯竭的热源再度加温,一颗失去依靠的心也不再彷徨。
一旦心安了,桑竫的泪便开始掉落,他开始隐隐啜泣,把自己的头埋在谷非顼的胸前,不想让自己这种狼狈的模样毫无遮掩。
谷非顼没有说话,只是用他的手掌,一遍又一遍地抚过桑竫细软的发丝,借此传递他无言的关心和怜惜。
桑竫在某方面,是个倔傲不服输的人,而他之所以始终维持着坚强的外貌的原因,就是害怕受到伤害,更怕别人同情,因此在人前,他绝不示弱,一直以一副完美无瑕的表象面对他人,这是他保护自己,一贯的手法。
「我一直很听话,他们……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桑竫自压抑的低泣中,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低哑悲伤,「可是,为什么……他们还是不满意?」
谷非顼默然,心中却忍不住泛起疼痛。这是一个他无法回答,却也想问的问题。
桑竫又闷着声音流着泪,好一会儿,才止住哭泣离开谷非顼胸膛,他已不再落泪的面容上,看起来略显憔悴,茫然的眼神看起来无助得像个小孩。
「小竫。」谷非顼轻唤他,不想看他这种好似失了魂般的样子,随着他的叫唤,桑竫失焦的眼才慢慢地看向他,却仍是没有回过神的迹象。
谷非顼见状,不免有些慌乱,又再度唤了一声,这时的桑竫才终于收回心神,他仍泛着泪光的眼带着困惑地看着谷非顼,喃喃自问:「为什么我的父亲不爱我?我到底是哪里还不够好?非顼,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不想……再这么难受痛苦了。」谷非顼在桑竫说完时,突然紧抓住他的双手,坚定而确信的回答他充满哀怨的问题。
「你没有哪里不好,你爸爸不爱你是他眼光短浅、太过自大骄傲,所以才会看不见你有多好,你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随便抓个人来问都一样。」
「是吗?」桑竫有些动容,在他现在这么脆弱的时候说这些话,就算是哄他的,他也觉得窝心。
「当然,我这么多年来,死赖在你身边就是证明,证明你的魅力无远弗届,连同性的我也迷倒在你的西装裤下。」谷非顼朝桑竫眨眨他漂亮而略狭长的眼,似真似假地说着,但暗地里,他却是大大地宽了心。
桑竫被他做作的动作逗笑,不禁展露笑颜,「难怪有同学说你是放电王,一双电眼迷死一干女孩。」
「谁乱说的?」谷非顼放开桑竫微挣动的手,感觉那股细致而又满足的甜蜜似梦醒一般,有着消失时陡升的失落,「我可是很专情的,才不会乱放电,要电我也只会电我喜欢的人。」
见他收起笑容,似认真又似随意地说着,桑竫不觉有些介意,但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介意什么,是他的反应,还是话语?
他还不曾想过谷非顼会有女朋友的一天,但那也只是迟早的事吧!但……他却不太愿意去想象,因为他只有谷非顼这么一个朋友而已,在私心里,他是希望和谷非顼一直这样相处下去。
或许是他逃避吧!逃避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情,也逃避他自己想象出来的假设,因为……他还不想和另一个人分享谷非顼,或夺走谷非顼所有的注意,他甚至想如果他和谷非顼都别结婚,一直在一起该多好。
一直在一起……桑竫突然皱眉,不对啊,他在想些什么?长大之后各自有家庭是很正常的事,再好的朋友,他总会有各自的世界和另一半,那才是正常的生命蓝图。再说,他们两人各自有了家庭的话,也一样是好朋友,那他做什么感到内心惶然不安呢?
结婚生子,他是注定得听命于人,但谷非顼就不同了,他的条件好、个性佳,必定不乏有人倾心于他,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挑一个他喜欢的对象,然后再开开心心地走入礼堂。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终究会渐渐疏远,为自己的家庭而忙碌,像现在这种情形,以后一定很难再重现。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谷非顼就会找到一个可爱的女孩,两人情投意合地谈笑亲近,或许,那个女孩还会亲手为他做便当、对他羞答答的微笑、和他出双入对,到最后他就得识相点,躲到远远的角落去。
思及此,桑竫的眉皱得更紧,他为什么会有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只要一想到谷非顼的身旁会有个她,他就轻松不起来,还会觉得胸口闷闷的、沉沉的!他也常常看到谷非顼的周围绕着一群人或者和男同学、女同学单独站在一起说话,可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似是一个心胸狭窄、不讨人喜欢的人,想到别人有女朋友就不高兴,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
大概是昨天发生那种事,又一夜没睡好,才会想些有的没的,毫无建设性的事情。
一直在旁边不发一语的谷非顼,则用惊奇和赞叹的眼神看着脸上表情多变的桑竫。
好难得,桑竫竟然会无视他的存在的发起呆来,还不断地变脸,一下子叹气、一下子困惑、一下子不悦、一下子无奈的,简直令人眼花,可是、可是,他却觉得好兴奋!
因为桑竫平时总是冷静淡漠的表情,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功力,虽然他在自己面前是自在多了,但也不曾这么放松过,完全没了警戒心地任心情流泄出来。
决定让自己结束胡思乱想的桑竫,一抬眼,就看到谷非顼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耳际忍不住一阵发热。
「你看什么?」带着点恼羞成怒的气恼,桑竫口气不佳地斥道,偏过了头。
哇!桑竫居然在脸红,谷非顼像发现世界奇观般地晶亮黑眸,一瞬间,对桑竫染着粉红色泽的白皙皮肤起了触摸的欲望。桑竫如遭电击般地弹跳了一下,转过脸,看见谷非顼一脸无辜地回望,手中还拿着一片叶子。
「怎么了?」他状似关心地问,随手扔了叶子。
桑竫扯扯嘴角,心虚而又强自镇定地摇头:「没……我们先吃饭吧,午休快结束了。」
「好。」谷非顼点点头,帮忙摆好,见他好似没发觉自己的异样,桑竫才吁了一口气。
是他多心了吧,竟然把谷非顼好心帮他拿掉叶子的动作想成是轻抚的接触,他真的是糊涂了,低头拿出筷子的桑竫没注意到,谷非顼嘴角旁扬起的那一抹笑容。
第三章
宽敞的空间里,摆设着实木做成的家俱,每一样都是名设计师限量的整组组合,有着沉稳的暗红色和大方典雅造型,地上的大理石光可鉴人,洁净到可看清倒印在上头的人和物品,衬着天花板垂吊下来的艺术水晶灯更显明亮。
在可容纳约莫十个人的大型餐桌上,最靠近厨房的位置上坐着一举一动都十分标准且斯文的桑竫,他手上的刀叉绝不会碰撞出声音,就连咀嚼或喝汤,也不会有一丁点的声响传出来,再加上端菜的佣人也训练有素的安静无声,让整个饭厅看上去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而且脸上也都没有表情,更是加深这种阴沉的气氛。
虽然现在只有他一人在用餐,但他却丝毫不敢松懈,因为这些桑原请来的人虽只是服侍的下人,可也背负着监视他的任务,他被监视的程度,就只差没在家里装上监视器了。
当他用完餐正欲起身时,一支电话用着托盘出现在他面前,「少爷,先生打来的。」恭敬的用语,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桑竫无言地接过电话:「我是桑竫。」
「明晚八点有场晚宴,司机会去载你。」没有感情、没有起伏,只有单调的语调和冰冷的口吻,是桑原。
「是,爸爸。」话音未完,即传来咔嚓一声,电话被切断了,桑竫把电话放回托盘,默默地起身到二楼书房,开始温习他待会要上的课程。
这是他和桑氏夫妇的一贯模式,他们下令,他服从,就像在军中一样,长官的命令是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借口或第二个回答,除了对方给你施舍的选择,但那通常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在进书房时,管家陈伯突然出现,他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芬芳的花香飘散出来,有着甜甜的、清新的味道。
桑竫只有一秒的怔愣,随即微扬淡笑,想伸手接过,却被陈伯阻止。
「少爷,我帮您端进去,这还很烫!」陈伯慈祥地笑着,眼神却有些闪烁。
桑竫看见了,会意地点点头,和陈伯一同进入,再关好房门,阻隔他人的窃听。
他走到音响前,挑了一片CD放进去,让音乐能恰好盖过将要说话的声音。
「陈伯,有事吗?」桑竫坐在书桌后方的椅子上,看着面对他时总是一脸关怀的脸。
陈伯将托盘上的花茶放妥,略略迟疑了下才说道:「这件事先生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可是我认为,还是让少爷有些心理准备比较好。」桑竫不语,等着下文。
「是这样的,明天的晚宴其实是先生刻意安排的,为得是想让威名公司的总裁千金能认识少爷。」
桑竫皱起了眉,「为什么?威名和我们不是没有交集吗?」
「没错,但是因为公司前一阵子因为决策错误而损失了好大一笔金额,听说多到让公司拿不出给原料厂商的账款,所以老爷才想……」陈伯未完的话被桑竫给打断。
桑竫冷冷地道:「所以要用我和威名联姻?好教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