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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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 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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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左明瑚泪水涟涟,小心地抚过他略带潦倒的胡茬儿,“我是明瑚。”

曹变蛟愣了一下神,不敢相信地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左明瑚慌忙抓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我不是……不是在做梦吧?”曹变蛟苍白着脸激动道,“真的!是真的……我以为我今生今世都再也见不到你了……”

“曹大哥……”左明瑚抑制不住,抱着他放声哭起来,“你怎么弄成这样?怎么会弄成这样啊……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曹变蛟被她的拥抱触动了伤口,顿时疼得一皱眉,可却不知为什么,抱她反而抱得愈紧,于是将脸埋在她的发间:“我没事……没事的,你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别哭!你别哭了!”

“我好怕!我以为你会就这样死了……你要是死了,我……”左明瑚呜咽。

他突然一激灵,一把推开了左明瑚,一下子牵动了伤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不……你不能……咳咳咳……你不能为我死,我不值得……不值得你这样……”

“别!你别说话!”左明瑚忙扶着他躺下,“快躺下,你什么都别说了,只要好好养伤。”

“不,明瑚,你听我说。”曹变蛟握着她的手红着眼睛,“我死不足惜,我不能让你陪我一起死。你要是死了,名不正言不顺,一个姑娘家会遭骂名的。我没有胆子违背叔父的遗命,不能娶你为妻,已经愧对你的……我不配……”

“不许你这样说!”左明瑚抬手捂住他的嘴,“你根本洠ё矢袼蹬洳慌洹!

“好……我不说,不说就是。”曹变蛟移开她的手,“现在松山城已经是一座孤城,你何必来送死?”

“松山城围城之前,我就来了。我知道来了多半是死,可是,我早在心里许过愿,我要和祖姐姐一样,要死也和心爱的人死在一起。”左明瑚执拗之间带着真挚,“虽然世事无常,上天跟祖姐姐和谢大哥开了一个大玩笑,将他们生生拆散,可是我相信,他们彼此的信念都不会动摇。我要陪你一起面对多尔衮的铁骑,用生命告诉他,汉人的血可以流,命可以不要,但是头不可断,膝不可屈。纵使他攻占再多的城池,汉人的心,是他永远无法攻占的。”

“明瑚,你……”曹变蛟望着她与生俱来的执拗劲儿,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眼前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她敢爱敢恨,敢生敢死,为此,她摒弃了一切作为女人面对苦难的怯懦。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她的身上竟有许多男儿没有的铮铮铁骨。

无论是她,亦或是祖绎儿,她们不过都是一个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女儿家。就算她们再如何有气节,再如何的努力,也不过是换一个贞节烈女的无谓称号。除此而外,又有谁会反思这个世界呢?为什么连女子都站出来抛井别乡,独自迎向险境,迎向血火,甚至于迎向异族王廷的明枪暗箭,而一向自谓顶天立地的男人们,他们又在做些什么?

他不愿意再往深处想,因为答案让他汗颜愧疚,有一种男子汉的无地自容。

这一刻,他下定了决心,便是死,也要将头顶的黑暗撕开一个光明的出口,哪怕是血的代价。

大帐之中,豪格辗转难眠,枕着手臂盯着帐顶发呆,百无聊赖的莫名空虚起来。翻身之际,却看见了枕畔的素雅荷包,于是伸手拿到面前,仔细的端详起来。

这只荷包没有寻常荷包的浮华,也没有描龙绣凤的精致,单绣了一只蝴蝶和一束兰花,缀着淡蓝的花穗打着平安结。

他凝望着荷包,痴痴一笑自言自语:“为什么只绣一只蝴蝶呢?人家都是成双成对的,你只一个人单飞么?我知道,你想我了……对是不对?”

想到这里,他把荷包贴在唇上,吻了又吻,喃喃道:“我就要回来了,你等着……等着我回来收拾你……”

“王爷!”一个侍卫匆匆入帐。

他忙把荷包塞到了枕下,坐起身来:“何事?”

“禀王爷,洪承畴派人答礼来了。”

“答礼?”豪格先是一愣,随后便想起多尔衮已经派人前往松山城劝降,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派的何人?”

“来人自称是松山守将夏承德之子夏舒。”

“嗤!”豪格轻佻的笑道,“好大的人物!洪承畴无人可派了?这种无名小辈,也敢拿来显眼?欺我大清国无人么?”

“王爷见是不见?”

豪格沉吟了一下,单勾了嘴角:“既然来了,当然要见。只是,不能让他这么小觑了我大清国的军威……”

“奴才明白了。”侍卫立刻心领神会,应命而去。

却说夏承德的儿子夏舒在清军的中军帐中诚惶诚恐的坐立不安,不时张望着门口的一举一动,从他焦躁而充满恐惧的脸上,显露出他希望早点结束这种精神折磨的愿望。

帐门口的刀斧在月光下闪着清冷的寒光,刺得他每看一次,势必心惊肉跳一次。

紧走了几步,他猛一抬头,正撞上一个面似罗刹的侍卫,吓得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小腿连带着都在发软,只怕一个支持不住,就摔坐在了地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可是哆哆嗦嗦掏手巾的手却出卖了他慌乱的内心,不等他将额头的汗擦尽,手巾便被一声高叫惊得掉下地来。

“王爷升涨!”

他忙不迭弯腰去拣手巾,却被一股脑涌进大帐的四个身强力壮的高大侍卫冲了个趔趄,连惊带吓的缩到了角落一侧。

豪格一身甲胄虎虎生风地踱进大帐,视若无睹地坐了下来,扬起浓眉去问一旁的副将:“洪承畴的使者呢?”

“在下……”夏舒连忙正冠上前行礼,“在下夏舒,是为洪大人派来的使者。”

“哦!你就是夏大人啊!”豪格故作殷勤的一伸手,“来来!快快请坐!”

“不敢不敢!”夏舒迭声推拒,下身的裙衫已经如水纹一般漾开了波浪。

“唉!这是什么话?两国交兵,使者为尊,当真是怕本王不知进退礼仪杀了阁下不成?”豪格示意副将将夏舒摁坐下来。

夏舒本事个文弱的人,被孔武有力的胳膊按坐在椅子上,顿时如坐针毡,勉强挤出的笑颜也不是那么自然:“那多谢王爷盛情,在下却之不恭了。”

“洪承畴既然是派阁下前来,定然交待了什么吧?”豪格端起茶碗,“请用茶!”

“洪大人不过是让在下来回礼,知会贵军一声。洪大人说……”夏舒抿了一口茶,只觉得背脊上汗出如浆,“大人说,在他那里,没有降字,请贵军不要奢望……”

豪格抬起眼睛,眼神传过去的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手上的茶碗也轻轻地放了下来,开口不紧不慢道:“哦?洪大人果然是大明朝的忠诚哇!本王倒是小觑了他……”

夏舒本是敏感的读书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见他的手握成了拳头,立时吓得软下来:“王爷……您……您可不要为难在下……在下……”

“来人啊!”豪格漫不经心地甩出一句。

“末将在!”几个人杀气腾腾地应道。

豪格一挥手:“去!”

“嗻!”

不待夏舒缓过神来,豪格的副将一把攥住了夏舒的胳膊,“夏大人,您请吧!”

“王爷!王爷饶命啊!”夏舒脸色煞白了一片,整个身子瑟瑟发抖,双腿根本不听使唤地瘫在了地上,“王爷啊,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啊……”

“夏大人,您不要耽误了时辰。”副将硬生生压过一句去。

“怎么?夏大人还有什么公干要交待?”豪格忍住笑,一脸严峻地审问状。

“啊!对对对!在下来时,家父让在下将一封信呈上王爷过目。”夏舒连抖带颤从袖笼中取出了一封信。

副将接了过来,双手跪呈给豪格:“王爷过目。”

豪格不动声色的拆开了信封,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原来阁下是夏承德将军的公子啊……”

“正是正是!”夏舒看到了一线生机。

“来人!给本王拿下!”豪格一拍桌案站起身来。

夏舒小脸一白,两眼一翻,一下子昏死了过去。

“王爷!”副将莫名其妙地看着豪格,不知如何处置。

豪格冷笑一声:“你们几个,把他先押下去好生看管。其余的随从什么,都打发出去,让他们回去带话给洪承畴,让他好好等死!”

“嗻!”几个侍卫分头办事去了。

“苏赛!”豪格又转头对方才的副将招呼着,附耳轻声说了几句,“……嗯……去吧!”

“嗻!”苏赛打了个千,退了出去。

“王爷,何洛会将军回来了。”不等豪格安静下来,门口的侍卫又报进来道。

“哦!快传!”豪格一喜。

“奴才何洛会给王爷请安。”何洛会风尘仆仆地进了大帐行礼。

“快平身!”豪格伸手扶住他,“你可回来了!皇阿玛的病情可好转了?”

“皇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大安了。”何洛会答道,“皇上还让奴才带了一封密旨交给王爷。”

“这就是密旨?”豪格接过何洛会呈上的一个锦盒。

“正是。皇上叮嘱王爷,这件事情请王爷务必亲自派人去办,不要借他人之手。”何洛会低声道。

豪格点点头,打开了锦盒,盒子里赫然平放着几封信。

何洛会知趣地退了出去:“奴才先回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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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封是给祖大寿的,一封是给自己的。

于是他皱了下眉,捡起了写着自己满文名字的信,仔细拆了开来,看罢之后就手放在烛火上烧掉了。

看着密旨烧成灰烬,他这才转脸叫道:“何洛会何在?”

何洛会本在帐外听候,听见传召,忙应声入帐:“王爷,有什么吩咐?”

“你立刻带人,亲自把这三封书信送到锦州,亲手交给祖大寿总兵。千万不能出差错!”豪格说着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奴才还要带什么话去么?”何洛会接过信,小心地揣在了怀里。

“该说什么话皇阿玛都写在信上了,你什么都不用多说,只把信给你便可回来。也不必等什么回复。”豪格吩咐道,“你还有什么疑问?”

“奴才是担心,祖总兵问起侧福晋的情况,奴才当如何回复?”何洛会考虑的更为细致。

“你不说,本王倒是忘记了。你回来时,就洠Т沂槔矗俊焙栏裢蝗幌肫鹗裁矗靶“⒏绾托「窀裨跹耍坎喔=购妹矗俊

“这次是福晋回的信,侧福晋那里什么也洠怠5故桥帕僮叩氖焙颍⒏缛萌税颜飧龃跻!焙温寤崦沂楹鸵桓鐾慕岬钠桨卜莨础

豪格提着平安符的缨绳拎到近前,打量着平安符在眼前晃动不歇:“这小子还挺惦记他阿玛。”

“会不会是侧福晋有什么话不方便说,让三阿哥拿来的?”何洛会猜测道。

“三年之间,她都没有只字片语,就连让你带来的东西都是富绶托你的。本王也委实猜不着她的心思。”豪格长叹了一声,多了几许无可奈何,“算了!你去吧!祖总兵问什么,你照实说吧。”

“嗻!奴才告退!”何洛会打了个千,躬身退了出去。

豪格盯着手中的平安符陷入不能猜透的迷题中:“绎儿,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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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前段时间去了宁波,走的突然,没有来及请假。现在补上更新。大家请谅解。

第三十一回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雪已经停了多时,天空仍没有放晴的意思。红白相间的梅树林中,几个追逐打闹的小影子,发出一阵阵银铃样的笑声。

绎儿沿着雪地上一串串小脚印往前艰难的跋涉着,树枝上的雪沫不时被风卷落,纷纷扬扬的落在她的头上和身上,偶有一两朵冰凉点在她的颊上,带着冰雪的味道。

“额娘!你看!你看啊!”瑞木青远远的高举着小手向她跑来,红扑扑的小脸上漾着惊喜的笑。

“怎么了?”绎儿爱怜的站定了脚步,等她过来。

瑞木青一双小手直扑到绎儿的腰上,仰着小脸,脚下乱跳,继而将一枝晶莹的梅花递到绎儿面前:“你看,有绿色的梅花呀!”

绎儿弯腰接了来,展在手心里把玩。

这枝梅花果然不同寻常,乍看之下是冷冷的白色,再细看却又带着淡绿色的透明感,仿若是雪花凝结而成。

“额娘,这是梅花么?”富绶不知何时到了近前,一脸认真的寻求着绎儿的答案,“我觉得不像。”

“这大概是传说中很名贵的绿萼吧。”绎儿猜道。

“绿萼?”瑞木青眯着眼睛笑起来,语调里满是兴奋,“那它跟瑞格儿不是姐妹了?”

“怎见的?”富绶摸不着头脑。

瑞木青一噘嘴,轻哼一声:“瑞格儿汉家名字叫红萼嘛!”

绎儿一怔:“你何时有这么个名字?”

瑞木青听她问起,不由得骄傲起来:“我缠着范小先生给起的。好不好听?”

“为什么偏叫这个?”不等绎儿发问,富绶先开口道。

“范小先生说,朱明为红,额娘是汉人,汉人满人的血统我都有,又是乖巧伶俐的女孩子,女孩子都是花朵儿。所以叫红萼。”瑞木青甚是认真的解释道。

富绶偷笑:“只怕乖巧伶俐是阿妹你自己封的吧。”

瑞木青登时恼了,狠狠地抬脚踢他,可惜富绶躲闪的快,她的软和的麂皮靴子只踢腾起一阵雪沫,于是扎进绎儿怀里:“依兰阿哥是坏蛋!不理你了!”

瑞木青撒娇的举动引起了猛瓘的不满,他在奶妈怀里扭动着,伸出小胳膊,用稚嫩的声音发出抗议:“额娘!抱!抱!”

绎儿方要转身去哄小儿子,但听得不远处一个声音道:“侧福晋!”

一众人循声看去,却见范仲秋一脚深一脚浅的奔这边而来,身后还有两个牵着马的侍卫。“范小先生!”瑞木青立刻向他跑去,在他面前站定了,便紧紧攥住了他的端罩,“你来的正好!你告诉我阿哥他们,你给我起汉家名字的时候,是不是说我乖巧伶俐了?”

范仲秋笑道:“那是当然的。王府上下都那么疼爱小格格,自然是因为小格格乖巧伶俐招人喜欢呀。”

瑞木青得意的往富绶那处瞥了一眼,洋洋笑道:“我说是真的吧……”

富绶人仅仅十一岁,却心细如微尘,隐隐察觉到了范仲秋此来必是有要事,也不去计较:“范小先生来,必是有要事吧?是阿玛来信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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