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宣讲话总是这样，俗称“臭屁”，但不得不承认，对于读书，他是有点天才的。比如有些人，你根本很少见他抱着书本，但他的成绩却老是名列前矛，宣就是属于这种人。
Justine在次年搬到洛杉矶。期中考结束那天，宣来探她。
与Justine同行的三个女同学说：“那个帅哥你认识？站在你车旁呢，是个气质出众的模特儿吧！”
她尴尬地笑笑，朝他走去。“怎么有时间来？不先跟我说一声。”
“只是停留两天就走，看看你如何，适不适应新环境。好久没有收到你的信，害我没有回信的对象，中文退步不少。自从上次见面后，我很想念你，现在的想念，真实得多，因为浮现的是真实的面孔，不似从前，记忆里总是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小女生。”
Justine把他带去吃越南河粉，边吃边叙旧。“幸好考得过得去，否则跟不上你。”
“怎么你把我当作假想敌吗？别赢过我，辛苦呢！”
“也不知怎么搞的，总把你当作目标、前景、一个遥不可及的标竿。”
宣冷静地对她洗脑。“你见过一些女性主义者，成天嚷嚷着与男人平等，争这争那，可是一遇大扫除时，又嫌没有异性来搬上搬下的？而且很巧合地，这些人怎么长得都难看得很。”
“重点？”Justine挑眉质疑。
“我的意思是，女人要打败男人，容易得很，不需在男人的强项上与他们竞争。就如同你，要赢过我，其实轻轻松松，我乐得被你呼之则来、挥之即去。”
“哈，多谢指导。”
Justine真的在接下来的日子，对他指挥若定。
宣成了挑香水与挑口红的专家；可以直飞的“纽约—台北”，也变成了“纽约—洛杉矶—台北”；除了自己哥大的学业，他偶尔还得做Justine应付不了的功课。
Justine不是觉得宣不好，而是相处愈久，她愈认为两人的感情似走向兄妹情那般。
只是不管再怎么情如兄妹，宣毕业典礼那天，她还是飞至纽约市，坐上他的车，参加当晚在港口的派对。维多利亚号上是整船的工业工程系毕业生，而打扮妖冶的妙龄女，竟与毕业生一样多，不知是哪儿冒出来的。
“哇，美女如云。”她说。
“但是都比不过你，气质优雅，举止大方，说起话来又直爽幽默。”
“那是因为你总是护短。”
“什么是护短？我不懂，我只是护你。”
宣把Justine介绍给他的众朋友、教授、系主任等等，像献宝那般，周游全场。但是她却注意到一个大眼睛的直发女子，不论他们走到哪里，她老隔着一段距离盯着宣，那眼神中的无奈、爱慕、深情，令人同情。
“第一次来纽约，得带你去很多地方逛逛！”宣扯了扯领结。
“当我是观光客？”
Justine在纽约停留了一个礼拜，被宣领着，去遍了所有旅行团会去的地方。
一日他随口说。“去我家好不好，我妈煮了螃蟹，你该尝尝的。”
“见了长辈，以后很难逃得掉。”
“不是已经见了我住在台湾的祖母？也没吓着你不是？”
“你还说呢，她恨死我了。”Justine结实地瞪了他一眼。
“疲于奔命也是我自愿的，放心，将来她会明白的。”
Justine忽然清了清喉咙，开始了“J氏用语”，她神情严肃，却言词浅淡。“水瓶座，你是不是很博爱？”
“我是双鱼。”
“那么双鱼座，你是否真的如双鱼座那般滥情？”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聪敏的宣问。
“宣，我不介意你实行‘兼爱’，你可以兼着爱别人。也许，我俩只是青梅竹马。”
他觉得心痛。Justine从不说多余的话，她的言语，永远都有涵义。
回到加州，她刻意与宣减少联络。Justine想对他公平一点，或许船上那个女子的眼眸，深深地印在她脑中，也是原因之一。宣进了康乃尔的研究所后，Justine礼物卡片依然送到。慢慢地，宣也跟上她的步伐，试着以老友那般对待两人的关系。一年后，Justine听说他也开始接受女同学的约会了。
Justine将皮箱中的信一封一封地那样读着，在宣SAT考高分、迷恋HONDA CBR 600、诉说KNICKS又痛宰了谁的那个时刻，她自己又在做着哪些事情？
那时那样斩钉截铁的决定，真的是因为不够相爱，亦或其实爱得太多？
Justine听到他结婚的消息，打从心里深深地祝福，人生有什么事情，能比有个感情的停靠站更加幸福？虽然永远不会知道，新娘是否是当日维多利亚号上的直发美女，她仍旧为他高兴。
只是此时情海中载浮载沉的Justine，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心会在数年后，化为万年寒冰，从此封闭。
第二章 三男一女第4节 第一堂课
在那样的年纪时，Justine没有把男女感情当一回事。她没有领悟到，谈恋爱这回事，也需要倾全副精力来应付，就如同念书、如同工作、如同做人。
每个星期三的早晨，Justine总要努力睁开眼，挣扎地爬下床，在迷蒙间梳洗，因为赶着上第一堂课。那时人生最烦恼的事情，大概就是无法头脑清醒地在八点多钟，投入“经济学”。
身材壮硕的罗森女士照例以问题暖身。“谁说一说产品生命周期模式（Product Life Cycle Model）？”
虽然许多同学陆续地珊珊来迟，但那些抢着举手回答的好学者，丝毫没有因此而分心。
“Justine，你回答，好吗？”
她就是在等教授问，知道每次罗森女士总爱点那些不举手的人。Justine想，给完答案，人也差不多清醒了。
寂静的课室中，那一丝淡淡的、冷冷的声调，正流利地回复着问题。
当然这不似行销管理课堂上的个案讨论来得有趣，但再怎么样，为着那三个学分，Justine还是应付着，只是Thai每次总找名目与她斗嘴，而且是大剌剌的，明目张胆的，当着所有人，在课堂上。
念社会学系的女同学在下课时问她：“干嘛脸这么臭？”
“你们家Thai跟我像有仇，连我举的外汇供给例子，他也要反对挑剔一番，歪理不断。Come on，等他成绩超越我时，再来挑战吧！现在，他该多念点书。”
“你们怎么总斗嘴？”
“我真不知他哪根筋不对，我们在私底下从来不打招呼的，平常上课时他也很安静。但只要我一发言，他老兄就像沉睡中的狮子苏醒般，不吼个两下不行。就说上次统计学课堂时，教授最后说一个男女同居趋势上升的数据，然后顺口问了几个学生，他也可以当着所有人跟我辩论一番，你们家Thai真的是爱找麻烦。”Justine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说。
“你别开口你们家、闭口你们家，虽然我们都是泰国来的，但我跟他可不熟。要不要我去跟他了解一下情况？”
“了解什么啊！他反正说不过我，罢罢罢！”
“其实我觉得他是喜欢你，故意找碴。你知道吗？就像小学生时期，男生总跟自己暗恋的女生作对。”女同学振振有词。
“不用了，我对顶个‘皇室远亲’头衔的人，没什么兴趣！”
“很难说的，话别落地太早。”
Justine摆摆手，不与她争辩。
起初，她一直以为，Thai是台湾人，不论是说话的语调、脸上的轮廓，都像足自己同胞，就连几个教授也这么认为。直到有一天发现，原来他是泰国人，从此Justine被挑战时，不再出手留情。
中午时分，台湾女同学Sandra与Grace来找她午餐。“今天去外面吃怎么样？”
“好啊！不过我想吃墨西哥菜，早上一点东西都没吃，饿到发昏，但是嘴巴又很淡，想去吃点辣的。”一面说话，Justine一面点起烟抽。
她们三人一路走下斜坡，遇见Lucia，便拉了她一同前往。
走着走着，Grace问：“你在台湾时会这样边走边抽吗？”
“不会。”
“我想也是，难看吧！或者是让街上的人投来批判的眼光觉得有点丢脸。”
“难看？对，怕不小心遇见家人，乖女儿的形象受损，家人觉得难看；丢脸？有时候会，因为我一向反对乱丢垃圾、烟灰与烟蒂，让我觉得对不起环境。”
“标准Justine式回答，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Lucia说。
一根烟的时间，刚好抵达餐厅。
“四位。”Sandra跟接待说。
Grace四周围看了看。“天啊！生意真好。”
接待请她们等候五分钟，指了一指正在买单的一张桌子。
“Justine，你看，Jan他们坐在那儿。”Lucia说。
“你没看到他们四个人就坐在四人座，没有我们搭台子的地方？如果五分钟到了还没位子，去隔壁吃炒饭好了。”她头也不抬地这么回答。
说话算话的餐厅接待，在五分钟之内领她们至刚才指着的那个座位。当走过Jan的身旁时，Lucia与他们打了招呼。
“叫个Beef Burrito或是Chicken Tostada来吃好吗？”Justine问。
Sandra翻了翻菜单。“再来个沙拉就OK了。”
Grace指指每个人。“全部冰红茶？”
Justine说：“这个时间，难道喝Corona不成？”
点了菜之后，女人们摩拳擦掌，准备大快朵颐。
“喂，从刚才Jan看见我们，眼神就没有从你身上离开过。哎！瑞典人深邃的眼眸，真令人心软。”Lucia说。
Justine抬头看了看另外两人。
“说你啦！你以为是谁？”没好气之外，Lucia狠狠地瞪了Justine。
Justine望了望隔着两个桌子距离的那一桌。“我近视，看不见。”闲闲地又点起一根烟。
Sandra说：“你们同年级，又同一系，完全没有交流？”
“没。我跟很多人都没交流，有什么奇怪的？”Justine回答。
Sandra打趣道：“对，明明白白地凿了‘洋人勿近’四个字在额上。”
“哈，这么明显？”
Justine不是真的这么想，不过老美大多天真得很，一点点小事可以手舞足蹈，没事要拥抱贴脸，太过直接，太难消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道不同不相为谋。
Lucia说：“昨天我在学生餐厅见到他，他还问我：‘你没跟Justine吃饭？’奇怪了，怎么我好像被认为是你的跟班，一定得随侍左右？”
Justine说：“人家随便问问，我们四个感情好是大家知道的，别敏感。”
Grace说：“其实也不是，我常见到Jan偶尔出现在我们身边，一定盯着Justine。”
Lucia说：“所以既然他昨天这么问，我便说：‘怎么，你喜欢她？我可以帮你转告。’”
Justine说：“神经！”
Sandra突然插嘴：“其实你到底喜欢谁？日本人吗？”
Justine说：“你说渡边？他是挺好笑的啊！”
Grace接口说：“那这个周末的旅行，你一定很期待。”
Justine挑了挑眉毛，耸耸肩表示不予置评。
第二章 三男一女第5节 北海道来的Rie
其实那一群日本同学中，Justine最先认识北海道来的女孩子Rie。
一天她下课早，坐在校园的水泥椅那儿等其他三个女友。Rie坐在邻座，朝着远远的另一端打招呼。她顺着方向望去，看见六七个男男女女正迎面而来走路步伐全部一式的内八字，包括几个穿五分裤的男生，像踏浪那样的晃过来。Justine一面转过头去忍住笑，却又忍不住不看，终于放声笑场。Rie闻声回过头张望，Justine微笑挥手与她打招呼，两人便开始攀谈，进而成为朋友。
“你等人？”Rie问。
“是。”
Rie扬了扬手上的薯片包：“来一点？”
Justine点头。
“这给你。”她把刚买的另一罐可乐Dr．Pepper递给Rie。
Rie介绍其他几个日本同学给她认识，包括渡边。
一席谈话间，欢笑不断。Justine认为这些人真是搞笑，开心地与他们混在一起，直到三个女友过来，加入聚会。
“你们有什么节目？”Justine问日本同学们。
他们说：“没，只是我们计划下下个周末一伙人去拉斯维加斯玩。”
Sandra：“该去该去，人多去才好玩，不如我们也一起去？”
Justine斜她一眼。“你跟人家很熟吗？”
Rie说：“欢迎欢迎，你们若一起去就太好了，我们还计划到大峡谷。”
Grace说：“我也还没去过大峡谷，OK，我参加。”
Lucia说：“别算上我，我有事。”
Lucia是个超级洋派的人。约会美式足球员不说，除了这三个台湾女友外，所有鬼混的朋友都是洋人。从小在南美洲长大的她，一切的行为举止跟老外无异。与Justine在学业上和老外竞争，私底下摆明不屑交往的态度大相径庭。
不过从那天开始，Justine与日本同学的互动频繁，他们常常约了她喝酒、吃饭或是看电影。其中一两个英文较差的，Justine也不介意指点一二，反正是举手之劳。因为渡边住得离自己近，他在这两周，常约了Justine在附近的TacoBell晚餐。一日Justine因为做功课耽搁，渡边也陪着她在晚上十一点，去半个钟头车程的中国餐厅吃排骨面。Justine觉得与他一起，除了开心，安全感十足。
第二天早上，Justine因为早餐吃得饱饱，所以不想吃午饭，午饭时间空余下来，以致下午的第一堂课，早早就赶到教室。不料在楼梯口见到，有人比她更早。
“Hello，Justine。”
“Hi，Jan。”
在自动贩卖机前投币的他问：“想喝什么？”
她皱着眉头，摇摇手。“不，谢了，我总觉得‘Lady Lee’的鲜奶味道还在整个食道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