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家里任性妄为的也就算了,今天这地方,也是你能够随便撒野的吗?”
熹贵妃捂着胸口喘气,身上还是湿哒哒的,自打她成为四爷的人之后,还没有人敢往她的身上泼茶呢。
“一届镶黄旗出身,满洲老八姓,也不知道你佐领府都是什么家教?”熹贵妃狠狠的看着吴那拉,语锋急转直下。
“是奴婢的错,奴婢不懂规矩,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有罪,请贵妃娘娘息怒。”吴那拉是一通瞎嚷嚷,声音大得不得了,里外里都传了个遍。惶恐万分的磕着头,一汪惊恐的泪水噼里啪啦往下掉。仿佛真的是什么规矩都不懂,一见上头人发怒就乱了方寸的样子。
吴那拉不停的惊呼,吵得熹贵妃的头是更疼了。熹贵妃怒极反笑,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随后拉着富察氏的手,无比哑然的说道。
“这一府里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这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啊?孩子啊,真是辛苦你了。”
“儿臣哪儿敢当得辛苦二字,家里人不懂规矩,冲撞了额娘,是儿臣的失职。”富察氏贤惠的说道。
熹贵妃复又看向了吴那拉,态度是一点不留情面。
“先皇后乌拉那拉氏那是何等的人物啊,你啊,真是没得侮辱了这高贵的姓氏了。在本宫这景仁宫内任意行走、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你若不懂规矩,今儿本宫就教教你什么叫规矩!”熹贵妃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唐嬷嬷,桂嬷嬷,给她泼一桶冷水,让她也清醒清醒。架出去外头跪着,等侧福晋什么时侯‘冷静’了,再让她进来。”言罢了,熹贵妃便搭着宫女的手,到内殿去更衣了。
吴那拉此时是松了一口气,嘴角微微向上翘,偷偷这么一抬眼,看向了高氏。而高氏,神情严肃,沉着脸盯着吴那拉。。。。。。两人的视线短暂的相交,而后错开。。。。。.
吴那拉被唐嬷嬷和桂嬷嬷一左一右的架到了外边的雪地上按倒,小太监抬过一桶冰冷的井水来,就这么顺着吴那拉的头,哗啦一声浇了下去。吴那拉被激得倒抽一口气,心脏猝然紧缩,浑身都湿透了,就着这数九隆冬的寒风,真是仿佛瞬间化作了冰雕一般。。。。。.
只是在外头跪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今日熹贵妃已经惩罚了她,如若再惩罚了高氏,那么就显然太过了,太不给弘历面子了,熹贵妃不会那么做。
是啊,吴那拉浑身滴着水,颤抖的喘着粗气,在雪地上狼狈的跪着。今日,谁都可以受罚,但高氏绝不能受罚。
‘乌拉那拉·松格里雅,你平日里与婉容那般要好,但关键时刻却翻脸无情,在一旁冷眼旁观。果真是看不出来,你竟然是这样惯会阳奉阴违,两面三刀的女人啊。’
呐,就是这样吧?吴那拉笑了笑,婉容姐,你今儿打得是不是就是这个主意啊?要说婉容姐你那出众的口才,妹妹我是望尘莫及,那是语言艺术的极致啊。
弘历是个驴性子,又格外的喜欢迁怒,等高氏受罚之后回府了,虚弱之间给她和富察氏上个眼药,信手拈来、轻而易举。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这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天长日久,高氏再时不时的给这种子浇水、施肥,生根发芽那是指日可待。。。。。.
所以,吴那拉想,她万不能让这个种子落下去。她早就觉得今天高氏的态度很奇怪,原来是开始忌惮她了,在这儿等着给她下套呢。
婉容姐,不好意思了,弘历这个人我吴那拉是要定了,谁也不能跟我抢!
吴那拉以前的身体是很好的,可是自打来了这宝亲王府,受了那些罪之后,已经不比当初了,如今这么跪着真的是又冷腿又疼。吴那拉也怕自己的腿跪出什么毛病来,所以偷偷的将狐皮斗篷的下摆垫在了膝盖底下,不知道能管多大用,但聊胜于无嘛。
等过了有大约一个半时辰,弘历有打养心殿请安出来,改道景仁宫去给熹贵妃问安,远远的就看到了吴那拉小小的身影,孤零零的跪在一片白茫茫的雪中,满目盈白中只得那一抹火红,分外打眼。吴那拉浑身都带着冰渣,像个塑像一般,甚至连头发上都是冰柱。
吴那拉自然也发现了弘历,她抬起头来,对着弘历笑得没心没肺。希望弘历千万懂得她的心思,吴那拉了解弘历,弘历这家伙也不知道是继承了谁?左性大得很,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今日之事闹也闹够了,熹贵妃的气也出了。等会弘历进殿,好好的给熹贵妃请安,好好的陪熹贵妃说话,让熹贵妃高兴。可千万不要再提到她的事儿了,千万不要为了她忤逆熹贵妃,让熹贵妃彻底恨上她,那她就真是欲哭无泪了。
弘历咬了咬牙,怎么是她!弘历想过,额娘可能会为难婉容,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额娘会这样惩罚傻妞。这数九寒冬,傻妞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傻妞虽然呆了点,但是好歹是皇阿玛钦点的侧福晋,额娘为什么要发作她?
弘历的心思千回百转,进殿之后先是给熹贵妃请了安。发现一旁的高氏,她坐在富察氏的身边,好好的,完全没有被为难的痕迹。富察氏正拉着熹贵妃话家常,还有吴札库氏,那是有说有笑。而这满满一屋子的人,竟然没有一个要过来向他解释解释,凭什么他好好的一个侧福晋领进来,却要她在外头冰天雪地里跪着。
“我儿啊,来,快让额娘看看。”熹贵妃起身上前。
“哎呦,都累瘦了。”熹贵妃的心疼的说道,她跟弘历的母子之情并不牢固,所以自打雍正九年那拉皇后去了之后,熹贵妃可算是解放了。上头再没了压制她的人,她也可以自由的亲近自己的儿子了。只可惜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一个人一生只有一次童年,孝敬宪皇后进驻了弘历的心,熹贵妃要再想进来,可就难了。因此熹贵妃近两年来,一直是煞费苦心的跟弘历培养感情。
可现在,弘历没什么心情培养感情。这块叉烧现在很想质问一下自己的额娘,外头傻丫头那么跪着,你们这儿好吃好喝算怎么回事儿?弘历刚打算开口,高氏就一步上前给了弘历一个眼色,但见她是手里扯着帕子,紧皱着一弯柳叶眉,对弘历轻轻摇了摇头。
弘历虽然有所不满,但头脑却是清楚的。他看了看熹贵妃,又看了看高氏。看来。。。。。。是有什么内情了。临近年节,他要小心行事,此刻不能发作。熹贵妃是他的生母,日后雅儿还要跟她相处很长很长的一段日子,他也不能给雅儿树敌。最终,弘历咬了咬牙,决定忍下了。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近来身子可还好?”弘历握着熹贵妃的手,两人并肩坐下。之后便是闲话家常,谈笑风生,似乎大家都已经忘记了外头还跪着一位呢。
“还好还好,有你这么惦记着,额娘就知足了。你事务繁忙,额娘这里就不要担忧了。”
“额娘这说得是哪里话,这儿子孝顺额娘,还不是天经地义的。。。。。。”
此刻间,真正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入V了,感谢继续追文的筒子~
感谢阿恪的长评,收到长评~~明日双更~~~~
入宫(下)
入宫(下)
弘历等人陪着熹贵妃闲话家常,而吴那拉就这么浑身冻得都是冰,在外头跪着。捡这么些说吧,大概是又过了有一个多时辰。熹贵妃是话也说完了,什么都差不多了。夕阳斜下,弘历等人也该起身告辞回府了。
熹贵妃今日非常高兴,弘历对她的态度很好,熹贵妃很是满意,遂在最后说道。
“弘历啊,你家里的规矩也该好好整肃一下了。那个什么雅,脑子不清不楚的,在额娘这里是随意行走,大呼小叫,吵得额娘头都疼了,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额娘帮你教训教训她,让她长长记性。这宫里是什么地方,哪儿容得下这等女子。”
“是,额娘教训得是,松格里雅性子愚笨,还望额娘日后多多提点才是。”弘历忍住气,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傻妞的规矩是他说了可以不守的,就算他家傻妞就算有什么错,也该是由他自己来罚的,额娘这样上赶子将手伸到他家后院,难道就是有规矩吗!弘历死死握了握拳头,终究是放下了。
“既然如此,本宫也就放心了,人你就领回去吧,日后切不可再惯着了。”熹贵妃见儿子没顶嘴,终于放心下来,看来这个乌拉那拉氏在弘历心中也不过如此嘛,不足为虑。
出了景仁宫,外头天色都暗下来了,迎着斜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弘历走到吴那拉跟前。吴那拉抬起头,嘴唇青紫,脸色呈现出一种恐怖的白,几乎与雪融为一体。两人视线相交,弘历也不顾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的褐色的裘袍脱了下来,围在吴那拉身上。随即弯下腰,一把将吴那拉打横抱起来。
“傻妞,走,咱们回家了。”弘历低沉的声音在吴那拉耳畔响起,弘历感受着吴那拉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胸口一股气憋着,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爷,雅儿,好,好冷,好冷。。。。。。”吴那拉已经冻僵了,整个人止不住的哆嗦着,上下牙关打颤。瞪着眼睛无神的看向弘历,仿佛根本不能聚焦。
弘历的心又再度往下沉了沉,咬紧牙关,他很愤怒,很心疼,很。。。。。。某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情绪在他心中涌动。原来他还是太弱了,甚至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只能看着她受苦,什么都做不得。他应该要好好保护雅儿的,他答应过的,可是他又没有做到。。。。。.
“雅儿乖,再忍忍,咱们这就回家了。”弘历的声音是温柔的,可是面色却冷如冰霜。
弘历抱着吴那拉安静的在前头走着,富察氏和高氏在后头跟着,大家谁都没有说话。也许富察氏和高氏心里也是明白的,现在这种情况下,谁先开口,谁就要倒大霉了。
一直到了宫门口,弘历谁也没有理会,直接将吴那拉抱进了自己的马车。跟着,一行人晃晃悠悠向宝亲王府方向而去。坐到了马车里,一旁的暖炉正烧得热。弘历铁青着脸,一点一点的挽起了吴那拉的裤脚,吴那拉的膝盖已经直不起来了,颤抖的蜷缩着。整个小腿一片青紫色,在马车内温暖的环境下还隐隐冒着白烟,吓人得很。大冬天,的雪地里跪了六个来钟头,换谁也都这样了。
“爷才走开一小会,你怎么就又被人给欺负成这样了呢?”直到许久之后,才听得弘历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是啊,雅儿为什么总是这么笨呢?为什么总是这么倒霉呢?他就不应该离开的。他应该把雅儿带在身边,什么时侯都带着,保护她,帮她把坏人都打跑。
“看着严重,其实还好。”吴那拉小心翼翼的开口,生怕惹得乾大爷不快。
弘历用手覆上了吴那拉的膝盖,掌心的温度熨贴着,吴那拉的皮肤细腻而冰冷,就像。。。。。。就像不是活人似的。弘历一直将吴那拉抱在自己的怀里暖着,吴那拉也渐渐在这样火热的温度中,回过神来。
“雅儿,自打你嫁给爷,福没享多少,倒是净遭罪了。”弘历很内疚,为什么他总是让雅儿吃苦呢?为什么大家都要来欺负雅儿呢?他是这样,福晋是这样,额娘也是这样。。。。。。好像谁都能来踩她两脚,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雅儿过得好一点呢?他是堂堂宝亲王,可是他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这样的焦躁感,是弘历以往从来没有过的。
弘历的声音给吴那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今天的弘历好像格外的不一样。对她特温柔,倒不是说以前弘历对她不温柔。怎么说呢?弘历对谁都温柔。吴那拉以为,弘历的这种温柔。。。。。。。其实特别假。。。。。。弘历这人啊,就是如此,本来只有五分的喜爱,但如果旁人一直在跟他的‘爱情’作对,这五分的喜爱就会迅速提升到十分。要有外界的阻力,他才会对你上心。
“我没事儿的,我这身体强壮着呢,跪这么一时半会的不打紧。”吴那拉断断续续,哆哆嗦嗦的解释着。
弘历不免失笑,哪儿有女子用强壮来形容自己的,又不是山野农妇,强壮好下地干活。
“说说吧,额娘她为什么罚你?”弘历搂着吴那拉小小的身子,软软的,香香的,凉凉的,可怜兮兮的颤抖着。忽然,心里头说不出的一种甜涩涌了上来,若是。。。。。。。能这样抱着她、护着她一辈子,就好了。只要死死不放手,就没有人可以从他身边抢走她、伤害她。
“雅儿愚钝,贵妃娘娘说雅儿家教不好,没规矩,所以要罚雅儿。”吴那拉枕着弘历的肩膀,也不说自己是因为‘解救’高氏才变成这样的。可虽然吴那拉没说,弘历也已经猜想到了。
雅儿想保护婉容,只有这么一个理由,一个傻到极点的理由,一个笨到让弘历心疼的理由。
“幸亏你没跟贵妃娘娘说我的事儿,我还怕着呢,就怕你替我说话。”
弘历惩罚般的捏了捏吴那拉的耳朵。
“爷替你说话不好吗?”
“好啊。可是贵妃娘娘会生气,会难过。她是你额娘,也就是我额娘,孝顺的孩子是不能惹额娘生气的。爷孝顺额娘,我也要一起孝顺着。爷,你说我乖不乖?”吴那拉的声音甜甜的,直拨动了弘历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
“嗯。”弘历点点头,怀中的女人给他一种。。。。。。心酸的感觉,这感觉是他生平第一次体会。从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这样的酸楚,仿佛是有人用柔软的蚕丝在慢慢切割着他的心脏,一点一点的,疼得那么温柔,却又那么的剧烈。
“雅儿很乖很乖,爷很喜欢很喜欢。”弘历贴着吴那拉的脸颊低语,她吃了太多太多的苦,是因为嫁给了他,所以才承受了这么多本不应由她承受的痛。
“那,如果雅儿一直都这么乖,爷以后就不能再打我,不能再凶我,也不能再对我那么坏了。。。。。。好不好。。。。。。”吴那拉无力的靠在了弘历的身上,毕竟是在冰天雪地里跪了六个小时的人,吴那拉这会刚一暖和过来,就觉得自己浑身像着火了一样,忽然有点头晕、麻木,说不上来,她甚至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