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能在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面前抬起头来,除非是另起炉灶(这又是东方与西方最大的不同,古代东方人多不求私利,不计较个人闻达。所以中国古代常有“伪书”、“伪画”出现,让“文化考古”、“艺术监定”等专家学者大伤脑筋)。于是“新古典主义”诞生了,他们不屑于描绘诸如衣褶裙摆等细节。“浪漫主义”随之而起,他们进一步要求回归自然,反对矫饰做作,一任感情流露,哥雅、安格尔、德拉克鲁瓦、杜米埃等之作品均如此。继之,“写实主义”又举起了反对浪漫主义的旗帜,他们坚持只画眼睛看得到的事物。写实主义的代表人物库贝尔就曾说过:“我不能画天使,因为我没见过。”
然而,画家毕竟要发挥个人的想像力,马内、莫内、雷诺瓦、狄加斯、惠斯勒等人又开创了“印象主义”(实际上是别人加封的)。塞尚更进一步推进到“后期印象主义”,秀拉、梵谷、高更、劳特列克等都是历史上着名的代表。他们的作品均带有强烈的个人风格,完全摆脱了传统的束缚,但是仍符合视觉艺术的原理。
十九世纪的资本主义,开始在画布上灌注了金权的色彩。是否符合视觉原理已经不重要,只要能找个理由,证明自己与别人不同,再由商人决定能否唤起大众的注目。只要有钱可赚,便有更大的资金挹注,美术终于成为金库中的珍藏。
“象征主义”出现了;“表现主义”的“野兽派”吓走了艺评家;“抽象派”又赶走了一批美术的死忠;“立体主义”更中饱了一票人,直到二十世纪初,还有人炒作不休;“未来主义”当然要作时空旅行,走向无人理解的未来;“新造形主义”则有脱离现实的“幻想派”;“达达派”就是达达,彻底破坏了形象;“超现实主义”只是名称不同,反正除了生意人,已经没有人搞得清什么是什么了。最后黔驴技穷,什么花样都变不出来了,“欧普艺术”、“普普艺术”、“观念艺术”便替美术念经送终。人们终于发现,不需要美术也能活得好好的!要装饰墙壁,挂幅美女海报更为精采!
商人掌控了专家学者及媒体,成为二十世纪的主流,他们用“美术史”偷天换日,把视觉艺术转移成对“记忆力”的考验。那些不懂或记不清美术史的人,完全无法理解眼睛所看到的是什么!然后就有人过来,摇摇头说:“凭你也配欣赏艺术?”
到了新时代,由于商人的影响力式微,电脑城的美术博物馆内,只陈列十九世纪以前各个大师的作品。那些作品都是以分子复制技术再造、难辨真假的复制品。至于“象征主义”以后的作品,只是在美术史的记述上,略提一笔而已。
显然这个“艺术人世界”是一些追求自由的美术家,一个别出心裁的洞天福地。他们具有人类最原始的感受,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他们的画迹。只是在前人都已走投无路后,他们还能有多少挥洒的空间?
汤姆走到一个长胡子青年面前,问道:“纳金高在吗?”
那青年手忙脚乱地想打开一个盒子,头也不抬地说:“他死啦!”
“死了?”
“死了!”他双手猛捶桌子,显然正为打不开盒子而生气。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那青年火气冲天的说。
“什么时候死的?”汤姆耐着性子问。
“我怎么知道!”他已经不耐烦到极点,大声说。
“死在哪里?”汤姆完全看不出别人的眉眼高低。
“这个死人,给我这个死东西!”青年气得手往盒子上一拍,盒子破了,里面冒出一阵黄烟。风不惧反应敏捷,立刻一把推开那青年,众人见状也都闪过一边。
那黄烟带着剧臭,迅速的蔓延开来。风不惧忙取出喷胶器,将那盒子裹得密不透风。尽管如此,那青年还是吸进了一些,立刻感到头晕眼花,作呕欲吐。
杏娃说:“把他的微机打开,我们会给他治疗。”
风不惧照做了,微笑说:“这些人和我们以前一样,一出城就把微机关了。”
衣红也笑着说:“只怪杏娃不好,让人失去信心。”
杏娃说:“从来没有信心的人,怎么会失去?”
左非右说:“杏娃又进步了,会反驳了。”
衣红说:“这叫进步?小心有一天她进步到要打人!”
杏娃说:“快办正事吧!在这里我的感官还没有建立,全靠文祥腕上的佛珠,最好文祥把手举高一点。”
此时毒气散开,大厅中臭味弥漫。有人受不了,急忙奔出大厅,也有人赤身裸体、神色惊惶,不知出了什么事。在混乱中,一位中年男子跑过来,他先检查那个倒在地上的青年。看看没有问题,便站起来,问汤姆道:“汤姆,这四个人是你带来的吧?”
汤姆说:“是的,他们来找纳金高。”
那人懊恼地说:“纳金高?他又惹了什么事?”
汤姆说:“我不知道,你问他们吧!”
那人便向衣红等自我介绍说:“先谢谢各位,我叫爱迪生,是这里的会长。纳金高的行为与我们无关,老实说,我们只是艺术家,其他的什么都不懂。”
文祥也为他介绍了同伴,说:“可能没什么事,也可能是大事。总之,当局要问纳金高一件事,他只要老实说就可以了。”
爱迪生便回头,大声喊道:“有没有人看到纳金高?”
一个穿着破烂、浑身油彩的小个子,闻声跑到爱迪生身边,悄悄说:“我知道他去哪里,可以说吗?”
爱迪生说:“当然可以。”
那小个子抓耳挠腮,欲言又止。他抬头一看,六双眼睛都瞪着他,他一紧张,转身就要开溜。汤姆一把将他抓住,说:“别溜!快说!”
小个子嚅嚅的说:“他……他又死了!”
“又死了?”汤姆诧道。
“是的,他说不许告诉任何人!”
爱迪生忙解释说:“纳金高是个‘行动艺术者’,他以死亡作为艺术诉求。”
文祥听不懂,重复了一遍:“死亡作为艺术诉求?”
爱迪生说:“只是一种休眠,有人称做诈死。”
文祥说:“那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呢?”
爱迪生也觉得不可思议,便问小个子说:“菲力,为什么你不敢说?”
菲力说:“因为……他没有死!”
爱迪生说:“不然怎么叫‘诈死’?那只是表演,就像你的画一样。”
菲力说:“可是……有人会死!”
爱迪生一惊,说:“你说什么?谁死了?”
菲力说:“维辛康提死了!”
爱迪生用力抓住菲力的臂膀,紧张的问:“死了?他怎么死的?”
菲力说:“纳金高逼他一起死,维辛康提不肯,纳金高把他拉下去了!”
爱迪生知道问不出名堂来,便对众人说:“这样好了,你们跟我来。纳金高的表演方式,是以假死状态,睡在密封的棺材中。因为他学过瑜伽,可以龟息达一个月之久。只是这种艺术没有欣赏价值,我们也不大管他。”
菲力吞吞吐吐地说:“棺材……不是……密封的。”
爱迪生说:“胡说!我亲自检查过,是密封的!”
菲力说:“那是做给你看的。”
说话之间,大家已转过几处满是杂物的区域,穿过一些好奇的人群,一行人进入一个昏暗的隔间。房间里空空荡荡的,正中摆着一具漆黑的棺材,四周壁上挂了几幅阴阳怪气、神鬼难分、恐怖骇人的油画。
爱迪生走近棺材,对众人说:“这就是他的道具,我本来不赞成他加入。但是他说得也有理,既然没有人能给艺术下定义,就不能否定他是艺术人。”
文祥指指棺材,说:“能打开来看看吗?”
爱迪生说:“照理是不可以的,在他练习期间,我们不该打扰他。”
菲力说:“可以!我们偷偷打开过。”
爱迪生说:“怎么可以?这样会害了他。”
菲力说:“不会!他不知死到哪儿去了!”
爱迪生说:“难道他在变魔术?”
菲力说:“我不知道!里面是个大洞!”
爱迪生始而恍然大悟,继而又迷糊了,说:“原来如此,可是这个洞能通到哪里呢?地下层吗?不可能!那里是有去无回的!”
风不惧懒得听他们罗嗦,上前便要掀棺盖,不料盖子非常沉重。左非右也上前帮忙,文祥还想阻止,两人合力已把盖子推开,众人立刻感到阵阵阴风,以及一股刺鼻的霉味。菲力说得没错,里面果然是空的,好像是一个通往地下的门户。
文祥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大厅中有人高呼:“快逃,纳金高留下的盒子好臭!”
大家往大厅方向一看,果然隔间的上方又有黄烟冒起。爱迪生一见,顾不得多说,回头就跑。菲力也跟了过去,把五个人丢在这里。
衣红当机立断,说:“我们下去!”
文祥戴上夜视镜,伸头向下探了一探,说:“可以下去,下面好像是影片中看到的停车场,不过有两三公尺高,有绳子就好了。”
“要绳子?容易!”左非右取出喷胶器,在地上喷了一条两公尺长的白线。这种喷胶一遇到空气,很快就干固,质地坚轫异常。左非右等它干了,从地上扯起来,正是理想不过的一条绳子。
五人援着绳子进入地下停车场,里面居然还停了不少灰尘满布的车辆。汤姆一见,兴奋异常,三步并两步,走到一辆汽车旁边。他只在立体影音中看过所谓的汽车,这时亲手摸到,便试着打开车门,想坐进去装模作样一番。
衣红本来和他一样童心未泯,见汤姆如此猴急,弄得尘土飞扬,她反而不好意思开口要坐车了。
文祥走在前面,不停地回头催促:“汤姆,快走吧!”又问杏娃道:“这些车子能做交通工具吗?”
杏娃说:“我看衣红快急疯了……”
衣红急道:“胡说!你诬赖我!”
杏娃说:“我已经准备了一些能量,本来想改装一部法拉弟跑车,让你们在纽约地下见识见识,可是衣红说……”
衣红抢道:“衣红说杏娃既体贴又解语,跑车太小了,要来部劳斯莱斯!”
立刻,红光闪过,一部崭新大红的劳斯莱斯,端端正正地停在他们面前。衣红是早有准备,一个箭步抢在三人之前,跳上驾驶座。风不惧和左非右也不甘后人,文祥见汤姆惊得呆了,对他说:“有这么漂亮的女司机,还不赶快上去?”
汤姆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魔术还是幻境?”
衣红一看面前的仪表,这才傻了眼,大叫:“杏娃!这怎么开呀?”
杏娃说:“你是司机呀!”
衣红说:“小孩子还是不懂事!放乖巧些,否则我不喜欢你了。”
汤姆上了车,东摸摸,西看看,再听衣红自说自话,他更糊涂了:“真奇怪!这不像是幻境,我们到哪里了?”
杏娃说:“还是我来服务吧,只是路况不好,大家坐稳点。”
虽然路面碎砖砾石满布,但在电脑的驱动下,车子与其说是滚动,不如说是飞行。出了停车场,前面正是曾经风光一时的百老汇大道,此刻在车头大灯照耀下,明暗顿分,眼前凄惨的景象,确能让人兴起今夕何夕的感叹。
离地面三五公尺的顶部,一律是平整的黑色建体,那是电脑城的基部。原有的建筑都整整齐齐地承接着电脑城的地基,在路面较低的地方,还可以看见一些残破的、半截的招牌。较高处几乎与地基相衔接,只剩下一、两公尺高度,恰容车身通过。
最令人怵目惊心的,是一些东倒西歪、藕断丝连的钢筋结构体,不是横亘面前,便是凌空危悬,犹自摇摇欲坠。地上积灰深厚,车过处便卷起一条灰龙。在相连数百公里的地洞中,车子呼啸而去,回声荡漾,轰轰隆隆,甚为惊人。
不多时,杏娃说:“我已经追查到两个人的行踪,这就带你们过去。下次要用车时,随时通知,不另收费。”
衣红叫了起来:“喔!那现在要收费罗!”
杏娃说:“当然,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衣红问:“谁付?”
杏娃说:“公事公办,公家付。”
汤姆见衣红高声说话,众人只微笑而不答腔。他更糊涂了,咕哝道:“这个梦做得也很奇怪。”
车子停在一处有半块招牌的店面前,自动玻璃门才开到一半,就被封冻在时间里了。奇怪的是玻璃门窗看起来相当洁净,彷佛有人经常拂拭。橱窗内还散布着一些珠宝,只是四下空无一人,看上去十分诡异。
在车灯照射下,那些珠宝熠熠生辉。汤姆两眼又被吸引住了,他迎上前去,取下夜视镜,贪婪地吸啜着那晶莹透明、五色灿烂的奇景。等大家都下了车,车形顿隐,眼前又是一片黤黮。
在夜视镜下看到的不是光线,而是物体能量波的变化与远近,没有色彩。原本眩目的宝光异彩,在车灯乍灭后尽成乌有,众人所面对的,只是一堆碎石而已。
衣红对汤姆说:“傻子!这种石头我家乡满地都是,没有什么好看的。”
地上明显有两个人行进的脚印,大家循着脚印,走过一排排的橱柜,一直走到后间。这里所有向上的通路都已堵死,只有一个往地下室的阶梯。那些脚印果然也是一步一步循级而下,左非右走在前面,他向四人做了个手势,大家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底层也是个停车场的格局,显然重新隔间过,已改建成一个居室,其间灯光闪烁约略可视。室内家具件件精美绝伦,光看那镂花的雕工,就猜得出价值不菲。地上铺了好几层地毯,不知是为了防潮,还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