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终是露出了一抹清温的笑容。却不知是欢愉还是悲叹了……
* * * ***帝*** * * *
自打奕辉从‘越平安’的府上走出来后,一路上步履匆匆。终是心神难宁的回到了‘醉梦楼’。她从一早起来,便担惊受怕至此,回到楼内却还得强作镇定,装疯卖傻的与楼中管事、仆役来回周旋。
不过那一天,楼里倒是要比奕辉想象的安宁一些。很少有人质问她昨晚的去向,而至于花魁‘清歌’昨夜遗失衣饰一事也还未传开。
倒是‘醉梦楼’的鸨母‘嫣娘’将奕辉招去了,嘱咐了她一番。这才让奕辉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原本欲来的山雨朔风都是被‘嫣娘’给拦了下来。
‘嫣娘’说关于‘清歌’丢失衣饰一事可以再不追究。但是要奕辉紧口慎言。尤其是关于她本人昨夜的去向,任谁也不能告知。
见‘嫣娘’颇为谨慎的模样,大概是早已知晓了奕辉昨夜的去向。也应该和幕后某人达成了某种协议。
而奕辉想:那个与‘嫣娘’达成协议的幕后来宾,或许就是‘越平安’了。
商贾‘越平安’行商范围素来广。很有可能连‘醉梦楼’也是他名下的产业。
当想通了这些关节。奕辉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了。——她被鬼上身后,莫名其妙的找了一个强大的‘靠山’?!
……
从那日以后,奕辉在‘醉梦楼’里的生活又逐渐恢复了平静。(当然,张老板找她绘制春宫图的事,也在某种因素的推动下,不了了之。)
不过奇怪的是,自打从‘越平安’那里回来,奕辉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渐渐有了好转。很少再出现那不同寻常的心悸与头疼了。而且她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了。虽然有时奕辉也偶尔会想念一下梦境里的‘王安’。
但是没有了病魔缠身,毕竟是件好事。她又逐渐的恢复了往日那精神爽朗的模样。
这不免也要叫那个一直抱以‘看戏’的态度与奕辉往来的‘公孙异’吃上一惊。只叹她命如野草,吹而又生。(为此,奕辉也免不了在私下里小小的得意把。)
“哎呀呀,我这是幸运呢?还是倒霉了呢?居然做了一次‘淫贼’,犯了一次案,就一下得到了这么多……?”
奕辉时常这样自问自答。但始终没有一个结果。
她已经吃过类似的亏了。——每一次获得了一些与她本人能力无法匹及的东西后,顷刻间就要全数失去……甚至有时连她手里握着的,也一并丢失了……
就好比如‘天帝的选择’这一个华丽而充满幻梦的身份……她背负着这个巨大的名号,却至此令她生命颠簸,履履涉险……
……但不论怎么说,奕辉的生活终于有了一个稳定走势。在‘醉梦楼’里,做着她的小小的‘相帮’,守着她的一隅天地。每天三班倒,端茶跑堂、赔笑作揖,在不同身份的宾客中周旋讨好着……
奕辉天真的以为,她或许就暂且这样‘狗腿’的过下去。在她之前来回颠簸的生活中获得一点喘息的机会。
然而这样的平静实在就如她本人所臆想过的那样。——安宁的如泡沫,被现实的风一吹,即要散去……
天启四年二月,从皇都传来的一道消息,再度打破了奕辉平静的生活。
——‘旧帝废立,新皇登基。朝堂风云四起……’
——于此同时,驻守于骊山关外的‘坎洲王’正率十万铁骑踏入‘中州’平原了!?
71、政变(下)
71、政变(下) 。。。
天启四年二月初五的那夜异常的冷。
从千里之外的边境卷席而来的寒风,似也禁不住越过了宫禁,近伸到了皇城宫阙。
昨夜天降大雪,雪片飞扬间,将城池覆予了一张看似洁白的画纸。将宫庭内那一场血腥全数掩埋,覆于脚下的只剩下苍白而厚实的积雪。
今日未再下雪,然而天气却很糟糕。掩映在宫城间那一团团灰暗的浓雾,弥漫至天穹,遮蔽了天间的残月。从前灯火辉映的殿阙,今夜里却是沉沉的黑暗。从城角远远望去,昔日魏宏的宫殿在此时如同鬼冢。
今时,不同于以往。
旧帝刚倒,与之‘勾结’的宦党正待全数清理。皇城上下,一片剑拔弩张之势。
浓郁的血腥弥漫了整个皇都……
…… ……
这一夜,‘霜蟾殿’内一片寂冷。
此时不过‘戌时’(19:0021:00点),若换做以往,应是红袖飞絮、莺歌蔓舞,倾尽喧嚣之时。然而此刻,殿内只余下长明宫烛随着暗袭的夜风明灭不定,那摇曳的烛火就仿佛亦如大殿中这些女人的命运。
今晚宫廷内乱刚起,却恰逢贵妃郑氏临盆生产。
殿中大厅内一干宫女仆役忙碌着,却都一致衔口沉默。只听得那从产室里传出的阵阵呻吟。
“麽麽,殿外全是军卫,我们、我们怕是……”
小宫娥的声音低了下去。
‘啪——!’
一个巴掌狠狠的刮在了那宫娥的面颊上。落下了脆响。小宫娥低呼一声,双腿一软已顺势跌在了冷凉的地面上。
“你这个贱婢!胆敢再胡言乱语,当心我撕烂了你的嘴!娘娘正在生产,你们谁也不许乱说一句疯话,来扰乱了娘娘的心神!”
郑贵妃贴身麽麽沉声厉喝。殿内一干宫娥噤若寒蝉,齐齐跪了下去。
正在此时,内室突然传出了一声刺耳的婴孩啼哭。随之有宫人道贺声响起:“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
殿内一干宫娥或惊或忧。——郑贵妃在这种时候诞下皇嗣,只怕是命不久矣……
婴儿的啼哭刚刚响彻大殿,随之却突听门口一阵剧烈响动。‘呯——!’的一声,还未及殿中宫人们反应过来,那原本紧闭的宫门竟在外界猛烈的撞击下,轰然倒塌。厚重的雕花木门重重跌在了地上,扬起了一阵尘灰。
一队铁甲兵卫步履齐整,鱼贯而入。转眼间已控制了整个局面。宫人们怔立着,却无人敢动了。
寒冷的朔风骤然袭面,带着凛冽刺骨的肃杀之意,卷去了大殿中所有人心底那仅存的一丝微薄希望。
风,冷的让人惊惶。
当那一双方头鞋履施施然越过门槛,踏入霜蟾殿的那一刹那,原本还留有一丝温度的殿房瞬时冷凉了下来。空气凝结了。在来者踏入大殿的这一刻开始,宫娥们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偌大的厅室里唯有朔风横行,吹乱了来者的鬓发,撩起了她腰间那紫色的‘组绶’(秦汉官吏的制服配饰,用以区分品级。)
通明的烛光照亮了来者端庄秀丽的轮廓。
——当朝太傅律修。帝国第一女官。
在王朝里‘太傅’原本不过是个空名,然而如今的她,已把持了朝中大部分朝政。曾有好事者私下评论,称其威望,就连几朝皇后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闻听贵妃夜诞麟儿,臣喜不自胜,特来恭贺。”
女太傅语音温和,厚重的朝服在此时将她衬的肃穆端庄。她虽然道是‘恭贺’,然而脸上却不见半分笑意。
大殿内安静极了,宫娥们噤若寒蝉,唯有内殿产室中那婴孩越发刺耳的啼哭响彻。衬的气氛诡异莫名。
女太傅在外厅驻停了片刻,许久之后仍旧未得到任何答复。女太傅似是不耐,眉间微蹙,向身边的卫兵长低语吩咐了一声,竟抬步悠然迈进后厅产室。守在前厅的宫娥们僵在原地,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人敢去阻拦。
…… ……
因为四周都有厚重的帘子遮挡,内堂的产室暖如初春。
产室里,有宫娥正怀抱着刚产下的皇子轻语低哄着,见了女太傅,吃了一惊忙直直跪了下去。而接连其中一干宫娥、太医也都匆忙跪身请安。
他们带着惊惶的神色,却没有谁敢予女太傅说:她此等行径于理不合。
女太傅施然走上前,从一旁宫娥手中接过那刚刚才被裹于襁褓中的婴孩。
“贱人——!不许你动我皇儿!”
生产后一直萎顿于榻上的郑贵妃突然尖叫,声音嘶哑。强烈的护犊本性令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拼命挣扎着,似欲立身而起。她的举动惊了屋内一众宫人,他们连忙抚慰,好容易稳住了郑贵妃。
郑贵妃疲惫的倒回了榻间,有人急忙上前,替她擦去了额角的汗珠。
柔软的指尖轻轻划过婴孩的脸颊,怀中的孩子似是不适,扭动着,欲避开太傅的指尖。女太傅的唇边露出了一抹温婉的笑意。“娘娘诞下的竟是位皇子,着实令人欣喜。”
郑贵妃终是挣扎的爬了起来,她尖声唾骂,“呸!太傅律修,你弑君篡权,不得好死!”
怀中的婴孩因为不足月,五官还未长开,一张脸蛋皱皱巴巴,如枚桃核。看在眼里,令人心厌。女太傅蹙眉,眼底掠过了一道狠绝。
那婴孩似是感到了某种危险,放声啼哭,愈发大声了。
“——贱人,你做什么?!还我皇儿!”
郑贵妃花容失色,尖利的声音里却是掩不住的惊惶与虚弱。
女太傅容色端庄,不为所动。她的语音不高,却处处显露着那凛然的威信,不可侵犯。
“娘娘言重了。辅佐耀明王朝君王百世,是臣此生心愿。——娘娘刚诞下皇嗣,贵体违和,还望自珍重。臣来此恭贺娘娘夜诞麟子,自备薄礼,望娘娘笑纳。”
“呸——!”
郑贵妃冷唾,唾沫溅在了女太傅的脸上。周围众宫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惊的不敢出声。
然而女太傅仅是淡笑。她拿出绢帕拭净了面颊上的污秽后,随手将绢帕弃于一边碳炉中。
火舌一卷,那方素白绢帕已成灰烬。
女太傅面色冷凝。“来人,还不快将礼物呈予娘娘。”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侍卫躬身上前。当看清侍卫盘中呈上的‘礼物’,已有人惶然战栗。
烛光映亮了青铜酒樽上那华丽繁复的云纹。
盘中盛放的赫然是鸩酒一杯。
霎时,郑贵妃的嘴唇苍白了起来。
“请娘娘笑纳。”女太傅躬身礼拜。明明已要夺人性命,她却肃然行了臣子大礼。叫人看了,又敬又畏。而这一切在郑贵妃眼中,成为了莫大的讽刺。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皇贵妃!如今又为帝国诞下子嗣!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她凄声尖叫。
只听‘噼啪——!’的一声脆响。一旁桌案上的一只琉璃茶盏,被女太傅袍袖一扫,卷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气氛凝结,连同那郑贵妃在内,殿中上下宫人都不由呼吸一滞。只见女太傅面色冷凝,语气平淡喜怒不明。
“‘废帝’假称皇室宗正,勾结奸党祸乱朝纲,谋朝篡位之举属实。臣受‘先帝神武’所托,奉命剿除‘叛贼’!”
“闻听娘娘平生最喜听珍宝珠玉焚毁时那声脆响。臣来的匆忙,身无长物,如今就以此茶盏暂代。用此声,送娘娘上路吧。”
精美绝伦的琉璃器皿曾是帝君赏赐之物,郑贵妃爱极一时。然而如今分崩离析,在明灭不定的烛火下闪烁着气若游丝的微光。
郑贵妃颤栗,她紧紧抓住了身前的锦被。
“不——!”
“——贱人!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永远也得不到你所想要的东西!诅咒这个帝国将在你的手中覆灭!而你,将背负上历史的骂名,永世为世人所不耻、所唾骂!我还要诅咒你,众叛亲离,为亲人所欺!为爱人所叛!——太傅律修,你不得善终!”
郑贵妃终抵不住那心底的恐惧,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叫人听了心中悸然。
女太傅眸光冰冷。闻她厉声下令,“还不速将礼物奉上,送贵妃郑氏上路!”
话音落,几个兵卫一涌而上,将郑贵妃桎梏于榻上,竟将那鸩酒强行灌入其喉内。
郑贵妃竭力挣扎,嘶声咒骂,最终即也奄奄而毙……
外廊有风袭来,摇曳的烛火明灭不定。
女太傅眼眸间隐隐多出了一分怜悯。——从前这曾被‘废帝’比作朝露春雪的美丽姿容,如今唯一剩下的,只有一具苍白枯朽的尸体。
再美丽的事物,也抵不过那把名作‘权力’的双刃剑的伤损。
律修记得贵妃郑氏曾经有一个十分美好的名字:‘郑朝雪’。
可而今,她的命运便恰如其名。终是朝露已碎,春雪将消……
“唉……”寒风袭来,卷散了女太傅溢出的叹息。
怀中的婴儿似已经感受到了危机,他不安放声大哭。
大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那愈发凄厉的啼哭声回旋于耳畔。短暂的沉静令人愈加不安,宫人们心惊胆战,已是止不住的颤抖。
许久女太傅似记起了什么。她招来侍卫,轻声询问:“之前圣上一直于‘承龙寺’礼佛,如今朝中事变,此次还需他出面处理军国要政。”
她所指的是那不久前被她软禁于‘承龙寺’的九皇子。——‘仲百红’。
“请大人放心,属下已派人去迎接太子殿下。方才接到消息,太子殿下已乘车在回来的路上了。”侍卫长低声禀报,万分慎重的行了军礼。
女太傅微蹙眉,沉声嘱咐,“要留心圣上身边的‘银翼暗侍’。我不愿看到圣上他再重蹈当年覆辙。”
——百年前,正是由于身为九皇子的‘花百红’,借助了‘十三银翼’的力量,从即位大典上逃离,才造就了如今这个局面……
女太傅神色黯然。
“大人请安心,此次,‘十二银翼’中除‘青羽’之外,其他人皆赞同太子殿下登基亲政。此次能成功将太子‘劝请’回皇都,其中便是有了他们从中相助。”
女太傅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切记谨慎行事。务必要将圣上安全接回皇城。”
——‘花百红’……不,如今应该称其为耀明王朝九皇子:‘仲百红’。他应该回归到他应有的轨道,承担他应尽的责任了……
“那么大人,眼下这些该如何处置?”
闻言,女太傅一双美眸扫过了室内一众宫人。殿中一干太医、宫女见其目光扫来,忙敛眸低首,噤若寒蝉。随后太傅的目光停在了卧榻上那具逐渐枯败的尸体上。只听她静静开口:“……‘废帝’祸乱朝纲,终为宦党所害。贵妃郑氏为此心伤过度,郁结而亡。——明日我上奏吾皇,请求他为其加封谥号,赐予:‘贞贤皇贵妃’。”
似惋叹,女太傅轻摇首。
“那么……老臣、斗胆问上一句,贵妃娘娘诞下的小皇子,太傅大人又该如何处置?”
一直立于角落的李太医,满额冷汗,他强作镇定询问着,瘦削的身子抖如风中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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