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旧梦:山河永寂 作者: 一寒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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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旧梦:山河永寂 作者: 一寒呵-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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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王。晋王绝不简单,他数次求见皇后远不和礼数,只不过从来不敢有人多言罢了。如今皇后被害于冷落宫廷之中,这事若是说了出去,晋王或许便要稳不住。
  便全当是她病入膏肓药石无用。
  赵普亲为暗中打点一切,御医之所也安排妥当。
  
  皇后。
  深夜赵普燃香三柱,下臣无能,如今圣上执意出宫实在不能出任何乱子,他长跪不起。
  这皇宫大内从来就没有什么阳光下可见的事情,今日一朝成凤俯瞰天下,明日或许便是归于飞灰些许不见。
  本就是如此。怪就怪不该嫁与帝王家,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万骨之中谁又当死谁又是天大的冤屈?本来就无从评判。花蕊死活无所谓,但是皇后的死因却是极不能胡说之事。
  
  仅仅只是一种感觉,小长老只盼这日子过的再快一些。
  长明灯火的香油添了数遍,他眼见得宋军一路围进金陵心里终于得了安慰,无论如何这场心神的消耗总是会有一个完结的。
  李煜多日不见战报忧心忡忡,自己的眼目却总也恢复不得唯恐影响士气,幽居在这佛寺之中纵使他再静下心神来也是耐不住,这日流珠又送来了增添的衣物,他细细拈来竟都是见了厚重的披风,不由也想起了这时日过去太久,踏出门来看看,流珠一旁小心地搀扶。
  入了冬。
  江南的冬湿寒入骨,却不见雪。
  塞北的雪花,轻轻扬扬,拂衣而落,那是他说的景象,仅仅留存于梦中的画。
  时光遍染风华几番,到底还是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
  确实是觉得冷了。他围上素白屏风,其上白线织锦细密繁冗,若不看便只是方惨白,近前才能看出其中玉骨清绝。
  流珠有些不解,“国主可是要出寺去?”
  “是,去玉霄阁上吧。”
  他走得很慢,却似乎别未曾显出任何颓势,原本是碧树凋零几许萧瑟,他因这望不穿反而一直面色温缓,出了寺去李煜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微微带了笑,“憋闷了这些时日出来走走,果真感觉大有不同。”
  是个阴沉天气,他却还是那样笑落三月春花,温润得让人心神摇曳,流珠也顿时减了凄怆,分明是重军压境的时日,国主一笑便让她也安稳得多,“国主眼目感觉可好?好在今日层云滚滚,日头不大。”
  李煜这才觉出空气之中的阴湿,“原来是个阴天,我倒也是看不得了,这时感觉还好,有些模糊轮廓,不必担心。”
  流珠又是沉闷,想想却又安慰自己,他能见得景状轮廓便还不致彻底无救,日后总有法子。
  一路之上宫人诚惶诚恐,施礼之时却都带了惊慌,李煜原是淡然依旧不愿让人看出些异状来,待得近了玉霄阁,玉阶之下的宫人却近似有了哭音,他这才觉出不对。
  




第二百零五章 同君哭寝门(下)

  “近日宫中可是出了大事?”
  流珠想国主必是心中有数,这么多日子了再提也是徒增担忧坏了今日难得的好精神,立时使了个眼色给两侧宫人,无人说起。
  “国主,宫中尚安。”
  李煜不再多言,慢慢登阁。这些宫室台阶他自幼便是一一走过的,此时虽然不便却也不至让人觉得怪异,流珠只轻轻地扶着他的臂,到了阁上一方宽广平台,正好能够俯瞰整个金陵,玉霄阁是整座金陵城中至高之所,他若是眼目依旧便能视野开阔,俯瞰江南千里。
  这方台子也是当日他登基之时,册封女英之日,万民朝贺的地方。如今,李煜到底还是现了伤感,“只可惜……如今看不清了。”
  流珠只是听闻宫外传言,这时突然随他登上了玉霄阁看清金陵周遭之后,她猛然倒抽一口气。
  撑着他臂的手不由自主开始颤抖。
  李煜空荡荡的眼睛清浅得近乎琥珀颜色,他直直地看着流珠,突然便嗅见四方而来的烽火血腥之气。
  会不会是一种错觉,当人失了视觉,日日自我幽闭于同一方空间之下,他会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各种感官,李煜总觉得有时候是不是都是幻觉。
  还是其实如今才是自己的梦。
  庄周梦蝶,孰蝶是我,我是孰蝶?一梦至今,蝶我已难分
  
  “流珠,你看见什么?”他突然低了声音,更让流珠起了畏惧,她环顾四周,金陵城外近郊几乎俱是黑烟滚滚,这若非战场已经推移至了金陵城外是决计不会如此的,流珠大惊之下也慌了心神,呆愣在当场发抖不止。
  李煜突然覆手翻转,紧紧握住流珠的手腕,他手指骨骼直直地咯在了她心上,流珠不由开口,“国主……国主还是不要……看清的好。”
  李煜放开她,仰首向着前方笔直而去,人若看不清楚,走得便永远比想得蜿蜒曲折,黑暗之中步子不是笔直一线。人世亦如此,盲了眼的人便总是违背心意,可是流珠看着他竟然迈出分毫不差。
  他确是心下极静极清的人,所以心目不盲,内心之强只是从来无人能懂。
  平地狂风顿起,高阁难耐清寒,他一袭纯白衣裳猎猎翻飞,迎风而去,手扶纯金栏杆静静闭上眼睛。
  都是血的味道。
  皱起眉。
  哀鸿遍野。
  
  人若是体肤受寒尚有衣物遮挡,若是心凉了,该要如何呢,李煜突然觉得自己有了害怕。这种背负了太多人命的感觉很可怕。
  原来他一直都不是神仙的,神仙对于众生顶礼膜拜,生死不由自主早当淡漠,可他却做不到。尤其是风里都是铮鸣之音。
  一声一声,生生砍在了江南秀骨之上,这方水土不该遭此劫难,到底是他的错么。
  
  流珠在身后轻轻唤,“国主……”
  他风中回眸,分明是恍惚的影子什么都看不清。“兵临城下。对不对?”
  流珠颔首,半晌才记得他看不见,“是。”
  “扶我回寺。”
  
  长江一役之中唐军欲求速战,不顾后果点火以图顺风火烧宋军,却不想竟然天意难违,风势突生巨变,瞬时江上逆风将所有火势吹回,几十只小船在大风的吹刮下一起向着唐军的船队滑去,几十堆熊熊巨火。
  唐军千艘船队排列极其紧密,此时万般无法,火势一来立刻人心大乱,被几十团大火烧个正着。
  江上火光冲天是什么景象?
  成千上万的将士集体向着滔滔江水之中搏命而跳又是什么景象?
  李煜看不到,却几乎能够想象得到,既然赵匡胤能够兵临城下,那么这一路上,无数关卡,纵使唐国衰微军力不敌,但此一路绝非纸上谈兵说来容易,他不知晓的牺牲究竟有多大。
  一路行回广凉寺,恰是途经园中小桥。
  他一路在想。
  那步子终于维持不住。
  突然扶着白玉石桥俯下身来,流珠变了脸色,“国主?”
  
  




第二百零六章 一念菩提(上)

  李煜以手遮住日光,“有些晕眩罢了。”他的眼目仍旧是不能长时间见光,这时候急火攻心更觉不适,晕眩间只觉得手脚无力,一手撑着光滑的白玉扶栏缓缓俯下,流珠过来搀扶,急得一时竟然说不话来,她本是想开口大声唤人,突然想起此时已经是这般光景,城外一片厮杀城内人心惶惶,皇宫之中若是再教人看见国主此般境况,还有什么可拖延的,必是要自己先乱了阵脚。
  僵在地上,李煜梨花白的衣裳铺成如洗凄怆,待得略缓一缓,他放开流珠的臂,“想来这一路不曾遇见旁人,便是都慌得不耐躲了起来。”说完笑起,让流珠更觉辛酸,“她们……一群该死的,这时候都不见了人影。”李煜摇头,“人之常情,竟是我太过昏聩,死到临头还不出一言,当然该避。”
  流珠见他如此,“国主,且先回凤阕宫吧。”
  李煜却是突然加重了语气,“你可记得当日我嘱托你之事?”
  流珠沉默不语。
  “记得,还是不记得?”字字压在心上。
  流珠只能应着,“是,流珠记得。”
  “记得便好,若是宫破,顺后宫水渠绕至山石之后,有幽径可通宫外,幼时……”他轻轻咳起,试着起身,仍是不得力,也便放弃,倚在那白玉的栏上,下方一池活水潺潺,他的声音极低,“幼时我在这宫中玩耍时候探得的,那时候有宫里侍卫偷偷溜出去买些小玩意便总是暗中从此处离开,弘冀哥哥后来发现了,大怒之下命人严密看守,想来如今这般形势再无人顾得它了,你们做宫人装扮从南门而出,纵使撞见宋军,一时也还不致为了几许出逃的妇孺大开杀戒。”
  流珠眼望着那方水流,金陵皇城之水处处俱为活水,水脉走向奇诡本就留了余地,她颔首应着,看他气息不稳这时候再刺激不得,李煜又唤她,“流珠,召飘蓬来此,不得惊动他人。你快些去。”
  流珠知道他若非实在是起不得身来,绝不会一人这般颓然靠在石桥上,可是此时再无他法,李煜必是有了要事才叫最值得相信的飘蓬过来,流珠只能替他将披风重新系好,“静静歇一会儿,不得再动气了,流珠即刻回来。”
  说完匆忙离去。
  
  四下死一样的静。
  广凉寺中小长老眼望得流珠随侍他出去,立即转身去了寺后。
  李煜慢慢将手探过那白玉的扶栏,探手向下,冰冷冷的河水,到底是入了冬的时节,江南比不得北方的冰寒,也是比其他日子温度低了不少。
  白袖轻轻挽起,他探手入水,清明了不少。李煜动了动身子总要教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悲,想来此生如今第一次这般失了仪态。
  除了自嘲地笑,他也不得它法了。
  人与人之间最怕心生罅隙,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完全的消退干净或者是被一朝全然抹去的,女英静了这些时日也不似往常总是想着过来探探了,她也会伤心。
  怀疑她有什么用呢。
  
  此刻的凤阕宫里女英抱着那方琵琶,姐姐留给她的绝世古琴,若说是价值连城绝对不为过。可惜也不过是断烧了的木头罢了。
  拨弄两声,此刻人心惶惶之际,她倒是越发的平稳,“姐姐,你去的早,看不见今日。想来我到底是在此处胜过了你,他最不好的时刻你不能陪着他了……”手指动一动,清越之音曼妙而出,“姐姐…。。今日我却想得明白,你给了我最大的惩罚。”
  明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你愿意将一切都留给我,原来这才是最大的惩罚,陪着他,不在他心上,这才是最大的惩罚吧。
  想起李煜的怀疑。
  我怎么会……害你呢。女英同样自嘲,有心无心拨弄着那些琴弦,断断续续,就像自己的心念,一心欢喜,满腔热烈的时候过去了,其实人和人之间再简单不过,爱是不爱,多么分明。
  姐姐你到底是骄傲的凤凰,宁愿枯死枝头也不能萎落泥泞。
  我比不得,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随着他,是好是坏,皓皓白首,无愧便是福。
  
  




第二百零七章 一念菩提(中)

  飘蓬一路随着赶来,远远看见李煜白袖挽在肘部以上,露出的手来探入流水之中,恰是腕间入水,露半分清绝俯在白玉桥上起不得身,却不损优雅,这样的国主他一见便知是出了事情,过来跪在他身边。
  李煜轻轻笑,抬起手来一捧清泓,“飘蓬你起来吧,站着听我说。”
  飘蓬哪敢,国主起不得,下人们倒是站着,这如何使得,便执拗地不动,“国主……”声音带了颤,“外面……”
  “我都知道了。”
  流珠也随着跪下,看他指尖微微张开,那水流顺势散下,“国主,水凉。”伸手给他放下袖子来。李煜甩手,“活水不碍事。”微微转向飘蓬的方向,清散开去的眼色直让飘蓬胆战心惊,“我现在说的话你务必用心听着记下,稍后一件一件亲自去传召。”
  “是。”飘蓬垂首。
  李煜思量一下,决定先问清情况,“近日来的一切,将你所闻如实讲来。”
  “采石矶一站我方溃败宋军建浮桥顺利渡江,铜陵池州失守,宋军一路水路两方配合围逼金陵。唐军……多半战死。”
  李煜唇齿微颤,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叹息。
  “如今……宋军已至金陵城下。”
  李煜突地改了平日口吻,“这些人命总不可能是一夕之间全然就能被宋军击溃得了的,朝堂上下必有人欺上瞒下,飘蓬,这就去清查诸公,给我找出这个人来,还有……今日传我旨意,金陵全城戒严。”
  “是。”飘蓬起身赶着要去传旨,李煜话却未完,“等等。”
  “国主还有何事?”
  “戒严各门关闭后,去广凉寺请小长老出来。”
  飘蓬匆忙开口,“国主,今时今日不可再随意信任僧家之言……”
  李煜抬手止住他的规劝,“我话未完,请,命人去请他登上城门。”这个请字说的格外坚决,难得的决绝口吻,飘蓬瞬时明白了内里深意,“国主想……”
  “让他登于城门之上,传我旨意,小长老乃白马寺九世高僧转世之灵童,今日国有危难,请长老做法保我一城百姓生息,如若他施法之后宋军不退,那么……”话里一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竟然沉稳得让人害怕,“就在那城门之上,命人把他推下去。”
  飘蓬不自觉后退两步,“国主考虑得是,飘蓬谨记国主吩咐。”
  “我不愿动此杀机,可是……”实在是无法面对白骨累累。
  飘蓬更是明白,谁能让宋军后退呢,国主此言简直是必杀之意。
  转身跑去安排,心里却突然担忧起来,回首望望广凉寺的庙宇香烟,低低咒骂。
  
  这方李煜一脸舒缓回了广凉寺,流珠指尖颤抖全被他压下,梨花白锦的披风斜斜地披在肩上,挡住了方才所有的暗中汹涌,小长老这方正于正殿之前喂那些鸟雀,一手拈着佛珠,一手执把碎食,他见了国主回来略略躬身双手合十,“国主出去走走气色大好。”
  李煜微微一笑,“长老慈悲心肠,宫中鸟雀繁多,这一时之食可饱不得一世之饥。”
  那僧者竟然丝毫不见异样,仍旧是缓缓地散着干了的面饼碎屑,“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贫僧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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