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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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 第4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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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箴一怔,此时才想起,自己要如何交代这一路的惨败?

要如何和众人说起,自己违背规矩,故意引宫胤进雪山,想要宫胤和许平然拼个两败俱伤,谁知道许平然竟然不在,谁知道宫胤竟然莫名其妙大摇大摆地就进了雪山内门?

“拿下他!”他指住宫胤,呛然拔剑,“他跟踪了我进雪山,他是来行刺宗主的!”

人影闪动,长老们团团将宫胤围住,虽未出剑,眼神警惕。

无论如何,他们当然更相信慕容箴一点。

“慕容兄当然不愿意我觐见宗主。”宫胤还是头也不回,悠然落竿,“我带回来了宗主之子的消息,他却是当年将宗主之子抛弃的人,他如何愿意?”

慕容箴怔了一怔,怎么也想不到宫胤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这一句却正敲着他内心虚弱,一怔之后,冷汗忽然就湿透了背脊。

“胡言乱语!”他怒道,“我何曾抛弃过宗主之子?”

“哗啦。”一声水响,宫胤将鱼竿一提,鱼钩上,竟然真的活蹦乱跳一尾黑色鱼。

宫胤却并没有将收杆,将那鱼取下,而是一弹指,将黑鱼割去一半,将鱼竿又继续放了下去。看样子还打算继续钓。

“慕容箴,你若不心虚,何不等我将宗主之子下落,和宗主谈过再动手?”

“和宗主谈?”慕容箴怒极反笑,“宗主闭关六年,从未见过外人!”

“他儿子的消息,算外人么?”宫胤摇摇头,“你又不是宗主,又怎么能知道他不会为此出关?”

慕容箴又被呛了一呛,他没脸说自己全军覆没在宫胤手中的事,自然也不能以此事来要求众位长老出手,宫胤坦然进雪山,一脸和平使者模样,自称带来宗主之子消息,谁都知道这事儿向来是许平然心头大事,在场长老一大半都是许平然亲信,也正是因此才礼遇宫胤,他如果出手阻拦,只怕这些长老的长剑,就得掉转剑锋对他了。

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待要忍下却怎么都不甘,他正要发作,忽然宫胤手中鱼竿一提,“哗啦”一响,又一尾鱼出水。

但已经不是先前那黑色鱼,变成了一尾红鱼,大过黑鱼两倍,牙齿尖利,嘴角犹留血迹。

慕容箴一呆,连带众位长老脸色都一变——刚才那黑鱼,已经被红鱼吃了?

这湖中鱼,如此大而凶猛?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这山谷谁都知道看似宁静祥和,实则是雪山最为凶险之处,门主夫妇的住所,怎么可能真的毫无布置?

以往不是没有那些受不了雪山酷厉规矩,下山乱闯,或者有心潜入的雪山弟子以及刺客,拼了命闯入山谷,但这些人从来有进无出,连尸首都没有下落,每天日头升起,山谷碧湖荡漾,草青风和,雪狐出没,鲜花开放,不染一丝尘埃和血迹。

但很多人猜过,那鲜花之下,那青草之中,那碧湖之底,那雪狐腹中,是不是都藏着新鲜血肉?

慕容箴怔怔看着那鱼,他总觉得一切都很诡异,但一切都无法解释,原以为会仗剑上雪山的那个,现在背对着他在钓鱼,难道他真的要等他钓完鱼?这让他有种自己很蠢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不安。

这种感觉比宫胤真的仗剑上雪山还要不安,夕阳下那人从容甩竿,钓线伴湖水发粼粼金光,水声哗哗轻响,明明气氛祥和宁静,他却觉得四面空气似乎越来越紧,咽喉也越来越紧,而心跳越来越快,仿佛那单调的挥动钓竿动作,下一瞬便要勾上他的心脏一般。

宫胤手指一弹,红鱼身上添了伤痕,鲜血流出,宫胤将红鱼也放了下去。

没多久,“哗啦。”一声响,鱼竿提起,这回红鱼不见,一条更硕大的黄鱼在钓线尽头摇头摆尾。

宫胤还是不拿鱼,照样弄出伤口后投回水中,没多久又是哗啦一响,比黄鱼更大的白鱼甩着晶莹的水波跃起,宽阔如蒲扇的尾巴,掀起了湖上小小风浪。

白鱼也被甩了下去,继续充当钓饵。

慕容箴觉得更不对劲了。

宫胤下面要钓起的是什么?

这鱼越钓越大,再钓下去,是不是得钓出鲨鱼来?

长老们也怔住了,眼前钓起的鱼越来越大,渐渐超越了他们对鱼的认识,那些鱼也越来越狰狞,牙齿越来越利,一看就是食人鱼。

这人要干什么?是要钓起巨大食人鱼,对众人不利吗?

长老们不由自主地缓缓围了上去,慕容箴一见大喜,忙做个手势,示意众人包围住宫胤,自己猱身扑上,劈手就去抓他背心,喝道:“管你什么要事,擒下你你敢不说……”

“哗啦!”

这一声出水声尤其猛烈,听来让人担心整座湖是不是都被猛然掀起,一些离边界较近的长老被后颈和背心一凉,被扑了满身的水,水凉彻骨,还隐约带着一丝腥气,众人骇然回首,第一眼只感觉似乎一座山忽然压了下来,再一看才发现,那被钓线钓上半空的,是一条足足有壮汉那么大的一条黑色鱼。

那鱼浑身无鳞,石头一般黑黝黝一片,上面还生出斑驳青苔,也不知道在水底呆了多久没动过,鱼嘴宽阔,乍一看没有牙齿,再一看那牙齿中间小,往边缘愈长,到了鱼嘴边缘,简直大如野兽獠牙。

那鱼沉重,精铁钓竿和兽筋钓线都快承受不住,线颤颤巍巍,竿弯曲得似乎要折。钓竿牵着鱼,在空中一转——

众人何曾见过这样的鱼,一时都呆住,脖子不由自主顺着那鱼扬起的轨迹,转了一个圈。

这一个圈转下来,才有人发觉不对,这巨鱼落下的位置,好像是……

“那是宗主夫妇的木屋!”有人忽然大叫。

“轰。”一声巨响,盖住了他的惊叫,也盖住了众人的惊呼,那巨鱼重重砸上屋顶,那般石头般沉重的鱼,砸在木屋顶上,哪怕是木头是千年铁木,也经不起这高空落下的一撞,轰隆一声屋顶破裂,那鱼凶悍,还一口咬在木头边缘,“咔嚓”一声,将那木屋窟窿咬得更大了一圈。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远远执竿的宫胤手腕一沉一挑,那鱼钩忽然就松了那巨鱼,鱼骨碌碌滚下屋顶,鱼钩闪电般从窟窿探入。

“住手!你敢毁坏宗主居处!”慕容箴和长老们气急败坏地扑过来。

扑在最前面的慕容箴,忽然听见宫胤轻轻说了一句话。

他道:“看,人饵。”

然后他手腕一提。

钓线悠悠一颤。

众人头一抬。

晴天霹雳,呆若木鸡。

女帝本色 第八十一章 家人

鱼线一提。

一样东西穿破屋顶,悠悠颤颤地飞上了天。

众人头一抬,都觉眼前一黑,仿佛晴天一个霹雳,忽然劈了下来。

鱼线尽头,钓着的,竟然是个人。

那人盘坐姿势,微微垂头,身躯似乎微胖,露出的肌肤灰白带鳞,看上去斑斑驳驳,一头灰白长发垂下挡住了面目,明明此刻日头还没降落,山谷中光线温暖明亮,但那般姿态依旧令人感觉说不出的不对劲,满满阴森之气,只看着那身影,心似乎便凉了凉。

那人在鱼线尽头感觉比那鱼还轻得多,一颤一颤地悠悠晃着。

雪山长老们的张着嘴,震惊太过连惊呼都发不出了。

那木屋是宗主夫妇居处和宗主闭关之所,这么多年从来没人,也不可能有人进去过。

难道宫胤这一竿子一钓,竟然把宗主给钓出来了?

怎么可能?

再看看那“人”在鱼线尽头姿态僵木,轻若无物的模样,众人又倒吸一口凉气。

都是行家,此刻心间都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不像是活人!

更像一具……干尸。

宗主怎么可能是干尸?

宗主哪里去了?

这么长时间,一直是这干尸在这里?

还没冷汗涔涔地想清楚,宫胤手一扬,那被钓住的“人”便飞了起来,众人正直着脖子睁大眼等着瞧那“人”飞到面前看个究竟,却见宫胤根本就没有收杆,又是“哗啦”一声水响,他竟然将那“人”再次投入了水中。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这回他要用干尸来钓鱼?他到底要做什么?

一时又不知该阻拦还是放任,钓鱼管不了,但用宗主木屋里钓出来的人来钓鱼,似乎也不大对劲?

那“人”沉入水中,顿时湖中水波激涌,这平日沉静的湖,此刻却很多鱼涌了上来,攒得一团一团,纷纷挤咬,众人远远就看见各色鱼尾扬波激浪,挤挤挨挨,似乎正在抢食。水面上很快就漂了一层白屑状的东西。

这一幕看得人毛骨悚然,慕容箴呆了半晌,忽然厉声道:“你们还干瞧着做甚!拦下他!”身影一闪,抬手就去抓宫胤肩膀。

宫胤身子一闪让开,换个方向,继续投钩,慕容箴却忽然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宫胤始终没回头的背影。

好一会儿他眼底绽出惊喜之色,忽然仰天大笑,笑声狂放得意,惊得湖中鱼又一阵翻涌。

雪山诸人都愕然看他,不知道他发了什么失心疯,慕容箴痛快地笑了一阵,霍然一指宫胤,“我说你怎么这么胆大,原来不过是故弄玄虚!宫胤!你的真气,是不是已经散了!”

他虽是问句,语气却肯定,刚才他出手时,明显感觉到宫胤原先体内寒冰锐剑般的气息已经消散。雪山一系的内功特殊,无论有无收敛内气,体内冰雪寒气永不消融,他这种雪山长老都能感应到,一旦寒气无踪,要么是这人大限将至,要么是面临散功之境。

众人都一惊,自从看见宫胤,虽没出手,但这人气度风华,行事手段,都给人出众莫测之感,虽未出一指,却生生震得所有人云里雾里跟着他的步调,不敢也不能轻举妄动,难道这都是他故布疑阵?

“杀了他!”慕容箴冰剑剑光一闪。

宫胤又是原地一闪,又换了一个方向,偏头淡淡和他道:“慕容箴,你是想谋权篡位吗?”

“什么?”慕容箴一呆。

杀他一个雪山之敌,和谋权篡位有什么关系?

宫胤下巴点了点湖中,平静地道:“如你此刻拦阻我,耽误了大事,你就是居心叵测,意图雪山大位。”

“还在危言耸听,拖延时间?”慕容箴冷笑,“我倒不明白了,我杀你一个叛出雪山惊扰宗主的狂徒,有功无过,和谋权篡位有什么关系?”

“你若问心无愧,那么,再等一刻钟。”宫胤一直盯着湖水,湖水簇簇翻滚,那些鱼似乎闹腾得很厉害,似乎少了不少,水面上那层恶心的白屑已经不见了,换了一层淡红色肉沫一样的东西,更加恶心几分。

“拖延时间等谁当你的救兵?”慕容箴呵呵一声,“还是下地狱去等吧!”

寒风一锐,冰剑倒挂如匹练,一线明光,直刺宫胤后心。

“铿。”一声轻响,三四柄冰剑横空出世,将慕容箴冰剑抬住,反击之力撞得慕容箴倒翻而起,半空一旋方才落地,落地时脸色已经微微涨红,怒道,“长老们!”

“此事似有蹊跷,再看一刻钟何妨。”一个麻衣老者收剑,漠然道。

“既然你说他已散功,早晚都是我雪山囚徒,何必急在一时。”另一个中年人淡淡擦剑。

“他行事诡异,至今不知因果。贸然杀之,我等事后无法向夫人交代,还是等水落石出的好。”另一个长老上前一步。

慕容箴立在原地,衣袖下拳头紧紧一握,腮帮之侧青筋一胀,狠狠咬牙。

留守长老,多半也是许平然亲信,他虽是宗主之弟,但和许平然向来不合,这些人自然不会听他的。

宫胤想必就是算着了这点,所以敢大摇大摆走来这里,他想利用宫胤和许平然火拼,结果却被宫胤利用他和许平然的不合,在这雪山为所欲为。

“你等今日轻敌大意!”他怒声道,“小心明日死无葬身之地!”

“慕容长老是在威胁我们么?”一个资格较老的长老冷声答。

“此人行事冷酷,狡诈多智,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他逼近一步。

“慕容长老当这雪山诸众,都是死人废物吗?”一个年轻长老反唇相讥,“或者您曾是人家手下败将,因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

两派激烈争吵,宫胤理也不理,仿佛身后的争论和自己无关,手中鱼竿轻轻一提,水面上淡红肉沫也不见了,换了一层微黑的水,而鱼显得更少了。

日光映在他眉睫,他脸色苍白如霜,眼底却依旧闪亮,瞳仁晶莹乌澈如黑玛瑙。

他神情依旧平静,只有最亲近的人,大概才能看出他眼底一丝喜色。

多年寻找,多方推测,各种信息线索的分析,到今日,终将得到验证。

这一局,将是谁也不曾想到的结局。

只是时不我予,费尽心力撑到现在,他只能于此处停步,这眼前风光绝崖,这往后万丈雪峰,将来,只怕要等她来踏平了……

留一件事给她做,也好。

留一丝牵绊,哪怕是带恨的丝索,也会绊住她对人生的留恋,促使她轰轰烈烈、兵锋如火,在这大荒土地上狂奔。

鱼竿忽然发出一阵轻微的颤动。

宫胤目光一闪。

是了!

他猛然手腕一提!

“哗啦”一声。

争吵的双方听见异响,都霍然抬头,再次“啊”一声,张大了嘴。

湖面之上,鱼钩已松。

鱼钩钓着的那“干尸”,已经浮在了水上。

他的身形,忽然变瘦了许多,衣服已经基本被群鱼啃烂,皮肤上那层灰白的鳞已经不见,原本显得僵硬的四肢躯体,此刻好像恢复了柔软,人虽在水上,众人却觉得他似随水流动,坐水而不沉。

夕阳之下,他在湖上,衣衫却在一点一点干透,发在一点一点扬起,灰白的发丝渐渐转黑,日光共波光粼粼,在他的发梢微微跳跃闪金。

众人屏息,似见铁树开花,枯木逢春,老者返童,天地回到鸿蒙之中。

唯有宫胤唇角一勾,似见淡淡苍凉。

眼见他年华重挽白发转青,眼见他万事将空青丝成霜。

命运在轮回中交替,走过这一春,望见那一冬。

湖中人慢慢睁开眼睛。

所有人都觉得眼前忽然一阵刺痛。

那人的眸子并不大,却极黑极深,一眼看去,似幽幽深渊,似无尽寒潭,是湛清苍穹,是星光尽头人间奥秘,见人生更替世事翻涌,却不知去处与来处。

湖面上本有春风拂柳,此刻却仿佛只剩下了那双眼睛,沉默而威严,将这雪山凝望。

慕容箴怔怔望着那双眼睛,腿一软,蓦然跪坐于地。

雪山高手,竟然不能支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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