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花魁和旁边的小丫头都被她这股盛气凌人的气势给震得说不出话来,一个个苍白了脸色等着这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被大少爷剥皮抽筋。
连杜玉昭蓝苍云和欧阳铄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三个人自从认识叶逸风起就没人敢冲着他这样大声嚷嚷,更别说当着哥几个的面儿还有这些妓女在一旁。这丫头聪明是聪明,就是太没数了。这下恐怕谁也救不了她了。
叶逸风却出乎意料的冷静,只是抬手端起茶来轻轻地喝了一口,微微一笑,说道:“你说错了,在这里几个钱庄都是我们弟兄的本钱。我们根本不用去抢。”
“……”锦瑟气结,干瞪着眼睛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看到锦瑟生气的样子,叶逸风一时心情大好,把原本因为镇南侯府来人而引起的一些不痛快也尽数消散,不由得笑着对着几个兄弟说道:“正好忙完了,今儿我们敞开了喝几杯。姚黄,你不是该唱曲儿么?把你新填的词给我们唱来听听,”叶逸风像是不把锦瑟给气死就不罢休似的,把那张五百两的银票往桌子上一放,说道:“若是唱得好,有赏。”
姚黄立刻堆起了笑脸,软着腰身上前去福身道:“奴家谢大少爷赏。”
锦瑟腾的一声站起来说道:“慢着!”
叶逸风抬眼看着她,轻笑着问道:“怎么,你有意见?”
锦瑟咬了咬牙,暗想不蒸馒头还要争口气呢,姐到了这鬼地方,总不能让个妓女给比下去。于是心一横,看着叶逸风的脸很是认真的问道:“若是我唱的比她唱得好,这银子是不是就该是我的?”
叶逸风微笑着点点头,说道:“这个自然。若是大家都说你唱得好,自然就赏你。不光我有赏,估计其他三位爷都有赏。”说着,叶逸风又看了看杜玉昭和蓝苍云,最后问着欧阳铄:“小四,你说是不是啊?”
欧阳铄心里正算计着回头大哥再来整自己的话该如何躲呢,忽然听见叶逸风问自己,根本来不及思索忙点头道:“是啊是啊,大哥说的没错。”
锦瑟看了一眼姚黄,见她一脸的不愉快,心里的不痛快总算是好了些。姐不开心,你们谁也别开心。
杜玉昭见双方都无话,便咳嗽了一声问道:“你们谁先来?”
姚黄笑意盈盈的上前,说道:“奴家怎么说也是这杏春园的人,怎么能让锦瑟姑娘吃亏呢?自然是锦瑟姑娘先来。”
锦瑟心里冷笑道:说得好听,你不过是想听听姐唱什么曲子,你好捡着更好听的去唱罢了。这会儿还装什么假慈悲,刚才你看那张银票的眼光都是绿的,当姐没看见啊?
第27章 语惊四座
锦瑟心中冷冷一笑,暗道:先唱就先唱,恐怕姐唱了之后,你们这些庸脂俗粉连唱的勇气都没有了呢!于是她一挺胸脯站起身来,对上姚黄挑衅的眼神朗声说道:“既然姚黄姑娘如此照顾,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她转身离开酒桌,走到旁边的一块空地上,穿着精致绣花鞋的脚尖在光亮的地砖上轻轻地掠过,轻飘飘似乎没有一分的重量。
她的手和气息很稳,心亦如水镜般明亮,直到一切嘈杂失去着力方向后自然安静下来,锦瑟才慢移步、轻抛袖,没有伴奏,曲音由唇间婉转而起:“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甜润婉转的嗓音尚且带着几分童稚的韵味,有些少年不知愁滋味之嫌。然却莺燕低回绵软锦绣,又是诸人从未听过的曲调,再见穿着一身烟霞色纱衣的锦瑟只管长袖缓带,绕身若环,曾挠摩地,回旋袅娜,叫人听得缠绵婉转,心头渺渺然生起一股别样的情怀,淡然的思绪也忍不住跟着她的唱词飘出了很远。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比宋西蜀牡丹亭前杜丽娘多了几分纯真,比唐宫庭长生殿里杨娘娘多了几分娇媚,总之戏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镇日缠,任款款莲步生花在心底,丽语珠韵缱绻梦中来。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锦瑟眼波暗转,虽处众人之中,却神游他处,唱得偏是极尽哀婉的那一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君莫问一把纸扇任轻盈,君莫问粉墙黛瓦芍药圃,君莫问一盏海棠酒温婉入喉是否能释怀;只看两道水袖抖落出十丈软红,却歌不尽人世间离合悲欢。
锦瑟柔软的腰肢旋转着慢慢的低下去,最后双腿交错盘坐在地上做半躺半卧之状斜看屋顶的雕梁画栋,缓缓地唱出最后那极尽惆怅的一句:“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歌声既停,屋子里却静的出奇。
终是杜玉昭风月场上的功力最深厚,率先咳嗽一声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静,然后偷偷地瞟了叶逸风一眼,说道:“锦瑟姑娘这一曲真是天籁之音。曲子好,唱词更好。是我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妙的曲子。大哥,我添五百两。”说着,他便从腰间的绣花荷包里摸出了一张银票,压在叶逸风之前推到姚黄面前的那张五百两银票上。
叶逸风淡然一笑,说道:“姚黄还没唱呢。”
姚黄早就服了输,听叶逸风说这话,忙上前福身说道:“锦瑟姑娘才艺双绝,奴家输了,且输的心服口服。”
叶逸风嘴角的笑意更浓,目光如流波般转过看着蓝苍云和欧阳铄说道:“姚黄的曲子大家都是听过的,老三和老四以为呢?”
欧阳铄忙竖起大拇指笑道:“二哥极少夸人的。既然二哥都掏腰包了,兄弟更是没话说。”说着,他又摸出一张银票来叠在那两张银票上。又转头对锦瑟说道:“你这首曲子的唱词真是妙不可言,有吞梅嚼雪、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象,我刚才只沉浸在曲子里,偏生这会儿只记得前面一句:红藕香残玉簟秋。这就很好,我说,你可不可以把后面的一并写下来,让咱们好好的欣赏欣赏?”
锦瑟笑道:“这倒无妨,只是四少爷您得多加点银子。”
欧阳铄一听这话立刻皱眉,撅起嘴巴朝着蓝苍云求救。
蓝苍云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哥,其实论心计,咱们兄弟们早就对您服服帖帖了。您又何必弄这么一出?”想让我们掏钱给你的女人买笑脸就只说罢了,何必整这么麻烦。
叶逸风侧目看过去,蓝苍云已经面色平静的摸出一张银票慢吞吞的推过去,说道:“我可没你们那么阔绰,我这儿只有二百两。”说着,又极为不情愿的嘟囔着:“这曲子再难得也当不了吃喝,用得着出这么高的价儿么?”
叶逸风却不理他,抬手把四张银票往锦瑟那边一推,挑眉笑道:“拿去吧。”
锦瑟学乖了,只微笑着上前福了一福,说道:“不知道这些银子够不够还大少爷的柴米油盐帐呢?可别我刚拿过来还没暖热乎,又被您给夺了去了。”
叶逸风皱眉,脸上立刻闪过不悦之色。
欧阳铄忙打圆场:“我说锦瑟,我大哥都发话了,你还叫什么真啊?我三哥的话你还没听明白啊?”
锦瑟笑了笑,说道:“听是听明白了。只是不敢相信大少爷而已,这也没办法,他总该是一变再变,连我这个‘近身侍婢’都摸不清他的脾气呢。”锦瑟说话的时候又专门把‘近身侍婢’四个字咬的重了一些,抬手收银票的时候又给了叶逸风一个白眼。
叶逸风却并不计较,只吩咐道:“取纸笔来,去把这首词写下来给你们四少爷拿回去好好地品鉴品鉴。回头若是令尊查问你的书时,也好拿来搪塞一二。”
欧阳铄被揭了短,立刻做了个鬼脸冲着锦瑟笑了笑。锦瑟亦回他一个鬼脸,转身去那边书案跟前坐下,取过毛笔来认认真真的将这首流传百世的《一剪梅》写在了纸上,然后轻轻地吹干了墨迹,送至欧阳铄跟前,又笑道:“四少爷,您交代的事情锦瑟可办好了。就算您没银子给了,也要记得您欠了锦瑟一个人情哦!”
欧阳铄接过那张素白的宣纸来,只展开一看,便惊讶的叫道:“这是你写的字么?!”
锦瑟一点也不意外,只淡淡一笑说道:“不然是谁写的呢?”
欧阳铄细细的看着纸上娟秀优雅的簪花小楷连声惊叹:“哎呦呦,我的老天爷!大哥这次真是捡到宝贝了!啧啧……这一手小字竟是比咱们红罗公主的字还俊俏啊!了不得,了不得……”
锦瑟不知这红罗公主是谁,但屋子里的众人却都十分的清楚。本朝女子并非他朝可比。并非提倡什么无才便是德。当朝长公主红罗层蒙先帝万分宠爱,因从小喜欢练字,皇上便请了书画名家入宫教授。后终成一方大家,为当朝闺阁书法之典范。
然红颜薄命,红罗公主只活到一十八岁,尚未出嫁便香消玉殒。她生前所书的诗词曲赋便被先皇收进了皇室藏书阁。然也有流出宫中的只言片句却被人一再吹捧,如今已经成了神话般的存在。
今日欧阳铄竟把锦瑟的字跟红罗公主相比,可谓‘语惊四座’,众人的目光便刷的一下都聚集到他手中的那片白纸之上。
第28章 试探
叶逸风神色冷峻,目光盯着那张素笺半晌不说话,心里确是狂喜无比。
这真是太叫人意外了——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丫头居然有这些本事。诗词背得好可以说她天资聪颖,头脑好用,或者说她天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这一手好字呢?凡是读过书写过字的人都知道,一手好字的练成只有靠日复一日的苦练。再聪明的孩子若不加练习,写的字也拿不出手。
可锦瑟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怎么可能有时间去练字,又跟谁学习练字?可以说是她母亲闲暇之时苦心教导,可那样的家庭里她母亲苦心教导她这些做什么?倒不如教她如何做做针线活更现实一些。
心里想的越是多,脸上便越是平静。叶逸风终是微微一笑把锦瑟写的小字轻轻地折叠起来,放入腰间的荷包之内。
欧阳铄不满的嘟囔着:“哥。你好歹给我们看一眼嘛。这么着急就收起来了?”
叶逸风不理他,只抬头看着锦瑟,又垂眸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座位,淡淡的说道:“坐吧。”
锦瑟早就站的腿疼了,一直不坐下是因为他老人家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她捉摸不透这位一句话可以决定自己去留生死的家伙这会儿在想什么,所以一直忍着脚疼左右移动着身体的重心,没有贸然的坐下去。他一开口,她便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然后直接端起那杯温凉的茶来一饮而尽。
叶逸风淡淡的吩咐:“欧碧,倒茶。”
欧碧不敢怠慢,忙取了茶壶转过来给锦瑟斟茶。锦瑟抬头冲她笑了笑,说道:“谢谢了。”
“姑娘不必客气。”欧碧对锦瑟的道谢有些意外,微微一笑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四个花魁中她最小,又穿着一身翠绿的衣衫,很是轻灵动人。
杜玉昭率先举杯,对叶逸风笑道:“大哥,兄弟在这里恭祝你无意间见到了一个稀世珍宝。”
叶逸风微笑,也举杯笑道:“好。干了。”
四个男人一起举杯,又一起仰头把杯中酒喝掉。
锦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中在此忍不住哀叹:都是爹生娘养的,怎么人家这四只就长得这么好看呢。
叶逸风显然兴致很好,一连喝了几杯后,眸子里便带了几分醉意。不经意的侧眸暼锦瑟一眼时,潋滟的目光都带着几丝微微的灼热。
外边忽然有喧哗声传来,其中夹杂着些许的不满,仔细听听,不难听得出其中还有人口吐脏言。
叶逸风倒是不怎么介意,只顾慢慢的咀嚼着一片鲜笋,怡然自得。
锦瑟倒是有些坐不住了,一边啃着一直鸡爪一边回头往珠帘外边看去,且担心的问道:“外边不是打起来了吧?”
蓝苍云冷然一笑,目光低垂,手指不经意的抚上饭桌上的那一把被旷世奇兵‘龙吟’的宝剑。
欧阳铄听见锦瑟的担忧,大大咧咧的笑道:“跟三哥坐在一起吃酒,难道还怕被人砸场子么?”
杜玉昭虽然也淡然一笑,说道:“锦瑟,尝尝这个,这个酱肘子比那个鸡爪好吃。那东西有什么营养?你看你瘦的跟柴禾妞一样,要多吃点好东西才行。不然出去说是我大哥的人,谁信呢。”
锦瑟看着杜玉昭的筷子指着的那盘肥腻腻的酱肘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多谢二少爷关心,那个……看一眼就饱了,哪里还能吃得下去?”
杜玉昭笑道:“怎么吃不下去?你看我吃给你看。”说着,他自己用筷子夹了一块沾满了肥油的肉皮美滋滋的放进了嘴里。
虽然知道这东西是胶原蛋白,对美容有着极好的效果,但锦瑟却从小到大没碰过一下。此时看见杜玉昭吃,一点也不心动。只嘿嘿一笑,继续啃她的鸡爪。
叶逸风看她的目光更深刻了几分。这丫头,喜欢的东西想办法争取,不喜欢的东西谁说也不动心。这份怡然自得倒是叫人刮目相看。
楼下的吵闹声越发的嘈杂起来。葛巾实在战不下去,便上前来请示:“大少爷,要不要叫人下去看看?”
叶逸风沉吟片刻,转头看向身边的锦瑟,说道:“锦瑟,你替本少爷下去看看是那些不知好歹的东西在下面喧哗。叫他们识相的赶紧滚出去,否则别怪爷不客气。”
锦瑟皱了皱眉头,心想放着这么多能人在这儿,您干嘛为难我一个小丫头啊?不过只是一瞬间,她便明白了叶逸风的意思——他这是考验自己呢,是想看看自己到底还有什么本事吧?
想明白了这个,锦瑟便把啃了一般的鸡爪子往桌子上一扔,抬手拿了旁边一块洁白的帕子随意的擦了擦。把满手的油污都擦在帕子上,然后又把叶逸风面前的那条帕子拿过来把嘴巴抹了抹,又把手指上最后的一点油污也擦拭干净了,方将刚才摞在桌子上的四张银票一起收起来,仔细的戳齐了折叠好放入衣袖内,才徐徐起身,笑道:“好。不过锦瑟可不敢保证能说服得了他们。若有辱使命,还请大少爷不要责罚。”
叶逸风却只是笑了笑,说道:“我相信你的能力。办好此事,过几天爷带你去京城。”
锦瑟的眼睛立刻亮了——去京城?
好吧好吧,原本还想消极怠工下去给这只该死的狐狸惹点麻烦事儿玩玩儿,不过看在能去京城见识一番的面子上,姐就替他把下面那些苍蝇拍出去吧。
楼下的那些人自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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