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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去进一些新货了，别人会不会厌倦了你那些茶的味道？”
“妈，喝茶的人是会渐渐形成习惯的，如果他喜欢这种味道，就会一直记得，并且一直一直地喝下去，所以，我们很多都是老顾客呢。”
自在清点着整理箱里的货品，准备下午到茶城再去进点货。虽然茶老板说只要自在打个电话，就可以帮她把货快递过来，但自在并不放心，每一次她都要亲自喝过，才决定买多少，她比较相信自己的味觉。
“自在，没想到这种网上买东西的小店还真的有生意，也没什么成本，不过赚得也不多，要么你卖贵一点？”
“妈，要是我卖得贵了，人家不会去店里买啊？我现在是在积聚人气，等我形成了自己的品牌，薄利多销，也会有赚头的。”
“看看热闹，一个月一千块都挣不到。你到哪一天才能还上那十万块钱啊？”
“我昨天才给他寄去两千块，好歹是五十分之一，慢慢来，总能还完的。”
“其实，他们也没让你还，你何必呢。”
“妈，这件事我们就不讨论了，好不好？”自在很干脆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门外，有人喊着可言的名字，是热心的黄伯伯：“展家姆妈，有人找你们家自在。”
第39节：回甘（39）
门开处，是一脸笑容的黄伯伯，带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自在一眼认出他来。
是那个送了她茶叶的男孩子。
不知为什么自在的脸忽然有点热起来。
好久不见了，他怎么会找到我？
“自在，这个人在小区门口打听你们家怎么走，我看是生面孔，就多管闲事把他带来了，是你的同事啊？”
“啊？哦，不是，不是同事。”自在有点狐疑地看着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是网上那家清风雅韵的店主？”男孩子开口了，“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原来，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帅哥大多如此健忘吧，亏得我一眼就认出他来。
自在还没回答，男孩子又问：“我想知道你从哪里得到我的印章，拿来在网上骗人。”
他的语气中有一些些的质疑。
自在有点生气：“什么印章？你这个人怎么上来就给别人扣上骗子的帽子？”
大概是自在气呼呼的口气让男孩子有了线索：“我想起来，你就是那个半夜三更不睡觉在人家楼后面大喊大叫的女人！我就猜到是你，没想到我好心送我们家的茶给你，你却拿去骗人？”
男孩子把一只小铁盒递到自在手里。
正是自在店里售出的“忘忧”。
自在一看，自知理亏，但不知为什么却不愿意在气势上示弱：“喂，就是用一下这个图案咯，怎么，不能用啊？那我以后不用就是了，这又不是什么名牌的商标。”
自在和男孩在楼道里针锋相对，引得邻居纷纷伸头出来张望，一梯六户的老房子，就是这一点热闹。
可言连忙打断两人：“别在门口站着，既然是熟人，进来坐下说话嘛。”
黄伯伯也兴致盎然地跟了进来。
换鞋子的时候，黄伯伯好心地拍了拍男孩子：“抬脚，鞋子在你前面。”
自在没好气地：“干嘛？他不会换鞋子啊？黄伯伯，你好像对他特别好嘛，你们不是不认识吗？”
“啊，自在，你不知道？？？？？？”黄伯伯一脸愕然。
第40节：回甘（40）
自在也没在意，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我知道，我私自用了你的包装，这是不对的，但你也不能说我是骗子吧，你怎么会找到我们家？难道你跟踪我？”
不知为什么，见到他，自在就变得嚣张起来，好像下意识很喜欢挑衅他。
“细节不用说了，我希望你立刻停止在你的黑店里卖盗版货，还有，如果你要做这一门生意，你应该好好去拜个师傅学一学，别再做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男孩子讲话很不客气，语气显得很冷淡，让自在的一点点心虚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自在在考茶艺师的时候是背过所谓绿红白黑黄青六大茶系之类的，但学过也就忘了，现在被阿润当面指出来，让她有点恼羞成怒。
“我也是被那个茶商给骗了，他说是铁观音，我自然相信他”
“他骗你，你再去骗人家，弄到最后，大家会忘了真正的铁观音是什么味道！”
7
展自在的忍耐力受到了挑战。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卖假货？这里所有的茶叶都是我在茶城自己挑选回来的，别看我起点低，我可是想做网上第一的茶叶店的，用了你的包装是我不对，我可以立刻停止使用那些标贴，你要怎么赔偿，我现在没有钱，但我可以写下来给你，我会赔偿你，但你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啊！”
“自在，有话好好说呀。”连可言都感觉到了自在咄咄逼人的气势，这个孩子，一向不是很能忍的吗？怎么今天这么失控。
“还没请教您怎么称呼？”可言试图缓解气氛。
“哦，我忘了自我介绍，阿姨，您就叫我阿润好了。”冷淡的男孩还是那么不温不火的，还冲着可言微微笑了笑。
他一笑，可言的心也忍不住颤了一下，这个孩子，笑起来有一种很善良很温柔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亲近他。
“阿润啊，你说我们自在卖假货，这就有失公道了，我们家自在是个连撒谎都不会的老实孩子。你看你会不会搞错了？”
“也许我说得重了，不过你们家卖的铁观音，其实是另一种乌龙茶，叫做本山，茶并不差，标价也不贵，但是如果贴上我的标签当铁观音卖，就真的出格了。”
第41节：回甘（41）
阿润微微欠身，取出一个纸包。自在认得那种包装，便是唯一喝过一次的“忘忧”
“取你的茶具来。”阿润指挥自在，“再烧一壶我带来的水。”
黄伯伯已经一个箭步冲向门口，提进来一桶山泉水。
坐在窗口背着光轻轻打开纸包的阿润，有一种说不出的权威感，自在的气焰一下子跌了下去，乖乖地拿来自己的茶盘和功夫茶组。
阿润将茶壶和公道杯拿到鼻子前面闻了闻，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的茶具虽然是工业生产的，没什么灵魂，但是你清洁得很用心，还算不错。”
看他神神叨叨的样子，自在又想发作。
阿润又说了：“能被叫做忘忧的铁观音，今年一共只有23泡，我上次送给你的那一泡，是今年剩下的最后五包之一，我想肯定被你糟蹋了。”
“喂，我看你才像个骗子，哪有茶一年只有23泡的？一泡五克的话，不是只有115克吗？才二两而已？你以为它是大红袍啊？”
阿润也不理他，侧耳听了听厨房里的水声，向黄伯伯示意：“温度差不多了，可以帮我把水取过来吗？”
厨房里的水刚刚发出沸腾的声音，但还没有冒出白烟。
自在“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水还没开，笨蛋，你看不见啊。”
阿润也不理她，自顾自用滚水小心地烫壶温杯，手势十分熟练。
黄伯伯在一旁露出十分钦佩的表情。
自在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好歹她也是一茶一坐的茶艺师，泡茶的手势是被很多客人赞许过的。
像阿润这样的泡茶水准，在店里并不稀奇。
哪有人用不到90度的水泡铁观音？
自在正想嘲他两句，却被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震撼了。
那是一种似有似无的香气，跟上一次自己泡出来的香气不一样，这一次的气息更加含蓄，好像暗夜里随风飘来的一缕花香，你想去细细品鉴，又找不到了，徒增惘然。
可言和黄伯伯并不懂茶，可是脸上却也不由得露出了轻松怡然的微笑。
第42节：回甘（42）
“好像并不怎么香，但又是那么地让人舒服。”黄伯伯赞叹道。
阿润也不回应，自顾自认真地将茶分到四只杯子里。
自在用的是最便宜的那种白瓷品茗杯，茶汤在杯子里呈现出淡淡的黄绿色，不像绿茶那么翠，但也不像一般的铁观音那么黄，这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充满了生命力的颜色。
跟自在上一次用100度的水泡出来的，竟是完全不同的感官效果。
阿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等三个人都拿起了杯子，他也慢慢地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茶。
可言和黄伯伯心急，忙不迭地将茶汤抿入嘴里。
然后不约而同发出赞叹的声音。
那是一种没有文字的赞叹，但谁都听得出来意思。
自在将杯子举高，由远及近地闻了闻，这一次香气变得十分清晰，但还是依然含蓄。
然后自在分三口将茶汤含进嘴里。
哇，原来那若有若无的香气，完全被包裹在了茶汤里，像兰花一样高远，又有一种山高处空气异常清新的爽快感。
受到茶汤的刺激，自在满口生津，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三个人在喝下这一杯茶之后，都有一个共同的反应，就是沉默。
好像一张嘴，那种愉悦的感觉就会自己飞走一样，恋恋不舍。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只听见阿润泡茶的水声。
第二泡，茶的滋味又进了一层，好像一个幽远的深呼吸一样，让人耳清目明。
待四五泡之后，阿润摇了摇头：“可惜，你们的水壶烧过自来水，茶汤里便有了城市里特有的漂白粉的味道，不够完美。”
黄伯伯直挥手：“完美，完美，我活了六十几岁，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茶，这恐怕也应该是天下间最好喝的茶了吧。”
可言也十分兴奋：“自在，这杯茶喝过，才知道你店里卖的那些茶的确是不行啊，我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这么好喝的茶。”
自在不想服输，但在这一泡茶面前，却没办法嘴硬：“这茶是不错，但我的也没什么不好啊，各有各的妙处嘛。”
第43节：回甘（43）
“对，你说的没错，你的茶，叫做本山，你就应该给它名分，让它堂堂正正符合它的身份被人接受，而不应该给它一个虚假的包装，这样很对不起它。”
“本山？是又一种铁观音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可言很感兴趣。
“不，本山和铁观音都是福建安溪所产的乌龙茶，而说到乌龙茶，它是跟绿茶红茶一样的一种茶的种类，你们开店卖茶，总不至于连这一点也不懂吧。”
其实自在在考茶艺师的时候是背过所谓绿红白黑黄青六大茶系之类的，但学过也就忘了，现在被阿润当面指出来，让她有点恼羞成怒。
“我也是被那个茶商给骗了，他说是铁观音，我自然相信他”
“他骗你，你再去骗人家，弄到最后，大家会忘了真正的铁观音是什么味道！”
一直冷淡温和的阿润忽然严厉起来。
自在觉得惭愧。
怎么搞的，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但却跟他抬起杠来。
“好了好了，不打不相识，”可言对阿润有莫名的好感，“阿润，是我们有错在先，也谢谢你特地跑来跟我们提出这么中肯的意见，你说你们家是做茶叶的，要么你看这样好不好，以后我们就卖你们家产的茶叶吧，你看呢？”可言看着面红耳赤的自在，帮忙打起了圆场。
“阿姨，您误会了，我并不是来推销茶叶的，该说的话我也说了，只要你们停止销售忘忧，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后会有期。”阿润起身向外走去。
黄伯伯忙不迭地站起来：“这就走？那我送你出去吧。免得你绕路”
“不用了，谢谢，凡是走过一次的路，我都记得。”阿润直起身慢慢走出去。
阿润走后，连可言也忍不住指责自在：“你看你，怎么那么沉不住气？就算是网店，也是开门做生意，人家来提意见，你应该虚心接受。”
自在努了努嘴，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
“就是啊，人家一个盲人，这样特地赶过来，还带了这么好喝的茶来给我们喝，我看人家肯定是一位茶叶方面的专家。师傅送上门，是你的福气。”黄伯伯也十分赞赏。
第44节：回甘（44）
“什么，黄伯伯，你说他是盲人？不会吧，你看他行动自如得很！”自在笑得打跌。
跟他两次偶遇，从来没有看见他用盲人专用的拐棍啊。
“怎么不是，我在大门口遇见他的时候，他自己告诉我的。”
“黄伯伯，我看你是被他骗了吧。你看他那对乌溜溜的贼眼，哪一只像瞎掉的？”
“不过说起来是有点不对劲，我看他讲话的时候不怎么看人，偶尔看我一眼，也好像是没有焦点的。”可言附和着。
“妈，那是他傲慢看不起人，你看，你要跟他进茶叶，他不是很嚣张地一口回绝？”
“自在，你平时不是这样，怎么好像偏偏很看不惯阿润啊？他跟你是怎么认识的？你们以前有仇啊？”
“谁认识他，就是路上遇到过两次，最气人的就是第一次，我无意中推到他，结果撞翻了三辆自行车，他也不帮我扶，自顾自就走了。”
“我看那孩子不像这样的人，他那张脸，一看就是个好孩子。”可言笑眯眯地回味着阿润的脸。
“妈。”
“自在，我有点担心，我们小区中心花园的鱼池没有栏杆的，我怕他掉下去，我还是跟去看看。”黄伯伯有点不愉快，站起身也打算离开。
可言用眼睛看了看自在。
自在一边笑一边站起来：“好啊，既然你们都说他是瞎子，我也不能那么没有同情心，你们俩坐这里喝茶，我去看看，好吧。”
他们说话的功夫，阿润已经慢慢地沿着楼梯走了出去。他从怀里掏出钢笔大小的伸缩拐棍，拉开来，略一思索，准确地找到了向外走的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