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要是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啊,别柔柔弱弱的让人欺负了去。”
“嗯,再见。”任曦背着包,渐渐走远了。可见她的神经有多粗,居然会认为嗣音是柔弱的。
“走吧,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去了。”幕苏说,一提到回去,嗣音刚刚有些轻松地心情又沉重了。
两人慢悠悠地骑回悦庭华府,幕苏陪着嗣音回家,一路上一直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抱着仙人掌。客厅里,一个穿着烟紫色大衣的女人正在指挥仆人搬行李,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粉红色毛衣的女孩儿,翻着嗣音留在茶几上的杂志。她们一看见嗣音和幕苏,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杨可卿对着那个女孩说:“旻柔,快去把爸爸叫来,说姐姐回来了。”那个女孩放下杂志就去了。
杨可卿袅袅走来,想要拿嗣音的手,幕苏一拉把嗣音拉到身后,“杨女士,你好,我叫颜幕苏,请多赐教。”
杨可卿的脸色闪过几分不自然,随即笑笑:“这就是颜老的孙子呀,长得可真好。”
说话间,宋父已经下来了,后头还跟着那个女孩儿,“嗣音,你回来了。这就是你杨阿姨,这是你杨阿姨的女儿,叫旻柔。”他指着后面的女孩儿。
“杨阿姨,旻柔。”嗣音淡淡点头。她发现她高估自己了,她实在是无法做到和颜悦色。
“这是幕苏,你们已经见到了。”
杨可卿笑道:“是啊,颜老的孙子自然不一般。旻柔,快叫哥哥姐姐。”
“哥哥,姐姐。”杨旻柔的视线一直盯着颜幕苏,一眼也不看嗣音。
“嗣音啊,旻柔比你小一岁,和你同一所学校,明天你带她去认认路。”
“宋叔叔,明天我送嗣音去学校,我还有事要和她说。”幕苏打断。
“明天是周一,你会赶不及回学校的吧?”宋父不好意思,颜幕苏在B市上大学,这次是为了宋妈妈的病特地请假回来的。
“没事,我和教授说一声,晚点回去就行了。”
“爸,我还有书要看,我先上楼了。阿苏,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老时间。”嗣音说完,也不看谁,接过幕苏手里的猫,低头上楼了。
嗣音走到二楼,看到原本空置的右侧房间,现在堆满了东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酸涩还是难受,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熬过这一年,她就自由了。
周一早上六点,嗣音特意早起,她不想看见家里的任何人,洗漱好,把仙人掌拿到赵妈那里,拿起书包就出门了。不出意外,颜幕苏就在门口,对她展颜一笑,“就知道你会早起,还没吃早饭吧,走吧,带你去吃早饭。”嗣音跳上后车座就走了。谁也没注意到别墅二楼右面房间的窗户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们,充满了嫉恨。
把嗣音送到校门口,还没几个人,幕苏嘱咐:“阿音,等会儿我就直接搭飞机走了,要是有什么事直接打我电话,实在不行,就去颜家住,我已经吩咐过邱伯了,没我的允许,不会有人打扰你的。”
“知道啦,你简直比我亲妈还亲妈。谢谢你……阿苏。”嗣音感动,她低下头,拼命眨眼,想要眨掉眼中的水汽。
“行了,跟我还客气,你都跟我说多少声谢谢了。”他最后摸摸她的头,抱着她,用尽所有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不舍。转过头,骑着车走了。
第四章(小修)
之后的日子是嗣音这一生中最寡淡的,无视杨可卿的探究与挑衅、父亲的愧疚与纠结还有那个阴阳怪气的杨旻柔,她总是对嗣音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敌意,虽然她隐藏得很好,可嗣音不止一次地看见她总是抱着仙人掌不撒手,仙人掌认生,她一抱就叫个不停,好几次赵妈都听不下去了,跟她说,“二小姐,这是大小姐的猫,它一直这么叫估计是饿了,我带它去喝牛奶吧?”可杨旻柔依然固我,直到嗣音晚自习回来,她才放手。
杨可卿就时常在饭桌上对宋父说:“既然旻柔这么喜欢那只猫,就让嗣音送给她吧。反正她现在读高三,也没时间照顾。”
宋父还没说话,嗣音已经开口:“别的就算了,这只猫是阿苏送的,我一人说了不作数。”杨可卿只能作罢,她其实不在乎那只猫,她在忽的是杨旻柔什么时候能改姓,不止一次和宋父旁敲侧击地试探、撒娇,可宋诚均死活不开口,她偷偷地找过户口簿,可户口簿也不见了,她颓丧无比,只能在嗣音身上撒气。
其实户口簿早在杨可卿和宋父结婚当晚,就被嗣音拿走了,自然是当着宋父的面,她还说了句,“爸,你要是敢反悔,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说得出就做得到。”宋父绝对相信。
除了在家,嗣音大量时间就泡在书店、咖啡馆,有时也会去找宋母。宋母在Z大教中国文学史,和宋父离婚后,就在Z大的教职工宿舍住了下来,她的病领导也知道,所以还另外补给她一些住房津贴。虽然没有了往日的风光,可小日子过得也是津津有味,宋母的鼻咽癌不适合开刀,癌灶接近脑神经,且到了第三期,只能做保守治疗,换句话说就是听天由命。短则几月,长则几年,谁都说不好。
颜爷爷是在快过年的时候回来的,知道了宋父的事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连过年都让嗣音去他们家过年,宋父面对授业恩师只能俯首贴耳。
颜幕苏也是过年的时候回来的,虽然他时常和嗣音通电话,但算起来也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在颜家吃过年夜饭,嗣音和幕苏心照不宣地去了宋母的住处,还搬了颜老一盆珍藏的兰草,宋母的鼻子和呼吸道不能受刺激,所以不能送花。
宋母原先没想到他们今晚会来,有点喜出望外。三个人在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随便吃了点宋母包的饺子,嗣音被支去洗碗。
宋母:“还是那么喜欢嗣音?”
幕苏没想到宋母一下子谈到这个,更没想到谈得这么透彻,一时有些脸热,“阿姨,我……”
“你不用不好意思”宋母打断他,“你宋叔叔和颜老也早看出来了,只是嗣音性子倔,我和她爸爸不幸福的婚姻又给她带来了一定的影响,你可要做好准备啊。”
颜幕苏的口气变得坚定,“阿姨,你放心吧,我等得起。”
宋母欣慰,“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把嗣音交给你我也放心。阿姨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只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不求富贵滔天、衣食无忧,但求平平淡淡、知足安乐。”
幕苏看向厨房的眼神蓦地柔和,语气如誓言般诚挚,“阿姨,我会用生命来守护她,一辈子不离不弃、永不言悔。”
两人间一下子有种特殊的气氛,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一个交托,一个许诺。而在厨房里挽袖洗涮的嗣音却毫不知情。
那天之后,时间仿佛过得更快了。颜幕苏没几天就回了B市,离开前,他告诉嗣音,“我想尽快完成国内的学业,早点去美国。”幕苏和嗣音说过,他想去宾夕法尼亚大学,那儿的沃顿商学院是全美,乃至全世界首屈一指的。
“以你的能力,我相信你能做到,加油。”
“那你呢,打算什么时候搬出来?”
“总得高考之后吧,我打算考D大的服装设计系,你也知道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
“那叶阿姨知道吗?”上次过年的时候他也没敢提。
“妈妈还不知道。反正D大在S市,要是考上了,我总要出去的。到时候在和她说好了。”
“可叶阿姨的工作?”
“我妈的母系就在S市,我已经和外公他们说好了,妈妈的病虽然无能为力,但S市的医疗条件是全国第一,说不定到时有奇迹发生。前些天,我去找过她单位的领导,以爸爸的名义要到了一个外派的名额,到时候以他们的名义,妈妈不会说什么的。”
“你总是把事情想得这么周到,简直天衣无缝。”
“咳咳,多谢夸奖。我这也是没办法,妈妈的脾气太犟了,要是不这么说,她是不会同意的。”
“可你不会遗憾吗?我记得你从前一直说要去米兰领略世界最先进的时装理念。”
“计划赶不上变化嘛,我也想啊,可时机不行。不过没关系,是金子总会发光,要是以后有机会,我还是会去米兰的,那是所有时装设计师的朝圣地。衣服不只是一块遮羞布,也不只是时尚圈用来纸醉金迷、奢侈享受的武器,它……”
“‘它是人类千年文化的缩影,是体现当代社会思想意识的艺术品。从一件衣服看出这个人的性格、品味、思想。’你都念了多少年了,我看都可以拿来当盛世的广告语了。”幕苏截住她的话,一看就知道她从小被自己的父亲荼毒太深。
“可你不能否认我说的没道理。”嗣音很自豪,这是她自小的理念。
幕苏摇头叹气,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头发,最后紧紧地抱住她。一个人拿了行礼,早有司机在一旁等候,他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就去机场了。
颜老留在了H市,他这次去国外发掘到了一个大商机,用不了多久,盛世的业务就能慢慢移向海外,毕竟时装业是速食行业,日新月异,只有和国际接轨才能保持长盛不衰。
嗣音的日子依旧埋首在题海中,高三的压力主要来自于外界的氛围,空气就仿如一层薄脆的膜,一捅就破,身边不乏崩溃者。她只能保持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态度,保持同平常心乃制胜法宝。偶尔宋母也会提点她一些课业,可填报志愿她并不插手,宋爸爸倒想管,可嗣音没给他这个机会。高考结束后,嗣音瞒着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填完志愿表、上交,一气呵成。待成绩出来,结果毫无意外,嗣音的成绩高出录取分数线一大截,被D大服装设计系录取,尽管宋父做好准备,可到了面对结果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受不了。
杨可卿也会时不时地抱怨两句,说没拿他们当一家人,嗣音对她采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战略。
录取通知书寄来后的第五天,嗣音就在晚饭时分说出来自己的打算,连一向对她不理不睬的杨旻柔都愣了一下,杨可卿的眼神中更是闪过一丝狂喜,但还是装模作样地劝道:“嗣音,这怎么行,你一个人在外面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诚均,你倒是说句话啊。”
“行了,让她去吧,嗣音有她自己的想法。你就别管了。”宋父沉着脸色说道。
大家都不做声,继续吃饭。
吃完饭,嗣音就收拾了自己的行礼,把一些书、贴身用品还有户口簿都放进了箱子,一件名牌也没带,把所有的柜子都上了锁,连衣柜也不例外,抱着仙人掌就出门了。走之前,把房门用三层加密的电子锁锁住,到书房和宋父说了声,才下楼。楼下,赵妈一个人踱来踱去等着她,看见她,眼泪就止不住的掉,“音音啊,你这又是何必呢,是不是讨厌她们才出去的啊?你这一走,你让赵妈可怎么活啊?”
“赵妈,你是聪明人,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下次别再这么说了。你是宋家的老人了,我不在的时候,你更要好好照顾爸爸,这个家就交给你了,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赵妈,我走了,你保重。”她也舍不得赵妈,道了个别匆匆走了。到了路上,她看着广阔的天空深吸一口气,感觉说不出的畅快,这个时候她感觉几乎拥有了全世界,她看着怀中的仙人掌,真心地笑了,“仙人掌啊仙人掌,从今往后,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出了小区门口,她走到一个公车站,离开时,她拿走了自己的证件和钱包,里面大约有七百多块钱,不算多也不算少,看来以后要学会勤工俭学了,她的内心一阵兴奋,丝毫没有沮丧,她像是一个探险者,在自己未知的领域肆意探索,丝毫不怕摔倒或跌跤,因为她知道这都是值得的。来了一辆车,方向是Z大,她上车后,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她不是第一次坐公交,但这是唯一一次她单独坐车,她想今后还会有很多第一次,她跃跃欲试。
赵妈送走嗣音后,按照那位新太太的规矩,端了一杯热牛奶上楼,走到房门前,听到半掩的房门内传来窃窃私语,“旻柔,现在那个小贱人走了,这下宋家彻底是我们的天下了,你可要争气啊,咱娘俩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这一天,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赵妈听了五内俱焚,呸!不要脸的狐狸精,有你好受的,给我等着。她敲敲门,装作刚来的样子,“太太,您的牛奶我给您端来了。”
杨可卿咳了一声,傲慢道:“嗯,拿进来吧。”
赵妈把牛奶放到床头柜上,低头出去了。她走到厨房,把碗洗完,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地死死地,又在门缝里塞满布条,拿起电话,拨给一个人,“喂,是的,您放心,事情都办妥了……没有人发现……好,我知道了……嗯,再见。”挂了电话,赵妈心头一阵冷笑,哼!你们的天下?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嗣音一站一站地对过去,深怕自己坐过站。到站后,嗣音慢悠悠地走到教职工宿舍,上了二楼,站在一间屋子前,敲了敲门。门从里面打开,站在屋内的宋母看见嗣音,觉得奇怪,刚要问,又看见她身后的行李箱,沉了脸色,“嗣音,你这是干嘛?”
嗣音笑嘻嘻,“妈,我要去S市,我考上D大了,特地来告诉你啊!“
宋母的脸色好了一点,“那你现在拿个行礼要做什么?“
“我跟爸说,我要和你一起去S市生活,所以就先搬来啦!”
“你怎么知道,我也要去S市?”
“嘿嘿,秘密,我不告诉你。”她说着,一手抱着仙人掌一手拿着自己的行礼就进了屋。
“你这个鬼丫头,你不会是和你爸爸闹掰了,离家出走的吧?”宋母担忧。
“妈,你就别杞人忧天了,我自己做事自己有分寸。”她放下仙人掌,从背后抱住宋母,“再说了,你当初把我让给爸爸,不就是为了让我安心高考吗?现在都考完了,我和你都要去S市,那我们就应该顺应天意,不可逆天而行……妈,难道你真的不要我了么?”说着,眼睛就红了。
“傻孩子,你这又是何苦。算了,既然如此,你就进来帮妈妈整理行李吧。”宋母早就想念嗣音了,她知道事情没嗣音说得那么简单,但她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就让她在人生最后一段里程中享受女儿的陪伴吧。
嗣音把行礼放在一边,随母亲进了屋。宋母也是昨天刚接到的调令,让她去D大的中文系担任文学史教授,任期五年,讲课时间不是很繁琐,看得出是特别照顾。她知道嗣音在里面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