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话一出,苏风华的身子明显地怔了一下,听得他的声音也甚是疲惫,“你小心一些攀到我背上来吧。”
我其实正准备在黑夜里接受他的鄙视的,却没想到他好死不死又语出惊人的吓了我一跳,这个时候可经不住吓呀。是因为风太大我听错了么?还是我脑袋又快要陷入休眠状态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是不是要背我?想到这,我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啊?”
他沉默了一下,没再说话。就在我以为他被我那一声“啊”给“啊”烦躁了之后,他本来放在我腰间的手竟然瞬间一用力,另一只手托起我的双脚,竟是将我抱了起来。我尴尬地晃动了一下身子,赶紧伸手扶住树枝,正眼不敢瞧他一眼。
四周寂静荒凉得只剩下大水扑腾的声音,而此刻,那细小的声音仿佛在为我俩这暧昧的姿势推波助澜。黑夜里我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见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灼灼地看着我。很早以前我就发现,他的眼里有火,是那种可以燃烧掉我心里所有防线的火焰。
被他看得心一惊,手上一滑,差点竟要摔了下去。苏风华便顺势将我转过了身子,背在了背上。我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被吓得不轻,心跳不由快了许多,朝着他的后颈不住地呼气。
“你的小动作能少点么?”他叹了口气,听上去也没有责备的意思,甚至有点宠溺。
我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尴尬,三千年前的尧光是温柔如风的,三千年后的尧光虽然阴鸷了不少,却也如火一般的温暖。果然还是我的尧光,任凭几千年的风雨,对我的情意丝毫没有改变。
昏昏沉沉的,像是对这臂弯极度放心,我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而待我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四周竟然有一些百草复苏的景象。我便去瞧那身下的大水,只见水势已经消退了好一段距离,不由便兴奋起来,摇了摇苏风华,“尧光尧光,快看,水势退下去了!”
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见那人迷迷糊糊地传来慵懒的声音。他……竟然背着我就这么睡着了。
“水势还在涨,不过是我昨晚挪了下位置。”
嗯?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确实不是昨日那里。
“你背着我又往上爬了段距离?”我惊讶不小,就算他有再大的力气,身上背了个人,且不论我的体重,他要在这光秃秃的树上翻腾两下都成问题,怎么就还能往上走呢?
他“嗯”了一声,又道,“不然昨晚就你那样子,早就被大水活吞了。”
我脸上唰的便一阵泛红,“什、什么样子……”
“说梦话的我见过,倒是没见过说成你那样的。”他话本是极少,然而这一天一夜的相守,他竟然开始有心情嘲笑我。即便我知道这让我心里很尴尬,但是我却使坏地想这样一直过下去。
“我说什么了!”我脚一用力,他便差点没有扶住,我这才意识到他是在这株建木之上站了整整一日一夜,何况还是背着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你小心点,放我下来吧,我脚早就不麻了。”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点头。然而,就在我正准备挣扎着找个落脚点的时候,一阵大风毫无征兆地狂卷而来。苏风华本来要放松的手骤然又紧绷了起来,将我死死箍在背上不得动弹。
“风伯雨师!”苏风华低沉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眉头刹那间便紧蹙起来,脸色更是一变。待我尚未看清四周状况,只感觉到周遭万物都开始旋转起来,不停地向我扑面而来。我只能两手紧紧逮着苏风华肩上的衣裳,那衣角被我握在手里,便有了千般安全。
“狂执小子,无礼如斯。吾儿且去一战,让那竖子自行退去!”神帝一怒,天地为之震撼。
“长琴……此一去,恐前尘不再,你现在竟然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天火之中还有那执着要留恋的一眼。
“若,我的眼里从来未看到过你。”
我的眼里从来未看到过你。
“尧光!”我从暖风之中惊醒,梦里的感觉仿佛真实存在。我疑惑地打量着四周,竟有一个总角孩童眨巴着眼睛将我瞅着。这里是一个山洞之中,只我他二人,苏风华已经没了踪影。
“你是谁?”我防备着冲他问去,他见我醒转,拾起木棍戳了戳身旁的火堆。
“我是阿巴,是逐鹿的族长。”他颇有些骄傲,拍了拍胸膛。
我不禁莞尔,一个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居然是族长?算了,我也省的管他的身份,“我相公你可看见了?”
阿巴有些疑惑,小眼睛瞪得老圆,“那个厉害的叔叔是你相公?他可没告诉我姐姐是他妻子,他去无际山了。”
我一怒,凶他,“那他说我是他谁?”谁管无际山是哪里……
“他救了我的族人,然后只身去了无际山,临走时把你托给我,没说你是谁。”他只管自己低头弄那快要熄灭的火堆,全然没有被我吓到。
我冷静下来,向他道:“他就是我相公,我是他妻子,记住了?”
阿巴瞅了我一会儿,不解道:“哪有相公把自己妻子托给别的男人照顾的道理?”
我一愣,看他那认真劲儿,还真当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了,可不就是一小黄毛小子,“怎么就不能了!再说,你是男人么,小不点儿!”
“我哪里小了!我是经过我的族人们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族长,你才是小不点儿!”他拿着木棍直往火里一顿戳,我不理他,只咯咯地笑,这模样不就是一小孩儿嘛。他更是急了,居然口放恶词,“我不是小不点儿!你这坏女人!难怪厉害叔叔不要你!”
本来我是看在自己已经活了五千多年的份子上,若是与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计较,传出去岂不是闹笑话么。然而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哪壶不开他偏要提哪壶!
“无际山在哪里?我这就去把我相公抓回来,咱当面对峙。”其实我心里很没有底,毕竟苏风华重头到尾根本就没承认过自己是尧光。但是想想昨晚我俩已经建立了较为深厚的革命感情,在外人面前给我扎个面子总该可以的吧。
“就你这身板想去无际山?还没走到就被外面的大风雨打死了。”阿巴不屑地打量了我一番,继续嘲笑我。
我很是生气,然而细细一感觉,只发现这山洞四周都是光秃秃的一片,很是冷清,不由的身上也是一阵寒冷。探头看了一番,只见外面的风可不是一般的大,活活能把天上的鸟给吹落下来。雨也是十分密集,就像是黑雨一般遮住了天际。
我怒道:“外面这是怎么回事?这里究竟是哪里?”
阿巴撇撇嘴,还是告诉了我,“那蚩尤怪请了风伯和雨师助阵,如今正在狂降大风雨,神帝的军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待我休整两日,就要带领族人上战场为神帝助阵。”他咪起了眼睛,“还有,我刚才已经告诉过你了,坏女人,这里是逐鹿。”
逐鹿,逐鹿……我点点头,逐鹿……这名字好生熟悉。
“逐、逐鹿……”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逐鹿之野的逐鹿么!”
☆、第27章 第七枝 逐鹿(三)
阿巴点头,对我的大惊小怪显然很看不起,然而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这是怎么回事,先去了冀州,现在又跑来了逐鹿,这千千万万年前的天界神战,天上地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又岂会不知道。只是……这也太扯了吧,我究竟是踩了哪家山神的地头,点儿背到这个模样。灌湘这玩笑也开大发了吧,居然能将我送到千万年前的逐鹿之野来。
这里,可是神帝与蚩尤终极一战的地方呐!
“我……我要去找尧光了。”说着,我便要往山洞外去,却被那小手一把拦住。
“且慢,厉害叔叔于我族人有救命之恩,他说了要我好生照看你。你现在出去就是寻死,你没瞧见外面的势头么?”
我一急,连忙拨开他的小手,“你也知道外面很危险,现在我家相公一个人在外面,我怎么能在这里安心等下去!”是的,一如三千年前,他就扔下了一句话,便只身奔赴了战场一样。如今,他更是一句话都没扔下,又离我而去。
三千年前我就是个不听男人话的女人,三千年后我一如既往。更何况这一次,我决计不会再让他深陷危险之中。
阿巴显然是对我的执着有些震惊,本来使劲儿拽着我的手略微有些迟疑。我找准了机会,猛地将他一甩,刚走到洞门口,便听见阿巴那稚嫩的声音传来,“你等等。”
我以为他还要妄加阻拦,脸色极为不好,“干嘛!我是真的铁了心要去找我相公的!”
阿巴撇嘴笑笑,那模样竟然和苏风华有几分相似,看着我的眼里也充满了说不清的感情。他起身走到一个乱蓬蓬的杂堆里,伸手摸出了一颗闪着金光的珠子,递给我,道:“喏,揣着这个,可以保你近身一尺内不被那怪风雨袭击。”
我张大了嘴巴望着他,没想到他居然会帮我,“这、这是什么宝物?”
“我也不知道,长辈留下的,用处挺大,但是它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你必须要在它的光芒散尽之前回来。可懂?”黄毛小子说起话来有板有眼,看在他如此慷慨的份上我暂且承认他是族长好了。
“小女子在这里谢过族长了。”我冲他莞尔一笑,他当即愣住了,估计是没见过这么活生生的大美女冲他笑成这样。我接过珠子,没闲工夫与他多说,转身便投进了风雨之中。
因为大风大雨,外面是黑压压的一片。天空之中似乎还流转着低沉的电闪和雷鸣。我拉低从阿巴那里得来的斗篷,手里紧紧握着那颗神奇的珠子,不容得有半点雨水沾到它,仿佛越是暖和,它明亮的时间就会越长。
地上全是雨水,再这样狂风暴雨下去,涿鹿迟早要被淹没。我穿过一条已经波涛汹涌成江的小溪,趿拉着脚上已经被雨水浸泡得破破烂烂的鞋,在这被黑雨密布的空间中艰难地行走。见到苏风华,我要告诉他的第一句话一定是:“我那么千辛万苦找到你,你要是再死了,我就再也不来找你了。”
天空中没有日头,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记得离我上一次观察手里的珠子,它的光辉已经暗淡了许多。我心里尚且存在着一些侥幸,阿巴虽然说它坚持不了多久,但应该是用了较为谦虚的语气,不至于这么点时间都坚持不了吧。于是我不管它继续向前走,但是没走多久我就整个人在这狂风暴雨中凌乱了,因为那颗神奇的珠子竟然瞬间就暗淡了。
我在原地愣了半天,心道远古民众的话一定要相信啊,基本没有虚假成分啊。
没了神珠的庇佑,我只感觉身体一下子便重了好多,狂风暴雨直接打在身上,说不出的疼痛。尧光到底是为什么要来无际山?这么狂烈的风雨,他一人如何支撑?
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松松软软的东西,我只当不知道又是什么水洼,正想越过,哪知横风肆虐,直接便刮过我的身体,我一个没站稳,被横风直接吹倒在地。地上那松软的东西却是往下陷得厉害,活像是泥泞的沼泽。我越是挣扎,越是往下滑的厉害。而后更是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掉了进去。
摔得我浑身到处都痛,然而待我慢慢站起来,才发现这不知道是哪个人凿的一个坑洞,里面竟然没有半点的雨水。我心下一喜,尚且算是因祸得福,从八罗袋里掏出一颗碧落珠来照明。
不照还好,一照把我吓得不轻。这坑洞里除了我,竟然还有一个大活人。他背对着我极为无力地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不由地上下喘动,可以看出来他十分虚弱。
而那玄衣袍子……这、这人不是苏风华却又是谁!
我又喜又忧,将他翻转过来仔细一看,只见他双唇已经冻得发紫,浑身不住地哆嗦,双眼紧闭,额头冒着丝丝冷汗。
我心中那最脆弱的一根神经仿佛瞬间折断,将他的头埋进怀中,声音已经颤抖,“我那么千辛万苦找到你,你要是再死了,我就再也不来找你了。”
苏风华没有答话,伸出两只手将我的腰牢牢箍住,身子还在不停地哆嗦。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解开八罗袋,将孟槐抓了出来,本想利用孟槐驱邪的能力,哪知那干巴巴的一坨小猪,兴许自顾不暇,哪还有力气帮我。它微眯着眼睛,浑身缩成一团,挤进我的裙摆里搭起了窝。
我无奈了,如今这一人一兽都成了这么个羸弱的样子,只我一人安好,我得想个法子才行。苏风华缩在我怀里,嘴唇却在翕合,我赶紧耳朵凑了上去,只听得他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了句“点火”,再无下文。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旁边便有一堆柴火,显然是已经搭好,却没有点燃。我一手偎着苏风华,一手拾起火石,不多久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有了火光,再加上我一直抱着,苏风华明显好转了不少,只是脸色还是极为苍白,没有半点血气。
“你来做什么?”终于是有了点力气,他挣开我的怀抱,自己靠在火堆旁的石头上,板着脸问我。
我撇撇嘴,心里腹诽道不冷了就抛弃我,抛弃我就算了还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来找你,你休想丢下我自己走。”
“我哪会丢下你。”他虚弱地开口,竟然还有力气扯起一抹嘲笑,“我这不是还要你的帮忙么。”
我不搭理他,直奔主题,“你来无际山是要干嘛?”
“探路。”
“你识得这里的路?”我算一个半仙我都不知道路他一个凡人能知道么。
“清楚得很。”
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心想他不是烧糊涂了吧,他一把打开,肌肤接触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到他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便闭上了眼睛。
“你的身子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虚弱?”你不爱惜自个儿,我爱惜还不成么。
“离那里越近,我便越虚弱,这是我的罚。”他幽然开口,说了一句我完全没懂的话。
“哪里?”
他没有直接回答,倒是笑了笑,“不用担心,马上就会好起来的,如果我的推算没错。”
终于知道我是在担心了么!冰冷了许久的心终于才又回到了正常的温度。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