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于晓蒙来说,无疑是漫长而难捱的。思想里不单单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而是一众又一众的小人儿,在打群架。彼此间,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着,喧嚣嘈杂。到最后连棍棒交接的声音都不可遏制的从大脑深处冲破出来。晓蒙知道自己现在心乱了。白天里的谈话郎逸夫是很明显的占了上风,而自己这边却连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那样的感觉就像是在一条必经之路上挖下了很大的陷阱,总归是要掉进去的,逃都逃不掉。
虽然,还有很多复杂的问题。诸如倘若是不同意结婚的话,那这段时间做什么好呢?如果郎逸夫怀恨在心,一直不让她复职该怎么办呢?辞职以后重新找工作的话还能找到这样待遇优厚的工作吗?那要是答应结婚的话,这假要怎么个做法呢?她又要配合着干点什么呢?涂晓蒙躲在被窝里权衡了好久。她就是这样犹犹豫豫的*子,做事情优柔寡断,扭*的不行。天快亮的时候,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肥皂剧里,我这一步可是决定剧情走向的关键。无奈,晓蒙就是抱着这样的阿Q精神给郎逸夫捎去了短信。当手机屏幕上显示“信息发送成功”的字样时,窗外头已是凌晨四五点钟的光景了。
次日下午,郎逸夫并没有出现。不过,是通知了律师过来,要对相关事宜进行明确的说明。
这算是传说中的订立契约吗?涂晓蒙在心里冷笑着,感觉自己走到现在这种地步,一切都变得荒唐而不可理喻,倘若是梦,还是快快醒来为好!
“岳律师来了”管家的声音适时打断了晓蒙的胡思乱想,循声望过去,门口站着个人,是颀长身子,穿着黑色的亚麻休闲西服,扣子没有扭。里面是暗红色的长袖套头衫。茶褐色的休闲长裤。都是年轻人的装束。
“涂小姐,你好。岳郅和”声音很好听,干净而柔和。一只手伸了过来,指甲修剪的很干净,瘦,指骨嶙峋。晓蒙不自觉的握了上去,抬起头来时,遇到了熟悉的眉眼。
。。/ 谈判,改变(1)
岳郅和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晓蒙时的场景。那次有个案子,拖了很久才解决掉。因为上海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于是没有什么耽搁,走的时候很急。定了凌晨的飞机票。
习惯了头等舱,习惯了凌晨三四点的时候还在搭飞机,也不会在意身旁坐的是谁。跑案子那会儿几夜几夜的缺觉睡,如今倦意袭人,*刚碰着座椅,眼皮就沉沉的覆下来。自己是快到上海的时候醒过来的。阳光透过舷窗直射进来,外面是云海翻涌。算是漂漂亮亮的景色,但是做这行以来,全国各地的飞。看多了这样的景,便也失了兴致。只觉阳光刺眼,于是想着要倾过身去拉遮阳板。也就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身边的人。普普通通的牛仔裤和深驼色的卫衣,有些单调和学生气的打扮。接着眼神不经意的往上瞟,然后就出人意料的愣在那里了。
金灿灿的光很放肆的扑撒在她脸上,有淡淡的绒毛,模糊了轮廓线。细细的眉眼,睫毛像是两把的小扇子轻巧地覆着。脸有些瘦,下巴尖。睡着的时候*微翘,不晓得的人以为是生了气。面色不太好,些许苍白和疲倦。是这样,这样熟悉的颜面。
“博洋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中有小小的激动和那么些惴惴不安,音量不是很高,好像单单说给自己听而已。然而,不过下一秒,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是不可能的事情啊!他自嘲般低下头去。舷窗的遮阳板始终没有拉下来。身旁人睡得很沉,其实倘若是仔细看的话,和记忆里的人并不太像。眉宇间还残留着几分稚气,眼下也没有那颗泪痣。不过是认错了人罢,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边泛起一丝苦笑。
飞机在跑道上减速滑行的时候,舱内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收拾行李。而身边的女孩子却依旧困倦着。岳郅和是最后几个离开机舱的人,走之前,他叫醒了那个女孩。她眼神清澈而迷离的看着自己,脸上有刚睡醒后特有的迷惘和不知所措。那样子有些呆傻,还是个小孩子。岳郅和这样想着就要笑起来。
回上海后,还有很多很多繁杂的事情要等他解决。飞机上的事情他便尽量不放在心上,况且那也不过是个小小的误会罢了。只是,没有想到回来第二天就接到了朗逸夫的电话,说是要托他处理点事情。然后就这样,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又碰到了这个女孩。这一次,他知道她的名字叫涂晓蒙,并且即将被卷入到一个看似简单实际却庞大而复杂的漩涡中。
“原来你是律师啊!”涂晓蒙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大声嚷嚷着,一丁点淑女的气质都没有。
岳郅和微微颔首,轻笑了一下,只说道:“那么,涂小姐,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是很礼貌的问句,晓蒙听了却顿觉寡味,于是便讪讪的点了点头。
厅里做事的都退了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虽是同样的场景,但晓蒙却没觉得什么不自在。岳郅和的气场特别柔和,面善,声音又好听,如沐顺风般。相比下,郎逸夫倒像是在发射次声波,令人浑身不自在。
岳郅和整理了下材料,随后便说着:“其实今天来,需要谈的也没什么。Lance的意思是涂小姐若是有任何意见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如果不是过分的话,他都是可以接受的。”郎逸夫的意思多少有些让晓蒙意外,她本以为又要和电视剧的那样,假正经似的拿出份立了条条框框的契约书,彼此间互相*。早前,她已经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好了应对一切艰难险阻的准备。可如今,郎逸夫如此无条件的退让,倒是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呃,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意见和要求,只是我还不清楚我具体要配合做什么呢?”
“这个Lance会有他自己的安排,我只是负责你们之间的交涉以及必要时订立和签订相关协议等事宜,不过Lance似乎无意于任何协议,只是需要征求涂小姐的意见”岳郅和保持着职业的微笑和不紧不慢的语速。说话时始终注视的晓蒙,眼底不带一丝涟漪。
她沉默了良久,只道:“要说有什么要求,也就一条吧。如果,郎先生的事情能够顺利完成”她顿了顿,然后继续道“那么,至少我希望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能解除婚约。当然,越快越好。”岳郅和看来看面前的女子,没有再说什么。
从宅子里出来的时候,岳郅和*出了手机给郎逸夫打去电话。
“阿郎么,现在排得出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
。。/ 谈判,改变(2)
岳郅和跟郎逸夫算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那会儿穿着开裆裤玩泥巴,俩人都是一块的。关系应该是很*的那种。郎逸夫的房子在古北,那是上海早期的国际*社区。名人多,名车多,名狗也多。岳郅和在古北也有房子,金色贝拉维,和郎逸夫离的不算远。但他不在这儿常住。因为律师事务所要过江,于是干脆在那附近租了套房子。也就是有年假的时候会过来住些时日。
门铃按了三下,是宅子里做事的开了门。岳郅和熟门熟路的去书房找郎逸夫。早前,他跟自己说还没到公司,想必多半又是躲在书房里面看东西。岳郅和有时候会嘲笑他,明明就是个商人,还假正经的学做书生,但郎逸夫依旧不为所动,反倒是乐此不疲。房里的书多是老先生的。一些枯燥的文学著作,以及古典诗词之类,总之,都是些岳郅和不感兴趣的东西。
“我们的大商人又猫在这儿假扮书生了。”房间里很静,说话的声音有些空旷和突兀。郎逸夫轻笑了一下,目光并没有离开书面。人懒散的靠着皮椅,喜欢翘着二郎腿,随手翻过一页书,漫不经心的答着
“这哪能和你大忙人比啊,我们这些小商小贩没出息的时候,就只做做穷书生罢!”
岳郅和听了,也乐了,嘴咧开来,牙齿雪白。笑骂着:“嘿,你就这样扯吧!”
郎逸夫合了书,站起身来。他个子稍高于岳郅和,也是长手长脚的人,平日里多是西装革履的扮相,今天倒是换了样子。蓝条衬衣,外头套了件棕褐色的V领针织线衫,平添了几分书卷气。脚下随意踩了双拖鞋,没有穿袜子,又有些居家男人的味道。
“走走走,去客厅。”他拍拍好友的肩催促着。
厅子是西式装潢,该奢侈的地方基本没落下。泡了上等的雀舌做招待,有淡淡的茶香扑面。郎逸夫平日里有两大爱好。除却看书,便是赏花和品茶,把自己折腾的真跟文人似的。
“今天谈下来,结果怎么样?”郎逸夫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倚着沙发,手里托了个紫*壶。
“我找你正要谈这事儿呢!”岳郅和收敛起先前嬉笑的表情,他那行上的一套又习惯*的搬了出来。郎逸夫没有说话,只是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下去。
“为什么找涂晓蒙?”问得很直接,毫不拖泥带水。他习惯了这种单刀直入的说话方式。律师这行做久了,干什么都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
郎逸夫捧着紫*壶,没有马上接他的话头。随手饮了几口茶,才幽幽道:“嗤!当是什么呢?你专程从那边赶过来为的就这事儿?”口*里是满不在乎的语气,他顿了顿,又说道:“没什么为什么,觉得她合适,那就是她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郎逸夫*着壶身上的雕纹,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被他掀开来,发出“噗噗”的声响。
“这样的做事风格不像你啊!”静默良久,才又听到岳郅和的声音。他看着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脸上有一丝捉*不定的神色。
“人总归是会变的,这你该知道。”郎逸夫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还是忘不掉吗?这么多年,依旧是忘不掉吗?”仿佛是下定决心般,岳郅和很不客气的问他,有些突兀和略带挑衅的意味。“Lance,清醒一点,博洋都走了这么久,你难道还活在回忆里吗?人都没了,你还这么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他隐有怒意,现在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点醒这个执迷不悟的无心人,便是他一直盘旋在脑子里的想法。
郎逸夫默不作声的看了岳郅和一会儿,忽然“扑哧”一下笑了起来,随即说道:“看你这样子,平时就这么跟人打官司的,把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拿出来游说?”他看了一眼满脸还是无措状的好友,敛起了笑意,道:“涂晓蒙不过是一枚棋子,而且脑子不太灵光,但是这样反倒是好事,太机灵的不好打发,说不准还要生出些事端来。你也知道,跟老太太斗智斗勇是不可能的。不如找个傻姑娘,以不变应万变。这个你该明白的。”
“难道只是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郎逸夫没有任何犹豫,说得很干脆。
岳郅和定定的看了他良久,才无可奈何道:“随你吧!”说罢,便准备起身离开了。但很快又被郎逸夫叫住。
“等等,还有件事情要你帮忙。”
送走岳郅和后,郎逸夫懒散的陷在沙发里,沉默的抽着烟,烟芯明明灭灭,灰落了一地。桌上的雀舌早已凉透。他望着虚空愣愣的出神,吞云吐雾间,眼微微的眯了起来。
本文来源于: 谈判,改变(3)
涂晓蒙这几日总是呆在房子里,偶尔管家会提议出去逛逛。晓蒙虽不是第一次来上海,但是大多标志*地方都不曾去过。每次都是出差,匆匆的来去。对于上海的印象,也不过是十里洋场,灯红酒绿。一片*,盛世繁华的景象。说不上喜欢,也不至于讨厌。只觉得不适合自己,却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和这样的地方有了交集。
从外滩回来的时候天近傍晚,逛了一天,晓蒙只觉困乏。刚一进门就看见了岳郅和。沙发是侧对着门的,所以只看到他半个侧脸,是比较精致的五官,鼻梁高。腰板总是挺得很直,也没有懒散的靠着沙发的习惯。安静的看书,那是前阵子她在厅子里看了随手搁在茶几上的日本小说。岳郅和好像很有兴趣,看得入了神,晓蒙走近了发出声,人才回过神来。
“涂小姐,回来了”是很礼貌的问候,客套且疏远,
“是啊,叫我晓蒙吧!”她不习惯这样疏远的客套,停了停有接着道:“岳律师这一次来有什么事么?”
“呃,算是吧!”岳郅和还是那副例行公事的口气,“明天你有空吗?”他放下手里的书,侧过身来,看着晓蒙,眼神温和但没有多余的感情分子。
“嗯?哦,没有事情”
“那么,明天我会过来接你,九点可以吗?”岳郅和这样征询着晓蒙,但却是笃定的语气。
晓蒙觉得事情有些莫名其妙,对方这样的问法很微妙,却又有些丈二和尚*不着头脑的感觉,她顿了顿,问他:“明天有什么事情吗?”
“明天就知道了,那么九点排得出时间吗?”他再次重复,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告诉她。
“嗯,有时间,但是*”晓蒙不大情愿的回答着,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那就好,就这样吧,我告辞了”
岳郅和说罢便起身准备走,在门口的时候,人停了下来,背对着晓蒙,顿了几秒钟,说道:“这是Lance的意思,我不过是帮他一个忙,你不要误会。”随后,便头也没有回的离开了。晓蒙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后知后觉的她似乎还在费力的咀嚼着方才岳郅和说的一番话。此时的她心里只有一个感受。那个岳郅和在某些方面其实和郎逸夫有点像,诸如自我感觉特别好,有优越感,又不怎么待见别人。不太顾及他人的感受,如此如此,总之都是些不好的共同点。
次日,岳郅和到的很准时,他是自己开车子来的,银灰世爵。虽然很低调的停在街道的一隅,但依旧有挡不住的奢华气。涂晓蒙微微的愣了一下,没敢多看,也没敢多想。只是装做若无其事的钻进车里。
岳郅和带她去新天地,在那附近转了好一会儿,才到了他要找的地方。
是一家个人造型店,店子装潢的很潮,低调而大牌。店主和岳郅和年纪相仿,个子不高,长发,并且束成一把。留着山羊胡子,感觉像是玩行为艺术的颓废青年。他看见岳郅和,便迎了上来,两个人相视而笑,随即便给了对方一个结实的拥抱。
“Sidney,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招呼一声儿。”Sidney是岳郅和的英文名字,他拍了拍店主的肩,一脸悦色的答着:“不过就前些天,这不刚回来就到你这儿了!”
两个人关系很好,对话的间隙,店主已经注意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