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潭止水，影子则仍然嘴角含笑，一只右拳直直挂在胸前，握得紧紧地。也不知他们在搞什么鬼。
以连备的实力，当然无法领略两人之间的奥妙。陈帝，从来没有人见过发挥全部力量的他是怎么样子，而影子乃郦圣天麾下第一号高手，两人都是趋于顶峰的强者。强强相遇，自有一番龙争虎斗。影子之所以迟迟不作杀势，就是因为他认识到，陈帝的动作虽然很松散，精神却处于高度防御状态，在这种情况下贸然进攻，不止徒劳无功，还可能被他逮着反击的机会。
此时此刻，两人已经不是纯粹以拳脚见真章，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较量。只要谁先有丁点松懈，露出破绽来，对方必然见缝插针，予以痛击。
表面上无所动作，思想上却已过了数十上百招。这是比拳来脚往的实斗更凶险百倍的战斗。
连备生平想的只是如何根据线索侦破案子，对打架方面可从来不作研究。所以其中的奥妙他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再等片刻，见两人依旧维持原状，畏惧的心情稍稍缓伏下来，右手悄悄伸至腰间，摸出几粒带刺的钢珠，扣于五指之间，突然呼地翻起，嗤嗤嗤嗤几声，几粒钢珠疾朝影子射去。
连备的弹指功夫在警队里是很出名的。相传有一次追捕歹徒，歹徒胁持人质，迫使警方投鼠忌器，退避三舍，双方僵持十余小时，最后就是他施展弹指功，三珠齐发，一钢珠打在歹徒眼上，一钢珠打在歹徒手上，一钢珠打进枪筒里，才打破了僵局，解救出人质。从此他的弹指名声大噪，人人争相要求看他表演。他笑称这是小时候玩弹珠学来的。那时他练习以弹珠打地下的蚂蚁，水中的鱼，天上的飞鸟，得到无穷乐趣的同时，指技亦不知不觉日益精进。入警队后又恰好负责资料方面的工作，十指在电脑键盘上十年如一日地敲击下来，练就了刚中掺柔，柔中有刚的另一个层次。因此时至今日，弹指功夫已达到刚柔并济，指劲收放自如的境界。钢珠在指中能连珠而发，百发百中。
钢珠笔直地飞，如流光，如逝影。
141。共同的敌人三十一 血战（9）
影子正在凝神与陈帝对战，对这突如其来的暗器毫无防备。连备相信，它们绝对能牢牢钉入他的身体里面。
然而吃了一惊的却是陈帝。
因为影子正在寻找他的防御破绽，连备不动还好，这一动无疑于向对方宣布：破绽就在这里。
影子眸中闪烁出一瞬间喜悦的光芒。动作回撤，双手在面前悠然地环绕，揽作一个圈状。刹时之间，气流汹涌激荡，在他与几粒钢珠中间骤现出一个急速旋转的黑影，有若一个小小的黑洞。几粒钢珠在他双手开始游扬的同时，去势突然减慢，在空中缓缓飘浮。然后无声无息地游进那片诡奇的黑旋涡内。
陈帝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向他狂冲过去，拳脚如同一道道雷霆，密集地狂轰，要逼他自救。影子一拳都没有与他相接，躲了几下，斗地拔地而起，双手在楼梯栏杆上一撑，跃到楼梯上空，手臂作势往下一扑。
陈帝立即后悔了。他应该坚守在连备身边的。
影子的十指是叉开的。于是一大片的黑影化作十支剑形，分从十个不同的角度一齐往连备身上贯进去，雄烈得就像十座巍峨奇伟的尖锐山峰同时倒塌下来。陈帝虽然极速回转救援，却无法抢在它前头。连备虽然拼命逃避抵抗，却无济于事——他与影子的差距太大了。
陈帝看见一片尖利的黑色剑从连备张大的嘴巴里插下去，从他惊恐瞪大的眼睛里插下去，从他短发稀薄的天灵盖上插下去，从他咽喉下插下去，从他胸腹间插下去，鲜血飞溅，他的身体像突然多出了几个喷泉，咝咝地喷着艳丽的红色泉水。然后，倒下。
黑色剑进入他的身体后，便再也不见。
陈帝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的死法。他突然有种虚幻如在梦中的感觉，是噩梦，而影子则是魔鬼，否则现实中怎么可能出现这样怪诞恐怖的景象？
一阵冰般的寒冷穿透他的四肢百骸。他瞪着连备的尸体，心里只是想：“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然而这确是事实，不是梦境。
影子卓立在楼梯中，淡然道：“你的确很强，如果作为L。S。T的一份子，很可能会挤在我的上面。可惜你选择了做我们的敌人。对于敌人，L。S。T向来是毫不仁慈的。”两腕轻抖，只见地面又升起一片片的黑影，蠕蠕作动，诡异之极。
陈帝目光变得茫然，看着他，上下打量，似要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秘密来。影子依然淡淡地笑，淡得能让人想象到一副月光轻照树叶微曳的宁静画面。他两只手的食中二指各自捏合，仿如小心翼翼地拈着蝴蝶的翅膀。静止了片刻，突尔四指快捷无伦地在胸前一对，四周围的黑影顿如群狼抢食，一道接一道朝陈帝扑至。
陈帝一声长啸，冲天而起，十指屈爪如铁，强硬地径往片片黑影撕抓。爪如兽，影如纸，双爪所到之处，黑影竟然块块破裂，纷纷扬扬地散于空气之中。他指东抓西，挥爪纵横，一阵猛兽般的撕扯，黑影急速减少，片片稀淡，消于无形。终于在漫天的影碎中，他撕破了对方所有的武器，然后冷冷地望着影子。
影子的微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眉头的打结。他没想到自己的暴雨攻击会这么轻易被破。
他说：“我还是低估了你。”
陈帝脸上已经蒙上一层杀气，说道：“我也是。我太大意了，他本来可以不死的。是我的错。”
“第三个了。”影子道，“我的影子杀过很多很多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我的外号叫做壁虎。”陈帝伸出右拳，打开，掌心里的是一撮尘土，道，“为什么会是灰尘？”
影子瞥了一眼：“居然给你抓住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我的武器就是灰尘。落定的，漂浮在空中的，都是。”
陈帝死死地盯着他，说道：“这不可能。”
影子又笑了，道：“为什么不可能？我已经说过，我跟你们是不同的。包括主人，都是不同的。在你们看来不可能的事，我却可以做到。眼前的事实就是证明，我并不是在胡说。以灰尘杀人，你能做到吗？”
陈帝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总之你要纳命来还！”影子道：“我承认，你比我想象中厉害得多。看来今天是杀不了你了。不过能与你交手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这次先到此为止吧，失陪了。”陈帝抢上前来，举掌便劈，叫道：“你以为你还跑得掉吗！”
“我要走，没有人拦得住我。”影子话音方落，陈帝背后一面影墙凶狠地飙起，黑压压地倒扑过来。来影势似排山倒海，陈帝惟有扭身回头，爪脚并舞，扑哧哧一阵响，穿透了黑墙。
黑影如遇狂风，顷刻烟消云散。
冲出影幕，影子已经不见。他逃走的本事的确是一流的。
杂乱的枪声逐渐稀疏，由内至外，乃至警笛呼啸，穿越于大街小巷之间，似乎是敌人正在撤逃，警方紧追。酒店几乎成为废墟，到处都是崩壁残垣。弹孔遍布，血迹斑斑，尸陈于墟，一片战后惨状。陈帝木然蹲在连备惨不忍睹的尸体旁，默默无言。
枪声终于消歇。警员和医生护士开始涌进来。可是眼前这个警察，就算是神仙也是救不回来的了。陈帝没有理由地难过，很难过，一颗心像给紧紧揪住，痛不堪言。
身后一阵脚步声踏近，杂且急促，然后在旁边突然不约而同地停止下来。
静。
陈帝还在低着头。他只看见围在尸体旁的一堆脚，有几支脚在微微颤抖，带着因激动而摩擦的衣服索索声。没有人说话。这一刻仿佛停顿凝结住了。过了一会，一颗清莹的眼泪轻轻坠落在地下，扑的一声，在灰尘上炸出了一个小水潭，然后迅速地钻进粉尘中去。凝固的画面重新活动。
跟着是有人吸鼻子的细微声音。
陈帝像沉寂的火山突然爆发，狂暴地跳起，一把揪住站在边上的夏少云，瞪着发红的眼睛，冲他咆哮道：“你为什么报警，为什么要报警！你带他们来干什么你这混蛋！你害死他们了！”
夏少云被他推到墙上，表情痛苦而沮丧，泪水滚滚而下，闭着嘴和眼，任他吼骂。陈帝情绪的激烈显然大出人们意料了。两名警员忙拉住他。董文龙含泪道：“不关少云的事。命令是我下的，是我害死了他们。”
陈帝放开夏少云，怒道：“为什么带这么多人来？现在根本不是捉人的适当时机，你做警察的也不明白的吗？”董文龙道：“是……是我的错，我太心急了。”舆论、上司和案子本身的压力太大了，他感到像扛着几座大山走在泥沼地上，随时有陷没于淖潭里的危险。加上L。S。T与王谷勇的死有密切联系，他一听到夏少云说郦圣天要见陈帝的事，便立即调动人马跟踪而来，不意郦圣天老奸巨滑，竟给他一眼看了出来，导致了如此严重的死伤。在这事上，他确是负有不推卸的责任。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的悲剧。
陈帝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L。S。T，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一个医生蹲下检查了一下连备的尸体，脸色古怪，道：“为什么这些血……会夹混着这么多的泥尘？”
众人这才注意到连备血肉模糊的伤口处确有许多尘土夹在血液里一起流出来。那医生抬头对陈帝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陈帝嘴角抽搐了一下，道：“是影子。是那个叫影子的人干的。他会用灰尘杀人。”那医生没有听明白，说道：“什么？”陈帝道：“一个人能用灰尘杀人，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的。总之你们以后要警惕一个叫影子的人。他太不可思议了。还有，他们的领袖姓郦，名圣天，武功深不可测……”
董文龙变色道：“郦圣天？！”陈帝道：“怎么，这名字有什么问题？”董文龙紧捏双拳，格格作响，道：“怪不得先前我在远处看他的身影有些熟识，原来是他！果然是他。他没有死，真的没有死，他又回来了！”陈帝道：“你以前认识他？”
董文龙狠声道：“何止认识！那时候……那时候我和老王千里追捕，花了两个多月才追到他。当时是在黄河边上，他仗着一身功夫，顽强拒捕。我们……我们二十六个战友就在那里被他杀害了。那真是一场噩梦！太可怕，这人太可怕了！”
他和王谷勇一样，已是拥有三十余年资历的老警察了。生平破的案擒的犯人不计其数，如今谈起“郦圣天”这个名字竟惊惧得连声调都变了，可见当年黄河边上一战留予他的阴影之深。陈帝道：“追捕……他到底是什么人物？”
142。共同的敌人三十一 血战（10）
董文龙深吸了口气，道：“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和老王……老王都还只是名不见经传的普通警员。你们应该听说过‘虎会’这个名字吧？不要小看这两个字，十年前它可是名震全国的。它是一个半黑社会半政治性的组织，打着‘自由主义’的旗号，到处煽风点火。它的成员不多，宣传手段却十分高明。中央下令要尽快扑灭他们，各地警方进行严厉打击，取得了很好的成效。但虎会是灭了，却被它的幕后指使者逃了去。这个指使者，就是郦圣天！”
医生护士们已经把连备的尸体抬上担架，盖上白布。董文龙看着，难以言喻的伤痛。陈帝道：“此事事关重大，你说。”
董文龙抬起头来，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郦圣天确是个怪物，从来没有一个罪犯像他那样……那样可怕。他太危险了，是个彻头彻尾的能够威胁整个国家的巨大祸根。他逃走后，我们用四个月追寻他的行踪，再用两个月进行辗转半个中国的追捕。他实在狡猾，警惕性又高，很多次差点抓住他，都被他从手指缝中逃掉了。最后在黄河边，终于给我们再次追上了他。
“我们设下伏圈，从三面将他包围住了，剩下一面是滚滚的黄河水。他插翅难飞。然而……然而那里的岩石群十分有利于他的防守。他武艺又高，在岩群中东躲西藏，神出鬼没，先后有二十六个战友牺牲在他的手下。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智商也是高得罕见的。如果用得恰当，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影响整个世界！
“双方整整纠缠对峙了一天一夜。在天亮后，终于给老王瞅着了一个机会。老王从他背后的岩石上跳下去，抱住他，和他贴身搏斗。但依然很可惜，老王打不过他，一只脚还被他打断了。当时他们翻翻滚滚，已经纠斗到距黄河不到十米的高高的悬崖上，下面黄色的巨龙在轰隆隆汹涌地奔腾。我一见他挣扎出老王的纠缠，我的子弹又打光了，慌忙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他的动作简直不是人做出来的，太快了，我还没看清楚，胸前和腰腹已挨了重重两下，摔倒在地，痛得浑身酸软，几欲昏去。
“眼看他接连打倒两名战士，还朝一名战士脑袋残忍地开枪，然后就要从西边的豁口跑掉。这时候老王坚强地爬了起来，捡起一把枪，向他开了五六下。我看见他背部中了两弹，鲜血溅射，脚下趔了一下，就扑倒了。也许是那里的悬崖有些斜，也许是子弹的冲击力太大，他骨碌碌地滚了几滚，径往悬崖下掉了下去。
“我听见他长长的惊呼声短促地淹没在黄河震耳欲聋的冲击声中，之后便无影无踪。他的尸体没有寻到。我以为这个人从此消失了，我以为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追捕恶梦终于结束了，我以为二十六个战士的生命终于换来了光明，谁知……谁知他居然没有死！不但没有死，还携着更邪恶的L。S。T卷土重来！我……决不会让他得逞的。”
众人才知原来L。S。T的冒尖早有症结。夏少云缓缓地道：“他认识王队？”董文龙道：“是。当年就是老王将他击落了悬崖绝壁。”夏少云道：“那么王队的死，是一定跟他脱不了关系的了？”他每个字中都夹着无尽的恨意，众人心中都是一动。莫飞悟道：“对了。说不定王队那天离开萧西风的杂货店后，就是因为遇上他才……”话到此处，却再也说不下去。夏少云愤怒已极，切齿道：“不将此贼绳之以法，誓不为人！”
陈帝想起郦圣天的话，道：“只怕不好。少云，你还记得我说过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