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据我调查的结果,住在那栋公寓里的男性全都是有妇之夫,要不就是未满十八岁的男孩。”
“那又怎么样?”
“他们是无法成为被害人的结婚对象。”
草薙耸了耸肩:“男女之间的关系,未必就一定会牵扯到婚姻。”
“这我知道,但江岛千夏小姐的情况却有所不同,她是以结婚为前提和对方交往。”
“你凭什么这么说?”
“您还记得她家的客厅壁橱旁边有只书报架吗?上面放着几本结婚杂志,而且还是上个月才发行。”
听过薰说的话,草薙缄口不言,之后又舔了舔嘴唇。
“难道就不能是单纯对婚姻有所憧憬吗?江岛千夏都已经三十岁了呀,即使有些焦虑,也没啥可奇怪的。”
“没有哪个女人会因为单纯的憧憬就跑去买结婚杂志。”
“谁知道呢,没有计划买车、却买名车杂志的男人,可多得是呢。”
“请您别把结婚和买车混作一谈,我觉得江岛千夏此前是和一个有着具体结婚意向的对象在交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不是更应该留下通话记录吗?然而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并没有发现存在这样一个人物,这你又怎么解释呢?”
“我们已经找到了。我认为是已经发现,却又把他给放跑了。”
草薙两手叉腰,俯视着薰:“你是想说这人就是冈崎光也吧?”
见薰不可置否,他又焦躁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听说你去过被害人工作的地方,而且到处打听,对吧?这样可不行啊,负责调查工作单位的那帮家伙已经来抱怨过了。”
“对不起。”
“嗯,不过那些家伙看你是女的,就没有再追究了。但你不是最讨厌别人因为你是女的就特别对待的吗?”
“过几天我会去向他们道歉。”
“算了,歉我已经替你道过了。对了,听说你还把冈崎的照片到处拿给人看,问人家认不认识?”
薰再次闭口不言,她早就已经做好这事迟早会暴露的心理准备。
“你还在怀疑冈崎吗?”
“他是我心中的头号嫌疑人。”
“有关你这种异想天开的猜测,不是早就已经有结论了吗?而且如果那家伙就是凶手的话,他又怎么可能自己送上门来呢?”
“是吗?我倒是觉得冈崎他主动跑来找我们,其实是因为他觉得我们一旦去查手机通话记录,迟早会顺藤摸瓜地查到他,倒不如先发制人。”
“既然如此,那不就没理由把手机给拿走吗?”
“那是他在争取时间。主动来找我们之前,冈崎肯定一直在苦思冥想供述内容。”
“冈崎当时目击到了江岛千夏坠楼的瞬间,而且他还有证人。还是说,你觉得匹萨店的人也和他串通一气了?”
“我可没这么说。”
“那么你来说说,一个站在楼下的人,又是怎样杀害一个身在七楼的人的呢?”
“当然,我认为杀人的时候,冈崎也在那间屋里。我们能否认为他后来利用了某种机关,让尸体在他离开公寓之后才落下呢?”
“你的意思是说,从远处遥控尸体坠楼吗?”
“也有可能是用了定时器之类的装置……”
草薙抬头望了望会议室的天花板,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案发之后,警察立刻就赶到了江岛千夏家里,如果当时屋里真有你说的那种装置,肯定早就发现了。”
“会不会是某种无法发现的装置呢?”
“比方说?”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蹊跷。听那个匹萨店的人说,当时雨已经停了,但冈崎却还是撑着伞,而冈崎说他之前在附近逛了一圈了。既然如此,他就应该察觉到雨已经停了才对。”
草薙缓缓地摇了摇头:“你想得太多了,虽然这宗案子里确实有许多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方,但在找不到其他答案之时,你就应该去接受它。冈崎这人是清白的。”说罢,草薙转身背对着薰。
“草薙前辈,”薰绕到他身前,“我有个小请求。”
“什么请求?”
“能请您介绍那位给我认识吗?”
“那位?”草薙一脸不解地弯起了眉角,随后,他像是领会了薰的真意似的撇了撇嘴。
“就是那位帝都大学的汤川学副教授。”
草薙在脸前摆了摆手:“死了这条心吧。”
“为什么呢?我听人说草薙前辈您之前曾经多次采纳汤川副教授的建议,顺利地破了案。既然如此,那我不是也能去请他出面协助调查吗?”
“那家伙再也不会协助警方调查了。”
“为什么啊?”
“这个嘛……说起来话可就长了。而且那家伙的老本行是学者,不是侦探。”
“我并不是希望他能出面帮助我们侦破案件,只不过是想请他帮忙验证一下,看是否有可能在一定距离之外把尸体从七楼的阳台推落。”
“那家伙肯定要说,科学不是魔法。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草薙推开薰,向走廊走去。
“请您等一下,请看看这个。”说着,薰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文件。
草薙一脸不耐烦地转过头来:“什么东西,这是?”
“是江岛千夏公司的办公桌里的东西,是一张修改现金卡密码的申请表。虽然还没有提交上去,但她确实是有过修改密码的打算的。”
“那又怎么样?”
“您觉得她为什么要修改密码呢?”
“大概是因为密码被人知道了吧。”
“不,我觉得应该不是这原因。”
“你怎么知道不是?”
“她那张卡的密码是0829。可她却觉得继续用这密码的话会有麻烦。”
“为什么?”
薰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后说道:“因为冈崎光也的生日就是八月二十九日。”
“咦?”
“当然是个巧合,因为这张卡应该是江岛千夏在和冈崎开始交往之前老早就办好了的。但这种偶然的一致,却令江岛千夏感到十分危险。假如她和冈崎结婚,那么这张卡的密码就和她丈夫的生日一致了。她在银行工作多年,所以首先就会为这一点感到担心。”
听着薰的讲述,草薙的表情开始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他睁大的双眼之中,蕴藏着一股认真的光芒。
薰低下头:“求您了,就请您把汤川老师介绍给我认识吧。”
接着她听到了草薙重重的叹气声:“我会给你写封介绍信的。但我觉得多半要白费心机了。”
6.
匆匆扫了一眼从信封中取出的信纸之后,汤川把它再次塞回了信封,他长相虽然端正,却无任何表情,藏在金丝眼镜背后的双眼也极为冷淡。
他把信封往书桌上一放,抬头看着薰说:“草薙还好吗?”
“他还好。”
“是吧,那就好。”
“那个,其实我今天前来打搅……”
薰正打算说明来意,汤川抬起右手打断了她:
“这封介绍信上是这么写的,说是或许我会不太乐意,但还是无论如何请我帮忙给你出点主意。他说得没错,我确实不太想帮这个忙。”
薰心想,这人说话可真够拐弯抹角。难道所谓学者,很多人都是像他这样的吗?
“可我听说您以前不是经常协助警方办案的吗?”
“那是以前,可现在不同了。”
“为什么呀?”
“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和你没关系。”
“能请您听我说说情况吗?”
“没这必要。因为我根本就不打算协助你们。而且这封介绍信已经把大体的情况都说清楚了。你是想知道在相隔一定距离之外,不碰对方一根手指头的情况下,能把人从阳台上推下去的方法,对吧?”
“估计并非活人,而是一具尸体。”
“都一样。总而言之,我可没工夫替你去思考这种问题。抱歉,麻烦请回吧。”汤川把介绍信推还给了薰。
薰并没有伸手去接信封,而是盯着物理学者的眼镜背后。
“您的意思是说,这不可能?”
“这我可不清楚,我是说,这事和我并没有任何关系。我已经决定不再插手协助警方办案了。”汤川的语气听起来感觉有些烦躁。
“能请您别当成是警方办案,而看成是单纯地在向您请教物理问题,好吗?就请您想成是个理科很差的人有问题不懂,跑来向您请教来了。”
“既然如此,除我之外能教的人还多得是,你还是去找其他人吧。”
“老师的工作就是教人,您就是这样对待上门向您请教的学生,给他们吃闭门羹的吗?”
“你可不是我的学生。也从来没听过我的课,不是吗?你们不过是在利用警方的权威,随意支使他人罢了。”
“没这回事。”
“麻烦你别大呼小叫的。那我来问你,你之前又学过多少科学知识呢?你说理科让你头疼,那你有没有尝试努力克服它呢?你难道不是一早就彻底放弃,背过身去不再面对科学了吗?这样也好,你就一辈子都别再跟科学打交道了。麻烦你不要遇到麻烦了才挥舞着警察手册,跑来命令科学家替你们解开谜团。”
“我可没命令过您……”
“总而言之,我要辜负你的期望了。很抱歉,教学的人也是有权选择对象的。”
薰低头咬住了嘴唇:“您这么说,是因为我是女人吗?”
“你说什么?”
“您不会是认为我是女人,所以才觉得反正是理解不了那些理科难题吧?”薰瞪着这位的物理学家说道。
汤川不禁失笑:“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小心全世界的女科学家朝你扔石头哦。”
“可是……”
“还有,”汤川的目光变得尖锐起来,指着薰说道,“假如你一遇到对手的回应不理想,就抱怨说因为自己是女人的话,建议你还是赶紧辞掉这份工作吧。”
薰使劲咬紧了牙关。很遗憾,正如这物理学者所说。在选定这份工作之初,她应该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应对所有一切不利的条件。
他刚才说自己滥用警方的权威,企图命令科学家为自己解开谜团的职责也并非完全是一派胡言。她在听说过汤川学的传闻之后,也确实曾想当然地以为过来找他商量,他一定不会无动于衷。
“对不起。我们真的很需要您的协助……”
“跟你是不是女人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和警方的搜查行为扯上任何关系了。”汤川的语调又恢复了之前的那种平和。
“明白了。在您百忙之中前来打搅,深感抱歉。”
“哪里。抱歉,帮不上你的忙。”
薰点一点头,转过身去。但在迈步走向门口之前,她还是说了一句:“我猜测凶手用了蜡烛。”
“蜡烛?”
“先在尸体上绑上绳子,把它挂到阳台上,再把绳子的另一头固定在某个地方,旁边再放上一支点着的蜡烛,等蜡烛燃烧变短之后,就会把火引到绳子上烧断绳子——这样的手法不知道是否可行呢?”
没听见汤川接话,薰扭头一看,只见汤川正一边喝着马克杯里的咖啡,一边眺望着窗外。
“那个……”
“那你就动手试一下吧。”他说道,“既然有想法,那就去动手试试吧。通过实验得来的结果,可比听我的什么建议要有意义得多。”
“这想法有动手做实验的价值吗?”
“这世上不存在没有价值的实验。”汤川当场应道。
“谢谢您,多有打搅了。”薰向着汤川的背影低头行了一礼。
离开帝都大学之后,薰去了趟便利店。她在店里买齐了蜡烛和插蜡烛的烛台,还有一捆塑料绳后,就去了江岛千夏的家。门钥匙在她离开警局的时候就申请了,因为她想,假如汤川愿意出面协助搜查,那就有必要请他来看一看这间房。
一进屋,薰便立刻开始着手准备做实验。其实她原本打算拿个东西来代替尸体从阳台吊下去的,可实际上她并不能当真把什么东西从七楼抛下去。无奈之下,她只得把塑料绳的一头拴到了阳台的栏杆上。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该把绳子的另外一头拴到什么地方。绳子必须要承受得住尸体的重量,所以必须得找一处足够结实的地方才行。然而环顾室内,她却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地方。
最后她只得把绳子拉到厨房,拴到了水龙头上,之后又在旁边放上蜡烛,点着了,火焰的位置就在紧绷的绳子上方大约五厘米处。
她一边看钟一边等待。蜡烛慢慢地烧短了。
在火焰即将与绳子合到一起时,绳子发出吱吱的响声,燃烧了起来。连接阳台和厨房的绳子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地板上。
就在这一瞬间,传来了有人拍手的声音。薰吃了一惊,走出了厨房,只见身穿一件黑夹克的汤川,正站在起居室的门口。
“精彩!看来你的实验成功了啊。”
“老师……您怎么会在这儿?”
“我虽然对搜查没什么兴趣,但对实验还是感兴趣的。而且,我也希望亲眼看看你这位外行学者到底是怎么做的。这个地方是草薙告诉我的。”
“您是来嘲讽我的吗?”
“你要非这样认为的话,也无所谓。”
薰气乎乎地走回厨房,两眼盯着依旧还在燃烧的蜡烛。
“你在干吗?”汤川在她身后问道。
“在看蜡烛。”
“看它干吗?”
“我想知道它点完之后会是什么样。”
“的确,现场并没有留下蜡烛的痕迹,所以就必须假设蜡烛当时已经点完了。但是话说回来,你又何必找一根这么长的蜡烛来做的实验呢?等它点完估计还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啊。”
听到汤川这么一说,薰才发现确实如此。虽然有些懊恼,但她一言不发地吹熄了蜡烛,把它折到一厘米左右长,重新点着了。
“你也没必要一直这么盯着吧?蜡烛它自己会熄灭的。”说罢,汤川转身走出厨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薰拿着剪刀走上阳台,剪断了绑在栏杆上的绳子后回到了屋里。
“保险起见,我多问一句,事实是否是当时尸体上就拴有塑料绳呢?”汤川问道。
“没有。”
“这么说,在被蜡烛烧断之后,绳子又消失到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