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梦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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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梦迟歌-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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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尽非人的酷刑和陆爷噬心毒的折磨,孱弱娇小的身躯伤痕遍布,饶是硬汉子也难挨。
  她痛极就咬紧牙关。
  
  白林从来没想过娇柔女子会有坚韧至此的意志。
  
  如一方清柔的湖,默默包容尖锐狠酷的痛楚,内心磨砺隐忍,表面仍如往昔从容优雅。
  
  清亮见底的眸光叫他不敢直视,怕被她怜悯,嘲讽。
  
  这一滴珍贵的泪呵,不是恐惧敬畏。
  
  只是痛心和不甘,不甘自己无能为力保护她的婢女。
  
  清冷倔强而又善良恬静。
  
  这个女子,叫他心里悄然裂开一条细微的缝隙。
  
  长孙熙文长身玉立,幽暗的火光照不到阴影里的表情,神秘莫测。
  
  吞下药丸片刻,催眠大法生效了。乔竹悦的表情呆滞起来,眼睛茫然涣散没有焦点。
  
  陆爷伸手在她头顶轻拍一下,凭空一抓,掌心出现一小撮黑色粉末,纷纷扬扬漫一层黑雾,笼罩在她面前,诡异妖魅。
  
  白林睁大双眼,眼前诡异的景象蔓延着幽邃的气息,似是一种古老神秘的法术。
  
  陆爷完成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转身,道袍划出完美的弧度,向长孙熙文躬身作邀请的手势。
  
  长孙熙文转脸过来,俊眸闪烁不明的光芒,连多年贴身随伺的白林也摸不透他深似海的心思。
  
  皇帝声音柔得让人寒毛直竖。
  
  “你叫什么名字?”
  
  她着魔般音调平板,没有波澜,“我,我……”
  
  “说,你叫什么名字?”
  
  长孙熙文声音低沉,磁性,不可抗拒的魅惑。
  
  “我叫莫迟歌。”
  
  陆爷脸色一变,白林更是惊讶万分,皱起眉头。毒门的催眠大法从来没有失手过,难道真的抓错人了?他一路追踪,紧盯不舍,并无环节差漏呀。
  
  长孙熙文眼皮都不曾动一下,依旧笑得邪魅。
  
  冰玉雕琢的脸庞眉目一转,带出狂野不羁的气息,“莫迟歌,兵符在哪里?”
  
  “兵符……找不着了……”
  
  “为什么找不着?”
  
  “不知道藏哪儿……翻遍所有地方,找来找去……”
  
  “乔竹悦在哪里?”
  
  “乔竹悦……”
  
  长孙熙文温柔得让白林心头狂跳,“来,告诉我,乔竹悦去哪了。”
  
  她目光空洞地嗫嚅了半天,最后茫然摇头。
  
  白林握紧拳头,手心薄汗,未曾觉察自己自不知不觉中被她的一举一动牵住了。
  
  这是哪门子的问答,一旦主人动怒杀她,他也只能听命。不能皱眉头。
  
  被磨练得冷硬的心,第一次生出不应有的怜惜。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半龙堂堂主,亲手毁过数不清的女人的性命。
  
  偏生长孙熙文不恼不怒,他的表情从来让人猜不透所想。
  
  他再次俯身,修长的手指在她脸颊移动,“朕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跟长孙洛宇什么关系?”
  
  “关系……”她无意识喃喃。
  
  长孙熙文身子俯得更低,凑近她耳边,几乎贴上她苍白的面,炙热的呼吸喷在他血渍斑斑的脖子,动作暧昧之至。
  
  白林见状,浑身一震,蓦地明白了些什么。
  
  “嗯,乖,什么关系?”长孙熙文指尖轻轻划过她没有血色的唇。
  
  “宇公子……救命恩人……朋友……喜……”
  
  皇帝满意地站直,回头,奕奕眼神像夜里外出捕猎的豹子,唇角勾了勾。
  
  “林,这丫头不吃硬的,来软的如何?”
  
  白林笑得轻描淡写,事不关己,“皇上英明。”
  
  长孙熙文眯起眼睛,静静看着白林。
  
  白林几乎以为他要看穿自己的一切念头了。
  
  冷汗层层密密,僵立不动。
  
  “呵……”长孙熙文轻笑,回身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失去呼吸的举动。
  
  他竟然弯腰亲自将懵然无知的乔竹悦打横抱起。
 
  毫不费力。
  
  没有理会周围掉到地上的下巴和惊骇的目光,从容潇洒走了出去。
  
  所有人石化掉了。
  
  他他……皇上居然抱走那个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乱七八糟,脏兮兮浑身是血的阶下囚?
  
  白林垂下眼皮,敛去苦涩的目光。终于明白皇上今天举止为什么叫人捉摸不透了。他在看乔竹悦受刑的时候,皇上也在看啊。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自己是发誓永远追随的仆人。
  
  算了吧,算了吧。
  
  白林掌心被紧捏的指甲戳破,流出一片殷红的血,然后凝固了。


33。暗潮汹涌

  一个月前在刑房失去知觉后,醒来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身处皇宫的一座偏殿中,启云也被送来。接着我的又一段软禁生活开始了。皇帝没有再露面,亦没有人来对我行刑逼供。
  
  “楼阴缺。阑干影卧东厢月。东厢月。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隔烟催漏金虬咽。罗帏暗淡灯花结。灯花结。片时春梦,江南天阔。”(注①)
  
  扔下手中小狼毫,我托腮凝望窗外满地金黄落叶,百无聊赖。
  
  启云端着洗漱盆走进来,见我这么一副光景,微叹,“小姐,怎么又大清早就坐在窗边吹风,伤刚好,应该多睡一会儿。”
  
  “哦,知道了。”我公式化应一声,悄悄伸手进衣袖里,抚摸圆润的佛珠。
  
  昨晚半夜做梦惊醒,爬起床,一直坐到天亮。
  
  这我不敢告诉启云,否则肯定被她叨上整天不爱惜身体的话。
  
  启云走过来,看到桌上纸笺题了一首小令,“隔烟催漏金虬咽。罗帏暗淡灯花结……小姐,昨儿又做梦睡得不好?”
  
  我端坐着任启云打开我的发髻,看她熟练地打理小乔一头青丝,呆呆道:“云,我又梦到宇公子了。”
  启云滞下动作,手中桃木梳子滑过三千乌丝,幽幽感概。
  “眨眼间,我家小姐就长成少女了。”
  
  “云,我真的担心他呀。”我转头仰视她。
 
  “那天他为了救我被砍伤,流了好多血。他身体本来就弱,失血过多,吸大量烟雾入肺,会要他的命的。”
  
  启云叹口气,把我的脑袋按在腰上,轻轻抚摸我的秀发。
  
  “宇少爷贵为楚泽王世子,有的是名医灵药为他疗伤,不会有事的。”
  
  我把脸深埋进去。
  “我们被困在这里都两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无法获知,万一……万一……”
  
  启云丢下梳子,蹲下身与我平视,用她温暖的掌心包住我的双手,语气轻柔却很坚定,
  
  “宇少爷要是不幸,早就沸沸扬扬传遍整个皇城了,每个宫女太监都会嚼上几句,还能现在这样风平浪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啊。”
  
  “嗯。”
  
  我懒懒应了一声,对着窗外一地黄叶子,又发起呆来。
  
  启云拨了拨我鬓发。
  “小姐为什么这么关心宇少爷?”
  
  我看她一眼。
  
  垂下眼帘。
  觉得寂寥又惆怅。
  
  “云,我喜欢他啊,你不知道么?”
  
  启云一愣,未料到我这么直接坦白。正欲开口说什么,长孙熙文派来监视我的一群宫女走进来。
  粉色轻纱宫装的女修仪田绮媚向我屈膝。
  
  “姑娘,上药时间到了,请随奴婢到内间。”
  
  我敛去所有表情,站起来回礼,淡淡道:“有劳田修仪了。”
  
  启云也赶紧站起来,收起闲散气息,毕恭毕敬走到我面前为我整理衣衫。
  
  “小姐,今天是最后一天上药,别恼了。”启云用极小的声音说道,手上动作利索不滞。
  
  我不着痕迹撇撇嘴,搭上启云的手恭顺淑雅地走向内间。
  
  罗裳褪尽,冰肌裸呈,我别扭地躺在床上,让面无表情的田修仪给我抹药。
  
  三品修仪女官田氏和十来名宫女奉旨来“伺候”我。并每天早晚将我剥光衣服,涂一层厚厚的薄荷味的油脂,曰皇上命令,赐莫迟歌凝肤香脂一月,由田修仪监督负责,务必使其女不留疤痕。
  
  一天两次的上药弄得我苦不堪言,浑身油腻腻的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不过似乎挺有效的,短短一个月,身上被皮鞭打裂的伤后愈合结痂,脱皮淡褪,基本上看不出痕迹。
  
  无风无雨的一个月,每天止步小小的院子和偏殿,倒也清闲自在,只是心底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这个深不可测的长孙熙文,葫芦里卖什么药,难道他突然放弃寻找兵符了吗?不可能,难道他相信我只是楚王府的一名歌女?那他还将我软禁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还派了三品女官来“伺候”我,我既不是后妃也不是太后,无名无分,尴尬地被侍奉着,田修仪只唤我一声姑娘,说白了我就是一个囚徒,享受这么好的待遇,能有什么好事。
  
  我一个“歌女”身份,按理应该向田修仪行礼的,偏生名义上她是被皇上指派来做我的下人,情况要多无奈有多无奈。
  
  惴惴不安等待暴风雨的降临,可一个月风平浪静,任尔东南西北风,怎么也吹不进这深宫里来。
  
  其实站在皇帝的立场上,我现在这个境况是自然的。他不可能完全相信我是歌女这个弥天谎言,可找不到证据来戳穿,动刑又逼不出兵符的下落,在外追查不大乔竹悦的半点声息,肯定心里疑云密布,只得暂时将我关押丢在一边。
  
  但是,他是这么按常规出牌的人吗?
  
  正想得心烦意乱,一个公公带来圣上口谕。
  
  “今朕于景阳宫设皇家宴,诸王公大臣其乐尔尔。着命歌女莫迟歌速整装前往,上殿献曲,不得有误。钦此!”
  
  在皇家宴上献曲?
  
  一个响雷劈得我晕头转向,跪在地上愣住了。
  
  长孙熙文到底搞什么鬼?
  
  脑子像揉进了一团糨糊,理不清千头万绪。
  
  启云按下我的头磕在地上。
  
  我机械地开口,“民女莫迟歌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我回过神来,一群宫女已经围着我团团转了。
  
  给身体熏香,着一袭纯白色雅致兰花小朵的蝉翼薄纱裙,粉嫩桃色的丝绸抹胸束着胸脯,腰间系珍珠丝绦,极品翠玉环叮咚作响。
  
  青丝一半挑起高高的髻,插一支白玉凤簪,其余用银带绾在耳边,温婉隽秀,鬓角别一朵娉婷清兰,红妆粉黛。
  
  平平相貌竟也生出几分妩媚明丽。
  
  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装扮完毕,田修仪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与一群宫丽簇拥我上了软轿。 
  
  轿子中颠簸起伏,只闻整齐稳健的脚步声。心情终于平复些许,我立刻想起一个大问题,等会上台唱什么?
  皇帝一定是故意整我,攻我个措手不及,好试探我是不是真正的歌女。
 
  歌女应该会些什么歌?风尘味重一点的吧?现代歌曲都是情啊爱啊的,不过对思想保守的古人来说,会不会太露骨一点了?
  
  邓丽君的《甜蜜蜜》,太甜腻了。《祝酒歌》,歌词忘记了大半。《夜上海》,风尘味足吧,可太放荡的说!梅姐的《一生爱你千百回》,太低音了……
  
  杨千桦的《花好月圆夜》吧,正勉强凑合,不过第二句歌词太不雅了……
  
  “景阳宫到——”
  
  纤纤玉指撩开轿帘,田修仪秀美仪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莫姑娘,请!”
  
  我伸出手扶着她下轿,款款摆步走到了后厅。
 
  前堂丝竹声扬,鬓钗香影,云袖广舒,一场嫦娥升天、飞燕轻盈的舞蹈正在进行。八位俏丽宫娥各展妍态,或腰肢巧拧,旋转媚笑,或玉臂软舞,半遮芙蓉。
  
  殿上一众王公大臣举杯言笑,欣赏着表演。
  
  我躲在幕后暗自丧气惶惶,拉住启云的衣袖,撅嘴道:“云,你看人家舞姿美妙,要多棒有多棒。我这学了半吊子的琴,根本就是上去献丑出洋相的。”
  
  启云知道我在害怕,搂着我缓拍肩膀,“庸脂俗粉怎能与小姐相比?要知道,每年皇家春宴,乔相国的千金必登台献技,哪次不是艳压群芳呢?”
  
  我有苦说不出。
  
  “以前我琴技出神入化是不错,可现在……”
  
  启云微笑,摇摇头。
  
  “小姐的从容不迫哪里去了?牢狱里那么痛苦都过来了,唱一首曲子还能被吓倒?”
  
  要我怎么说呢?
  
  只能点点头,拾起一些自信。
  
  一个小太监进来宣觐,“皇上有旨,着下一个节目莫姑娘上。”
  
  真正踏进金碧辉煌的殿堂时,心反而没那么慌乱了。
  
  我抱着琴,移步上殿中央。
  
  两旁的宾客你往我来,觥筹交错,并没有过多的目光凝在我身上,大概只当我是一名普通歌女。
  
  皇帝高高斜坐在上方龙椅,两个美艳无双的美人儿偎依着,娇笑软语,莺燕争晖,粉衫绿裙,香艳无比。
  
  “皇上,尝尝这果子,臣妾亲手剥的皮……”
  “陛下,吃了曹姐姐的果子,不赏脸喝臣妾一杯酒……”
  
  太监替我整理琴架的当,我偷偷瞟一眼长孙熙文。
  
  飘柳绸纱制的华美袍服,领口飞龙跋扈,黑红相间,稳重又流露出张扬气息。
  
  俊逸的脸,沉静冷鸷如昔,怀中拥抱的春色并没有柔化他冷硬的轮廓,反愈显得清峻倨傲。
  
  他眼睛眯起,划出一线精光,直直盯着我。
  
  我吓得赶紧低头,避开那抹探寻狐疑的视线,坐在琴案前,装模作样调了调弦。
  
  深呼吸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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