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知道你犯了什么大错么?”
水朵朵大张着嘴,还未细问时。已见得林宇风的眉毛挑动,笑道:“说得好听点,你这叫幸灾乐祸,说得不好听点,你这叫推托罪责以保全自身。”他也学着她的口吻,重又将水壶递到身前,“哪,这摔壶一事需得我们一起担。”
水朵朵猛眨眼。
“小风,你真是一点男人风度都没有?就这事还要拉我垫背。”
因二人同是在说笑,所以其中的点点滴滴都多不在意。这便你演我来看,我演你来看,最后一融合,都恰恰成了戏中人。
“墨离,子鹰!”林宇风大声唤道,语气中甚似责备。墨离与子鹰听见策马奔来,于一丈处停下。
“昨日陈叔说的地方在哪里?”
马上两人颔眉低首。
“青木河镇。”
水朵朵眼皮一跳,兴奋道:“我们这次要寻的人是个大夫?它开的是留一守医馆?”
子鹰挠头与墨离彼此一视。
“水姑娘怎知道情况?你所说的与陈叔告诉我们的竟然一模一样?”
“所以说我们今次要找的就是梁爷爷?”她的眼睛死死瞪着马上三人,在四周惊疑不定的揣测中早已拍手言笑道:“是了,当日他给我的讲的故事我还记忆犹新呢。”小声嘀咕几句,“以前我只道爷爷讲的动听,殊不知是他的亲身经历。”摇头叹气,神色中有激动,又有伤悲。
“朵朵,你见过?”林宇风抓耳挠腮,走近道,“他在何处?身体可还康健?”
“日子已经这般久了。”水朵朵望着远方,“上一次见他,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这一次不知道……”拧身对着林宇风道,“小风,我们加紧马力,尽快赶到青木河镇。早一时到,也可以早点接了爷爷赶回山庄。”
马上林宇风点了点头,勒马之时,眉目轻抬,近到水朵朵身前,扬臂一放,皱眉道:“朵朵,上马!”
手指轻轻一拨,指腹相触,一回身,两人同乘一骑。
红日西垂,山中清淡白雪慢慢消散。
青木河镇外。
放情后云天茫茫,一座九曲桥下,白鹭挨着明镜一般的水面扶摇而飞。
不知从哪处高楼传来阵阵婉转的竹笛声。越往青木河镇移动,越能听到那笛声的幽怨。
时间一久,物是人非。青木河镇不再是当日见到那般,随时随地都能闻见腐菜和残汁余酒传出的恶臭味。
如今的青木河镇,街边连片民宅,灯火重重。恍若正悠闲地散步在都城闹市。
水朵朵随手拦住一个负着背篓的老婆婆询问情况,却见那老婆婆面目扭曲地微笑道:“青木河镇可不能拿来比啦。当今圣上派亲属到得我们这里进行了整顿,如今青木河呀,不仅安居乐业,还人烟旺盛。”说着垂首闭眼庄重地谢恩,“有这样一个好君上,真乃大齐之福啊!”绕过水朵朵和林宇风,笑着离去。
望着眼前佝偻的身影,嘴角漾出一抹笑意。
师父,若不是你当日细心关注,这些穷困潦倒的平民怎能被身处繁荣都城的圣上安置?又怎能一世无忧,幸福安康?
“在想什么?这般认真?”不知何时,林宇风移至身后。
“只是有点欣慰。”水朵朵幸福地望着周遭一切,“没想到这个地方真的改善了。”
林宇风背手附和道:“人人都说大齐君上仁慈天下,今次一见,果真如此!”
水朵朵笑道:“在统治者的眼里,若是连百姓都不哄高兴了。那么也只有亡国这一条路了。所以……要做好一个君王,并不是多么容易的事!”眼珠子一转,觑着墨离和子鹰两人道,打趣笑道,“咯,你们来说说,小风平日里有没有亏待你们啊,比如及时分发银子之类的。”边说,她边兴致勃勃的比划。
两人慌张退后,齐道:“水姑娘,庄主不曾亏待过属下!”脑袋时不时抬起往一旁冷眼笑看的林宇风身上。
“呵呵……”水朵朵止不住地笑,“看清楚了么,他们很怕你。想来你平日定是十分地亏待他们了。”
“我真有那么吓人,你们那么怕我?”林宇风欲哭无泪地拉长了脸。
正在此时,一顶竹轿咿呀从九曲桥穿过,擦身而过的一瞬,微风卷起,能看见里间女子娇美的容颜。如同漫漫深夜咫尺逼近的一朵凄艳的花。
香气窜出,林宇风不由抬头,只见得那女子双目格外地明亮鬼魅,仿佛暗夜尽头飘然而至的灵魂。
真是摄人心魄的女子,林宇风心中暗暗一滞,却瞧见水朵朵眼不离地瞪着那笛声忧曳的高楼。
隐在其后的会是些什么呢?
“朵朵,我们走罢!”林宇风推了推,对着身后两手下道,“墨离,子鹰,你二人快找地把马拴好!”
两人微一点头,牵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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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人追杀令人惊
水朵朵瞪着头顶上方的坐着的那女子,高楼檐顶上的琉璃灯笼,透出明黄的亮光。女子手中的青玉长笛在灯光中泛着幽幽的碧光。她紧贴身前的手指一刻突如其来的拽紧。
林宇风伸手握住了那冰凉浸透的手,不着痕迹地拨指在水朵朵的掌心按了按。片刻惊疑,她凝眸望着身畔的林宇风。
“我们,我们快走罢!”微微一笑,两人提步过桥,似有些许疑惑。她打趣笑他:“说实在的,小风。你定力不错!”
他反此一笑:“何以见得?”闭眸闻了闻桥上萦绕而起的花香,视线也紧瞪着那个远远离去的竹轿影子。他一时语塞:“你,你都看见了?”
水朵朵慨然一笑:“当然看见了,而且你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一手扬起指着高楼,“虽说我是三心二意。可也意地恰到好处!”
绷紧的眉头却异常清晰,他觑着那竹轿,愁肠百转。那幽灵的目光荡在林宇风的心头,使他神色紧张,无法释然。驻足良久,他也叫她:“朵朵,我们走罢!”水朵朵点点头。
转入狭窄的街巷,首先到达了曾经露宿几日的客栈。与林宇风对视两眼,四人举步走了进去。那老掌柜记性不错,见着水朵朵,灵台清明,神采焕发之际又敲着身前的柜面。
只听见他粗声应口:“女娃娃,你,你就是那个女娃娃?”走出柜来,上下打量了水朵朵周身,“那次你娘伤得不轻,现在怎么样,还有事么?你爹跟娘关系不错,那次受伤,他可是无微不至地守在床前照顾啊。”
当日前往大齐边塞的路上,兰姑为救师父千面受了重伤,到得这客栈养伤时,不想老掌柜错认兰姑和千面,认为其二人是夫妻。当时水朵朵和阿妍尚小,不懂男女情爱,所以并不说穿。
可如今水朵朵心系师父千面,听见此话,不免触景伤情。又想起当初四人在一块儿的感情,心里更是无限悲凉。愣了好一刻,却又只能心不在焉地转移话题。
魂不守舍地辞了掌柜,火急火燎地赶出酒肆外。沉沉吸了口气,望着暗黑的天穹。
“朵朵,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水朵朵慌张掩饰,笑着回应。“能有什么心事?”凑近两步,上前附耳埋怨,“小风,有没有觉得刚刚那掌柜很啰嗦啊!”吐出话来天真无邪,似是悠悠流水萦绕心间。立时,面颊又浮现出些许愁意。
“也不知爷爷如何了?”
“我也这般想着,多少年了,怕是认不出我这个模样的。”林宇风浅笑,低沉落寞的嗓音中夹着欢喜,“不过能再见到爷爷,也算是大哥和我的福气了。少时若不是他费力解救,恐怕我林宇风也只是屠刀下的一缕亡魂。哪里还有如今的盛华光景。”
“小风,你说得是。爷爷他确实受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苦。”水朵朵低声感叹,“他给我说起那些事,我还感动地一踏糊涂。全然不知那都是他一些亲身经历。”
“既然如此,我们赶快去罢!早一点劝动他,也好早一点回庄。庄中诸多大小事还等着我去解决。”
水朵朵对他点了点头。
穿巷往东直走,绕过大小街市。
终于来到一间尘垢盈面的土房。门阶的一块残破的牌匾斜插进土里,牌上字迹如在雨水里浸泡过,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石阶处不乏青青野草,因入春没几个月,那草长得也颇慢,只有尖尖的嫩芽在风中摇曳。
门檐上一竹灯笼左摇右摆,里间蜡烛燃尽,还有剩余的黑色线芯。
水朵朵捋袖往门上大锁轻轻触了一把,直觉手上灰渍不断。显而易见,此医馆的主人已经走了,至于朝哪个方向因何而走,却还是个谜。
“这里究竟怎么回事?”水朵朵面上浮起狐疑神色,紧张中又透着几丝忧虑,“难道爷爷不开医馆了么?不可能,听老掌柜说过,此地他也没有什么朋友?”言罢,林宇风也着急,遂唤过身后紧随的手下墨离和子鹰分头去找。
正要分散而走,林宇风却瞥见石阶上淡淡的鞋脚印,并且那脚印略不清晰,只有足尖印留下,其余全无。
“朵朵,跟我来!”林宇风伸手将水朵朵一拽,两人直朝着医馆院墙攀去,墙上泥土疏松,一个不防,水朵朵蹬落一大截松土,里间执筛的老者略略一惊,厉声颤道:“是谁?”
林宇风一愣,随即带着水朵朵翻身跃入,亭亭玉立地站在后院里。
那老人条件反射地拿过墙角的扫帚,凶神恶煞地奔到两人的面前,正待拼个你死我活。水朵朵抢先一步,道:“爷爷,是我!”
扫帚悬在头顶后脑勺,疑惑神色游走不定,刘緇霖斜眼看过去,见着面前的玉人正是那时候留过一晚的女娃水朵朵时,才罢手轻轻将手中扫帚弃到一边。刘緇霖喜极而泣,一把握住水朵朵的两手,哈哈大笑道:“你这女娃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派人给爷爷消息?路途遥远的,总该让老头子去接你的。”
“咯,爷爷,我身边有这么个大活人保护,还怕些什么?”嘟嘴觑了觑林宇风,“今次朵朵来这里,是给你带来一个宝贝。”水朵朵侧身让出一条路。
刘緇霖眯眼往端正站着的林宇风身上瞧去,霎那全身打颤,眼眶中浓黑似墨的眼珠好似要跳出来。隐隐的哀伤深一层重一缕地挂在脸上,仿佛是见到了人生当中最为熟悉的朋友。刘緇霖吞吞吐吐地说:“少将军,是……小公子么?”
背身的手跃跃欲试,林宇风刚要迈步上前,却见得那刘緇霖一把扔掉手中拐杖,匍匐跪倒。
“爷爷,你这是做什么?”林宇风的眼角含泪,心头犹如万针扎来,他也单膝着地,跪倒在刘緇霖面前,双手把着刘緇霖战栗的两肩,涕泗横流地感恩道,“当年若不是爷爷搭救大哥与我。只怕如今的林宇风再也难活人世!”
刘緇霖也是泪如雨下,粗糙的大手覆着林宇风的手,哽咽不语。良久他发疯地抱着林宇风痛哭不止。
林宇风紧紧抱着这白发丛生的老者,一时语塞,也只是若即若离地拍着刘緇霖的后背表示安慰。
水朵朵站在一旁,也禁不住如此感伤的场面,时不时掩面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她知道,刘緇霖是小风尚存世间,且与自己家族息息相关的亲人。
微风扫落院中的晾晒的药草,墨离子鹰也在这些混杂的声响中持剑闯了进来。
“爷爷,我们进屋去说。”哭声渐止,林宇风一本正经道。
见林宇风神色暗淡,语气中又略为紧张。知是要紧的事,也不耽搁,在搀扶下提了拐杖一同进屋。
墨离和子鹰在门外把守。
“爷爷,你明明住于此地,为何故意将门外弄得一片狼藉,让人误以为你早搬走了呢?”水朵朵似疑非疑地瞪着他,“若不是小风拉我攀墙看看,恐怕这个时候还看不到你老人家的所在。”
刘緇霖拂着胡须哈哈大笑,继而眼望四周,脸上浮现出几丝恼意,嘘声对着水朵朵和林宇风两人道:“可笑我隐瞒名姓这么多年。哎,这个时候竟连续一个多月有刺客上门?”
“刺客上门?”林宇风和水朵朵两人大吃一惊。
刘緇霖摆了摆手,续道:“那些刺客皆是女子,即便被我生擒,也会立刻服毒药自尽。有时我这个老头子都挺佩服她们那些女娃的忠心和胆识。”
“竟是如此有组织有纪律。”水朵朵疑惑地小声嘀咕,接着朗声看向刘緇霖,“爷爷可查过这些女刺客的来历?”
刘緇霖垂眸摇了摇头。
林宇风右手贴着桌面,深思问道:“这些年来,爷爷可有得罪什么人?”
刘緇霖又摇了摇头。
“既然没有得罪过人,那怎么还会有人来这儿刺杀爷爷?”眼神深邃,怔了半晌。
房中灯火惨淡,刘緇霖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内屋拾掇出几支蜡烛,细心点亮置在案头。
几人又将几十年发生的大小事件闲摆了出来。
说起公孙老将军被人诬陷,说起公孙九族被楚皇灭门,说起如何遇到恩人,如何得救,如何成为大齐熹枫山庄的庄主。
漫漫长夜,蜡烛仿佛也在为人世间拥有这些坎坷不平的身世流眼泪。
“风儿,与虎谋皮,真是难上加难啊!”刘緇霖抚额感叹,“我们面临的对手远远要比我们想象中艰难。可灭门大仇不可不报。现今的太子羽翼丰满,楚国朝廷文武大臣皆服。要想推动这样一根大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的侧脸在桌前左闪右跳的火陷中变得僵硬,放凳的手死死抠住桌椅。水朵朵听见小风声颤的哑音,清晰异常。
“我知道怎么做!”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作为公孙子弟,我绝对不可能让他们的血白流。”
刘緇霖丑陋的容貌绷紧之时更为惊悚怪异。不忍直视,慌忙转了视线。
出得房门,水朵朵道:“刚才见你愁眉不展,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在这之前,被问的对象永远是水朵朵,此时对调角色,忽觉不适。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傻笑。
水朵朵无由觑她,斩钉截铁地说:“你别否认,我知道你有心事!”她俏手伸出指着他亮冽的眼睛,“适才我从你的眼中看出来了。咯,说实话,不许瞒我。”
林宇风笑了笑,应道:“我隐隐觉得这里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