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旧梦:山河永寂 作者: 一寒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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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旧梦:山河永寂 作者: 一寒呵-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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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娥皇细细地回想,垂首淡笑,一瞬间不可言喻的神色让女英蓦然面色低沉,她看着那香包,狠狠地掐着自己指甲,半晌低低问,“其实…”
  “心情…姐姐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娥皇忍不住笑出来,“其实第一次见到他,我只觉得他的眼目没有传言中那么可怕。”
  女英有些奇怪,她还以为会是多么风月无边的旖旎念头,却没想到姐姐的回答如此平淡无奇,自己从出生开始便永远活在娥皇的影子里,爹爹说着要像姐姐学仪容,要像姐姐学教养…。娥皇的琵琶弹得举世无双,女英亦跟随却从未曾有人肯真心夸赞她,周府出去的吴王妃国色天香谁人不晓,又能有几人肯回头看看自己。
  她还以为姐姐会说出多么感天动地心念来,她还以为娥皇那样自持的牡丹一定会在初见时候定下些不似平日的缱绻念头,却从没曾想过,她的回答竟然只是这么普通的一句话。
  如此一来反倒真实地让女英难过。谁教初见,是不属于自己的初见。
  
  娥皇自顾自地捧着琵琶拨弄,又想起些什么,“方才你想说些什么?”
  女英摇头。
  李从嘉,这个名字有太多人想来描述一场花开惊动天地失色,或许只有娥皇见了他,才能落纱一笑再无任何放低的姿态,如此娥皇才是那个站在他身边的人。
  李从嘉不缺仰视,他如此求一份淡然相守,彼此珍视。
  
  所以一开始,女英便存了仰望的心思,她不知,亦不肯放过自己。窗外忽然起了弦音,清冷地三两声声,忽地又连带起了一城飞絮,娥皇闻之不语,唯以琵琶之音相和。
  云鬓乱,晚妆残,
  带恨眉儿远岫攒。
  斜托香腮春笋嫩,
  为谁和泪倚阑干。
  
  为谁和泪独倚阑干?李从嘉手指轻按弦音即止,淡碧色的影子缓缓起身遥望天色,“王妃的药好了么?”
  飘蓬应着,“我去唤流珠端来。”
  他看着那新琴,无论如何都不会如响泉一般深谙彼此灵性。他一直相信此物亦有灵魄,故此绝不希望污了琴心,宁愿毁了它。
  一时四下寂静,他有意无意地随意拨弄着,有人曾应过自己要将霓裳羽衣舞的谱子寻来。
  赵匡胤说的话,总是很能让李从嘉相信。
  比如他信他活着。
  
  天边巨大的马蹄声响。
  瀛洲近在咫尺,十万兵马日夜北上之际,赵匡胤于周世宗柴荣左后一路紧随。
  忽见得前方皇上身形一晃,径自坠马。
  大厦崩倾。
  
  半月而后。一时秦淮烟波,画舫莺歌燕舞,仍不改微风荡露软歌轻曼。
  北方天气正值举目风沙,江南屋檐下的小桥流水自不懂此般塞北荒野豪气干云。
  谁知天哀志气人。
  柴荣腿部旧伤因连日战场劳顿重又撕裂开来,此时正值盛夏,行军之中亦和将领士兵同等日夜无眠,一时伤口染了污秽溃烂开来。
  赵匡胤早曾劝阻,皇上犹自坚持几日不肯声张强忍下来,如此愈发严重直带起了高烧不退。周军此行一路趁胜追击,柴荣见得瀛洲在目而腿上实在疼痛难忍,最后径自失了直觉,坠马而下,好在赵匡胤机警,迅速将皇上送入车撵之中不许声张。
  御医赶来后才发现发热症状已经持续几天,伤口得不到及时的清理情况异常严重,如此情景绝不可能再继续督战。皇上神智尚清,一时急唤赵匡胤听命,统领三军务必攻下瀛洲。
  如此,赵匡胤势必全掌兵权,如若得胜功高盖主亦不为过,可见皇上信任,赵匡胤并不多言,遵旨而去。比起虚情假意退让再三来看,攻下瀛洲以谋幽州才为大计。
  
  辽属17县三关三州彻底收复之时,李从嘉正于韩尚书府中试香,桂堂之中香木罗列,李从嘉看轻轻抬指,一小段暗色物什扑通入水,缓缓而沉。
  〃刚送来的沉香木。〃韩熙载陪侍在旁边,李从嘉一时动了心念,突然想起来,〃韩大人可曾见过些异域特别的檀木?〃说完一句话直让韩熙载笑起来,〃若论起檀木,老臣可不敢与王爷妄比,天下还有王爷不知的特殊檀木?〃
  李从嘉也笑,〃周府里送来个新鲜东西,我的确未曾见过,香气很是特别,我看王妃一直带着或许她喜欢也说不定,寻了一阵又寻不见。〃
  韩熙载也便不多做探究,〃老臣帮忙留意,若是得了新奇的香木定要送去东宫的。〃
  李从嘉摆摆手,〃我也不过突然想起,不用费心。〃
  韩熙载踱步近前拿起小小玉碗,轻轻摇晃看沉香木色泽依旧,一时闲聊开来,〃香亦有属性,彼此若为相冲之物放在一起非但起不了舒缓精神的作用,反倒容易引出病症。〃这边李从嘉正执木以火焚之,不多时便见上等沉香木气味浓烈铺散开来,〃味苦辛,果然是上品。〃韩熙载倒些酒液过来,〃老臣虽日日散漫不得所有作为,可尚还算消息灵通,吴王不日便须去与北朝使臣相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花间愁色起(上)

  李从嘉浅浅啄一口酒,突然便放下,〃我已不饮清欢。〃
  韩熙载接过瓷杯来,定定看他,终是摇首,〃吴王心中所盛太多,人生如此太过负累。〃他所言必是指李从嘉放不下的旧事,说到底皇族争斗,牺牲的人千万亦不为过,人死不能复生,一时伤痛难免,若是久久不能释怀实在不适合居高位而定风波。
  李从嘉见得清欢便想起很多事情,越不想思量越横亘与心上。叹息绵长,〃到底不是真正超脱之人。罢了,韩大人提起政事,可是另有提点?〃
  韩熙载饮酒思索,〃江北失地可算得极其重要,周皇算得明主对于此征讨之地定会想法先得民心,所以盐运等通商之事的契机便在此。〃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失地进贡于上朝,不属南国,本不该再过多联系导致人心死灰复燃,可若是彻底切断亦会有相反作用,于己方更会失去大笔商税。
  总之分寸都在李从嘉一人手里,成与不成,朝野上下多少双眼睛看着,江南江北恢复通商意义重大,与他本人,更是太子封号得之与否的关键。
  李从嘉看那香灰渐冷拿支金杵挑弄,余香依旧,果然是极品,〃太子与否与我当真没有意义,只不过不想再看父皇失望。〃最后半句仍说得安静,不见什么刻意。韩熙载在一旁望他,神色却是难过。
  李从嘉也知他忧心,〃父皇今日龙体微恙,韩大人进宫去探探吧。〃他知韩熙载满腔抱负却盛年退隐,必是早年挫败有了心结,微微一笑,〃父皇其实一直念着韩大人。〃
  韩熙载看他今日穿了惯常的衣裳,一脉清浅的颜色仍旧云淡风轻地笑,有意无意地玩着手上那把描金玉骨的扇子,李从嘉看似优柔秀雅盛不得些许折难,心内却比任何人都通透。
  李从嘉只是很多事情不愿说,因他说了亦无用。他不是看不懂,而是因为看得太懂反而没了惊动的力气。生于权力中心日夜不得太平,惶惶的心态只属于那些初见的人,日子长了反而平静若无。唯独可悲之处便是,李从嘉未曾麻木,若像韩熙载自己一般,麻木长久下去也便真的事事不过心,而李从嘉尚有赤子之心,所以他能固执坚信人世最干净的感情,如此下去心中负累无所安放。他还不是真正能超脱的人。
  韩熙载半晌终是说出了句话,〃吴王如此,势必苦了自己。〃
  李从嘉依旧淡笑,一目重瞳如墨般沉淀,〃我若果真如此倒是福祉,可叹我非菩提,不得普度众生,父皇期望中的李从嘉实是看得太高。〃韩熙载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挥袖阻止,〃韩大人若是劝慰便不必,父皇期望如此必是因心中绝望过盛。弘冀哥哥的事情对于他打击过大,虽不说,我却懂。〃
  韩熙载目光悠长,他与他的父皇某种程度上是同一种人,偏偏李弘冀不是。
  〃不一定想证明什么,却不愿见到父皇再失望。所以...〃他拍拍手上的飞灰,〃便试试看吧。〃
  
  出府回东宫去的时候,李从嘉听得飘蓬说北边送来的信,周军本欲直取幽州,谁知周朝皇上突发旧疾,不得不撤兵南回汴京。
  李从嘉细细算来,十七县三关三州费时不过一月有余堪称大胜之仗,今日的天气显出些闷热来,飘蓬替他将软帘轻轻挽起些金钩勾好,抬眼就看得笙鼎楼的木质高阁。
  李从嘉下意识收手,腕子上的檀木镯子贴着皮肤觉出些汗意。
  〃周皇旧疾发作?那兵权…〃
  飘蓬拨弄着那垂下来的金钩,一时也没顾及,〃自然是他人带兵,有传言说,〃他转转眼睛,低了声音,〃说是夺三州时候便出了事的,御驾滞留于途中,领兵之人此番可算得功高盖主了。〃
  李从嘉沉默不语,飘蓬一时来了兴致,〃他们说是什么赵将军,我只闲下来听了一两句,传那辽人听了他的名字便直退百里,此人必定不同常人。〃
  李从嘉淡笑,不同常人?许是吧。
  高楼之上随他纵身而下,确是不同常人。飘蓬偷偷看他神色,〃恐怕不出几日就要议到通商之事了,王爷可须万般小心。〃
  数日后,东宫之中弦音不绝。
  女英在廊下逗池子里的鱼儿很是高兴,这几日李从嘉进宫更加频繁,一时又放心不下娥皇的病,恰好女英愿意来陪姐姐弹琴散心,于是也便应予下来。
  庭下的池塘里面荷叶繁盛,望不穿深浅,只见得靠近池边浅浅的玉石阶下铺展开的水里偶见游鱼,极是灵巧漂亮,女英一见便觉欢喜,拿了些饼食碎屑过来喂鱼。
  眼见得鱼儿游曳不去,她高兴起来蹲下身子,不曾见得碧绿色的纱衣垂入池里,玩了几番流珠恰过来看见,只笑她,〃二小姐可是玩心大起,一会儿起来才知道成了落水的凤凰。〃女英吐吐舌头,远远看见一抹淡淡胭脂色,〃姐姐来了。〃流珠顾不得再笑,跑过去扶着,〃该喝药了。〃
  娥皇皱皱眉,〃我好得多了…〃没说完就看见流珠坚定地神色,〃王妃一日三次的药必须按时,王爷吩咐下的。〃一时无奈,娥皇只得颔首,〃好,我总想你到底是谁带来的丫头?他说话这样管用。〃
  这边看见女英正起身,流珠便笑,〃王妃和二小姐这边走走也好,我去端药来。〃转身便去了。
  娥皇近前,见得她手指还沾着碎屑,上等的烟罗纱衣也带上了水渍洇湿开去,眼底的宠溺愈发明显,女英终究还是个孩子,如今也这般玲珑娇俏,〃家里的池子不是也有些锦鲤。怎么…啊…〃
  藕色的云鞋不小心踩上了池边浅浅的滴水,恰是女英裙摆拖曳而出,娥皇立时身影不稳,更加上本就病中一直内虚心神不安,那凤凰台之上淋了大雨更是高烧一夜,此时竟全然没了搀扶就要滑入池中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花间愁色起(下)

  藕色的云鞋不小心踩上了池边浅浅的滴水,恰是女英裙摆拖曳而出,娥皇立时身影不稳,更加上本就病中一直内虚心神不安,那凤凰台之上淋了大雨更是高烧一夜,此时竟全然没了搀扶就要滑入池中去。
  女英急忙伸出手去拉住姐姐,一瞬间的动作,娥皇僵持在池水边缘,幽幽地荷塘高低茎叶不甚分明,胭脂色的长裙之下翩然入水,不过分毫。
  极短的时间,娥皇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女英眼光蓦然闪过的光影凛然而不似豆蔻华年,她的手甚至还握住自己,只是…那指尖微微地松动。
  女英看着她,突然唤一声,〃姐姐。〃指尖的颓势却愈发明显,放与不放?若是那牡丹落水,可还会不会依旧明艳倾国?她不知那池塘深几许,亦不知此举后果如何,不过一瞬间的暗涌顿生,若是没了你,我会不会也是众星捧月般地天定宠儿。
  一侧脚步声由远及近。
  娥皇很快惊得冰寒彻骨,挣扎起来尖叫出声,谁知道女英突然使力猛然过来搀扶住她,脚底具是湿滑她自己亦站立不稳。
  〃娥皇!〃熟悉的声音自一侧急急呼出,彷佛劈开一切的救赎,那胭脂色的身影顾不得更多慌乱地只想逃开,娥皇伸手狠狠地推了一下女英径自踉跄着向着来人而去。
  忽然紫檀的香气扑面而来,却更加扰乱了周身,娥皇持续地惊恐尖叫,眼前无数的画面反复纠缠,撕扯不开的香气,女英眼底的肃杀逐渐放大,她想做什么。
  她想做什么。
  身后却是一阵水声。东宫之中更起波澜,李从嘉眼见得女英被娥皇那狠命地一推直落入水中。
  
  其实那池塘并没有想象中可怖,女英只是呛了些水。浑身湿透被风一吹更是打起寒战,李从嘉刚一回来便见得如此境况,顾不得许多拥住娥皇,却更不知发生了什么。
  下人们急着捧来锦衣把女英包裹严实送回内阁去请御医,娥皇却依旧发病像是被吓坏了一般眼泪不止,〃娥皇?〃李从嘉使劲地抚慰想让她先平静下来,半晌却不见好转,亦只能抱她回寝宫灌下汤药让她安眠。
  女英眼看见他不顾姐姐已经崩溃般地胡乱推搡着龙纹的衣袍,亦不顾她发丝散乱全没了往日的雍容,他仍旧只是轻轻地唤她的名字,深重的眸子里晕染开数不尽的思绪,可惜无论哪一种都让她更冷。
  无数诚惶诚恐的下人们拥着她赶紧进殿内去,牙齿抖得控制不住,女英却径自只望他抱她而去。
  纵使牡丹开败,你也不肯回头看看。
  
  她想起姐姐腰间自己亲手缝制的那个香包,突然笑出了眼泪。众人只当她不慎落水吓坏了,不住地安慰着请御医过来诊治。没有多长时间,女英却觉得像是等了一世,终于看见李从嘉过来探望,他亦担心。好在池塘浅显并不足矣沉溺,不过是落水受惊。
  他还是急着过来的,官袍未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女英眼角仍有泪光,只是摇头,一时面色苍白更是柔弱无助,〃我在池塘旁喂鱼,姐姐看见了便过来寻我,谁知道池塘边湿滑站立不稳,我急着伸手去扶,姐姐却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就叫起来一把推开,我站不稳就…〃越说越不知如何是好,李从嘉只得坐在旁边见女英犹自颤抖,伸出手去替她掩好锦被,〃你姐姐近来身子不好,受了些惊便心神不宁,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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