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秦铮伤神的样子,溯夜道:“公子,你的失踪已经将魔派弄得一团乱。再加上谢知同的下落不明,司马长老那边也很是不安。交不出小棠姑娘,郡业和尹固怕就结不成同盟了,眼下形式,实是复杂得紧。”
“郡业和尹固结不成同盟?!”沉吟了半晌,秦铮原本揪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他有些明白谢知同失踪的用意了,就是要让郡业和尹固反目;是以,他放心将小棠扔在自己身边;因他知道秦铮是不可能将小棠拱手送回段少泽身边去得。只是,他不认为这是谢知同的一番好意,其中恐怕还藏了些别的阴谋。
比如段少泽为何突然撤了小棠的缉捕公告,为何会在来方州的中途临时改变方向回帝都,为何会突派使臣去朱家接朱心悠;这一切的不寻常之处,让他无法不起疑;
眼前一片黑茫,他恍惚忆起很多年前,在朱府的后院内,那一把揪了他前襟的少女欣喜若狂的道:我抓到你了!
是的,她早就抓到他了,只是他一次次的推开她。现下的秦铮害怕,他再也握不住她的手。
这日里,小棠来了葵水,是以觉得小腹酸胀,浑身不适;秦铮虽看不见,也从她不同寻常的安静中悟出了蛛丝马迹。
“你不舒服?!”听着她在里间床上辗转反侧的声音,他有些担忧的开口,“要寻大夫来瞧么?”
“我没事,你去外面呆着吧!”小棠抱着肚子蜷缩在床上,痛的脸色苍白。
秦铮站在门口,有些踌躇道:“你真的没事么?“
“我没事!”小棠再不拘小节,这么私密的事情轻易也是不肯讲的。敷衍了几句将秦铮打发走了,她继续在床上蜷成一团。
午后微风穿堂而过,窗外枝叶婆娑作响。晕黄的阳光被树影筛选出一个个斑驳的光点,风一吹,在地上盈盈跃动。小棠本是微闭着眼,突然被门外的声音惊醒了。
原是秦铮放心不下,特特拜托房东大娘去请了大夫来。那大娘到现在都还当他是个女子,二话不说便应了。没多久领着个大夫进的屋来,小棠涨红了脸,狠狠瞪了多事的秦铮一眼。为小棠切了一会脉象,大夫竟是满脸喜意的站起身,对着秦铮所站的方向福了一下,“恭喜小相公,你家娘子这是喜脉!”
一言既出,四下皆惊。小棠整个犹似被雷劈了,无力道:“大夫,你确定这是喜脉?”
“自然,小老儿背着这药箱行走相邻十来年了,怎会诊错!”因着他的话,秦铮脸色变得越发惨白,那房东大娘望向小棠的眼神里亦带了丝嫌鄙,瞧着她一副未出阁的大姑娘打扮,看似天真,竟是早和男人做了苟且之事。方州民风淳朴,她自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房客,随即道:“哎呀,姑娘若是有了身子,应该早些回去修养着。再不能这般在外奔波了!”
听着房东大娘明显的弦外之音,小棠颦眉道:“大娘,我没有身子,我这是……来了葵水!”
轻飘飘的葵水二字,听得大夫膛大了牛眼;盯着她望了一阵,又上前探了探脉象,一张老脸腾的一下红了,躬身说了句“失礼!”背了药箱转身便走。
房东大娘也有些发晕,来回张望了片刻,有些尴尬道:“那我去为姑娘熬些红糖姜汤来!”说完,她也径自跨出门去。原本热闹的房里只剩了秦铮一个,白皙的脸上适时浮起了一层嫣红。望着他僵直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她唇角轻扬;闭了眼,腹中又有不适传来,嘴角笑意散去,迷迷糊糊不知躺了多久,听到秦铮的声音在耳畔轻柔响起:“小棠!”
她睁开了满是泪意的眼睛,看着不知何时进来的秦铮;他保持着俊脸微红的样子,摸索着在她床边坐下,道:“方才房东大娘端了碗红糖姜汤来的,你起来喝了吧!”
小棠抬眸望见桌上放了一只海碗,犹自冒着丝丝热气。伸手将碗端至唇边,一气喝光。待她将碗放好,秦铮突然循着她应声的方向,探手过来;除了脸上的红晕外,动作自然顺畅不见一丝迟疑,在小棠不可置信的视线下,那只修长的大手准确的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是这里不舒服吗?”
太过震惊,以致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怎得?”意识到她的僵硬,他颦眉道:“我弄痛你了么?”
他轻柔的按压奇迹般的舒缓了腹中的不适,只不过,这行为实是太过亲密。饶是小棠这种从小在月香楼长大的一时也有些接受不了,颤着声音提醒道:“孤云公子,我们……男女授受不亲。”
“我没把你当姑娘!”说这话的时候,他倒真是脸不红气不喘。
闻言,小棠有些失措,喃喃道:“不把我当姑娘?!”隔了半晌回过神来,怒不可遏的翻身坐起,“你见过哪个男人会来葵水的?”
“我也没见过哪个姑娘会大大咧咧把这二字时时挂在嘴边的。”他脸上显出戏谑的神色。
小棠被他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原本苍白无色的脸孔涨的绯红,黝黑的双眸因怒意显得分外生动。狠狠瞪了他一会,她翻身躺回去。
蜷着身子躺了没多久,他温热的大掌又覆上了她的小腹,隔着衣服轻轻的揉按;小棠本想挣开他的手,只是那轻缓的抚触真的驱散了腹内大半的不适,如此赶他走的念头也就慢慢散去了。不知是红糖水起了作用还是秦铮的妙手回春,疼了一上午的小腹逐渐舒缓下来,这一放松,她竟径自睡去了。
听着她绵长平缓的呼吸声,秦铮小心的将熟睡的小棠拥入怀里,那双本该如死水一般沉寂的黑眸满溢了温柔。
小棠这一觉睡的格外沉,醒来的时候屋内已是一片漆黑。下腹还有些隐隐的不适,撑着身子想爬起来,这才发觉自己竟是被人整个揽在怀里。
“是我!”秦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这样的暗夜里显得格外沙哑。
“这么大暑天,你抱着我做什么?”她微微挣了下,身后的他却抱着更紧,埋首在她颈边,闷声道:“我害怕!”
“你怕什么啊?”他眼睛都已经看不见了,总不会再和她说怕黑吧!
“我怕你一声不吭的离开!”温热的气息随着他说的话拂过小棠耳际,心下莫名一紧,她道:“秦铮,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若我还是朱善兆,那该有多好!”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秦铮落寞道:“你就能永远陪着我了!”
沉默了半晌,小棠难掩心酸道:“抱歉!”
侧躺的缘故,她襟口的翠玉佩绶顺势落了出来;轻轻刮擦过秦铮脸侧,冰凉刺骨的触感让他心下生出一股绝望,“你真的那么相信庆太子吗?”
“我不知道!”小棠心下不由五味杂陈,她想念段少泽,他曾经陪着她哭,陪着她痛,陪着她闹,陪着她笑,亲近的仿佛一转身就能看到他;可是,现下的秦铮,除了那双被自己害盲的眼睛外,亦有其他让她放不下的地方;一直以来,小棠都不喜欢考虑太多,脑子里一时装不下这么多的东西,胸口憋闷的不知如何宣泄。
看来,这世上真正要找后悔药的人其实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附注,关于诊脉,某日俺在百度上研究研究过,说女人每个月好朋友来的时候就会产生和孕期相似的滑脉脉象,犹似气泡在静脉里游走,各位有兴趣可以自己摸一下~
所以,这个大夫把出小棠怀孕还是有可能的~
当然,一般中医确定的时候还是不止这么简单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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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坏了,杯具啊!
风起方州城
自葵水事件后,小棠心内有些本已笃定的东西被打破了,他覆在自己小腹上的那份温热似是移到了心口;稍带着让她生出些良家女子本该有的羞涩,再面对秦铮时便多了份不自在,明知他看不见,还是会无意识的闪躲他的眼睛。
不过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怎么躲还是免不了会有些肢体接触;长这么大,头一遭令她有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感觉。
小棠如此明显的闪躲反应,自是让秦铮不自觉的颦了眉,有些落寞道:“你嫌我?”
望着他失神的侧脸,她不由心下一刺,暂压下心头的异样,软声劝慰,“不会,我怎么会嫌你。”
“那你为何这么急着避开我?”只不过无意碰了她的手,竟惊得她弹跳起来,怎不叫秦铮心生疑窦。
闻言,小棠一时有些失措,红了脸径自转身往外走去;未见身后,秦铮脸上涌起的迷茫和焦虑。
原先,小棠还很是积极的打听谢知同的下落,随着时光逝去,亦没有了初始的那份迫切。她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去考虑花费的问题,秦铮所带的银子虽多,可是也架不住坐吃山空;怕总有一日,二人会流落街头,她开始拜托房东大娘为自己留意些活计。
这些细微的改变秦铮都未曾留意到,只纠结着夜溯近日里一系列的密报,心绪不宁。
这日晚间,因天气太过闷热,小棠睡不踏实。满身是汗的翻来覆去,对面的秦铮也未睡着,听了她的动静便道:“我们去院里纳凉!”
外头果然夜风习习,舒爽怡人,不像屋内那般闷热,小棠扶了秦铮在树下坐了;听着耳边泛过的枝叶婆娑声,望着头顶耀目的银月群星,她开始描述起璀璨夜空;秦铮虽偶尔也会对她贫乏的词句形容嗤之以鼻,但是更多时候,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听她絮叨;即使她把当空的星光比喻成芝麻一般,他也觉得很是中听。
似是回到了数年前的朱府后院,苍茫天地间只剩了他和她两个。
夏夜的迷蒙月华如水般泄了满地,落在他脸上,似是笼了层轻纱,小棠盯着那张俊逸的脸庞发呆时,竟会产生一种地老天荒的错觉。
抱膝仰望漫天星空,她真的觉得,倘若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也是不错的;想来,她伤了秦铮这一桩事情,也算不得纯粹的晦气;在夜风吹拂下,睡意袭来,漫天星子在她眼前逐渐模糊;闭了眼,她背靠大树径自睡去。
没多久,秦铮忽觉肩上一沉,鼻端传来熟悉的茉莉淡香,唇角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微微侧过身子,小棠便顺势落到他怀里,她模糊不清的嘟哝了一句,寻了个舒适的角度,犹自睡去。伸手轻拥住她,听着耳边的阵阵虫鸣,秦铮亦靠着大树阖眼而眠。
万缕金光射穿了清晨的薄雾,落在脸上,微微发痒;小棠睁了眼,但见满目金灿的日光,鼻端萦绕着草木的清香,一时有些辨不清身在何处。
“你醒了?!”秦铮的声音近在耳边,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竟在他怀里睡了一夜。小棠有些脸红的爬起来,死都想不出自己是何时爬到秦铮身上去的;倒是忆起之前和环佩一起睡时,她说自己有踢被子以及磨牙的坏习惯,遂有些惴惴不安道:“我昨晚只有睡觉,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你指的奇怪的事是?!”他有些好奇的挑眉。
她尽力想着文雅的词汇来表达说梦话和打鼾,“就是……睡了之后我有没有说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之类的!”
“你……”秦铮凝神想了一阵,那欲言又止的神色瞧得小棠心慌不已,揪了自个的衣襟颤声道:“我做了什么?”
听着她紧张的声音,秦铮禁不住笑着摇头,道:“傻瓜,你除了睡觉外便是什么都未曾做过。”他倒是乘着小棠熟睡之际,偷香了好几次。
不过,于秦铮而言,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一般来讲,奇怪的事情都是在人们猝不及防下才会发生的;
司佑二十五年,六月十三。
一列轻骑侍卫在方州一所民居前停下,为首的男子正是光禄司郎中卫,太子的贴身侍从——上官斐。他翻身下马,和身边文官样貌的男子耳语几句后径自推门而入。
彼时,小棠正站在槐树下晾晒衣服。身后院门打开之际,大风过境,随着满院枝叶婆娑声,原本晾在绳子上的衣物翩然翻卷,妖娆而诡异的扬起,一时遮住了她的视线。
风声渐止,眼前的布幔慢慢收拢,她看到了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列兵士:“长使大人!”
“你们来做什么?”瞧着犹似天降的上官斐,她失措的倒退了一步。随即,有些慌乱的望向身后不远处,那道颀长的身影。
一袭白衫的秦铮并未束发,散在身侧的墨色发丝随风飘摇,越发显得形单影只;他有些茫然的开口:“小棠,是谁来了?”
未及她反应,上官斐遂朗声道:“卑职奉了殿下的命令,恭迎长使大人回宫。”
太子?!她有些错愕的发现,这些时日来自己竟是完全将他忘记了。那么,这代表了什么?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秦铮身子微微一动,捏了拳头,转向小棠所站的方向道:“你,要跟他们走吗?”
“不!”她摇头,扔下手中的湿衣,往他所在的方向小跑而来;随后,有些急切的握了他的手道:“你这个样子我不能走。”
“我的样子?我的眼睛吗?”唇边扬起一抹凄楚的笑意,他反手揽住小棠,“你愧疚,是以要留下照顾我!但是,若我告诉你,我哄你的,我的眼睛早就好了,你还会留下么?”
他不要她的同情,也不要她的愧疚。
瞳孔倏然放大,小棠有些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他突然捧了她的脸俯身,将额抵上她的,一字一顿,“我看得到你。”
自有了朱府的前车之鉴,秦铮便开始悉心研习医术;因着心中的不信任,特意瞒过了所有人;包括邪魔长老,而在刚刚中毒那阵子,他也确实是失明,之后,在夜溯的协助下寻了草药回来自己解了毒,之后便扮起了眼盲;而那日里他闻出催情药之时便有些担心被识破,结果谢知同竟也没有发觉。
只是他从未想过,要以这样的方式将小棠困在自己身边,他不想欺瞒她,更不想勉强她。
“但是他们说……”破碎的话尾消失于二人贴合的双唇中,她瞪大了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眼见秦铮竟敢轻薄太子的女人,跪地的侍从纷纷拔刀欲起。结果小棠比所有人更快一步,狠狠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