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舍弃她了。”律修的眼神闪过了一道狠决,“月先生,已经可以了吧。在我们这边费尽心力寻找‘王雏’,将她带入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成功转移了各方敌对势力的视线。以至能给我方充足的准备去发动战争了。——当前的帝君并不在我们手中,是该换一个去了。”
“……而那个小女孩的任务就算到此为止了罢。”虽然这个来自异世的年少孩子,并没有像他们所希望的那样,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帮助……
于是,她只有到此为止了……
“不必再去担忧了她了。做为棋子的她已经失去了她的价值了。”
“……那个女孩,如果不是她,月某恐怕早死在半途了。届时太傅大人恐怕连月白的尸骨都寻不到了。”月白笑了,眼中似嘲讽更似自嘲。“——太傅大人,即使是重新立一个‘傀儡皇帝’握于手,那又对这个帝国有些什么用呢?可以从根本上改变眼下的事实么?”
月白蓦然改口的称呼,令律修一滞。心情变的复杂起来。可月白的问题竟让她一时间无法作答。“至少……至少不能让权柄落入那些‘强盗’手中!”
月白低叹。“太傅大人,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眼前银发男子的眼眸如秋潭,明辨清澈,容不下任何欺骗与隐瞒。律修怔怔,几欲避开了那双锐利的眼睛。思虑片刻终是做出了决定般,抬目正视起月白。
“对我而言,‘红’才是这个帝国真正的‘王’。”
月白震住,许久才苦笑了一声,“‘花百红’……当年在册封大典上决然逃离枷锁的他……他愿意再次被人推上帝位么?”
“月白,他不是‘花百红’!他姓‘仲’——他的身上流着的是皇家的血,而他的名字里有着王朝最为尊贵的颜色。他的头顶上是万民的景仰和期待。——他是伟大的先帝‘神武王’亲手选择的王位继承人!”
“为了这份血脉和责任,他必须承担起这个国家、这份使命!——所以无论他愿意还是不愿意,我们都必须要辅佐他坐上那个位置!”
律修的眼中闪着狠利果决的光芒。身为王朝女太傅的她,已经清楚的认清自己的目的和责任。
她要以自己的力量为这个王朝做些什么……一定要做些什么……
——即使是背负上历史的骂名,也在所不惜……
这是她的选择的道路,即使是死亡的威胁也无法阻止她的脚步!
从堂内卷来的风拂着走廊上的灯烛明明灭灭,灰暗的光映在房内两人各隐忍心结的脸上。
月白低低的叹息了……
律修……你怎么还不明白……?
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政治变革就可以扭转了。这个王朝已经腐朽了……从内部。昔日的强盛与繁华一去不复,她已经逐渐的走向了衰退,而迎接她的只有灭亡了……
…… ……
在人们难以注意的苍穹上。各个星辰依然按照轨迹明灭。‘七杀’、‘贪狼’双星已现…… ——世界将要乱了。
* * * ***帝*** * * *
奕辉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她做了许多的梦。
在梦里,她似乎又回到了高中学习的日子里。每天面对着是垒在书桌上高高的可以掩住脑袋的教科书。以前觉得枯燥的课本,这时候看起来也异常的可亲。她爬在书桌上,悄悄地对着自己的两个朋友:田歌、符笙两人的背影傻笑着,捏了纸团朝他们扔过去。
两人回首,默默的看着她。他们的目光是怜悯而哀恸的,却什么也不说。
“你们怎么了?”奕辉傻傻的笑着,下意识的伸手去拥抱两个久别重逢的友人。然而眼前的画面却模糊了,手指触及到的仅是一缕缕云烟……
她又梦见自己在那条熟悉的归家路上奔跑着,路的尽头是父母的身影。她的手里拿着的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兴高彩烈的将那张纸单递给了双亲的手里。然而双亲的表情却在瞬间变的阴鸷起来。“没考上大学你该怎么办?!上街讨饭么!?”双亲厉声呵斥。
奕辉怔住了。
双亲的身影突然一变,转瞬变成的律修和裳凤的模样。他们两人的脸色阴郁的,律修失去往日的温柔,她的面容冰冷,语气也是讥嘲的。她看着奕辉,缓缓的开口:“你这个无能的人,连做一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你不配在这个王朝存活!留着你又什么用呢?只有舍弃你了!”。一旁的裳凤漠然听着,却是认同的点头了。
不!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她不是没有用的……她……
奕辉想要辩解,然而心底深处却无法控制的产生出了认同的想法。——是,律修说的一点也没错!她的确没有用!……所谓的政治所谓斗争所谓的治国……她一点也不懂……甚至连现在如何生存她也不知道!……还有……她把月白‘弄丢了’……她把自己的同伴弄丢了!一路扶持着走下来的重要同伴!……
她在梦中大声的哭了起来。
…… ……
“奕辉、奕辉……”混沌中,出现了男子熟悉的声音。那样温柔宁和的声线立刻就能平复内心深处的恐慌与不安。
“月白?——月白!你在哪里?!”奕辉无助的仰首四顾,慌张的叫喊着对方的名字。
似在思考。那声音停住了一会,又徐徐的响起。“……奕辉。那次,我在森林里发过了誓:‘无论你是否是‘她’,我月白都会帮助你,绝对不会让你死在这个新的世界上’。不过现在请你暂时忍耐。目前的我无法来到你的身边。所以现在能帮助你的只有你自己了,依靠自己活下来……”
“想办法活下去。请你一定要坚持到那时,我到来的那一天……”
“月白,你现在在哪里?你还好么?!你说的那个‘她’到底是谁?!”
奕辉慌忙的问着,然而那个声音却就此沉寂了,如风一般的消散如烟……
……
奕辉慌张了起来。
‘难道连月白也要舍弃自己了么?’
这样的想法不由控制的涌上了脑子,卷住了心脏。
脑海中突然涌现出月白表情阴鸷的脸。——银色的发丝飞舞风间,他在缕缕发间微笑,眸光潋滟……他一如既往的秀丽温和,然而这时他的眼里却带上了令人心凉的冷漠疏离。
似又回到了奕辉初见他的模样。
“奕辉。你怎么那么没有用!连我都看护不好。你不是说,我是你出生入死的同伴友人么?——这样的你真叫人失望。”
“不、不是的、月白,你听我解释好么?……我……我、我……”
然而月白没有再回答她。他勾起了唇角,漫不禁心的笑了。
奕辉愣住了,随后眼泪滚落。月白举手间一个淡淡的反应却更容易的刺伤她已软弱的心。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击溃她佯装坚强的墙堤。
她自哀自怜的跌在了地上。蓦然的就觉得双腿好软似乎已经无法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不……不——!
奕辉死死的按住了脑颅。
——怎能就这样倒地不起?!她要站起来!要活下去!即使是以卑微的身份……!
…… ……
奕辉猛然惊醒。过眼处,潮湿破旧的小屋,陌生的床榻……
她在哪里?!
41、绿荫春尽
41、绿荫春尽 。。。
“修……”月白眉间紧皱,眼神是复杂莫名的。看着眼前强忍心结的女子,他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堂内卷来的风拂着走廊上的灯烛明明灭灭,灰暗的光映在房内两人各隐忍心结的脸上。
平静的拭去脸上的泪水,律修再次回眸,静静的看向月白。
“天色还有些早,月先生重伤未愈,还是躺下休息片刻罢。”
刚要离身,月白却叫住了她。
“修,‘百红’呢……?”
律修沉默一阵终是开口了,“‘红’他去‘承龙寺’礼佛了。过些日子才回来。”
月白苦笑,“你是故意将他调走了?可是……待他回来,我们又该如何向他解释呢?如果让那个‘孩子’知道自己将被他人再度推向那对他来说是负累与枷锁的宝座……他将会是如何的反应呢……?”
律修神色黯然。终是叹息未答。她逞强露出一抹笑颜,对着月白颔首欠身施礼,“这些事,还是等月先生伤势好些了再说吧。月先生好生休息,如此,修便不打扰了。”
……被重新掩上的门扉,一袭风吹进,卷着烛火明灭,映照在重伤初醒的银发男子苍白疲倦的容颜间。
夜仍深沉,人却已无心安眠……
* * * ***帝*** * * *
山风袭人,卷落了秋叶。天尽日暮,四周的山岚隐着淡淡暗青色的烟尘。暮鼓晨钟,礼拜国寺的‘承龙寺’在此时显得异常的安和宁静。
秋叶悠悠飘落了,刚落在了明红色锦缎长袍边缘,便被男子干净修长的手指拈了起来。
“若是我想要皈依佛门,那么镜川大师能收我为徒么?”
树下打禅的老僧合目微微笑了。“施主尘心未了,又怎能平心静气潜心修行呢?”
男子显是一怔,终是默然。
“红施主心中的愿望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有太多的愿望,可是我……”
花百红眼中是迷茫的,犹疑难决。
老僧深深一叹,“红施主,世事不尽如人意。若是逃避不了,那么便去面对罢……施主也当该做出选择了。”
老僧的目光深深,带着看透世事的睿智与了然。
花百红怔怔摇首,“可……这个王朝已随着历史的大流将赴终点,逆流而上只会人去舟沉……人如偻蚁,仍是谁也无法阻止天命的发生,我们谁也阻止不了历史的大流……”
老僧淡淡笑了。他的眼角边有细细的横纹,染上了岁月的睿智。
他颔首,“看来红施主已经有了选择了。那么便照着自己的心愿去做吧,不要被他人迷惑双眼。”
“大师?”花百红有了丝迷惑。
正在此时,风吹过,一阵‘沙沙’的响动。一个灰色的人影从林中窜出,立在了花百红身侧,向他弓身一礼。
从树后窜出的布衣打扮的青年影卫,附耳向着花百红低声报了些什么。
红袍的贵族公子在消息传递到耳边的那一瞬间,身体猛的颤抖了。
明亮的眼瞳里难以自控的震惊。
不会的——律修她……?她不是告诉过自己可以不必再回到那个令人难以呼吸的‘樊笼’中了么!?不是已经找到了可以代替自己的人了么!?
为什么会突然改变……!?——还是说,这一次自己来‘承龙寺’礼佛也是她故意要将自己调开……!
——律修要将他软禁?!
“为、为什么……你舍弃了那个‘孩子’……那我呢……?你想要怎么做呢?律修……”
他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
手掌拂上了面颊,有泪落下……
这一次,于他‘花百红’:耀明王朝的九皇子、皇室的继承人……他的命运该如何的书写?
……还有那个叫做‘潘奕辉’的异世界女孩,她的命运呢,又该如何……?
* * * ***帝*** * * *
十月中旬的时候,中州西北部的天气已经开始逐渐寒冷起来,这时的天气常有雨,屋子里是漏着雨的,一到此时节,屋子里潮湿而阴冷,墙角地面都生了青苔,连身上的衣服和被褥也染上了一股子霉腐味。
薄而硬的被子怎么也盖不暖和。
“还不快起来,你这个只会偷懒的小蹄子——!”
随着喝骂声,耳朵被肥厚的手一把拧住,狠狠拽扯。奕辉痛呼一声,身子顺着滚下了床。
对方粗陋的五官在喝骂中扭曲,贴近眼前的果然就是‘秦管婆’狰狞的脸。
奕辉冷的瑟瑟发抖,她环抱着身子,有些惊惧的望着‘秦管婆’。——也就是那只肥厚手掌的主人。是这‘郭宅’仆役房的总管。
不知为何从初时,这个‘秦管婆’便并不是看奕辉十分的顺眼,而奕辉在此之前被养在温室里的,从未做过现在那些粗重的活,所以做起事情来笨手笨脚,于是每日挨上几顿喝骂与体罚是少不了的了。
“还不快去把外头的那两桶子衣服给我洗干净了!否则你别想睡觉!”现在天在丑时(凌晨13点),‘秦管婆’喝骂着,狭小拥挤的居室内,同寝的十一个婢女都被惊醒了,她们蜷缩在被褥里神情或慌张或冷漠,却都无意列外的沉默着。
奕辉知道维诺惊慌的模样只会激起‘秦管婆’潜在的刻毒,那样的话,她将会招到更刻毒的话语和踢踹。于是她慌忙的敛收了脸上的表情,立起了身子,恭恭敬敬俯首称是。
快步的走出卧房,却听身后,‘秦管婆’冰冷的声音里带着那么一丝恶毒。“这么精神的话,那明天的早饭也省了罢。再不听话小心再让你多劈两捆柴禾。”
奕辉一顿,抿了抿唇,终只是低了头走出了卧房。身后的门随即被‘砰’的重重关上。凉风瞬间迎面,灌了衣满袖。奕辉站在漆黑院子里,愣了愣,随即提起了院中空地上的两桶衣服向浣衣的溪水边走去。
夜影深沉,夜空散着细碎而黯淡的星子。秋夜的溪水已凉的有了些刺骨。搓揉着衣服,奕辉深深吸了口气。
“‘桃喜’、我,我也来帮忙吧。”身后传来的声音若蚊呐,小心翼翼的。奕辉回过头,见是采思。采思是个略显瘦弱的小个子女孩,年纪似乎与奕辉相仿,看起来却总是干扁瘦弱如营养不良的孩童。她与奕辉同样是刚来不久的仆婢。——在郭园的仆婢们私下里有个潜在的规则:作为‘新人’总是要多吃些苦头,不但要做完自己手头的工作,帮着‘前辈’们做剩下的活也是必须的。就如眼前这两桶衣服。
奕辉略显疲惫的笑了笑。“不用了‘采思’,这个很快就会洗完的,这么晚了,你还是回去睡觉吧。明早还有很多活要做呢。”
采思的表情有些惊惶,她慌忙摆手,“不、不‘桃喜’让我也来洗吧!这、这些衣服本就是那些‘姐姐’们留给咱们俩儿的,若是我不来,明早儿不知又要被她、她们说成什么样子……”
一想到这些,采思怯懦的缩了缩身子。
采思惊惶怕事的模样被尽收在了眼底。奕辉想了想,点了点,“采思过来帮我一块洗吧。”
采思这才如临大赦般,她又惊又喜的忙跑过来,蹲在了奕辉的身边拿衣服洗了。
看了采思那又惊又喜的表情,奕辉心底苦涩翻起。有水渐在了靛青色的粗布短衣上,而那凉意却是沁透了心的。
留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