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朗也跟着抬头看了看俞天野,从侧面看去,他表情极其专注,还夹杂着对专业的完全掌控的自信,怎么看都是气度非凡、清雅俊朗。陈朗转头面对张浩然,坚定地说:“总会有一天,我们会比他还要强。”
张浩然俨然被陈朗的豪言壮语所激励,冲着陈朗展颜一笑,“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因为连周末都要参加培训的缘故,陈朗实在抽不出时间和原来的上级领导张华见面,不得不很惭愧地打了个电话给张华,说改天再过来。张华倒是表示理解,说随时欢迎。
一周的培训连轴转下来,陈朗觉得好像被人掏空了一般,然后又被硬塞进去无数的东西。过去和将来,新的和旧的,传统和现代,无数矛盾或者对立的观点全部涌进脑海里,却都叫嚣着,想要找到一个和谐的统一。
在最后一天安排的约翰教授的讲座中,陈朗趁着课间休息的时候,溜到约翰教授身边,用英文和他探讨某一个美容修复病例的具体细节时,约翰教授很开心有人和他交流,连连向陈朗伸出大拇指,这终于引起了坐在最后一排旁听的俞天野的注意。
当这一切终于结束,陈朗把自己扔回到家里那张亲切无比的床上时,陈诵才终于抓住每日里披星戴月早出晚归的姐姐,激动不已地叫道:“姐,我总也没机会和你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陈朗满足地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幸福地呻吟了一下,“躺在床上可真舒服。诵啊,你又喜欢上谁了?”
陈诵不满意地道:“为什么前面要加个‘又’字啊?”
陈朗很是无辜地翻过身来,趴在床上,“为什么不加个‘又’字呢?从小到大这句话我听你说了无数遍啦。”
陈诵挥挥手,“那些不算,小时候都是闹着玩的,这回可是真的。对了,姐,那个人说不定你还认识。”
陈朗又翻了回去,仰面朝天懒洋洋地道:“我认识的?谁啊?我那些同学你不是嫌土,一个都没看上吗?”
陈诵张口欲说,忽然又停住了,“嘿嘿,这是秘密,我先不告诉你。”
陈朗不以为意,“和我玩什么心眼呢,小丫头片子。我可不管你了,先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陈诵“嗯”了一声,“你先睡吧,我再上会儿网。”
陈诵上网就是直奔“飒爽”论坛,找到“文武全财”的ID,点击进去查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QQ、MSN什么都没有。正在她抓耳挠腮之际,QQ上的“金子多”发短消息过来,“小刀,怎么还没睡?”
陈诵心中一喜,“‘金子多’,你来得正好,你有‘文武全财’的QQ吗?”
“金子多”发了个诧异的表情,“找他有事儿吗?”
陈诵回了个谄媚的笑,“没事儿,就是想找他聊聊。”
过了好半天,“金子多”才回了一句,“他这人不爱用QQ聊天。小刀,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陈诵这人没心没肺的,连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是啊。”
“金子多”那边再也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代表“金子多”的小企鹅就变为灰暗,下线了。
萌动1
培训结束的第二天,陈朗便重新回到皓康齿科的第一诊所上班。她去邓伟的诊室报到时,只见邓伟身后站着刚刚分到皓康第一诊所的唐婉。唐婉刚和陈朗对视了一下,交换“同盟军”的眼神,邓伟就把陈朗轰出了自己的诊室,带到另一间诊室里,笑嘻嘻地道:“从今天开始,这个屋子归你了。”
陈朗环顾四周,屋内干净整洁,牙椅、电脑一应俱全,还是颇兴奋的。
邓伟随口问:“对了,陈朗,你原来在哪家医院来着?”
陈朗自报来历以后,邓伟乐了,“你们主任是不是叫张华?那可是我大学同学。对了,她好像也开展种植治疗来着。”
陈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我原来当过她的种植助手。”
邓伟这才做恍然大悟状,“怪不得你会和老俞较劲,说为什么不收女医生进种植中心。”
陈朗讪讪地笑,心想:您说对了,不过只有一半,另一半那得您问于博文,我也不知道原因。
邓伟看了看表,自己的第一个病人快到了,出门前还交代说会把自己的护士陆絮先拨出来跟着陈朗,让她有什么事儿可以先问陆絮。刚说到这儿,陆絮就抱着一大堆消好毒的器械、盘子走进来,展颜一笑,“我总算可以歇息几天了。邓主任,跟着您这半年,都快把我累出神经病了。”
陈朗一时不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呆了半天才明白,皓康的病人几乎都是预约的,而且大部分患者会有自己的专属医生,就算介绍朋友或者家属过来,也会指定原来的大夫,没头没脑闯进来的只占非常小的比例,因此,轮到陈朗的,也就是偶尔给集团协议的预约来洗牙的小白领们做做洁治。
陈朗自己倒是无所谓,有患者的时候就看看,没患者的时候就上网查资料,给导师Peter教授做的资料翻译还在你来我往的拉锯修改中。虽然只是看了一两个患者,陆絮冷眼旁观,觉得尽管陈朗年轻,却比一般的新医生都有范儿——不但具备某些女医生温柔、亲和的特点,最吸引人的,是她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动作轻巧的操作手法,详尽有序的专业姿态——而且陈朗已经开始活学活用皓康的一些治疗特点,比如用眼神向自己示意,真是孺子可教。
陈朗在自己的小屋里悠闲自在,那边的俞天野却抓了瞎。今天一大早,王鑫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今天上不了班了,要请假。
俞天野急道:“你早干什么去了?要请假也不是现在请啊。今天下午同时上三台手术,种植诊所的全部医生都得在台上,你让我现在到哪里找人去?”
王鑫听着俞天野的训斥,不吱声,等俞天野说完了,才道:“我的腿摔断了,现在在医院里呢。”
俞天野顿时就没了脾气,“你怎么不早说?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想了想,又道,“现在我手上有病人,暂时离不开。你在哪家医院呢?我让包赟去找你。”
王鑫看了看四周,“不用找他了,他就在我这儿,现在替我去住院部交钱去了。”
俞天野自然搞不清楚状况,也不和王鑫废话,“那你就直接告诉我你在哪家医院,回头我忙完了去找你。”
王鑫老老实实地报了医院名字,挂掉电话后,就坐在轮椅上研究两侧的轱辘。包赟交完钱上来,看王鑫用双手拨弄着轱辘绕着圈儿玩,不禁没好气地道:“酒量那么差,还逞什么能啊?这回好,您喝多了以后就觉得自己是黄飞鸿,轻功特棒是不是?直接从十几级台阶上往下蹦,我还纳了闷,怎么就只把腿给摔瘸了呢?”
王鑫对包赟只是横眉怒视,“你还说风凉话?归根结底,你才是罪魁祸首。”
包赟“嘿”了一声,“你可别瞎扣帽子啊,关我什么事儿?你自己半夜三更的非要拉我喝酒,我和人刚刚谈完事儿,原本就是开车出来的,根本不能喝,你自己就一杯杯往下灌,问你有什么事儿又不说,喝得迷迷糊糊的,东南西北都找不到。我好不容易送你到楼下,也就停个车的工夫,你就在你们小区喷水池边的十几层台阶上玩蹦极。当时我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你往下跳啊,跟个鹞子似的,啪的一下就拍在了地上,深更半夜的,一声巨响。”
王鑫哀怨地看了包赟一眼,“反正得怪你,你神经病啊,大半夜的谁会偷你的车,干吗不先送我上去了再说?”
包赟连忙表示投降,“行行行,怪我。”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都摔成折线的木偶了,还是神志不清东倒西歪的,我容易吗?把你扛到这儿,在急诊室里伺候了你一晚上,连个盹儿都没打成。”
王鑫看着包赟疲惫不堪的样子,本来高大威猛的帅哥现在就跟打蔫的黄瓜似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忽然就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咱是哥们儿呢。”
包赟觉得王鑫说话没头没脑的,肯定和宿醉未醒有关,并不与之计较,“走吧,现在有床了,我送你回病房去。”
王鑫点点头,往前方伸出手臂,大喊了一声,“开路!”引得路过的患者及家属纷纷侧目。包赟一边笑骂道:“刚才真该给你打一针吗啡,你丫怎么这么兴奋?”一边推着王鑫往住院部的方向走去。
王鑫这一断腿,俞天野的种植中心就有点儿抓瞎。最近种植的患者越来越多,比如今天下午,三个手术室都已经准备好,计划同时进行手术,所有的主刀医生、助手和护士全都得派上用场,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谁来顶缸。原本该王鑫上午接手的种植二期部分也全部落在俞天野头上,所以这半天他忙得不可开交,中午正犯愁的时候,邓伟溜达着走了过来,冲着俞天野发牢骚,“老俞,谁出的主意,收这么几个活宝进来?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不要没有临床经验的应届毕业生吗?”
俞天野一听这话就头痛,“你又对谁不满意了?你说那几个新来的吧?今年北京这边收了四个,一个诊所分一个,别人都没事儿,怎么就听你一个人嚷嚷啊?”
邓伟依然不愤,“那是他们敢怒不敢言。就说这个唐婉吧,都不知道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今天问了我一堆特别白痴的问题,我简直受不了了。”
俞天野叹道:“我算知道你当初明明留在教学医院,却非要往外跑的原因了,你根本不适合传道授业。唐婉这不才毕业嘛,临床经验完全空白,你得慢慢教才是。”
邓伟还是很郁闷的样子,“这得教到什么时候啊?你也知道我们这里,能随随便便让一个什么都稀里糊涂的人上临床吗?回头出了事儿你说算谁的?”
俞天野实在不堪其扰,“差不多得了,有意见你找老爷子去,人是他要收的,我只管执行。再说了,我这儿还烦着呢,王鑫把腿摔断了,下午的手术我还不知道找谁来当助手。”
邓伟也很讶异,“王鑫把腿给摔断了?这小子,折腾什么呢?”
俞天野一脸烦躁,“真是越忙越乱。你下午忙不忙,给我当会儿助手怎么样?其他人我都看不上。”
邓伟做出很是抱歉的样子,“今天下午我全排满了,哪里腾得出时间啊。对了,我可以借个人给你,人家有种植基础,原来也当过助手,给你搭把手应该问题不大。不过我丑话说前头,你不许把人挖走啊。”
俞天野有些好奇,“我怎么不知道你们那儿有这号人物,谁啊?”
邓伟得意洋洋,“你不知道的多着呢,就是我找你要过来的陈朗。这姑娘真不错,让她干活马上就能上手,她以前在我一个老同学手底下做过种植助手,这回你走眼了吧?”
俞天野有些惊讶,犹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如果是她,那还是算了吧。”
邓伟有些纳闷,“你怎么就对她那么有偏见啊?我觉得陈朗这姑娘不错,能干,聪明,长得也精神,和患者的沟通能力特别强,你怎么就死活看不上?”
俞天野摇了摇头,“我没说她不好啊。也许她能力是挺强的,不过老邓,我那里什么时候收过女医生啊。”
邓伟觉得这个理由简直可笑至极,“我看你也是有病!在皓康齿科,女医生的人数不比男医生少,能干的也比比皆是,就你那么执拗,瞎撑什么呢?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那里犹豫不决,真行。”
俞天野也觉得自己矫情得有些过了,迟疑道:“好吧,那你帮我把陈朗叫来,我和她沟通沟通。”
萌动2
在邓伟打电话给前台Monica,让她叫陈朗到种植中心这边来一趟时,陈朗正关着房门,安慰哭丧着脸的唐婉,“别难过了,当年我刚毕业的时候,也被我原来的主任骂得狗血喷头,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可是安慰并不顶用,唐婉两只眼睛里噙满泪花,越发委屈,“邓主任刚才还说我:你是不是读书读太多,把脑子给读坏了?问的问题全部不着调,跟我上周带的陈朗简直没法比,整个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陈朗哭笑不得,“你这不是刚毕业嘛,有些病例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我原来在医院里干了好几年临床,所以没什么可比性。你别难过了,我对天发誓,我刚毕业的时候绝对还不如你。你比我幸福,还可以观摩学习一段时间,那会儿谁理我啊,一上班就开始连轴干活,干得慢了还要被护士小姐骂,说耽误她们下班,那才叫痛不欲生呢。”
唐婉将信将疑,慢慢止住了眼泪,还是有些不确信地问道:“那你说我能很快掌握这些临床知识,让邓主任刮目相看吗?”
陈朗点点头,继续宽慰道:“一定能。其实好多治疗项目都是熟练工种,只要多看多听多动手,很快就没有问题了。还有,以后有什么拿不准你又不敢问主任的,你偷偷问我也行。”
唐婉这回才真正开心起来,抱着陈朗叫道:“陈朗,你真好,我要是男生,一定娶你做老婆,既漂亮又聪明,还善解人意。”
陈朗有些不习惯地轻轻推开唐婉的拥抱,嗔道:“别花言巧语地蒙我了,我有自知之明。”
Monica的电话适时响起,陈朗听到指令后有些错愕,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往种植中心走去。
陈朗从未迈进种植中心的大门,刚一进门,就看见一间全透明的小会议室。会议室的中央是一张椭圆形的大长桌,正前方有一个宽大的幻灯屏幕,右侧墙上挂着一台超薄的等离子电视,所有的椅子依次摆放在桌子周围,而邓伟和俞天野就散坐在其中。
陈朗想了想,走过去敲了敲透明的玻璃门,“主任,您找我?”
邓伟“嗯”了一声,“陈朗,过来坐。你早上不是说以前做过种植的助手吗,今天这边人手不够,想看看你能不能顶上去。”
陈朗这才明白,“哦”了一声,就走过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坐下之后无意中往对面的俞天野看了一眼,发现他也正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顿时有点儿心虚。陈朗暗自琢磨,自己那些和种植相关的老八股不知道还能不能派上用场,让这只一直从门缝里看人的沙猪大跌一下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