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湿面颊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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濡湿面颊的雨-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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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法安定下来?不,是可以安定下来却不想。 
  “以那种羞人的模样抛头露面,又尽写些什么皮鞭、蜡烛之类的东西,让我在这边都抬不起头来。” 
  “那是很了不起的作品呢。” 
  “是吗?但我是公务员,对我还是有点困扰。” 
  耀子的母亲不停的抱怨年轻的保姆怎样讽刺她、市政府社会福利课的人怎样讥笑她,我笑着敷衍了几句。 
  成濑偷偷以眼神向我示意,我打断她的话。“有空我会再来拜访,请帮我问侯正子。” 
  “不进来喝杯茶?” 
  “不,下次吧。” 
  “是吗?”我和成濑向她道别后,走向停车场。她目送我们离开,突然开口道:“美露小姐。” 
  “嗯?”我回头。 
  耀子的母亲仿佛一切了然于胸,温柔的对我说:“你已经完全康复了,真好。” 
  我立刻发觉她是指成濑陪在我身旁。她完全不知道耀子身上发生的事,或是耀子面临的困境,只想到我身上发生的悲剧而关心我。我内心一阵痛楚,勉强回答:“谢谢。” 
  回到车上,我深叹一回气。“耀子好象没来过。不过,也许应该进去看看才对。” 
  “不,不必了。”成濑心事重重的望着外观大同小异的公寓并排的住宅街。 
  “也对。耀子的母亲个性耿直、狷介不阿,耀子平常很少来找她,一定也没有和她联络。” 
  “可是,她和耀子很像。”成濑一边说一边以熟练的动作启动引擎。 
  “嗯。”我表示有同感,并且想:她们什么地方像呢?等我想到是“内在的温柔”时,车子已经离开我和本名宇野正子的耀子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市街。 
  耀子和我都是单亲家庭,她家是母女,我家是父女。从各方面来看,我们是对比。 
  耀子的父亲在耀子三岁时和她母亲离婚,另组家庭,所以耀子有两位同父异母的兄弟,只是断绝音讯,形同陌路。耀子和任职市立幼稚园的母亲共同生活,但却在不同的幼稚园上学。 
  “我妈个性太一板一眼,我明明应该读她任职的幼稚园,她却说不想公私混淆,故意让我读别家幼稚园,简直太傻了。这样她必须花时间接送我,又让我很寂寞,根本一无好处。她的这种坚持,最后只是让自己吃亏。” 
  精明能干、凡事讲求效率的耀子,觉得母亲这样做很荒唐。她对母亲的爱胜人一筹,却也十分叛逆。 
  耀子和母亲的关系爱憎非常激烈,而且时常摆荡不定,但不管是爱是恨,她和母亲紧密的关系令我羡慕。 
  我则是因为中学时代母亲病殁,之后就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在我目前居住的处所设立事务所,经营侦探调查业务,收入相当丰厚,为我雇了好几个佣人。但他为我做的事就仅止于此。 
  所以,母亲死后家里的生活并没有困难,只不过我必须自己设法排遣寂寞,譬如读书或泡电影院。不久,我邂逅了后来成为我丈夫的博夫,高校时代总算过得快乐多了。现在我当然能够了解,父亲当时光是填补内心的寂寞就已自顾不暇了。 
  坦白说,我和耀子在高校时代几乎完全不相识。我理所当然的读升学班,而耀子则是读为数希少的就业班。听说她高校毕业后在某家信用合作社任职,不过我沉浸在爱河中,对和自己方向不同的同学毫无兴趣。 
  和耀子重逢纯属偶然。大学毕业后,我进入银座某大广告公司工作,每天过着忙碌的生活。有一天,我到公司旁的百货公司买午餐便当,在地下楼的小吃街犹豫着该买什么时,有人大声叫我。 
  “村野,你是村野吧?” 
  我回头一看,卖天妇罗的老店橱柜后站着一位穿白色围裙的店员,那就是耀子。 
  “你是宇野?” 
  “是啊,好久不见。”耀子高兴的露出皓白的牙齿。 
  “你在这儿工作?我完全不知道。” 
  这个地下小吃街我来过很多次,却从未注意到她。 
  “嗯,这个星期才开始上班。我离开信用合作社了,这边是兼差的。” 
  “哦。”对于我这个社会新鲜人来说,化妆得很漂亮、手脚俐落的销售货品的耀子,感觉上非常成熟。 
  “你在哪儿工作?” 
  我说出公司名称时,耀子眼睛一亮。 
  “我目前正在学写作,如果有我能够帮忙的工作,请多多指教。” 
  “你真能干。”被耀子的气势震慑,我情不自禁的说。她浑身散发出一种天下无难事的自信和气魄,非常耀眼。 
  “这个你带走。”耀子悄悄递给我事先包裹好的炸天妇罗和几个炸蔬菜。 
  “这么多不好吧?” 
  “没关系。” 
  耀子豪爽的笑着挥挥手。不知何故,我的心情也愉快了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我又到卖天妇罗的摊位去,但是耀子已经不在了。我正担心,不知她怎么样了,却又在出乎意料的场所和她碰面了——耀子出现在我公司的会议室。 
  我以敬陪末座的身分进入会议室时,吃惊得连话都讲不出来,因为耀子是对方企划公司的一员。 
  “我是宇佐川,请多多指教。”耀子眼眸里带着促狭,递出名片。 
  名片上不是宇野正子,而是自由报导作家“宇佐川耀子。” 
  耀子身穿黑色合身套装、低跟便鞋,两耳戴着钻饰耳环,以二十三、四岁而言,打扮是太成熟了些。但她对男人或工作皆毫不含糊,总是姿态优雅的聆听他人意见,讲话也有条不紊,让人很有好感。我没想到耀子对工作居然如此有一套,不禁哑口无言。 
  “下次我们找个机会一同喝酒。”临走前,耀子低声对我说。我仿佛已成为她的俘虏,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耀了叼着香烟,担心的问:“你还在当助理?” 
  “嗯,我还必须学习很多事。” 
  “哼,在公司上班就是这么麻烦,我看你也自己出来做吧。” 
  “我还不行,不过,你还真能干呢。” 
  听到我这样夸她,耀子回答道:“我忘不了自己只有高中毕业,所以才能成功。” 
  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眸里并无笑意。 
  想起耀子所说的“只有高中毕业”,我内心起伏不定。只有在知道她过去的人身旁,耀子才会讲出一直存在她心底的这句话。 
  有一次,我听到耀子和男职员谈笑的内容,差点跌破眼镜。她说: 
  “我们大学没那么烂的课程,不过有过那么一次,大家还联名写信向教务处抗议呢。” 
  耀子会视情况和对象来伪称自己的学历。知道这件事时,我仿佛窥见她的内心深处,有些愕然。她心底存在着难以磨灭的自卑感。即使这样,她的魅力始终令我着迷。 
  “接下来怎么办?” 
  成濑突然问,让陷入回忆的我回过神来。成濑驾驶的车正缓慢行驶在五日市街道游罢归来的车流中。左侧小金井公园的新绿盎然,梅雨时节的傍晚,似乎连道路上都闻得到绿草香。 
  “这……该如何是好呢?”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从何找起最有效率。 
  “你的工作是市场调查吧?”成濑眼睛盯着别处问。 
  “以前是。”戒烟两年,却突然产生抽烟的冲动,我一边抗拒一边回答。 
  “那是怎么做的?” 
  “先大致了解调查标的特性,再拟定有趣的假设,检讨之后加以查证。” 
  “原来如此。那清应用在寻找耀子上吧。”成濑望着我正在咬指甲的侧脸,讽刺的说。 
  车子好不容易要进入武藏野市,道路两旁都是盛开的紫阳花,而且几乎都是美丽的蓝紫色。我不着边际的想,如果紫阳花的颜色会因土壤而改变,那么这里的土壤应该很肥沃。 
  成濑似乎因为我默不作声而不耐烦,再度开口:“村野小姐,请试着用你以前的工作方法分析看看。” 
  “我拟不出有趣的假设。”我快快的说:“我根本不相信耀子会带着你的钱潜逃。” 
  “不是我的钱。”他坚决的说:“你不相信耀子会带着钱失踪,我也同样不相信,既然这样,何不拟定截然不同的假设呢?” 
  “譬如有人拿走钱,而且将她怎么样了?” 
  “是的。” 
  “若是这样,只要拿走钱不就行了?没有必要让耀子消失啊。” 
  “说得也对。”成濑又陷入沉思,然后不怀好意的说:“也许是与谁合谋,让对方光明正大的行动,她在暗中把钱处理掉。” 
  我生气了,望着成濑说:“是有此可能,譬如和情人合谋,由一方装成被害人般急着寻找,事实上彼此却约好在哪里会合,这样一来,就有人要受无妄之灾了。” 
  “怎么可能?”成濑像是真的动怒了,不高兴的沉默着,猛踩油门,把骑在前面的自行车抛在车后。 
  我们彼此不相搭理的进入东京都内,发现车流反而减少许多。成濑在环状八号公路右转,说:“抱歉,能顺路去我店里一趟吗?” 
  “随便你,反正我又没有自由。” 
  成濑苦笑。“对不起,我向你道歉。问题出在我和上杉有关系,事情才会闹大。” 
  我心想,没错,正是这样。不过,我什么也没说,不,是不能说。事实上,父亲也是这样的情况吧。换句话说,我等于是用国东会的钱完成大学学业。 
  “所以,我们能讲和吗?我需要你的协助。”成濑伸出右手。 
  我视若无睹,他苦着脸盯视前方。 
  沿环状八号公路前进不久,左手边出现“成濑汽车”的招牌。建筑物本身虽小,但是建地上井然有序的停放了将近二十辆宾士、BMW等德国中古车,都挂上标价牌,将狭窄的建地做了最充分的利用。 
  成濑在店门前停车,说了声“失陪”后,下车进入店内,开始和照顾店面的年轻男人谈话。由于车上开着冷气,我留在车内,无聊的望着工读生擦拭宾士车轮胎,和拿着水管冲洗保时捷911。 
  “请下车,我叫人帮忙洗车。”成濑回来,打开车门让我下车。 
  成濑的车溅满污泥。 
  “走高速公路回来,弄脏了。”成濑说着,吩咐工读的少年洗车。“到里面喝杯咖啡如何?” 
  我进入店内,在摆放着三张小圆桌前的高脚椅坐下,年轻男人用纸杯端来冰咖啡。店内整理得很干净,虽然简朴,却很清爽舒适。墙上挂着白色的工作进度板,上面写着“00先生交车”、“XX先生验车”等等,不过工作量并不算多。 
  耀子说过,她是前年来这里想买中古车时认识成濑,结果没花多少钱就买到状况不错的BMW,心里很满意。 
  “让你久等了。”成濑在柜台内和员工讨论文件之后走过来,手上拿着行动电话。 
  “谢谢你的咖啡。” 
  “好象没有人和你联络。”成濑一边说一边从窗户看着外面洗车的情形。 
  他的车已经焕然一新的停在店门前。 
  “是吗?那就到耀子的住处看看吧。” 
  “要去吗?”成濑的语气略带迟疑。 
  “不方便吗?” 
  “不,那就去吧。反正去了就知道。”成濑故弄玄虚似的说着,随手替我开门。 
  耀子在西麻布区的外围赁屋而居。成濑对路很熟,穿过一些巷道、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世田谷街。四周开始昏暗下来,但气温反而更高,燠热不堪,感觉上入夜后可能又会再飘雨。 
  在公寓前宽阔的马路旁停车,我们进入楼下大厅,地上铺着很漂亮的白色大型磁砖,但是下雨天很滑。 
  虽然雨早就停了,不过由于湿气的缘故,磁砖表面滑溜溜的。我小心翼翼的走着,刚好看到住在耀子楼上的伊朗地毯商人走出电梯。 
  他认得经常来访的我和成濑,轻轻打招呼说:“晚安。” 
  因为妻子是日本人,日常会话不成问题。 
  “抱歉,我想请教一下。”我说:“昨晚,你见过住在楼下的耀子小姐吗?” 
  “耀子?昨晚?”伊朗人沉吟片刻后,摇头说:“我昨晚陪妻子出门,很晚才回来,没见到。”接着,他有点担心似的反问:“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什么。”我缓缓摇头,和成濑进入电梯。 
  成濑一语不发的按下三楼的按钮。电梯上到三楼,走出走廊,发现耀子的房间前站着一个男人。他似乎是上杉那边的职员,西装笔挺,像是社会新鲜人。成濑举手和他打招呼。 
  “辛苦啦,我们进去一下。” 
  “请。” 
  我们用成濑持有的钥匙开门入内。 
  屋内昏暗、燠热,混合着垃圾臭味及耀子惯用的Eternity香水味。 
  成濑一打开灯,眼前的景象令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东西都被翻出来了,抽屉敞开,惨不忍睹。成濑没出声,用手指指外面的男人。换句话说,这是上杉那边的人干的好事。我眼前浮现君岛的脸孔,终于明白我说想来这儿时,成濑略显迟疑的理由。 
  “这未免太过分了!” 
  平常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办公桌,现在堆满书页翻开的杂志、书籍和资料,几无立足之地,所有抽屉都被拉开,里面的东西有被胡乱翻找过的痕迹。 
  耀子引以为傲的韩国骨董衣橱倒在地上,美丽的黑色拉环松脱。床铺被移动,床单被扯掉,连床垫都被刀子割了几道缝。品味不凡的名牌服饰全从衣架上拿下,和鞋子堆放在一块儿,简直就像垃圾山。 
  最糟糕的是厨房。米缸被倒空,拼花地板上满是米粒,连面粉、太白粉、砂糖、盐、蕃茄酱等也都被洒在地板上。通心粉、洗洁精、锅铲等也散落满地,冰箱门敞开,里面的牛奶发出馊味。感觉上,似乎人的恶念完全知这个房间里爆发了。 
  看到浴室地板上散满生理用品,我怒火大炽,抓住成濑大吼道:“这太过分了!” 
  我举起手,想用力打成濑一记耳光,成濑及时避过,用力抓住我的右手腕。 
  “放开我!”我咬紧牙根大叫。 
  成濑默默松手,轻轻推开我。我倒在耀子的衣服堆中啜泣。 
  “讨厌!我不要这样!” 
  成濑凝视我一会儿,向外走去,关上房门时说:“我去吩咐外头的人尽快收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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