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推翻了桌上的烛台,看着逐渐燃起的火苗一点一点吞噬自己亲手缝制的小衣裳,她恍惚地笑了一下,想起殿内还剩一下琼花酿,她就又跑去取来,猛地往燃起的火苗上一浇,火势瞬时就凶猛起来,映红了她大半个脸颊。
鄢然静静地坐在离火势不远的床榻边,等待着,熊熊烈火逐渐吞噬自己,和整个长乐宫。
滚热的火苗一点一点逼近,眼前的一根房梁轰的一声坍塌,横亘在她的眼前。只差一点,她就会被这根倒下的房梁所砸到,可是,她心底毫无畏惧。只是,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宫殿外突然喧嚣起来,似是有人发现了长乐宫走水了。然后,又是乱七八糟的声响,大约是太监宫女在奋力扑灭这场突然的大火。
滚滚袭来的浓烟使得鄢然睁不开眼,渐渐的,她陷入了沉沉的昏睡。她好像听见有人再唤自己的名字,她想说,不要再叫我了,不要再把我叫醒,我要离开了,和我的孩子一起走,永远永远。
只是,她没有力气去张嘴,好像有人用湿透的毛巾捂住了她的嘴巴,她难受极了,咳嗽了几声,似要把肺都咳出来了。那人的动作轻缓了些,低低地附在她耳边,说:“你以为一死,万事即空了吗?你以为你死了就解脱了吗?活下去,至少你还有我。”
睁开双眼的时候,鄢然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大而厚重的帷幔遮住了光线,昏昏暗暗的,全然不似长乐宫的布局。
浑身都是酸痛,鄢然轻轻地婴宁一声,随即就有一位小宫女掀起帷幔,欣喜地望着她,恭恭敬敬地垂首,道:“槿妃娘娘,您昏了好多日,现在可算是醒了啊!”
鄢然微微张开有些干裂的嘴唇,气若游丝,环顾了一下四周,缓缓问道:“我,没有死吗?那我现在,又是在哪里啊?”
小宫女忙不迭地跪下,慌张道:“娘娘千岁,吉人天相,自有天上的神灵保佑的!”
在鄢然抬手示意她起来候,她又道:“这里是祥安殿,寿安宫的一处偏殿,太后所居之处。前日里的一场大火已将长乐宫燃为了灰烬,都没法住人了,所以摄政王便将娘娘您直接抱到太后这来了。”
“摄政王?”鄢然一惊,慌乱地支起身子。
“是,是摄政王将,将娘娘一路抱到这儿的。奴婢听闻,摄政王当夜入宫,和陛下议完事后,途径长乐宫,看见长乐宫走水了,当即就冲了进去,连半分犹豫也无,从熊熊的火焰中将娘娘就出来的。”小宫女有些愕然于鄢然的反应,“摄政王刚把娘娘抱出宫殿,长乐宫就差不多是倾塌了。若非太后说理法不合,摄政王怕是要一直守在娘娘身边的。”
若是如此,那么自己最后听到的那句话,竟是恒衍说的。恒衍不顾生命安危冲进火海救了自己,这份情意,鄢然扪心自问,自己不是不感动。
可是,有些事情,时过境迁,改变了,就是改变了。有些情谊,不愿去辜负,最后却也只能是不得不辜负。
小宫女看鄢然默然了许久,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是默默地斟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中。
鄢然接过茶水,刚饮了一口,就听见她请安的声音:“奴婢恭迎太后,太后吉祥,槿妃娘娘刚刚醒过来了。”
鄢然办手中的水杯放到一旁,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太后一下子握住双手。
太后紧紧地握着她,慈爱地注视着她惨白的面容,眼中似有莹莹泪光:“我可怜的孩啊,有什么事是想不开的,非要以死了结!十月怀胎,哀家岂能不知你做母亲的心情?你心疼你腹中的孩子,哀家也心疼那未出世的孙子啊!只是,孩子没有了,可以再怀,人要是没有了,那可怎么是好啊!”
缓了缓,太后轻轻宽慰道:“这个孩子走了,说明它和你的缘分还没修到。只要你和陛下好好的,来日方长,还怕生不了吗?”
鄢然心低的痛苦和委屈一点点被勾起来,她紧紧地抿住双唇,用被褥盖住了脸,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太后轻叹了一声,搂住她纤弱的身躯,柔缓道:“怎么又伤心了呢?看来是哀家的不是了,一来就引得你泪珠子直落。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哀家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
过了好久,鄢然方止住了眼泪,她望着太后,问道:“长乐宫没了,臣妾也哪里都不想去了,不知太后是否能收留臣妾,容臣妾暂且住在您这呢?”
太后虽觉察出了她和恒飖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但面上仍是笑得一派慈祥:“好好好,哪都不必去,就住在哀家这儿。正好,哀家也多了个人来陪。”
作者有话要说:额……断更了好久,真是羞愧o(╯□╰)o
因为之前上大学了,所以……没有带电脑的痛啊……
总之,这一本是签约第一本 一定会填完的
☆、第四十五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本来小产就使得鄢然的身子有些虚弱,再加上长乐宫的那一场熊熊烈火使她吸入了过多的浓烟,她足足在祥安殿休养了大半个月,身子才渐有起色,面色也逐渐红润起来。
太后瞧见鄢然身子逐渐养好自然也是很欢喜的,每日都遣人往她的住所送些燕窝人参之类上好的补品。
一日天暖气清,惠风和畅,鄢然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得差不齐了,实在无需终日缠绵于病榻之上了,便唤来那个一直伺候自己的小宫女,吟儿,开口道:“趁着今日天气晴好,你扶着本宫去母后的寿安宫,给母后请个安吧。”
吟儿低着头,道:“太后说过的,娘娘身子尚未调理好,只需在殿里好好休养即是,所以特特免了娘娘您的请安。”
想了想,她又道:“况且,今日风大,娘娘出去,仔细会吹坏了身子啊!”
鄢然笑着起身,把手搭在她的手上,道:“成天待在这祥安殿,实在是闷得紧,不若趁着今天微风和煦,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再者说了,殿里的空气闷闷的,也不利于身体的调养啊。”
“况且…”鄢然从妆奁中挑了一个稍微艳丽明亮些的簪子,插在头发上,“母后真心待本宫,每日派人询问本宫的身体状况,本宫现在
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也好让她宽心啊。”
“是奴婢愚钝了。”
“也不是你愚钝,只是本宫想出去,就想出来很多的理由,教你不能拒绝。原来恒飖拒绝我的时候,我也会编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
吟儿疑惑:“娘娘您说的可是陛下”
鄢然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就提到了恒飖,只是想到许久都未和他见上一面,心里头难免有些难受。那一日彼此的话都说得决绝又好不留情面,终究,是伤了彼此的心。
吟儿看着鄢然走神的模样,担心她是因着陛下许久不来才黯然神伤,忧心道:“娘娘,您还好吧?”
“没事。”鄢然轻轻扯出了一个笑容,掩去刚才的落寞神色:“你瞧,这支簪子戴着可喜庆”
“娘娘风华绝代,自然戴什么都是好看的。”吟儿笑道。
“你啊,嘴里抹了蜜似的。”鄢然任由她扶着,缓缓向寿安宫走去。
寿安宫里,太后正在用早膳。看见鄢然走来,忙笑吟吟地招呼她坐下:“才想着你,你就来了。”
说着,又嗔怪一声,“外面风大,也不仔细着身子,只穿这么单薄的衣裳,才养好的身子,可别又给吹坏了。”又唤身边服侍的人取来一件银色的披风。
鄢然系上披风,笑道:“母后想着儿臣,儿臣自然也是惦记着母后的啊。而且,母后您瞧,儿臣的气色,是不是好了许多”
太后瞧了瞧,道:“确实,脸色红润了不少。看来,那些燕窝人参还是起了作用的,等会儿走的时候,再叫你身边的人拿些走,每日吃一些,总归是好的。”
鄢然伸手盛了一碗燕窝粥,递到太后跟前,噗嗤笑道:“母后这样,儿臣可是早晚要长得白白胖胖的啊,到时候,儿臣可是要向母后哭诉啊!”
太后亦是笑了:“依哀家所见啊,胖一些,没什么不好的。燕瘦环肥,各有所长。”
舀了几勺白粥,太后放下了银勺,瞧着鄢然,有些郑重地问道:“飖儿他,可是一次都没有来见过你”
鄢然垂着头,叹了一声,缓缓道:“是,母后。”
“你们啊!”太后沉重地叹气,刚想说什么,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弄出来了惊天动地般的动静。
鄢然吓了一跳,赶紧地把手帕递给她,又站起来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太后顺了气,把帕子从嘴边拿开。素白的帕子上,此时已染上了点点鲜血。
鄢然心中一惊,担忧地望着太后:“母后,您的身子…”
太后把手帕放到一边:“无妨的,老毛病了。”
喘了口气,她继而道,“你那日说你要住在这儿,哀家就生了疑心。只是想着,你和飖”儿之间的事,哀家虽是作为母亲,也不太方便插手干预,慢慢的,你们也就好了。只是啊,你们都太倔强了,只顾着自己的骄傲,不肯给对方台阶下。可若是真的将感情耗尽了,或是到了不得不诀别的时候,那时候,才会发现,所谓的骄傲和自尊,是有多么的廉价。”太后说得情真意切,似是想起了什么伤怀的往事,声音竟有些颤抖。
鄢然将茶盏递给太后,心里头想着太后刚刚说的话,默然无语。
“可是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什么都迟了,再怎么悔恨,也都是无用了啊。”
“是,儿臣明白了。”
“至始至终,哀家都是一句话,不若怜取眼前人。”说着,又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鄢然心底深处有些触动,自己之于恒飖,恒飖之于自己,才是眼前之人啊。而恒衍和倾何,不都已经过去了吗?若一直执着于过往曾经,于人于己都是伤。难道真得到了追悔莫及的时候,才会舍得放下彼此的骄傲吗?
“儿臣晓得该如何做了。”有些忧心太后的身体,她道:“只是,儿臣刚才听母后咳嗽得实在厉害,不若去找个御医来瞧一瞧?”
“哎,有何用呢?瞧来瞧去,都是说一些陈词滥调,还要被灌一大碗苦的要命的汤药。”
“原来母后也和儿臣一样,不喜欢瞧太医,不喜欢那些苦的要命的汤药。”
“所以啊,整个后宫之中,哀家就和你最投缘。而且,若是你能和飖儿好好的,那可是比神仙的灵丹妙药还要管用啊!”
想起进宫以来,太后对自己的照拂和关怀,鄢然心里泛起深深的感动,可也不得疑惑:“儿臣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有何困惑,你就大大方方地问吧,哀家也定会尽量解答你心中的疑问。”
“和惠妃和岱妃相比,儿臣或许并不如她们。至少,不若她们,更适合当陛下的妃子。有时候,臣妾还做了些离经叛道的事情,惹得陛下不开心。儿臣自知自己担不上贤良淑德这四个字,更不能成为后宫女子的典范。可儿臣不知,为何母后从儿臣刚一进宫开始,就对臣妾这样好,这样真心?”
太后微微沉吟了一声,望着她,道:“你和哀家很像,无论是性子,还是经历,都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哀家。每次看到你,就如同看到自己的影子一般,这也是哀家为何说与你格外地投缘。”
“但是,更为重要的是,飖儿他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你。世人都说帝王无情,可他们怎么会晓得,若是帝王一旦动了真情,那么那段感情就是永难泯灭和忘怀的。哀家曾经伤害过飖儿,若是你们能好好地在一起,也算是哀家对他的一点点补偿了。”
从寿安宫走出来鄢然一路都垂着头,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讥诮的嘲讽。一抬眼,就看见惠妃张扬的神色。
“哎,平日里可是未瞧见槿妃这么早来给母后请安。怎么,孩子没了,失去了屏障,所以就来讨好母后。啧啧啧,槿妃真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感叹了一番,惠妃又尖酸刻薄道:“怀不怀的上,是巧合。可生不生得下来,就是福分了。本宫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有福之人,怎么会这么容易生下龙嗣呢?哎,真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空欢喜一场啊!”
吟儿听了惠妃这样尖酸刻薄的话,心中愤慨,也顾不得尊卑有序,挡在鄢然身前,道:“惠妃娘娘,我家主子与您同为陛下的妃子,您这样出言相辱,实在是有违宫规啊!”
“哟!真是个忠心护主的好奴才!槿妃可真是好命啊,总是能寻到这样忠心耿耿的好奴才。只是,本宫似乎是听闻,你肚子里尚未睁眼的孩子,可不就是被你的那个好奴才,叫什么来着,对,是夕若!可不就是被她给害死的吗?那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好像是妹妹你从本宫那抢过去的吧,枉费你这样对她,她却反过来害你,真真上造化弄人啊!”
鄢然不欲与她争辩,把吟儿拉到身后,平静地望着她:“本宫想念母后了,就过来给母后请安。哪里能如惠妃这般聪慧,凡事都存着这样多的心思。”
她说完就欲离开,却被惠妃一把抓住。
惠妃岂能放过这个难得的羞辱她的机会。脸一扬,挑眉笑道:“哎呀,真是可怜了那个孩子,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在人世走一遭,就这样匆匆地离开了,真的是可怜得很啊!”
又假意拂袖拭泪,柔声道:“若是娘亲造了太多的孽,也不该报应在孩子身上啊!只是,也不知这可怜的孩子再经轮回,是否还能投到人道!可别轮滑到了什么牲畜道啊!”
鄢然可以容忍她的蛮横无理,却容不得她这样诅咒自己的孩子刚欲回嘴,就听到那人无比熟悉的声音。
“本王虽不该插手后宫诸事,却也见不得你如此恃宠生娇,枉顾宫规。惠妃,你有何资格侮辱槿妃和不幸早夭的龙嗣!”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一章!
☆、第四十六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鄢然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怔怔地望着恒衍,没有做声。
恒衍急步走到惠妃跟前,面色凛冽,义正言辞:“于礼而言,惠妃你生惹事端,与槿妃不穆,使得后宫不宁;于法而言,你口出狂言,肆意妄为,当众折辱未出世的龙嗣。虽然我无权处置你,但不知陛下知晓这件事了,会如何处置你呢?”
惠妃自知方才失言,心中晓得自己理亏,却又不甘在鄢然面前失了颜面,仍是直直地望着恒衍,未有半分示弱:“你虽贵为摄政王,却不能也不该过问后宫的事务。宫闱私事,不应该是除陛下以外的男子来插手的。”
轻蔑的目光在恒衍和鄢然两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唇边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盛气凌人道:“而且,摄政王刚才的每一个字,都是在维护槿妃。若是给外人看来,还以为你们二人私交过密呢!本宫奉劝你们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