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雪芹一声惊叫,从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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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芹醒过来了:“我做了个恶梦,梦见一只小船被惊涛骇浪打翻,站在船上的人正是嫣梅表妹。”
“唉——梦是心头想,前两天你不是思念他们爷儿俩了吗。故而才梦有所见。至亲骨肉在所难免。天也快亮了,再躺会儿吧。”如伞ゴ档啤!
“等等,先别吹灯。你刚才说至亲骨肉,又让我想起姑爸爸来了,上回去王府一是老福晋病得很重,二是让我气得不轻。我虽然没错,可老人家不能明白。你说得对,毕竟是至亲骨肉。我想去再瞧瞧她老人家,但则是……我又怕招怹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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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寄居萧寺(25)
“嚄!你还真够宽宏大量的。”
“哎——卓文君跟司马相如可是真私奔,传为千古佳话,有什么不好?”
“快吹灯吧,天都亮了。”雪芹披衣坐起:“我该上王府挨训去啦。”
雪芹来到平郡王府,言明自己要拜见老福晋,等了一会儿来迎接他的不是福晋的陪房,而是王府的管家。管家把他引入客厅,请雪芹坐好,然后单腿打千跪在地下:“回表少爷的话,老福晋上月初八,申正升天了。”
“什么?!”雪芹霍然而立,声泪俱下:“你们这帮混账东西,为什么不告诉我?”
“回爷的话,四九城奴才都找遍了,可找不着您哪!”
“呸!我岳父在内务府当差,难道也找不着吗?”
“回表少爷,奴才不知道啊。”
“放屁!”雪芹“啪”的一声把桌子拍得山响:“你们府里就没有人知道陈辅仁是我岳父吗?你们是存心不告诉我。小王爷呢?你带我见我表哥去。”
“王爷今天在军机处该班。一去就是一昼夜,十二个时辰。”
“这件事,完不了。你告诉他明天我还来!”雪芹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晚上小平郡王回来了,坐在自己的签押房,听管家回事。
管家装作很委屈的样子说:“表少爷大发雷霆,把奴才骂了个狗血喷头,还给了我一个嘴巴……临走的时候,差点没把桌子拍碎喽!他说:明天还来,跟您算账来。”
“呸!还反了他啦,明天我等着他,不好好训训他,他还要翻了天哪!”气得福彭喝了口茶,把盖碗儿往桌上一顿:“不好好读书,不求进取,身杂优伶去当戏子。人家荐他进宗学当份差,也不错嘛,他居然写淫书毒害宗室子弟,革除了,是轻的!有一回我遇见内彦图了,人家不知道曹霑是我表弟,才说那书写的让人不堪入目,说得我这脸上直发烧。他如今是吃喝嫖赌定而无疑!老福晋就是让他气死的!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还敢来找我。反啦!真是反啦!你马上派人去把他给提溜(dīliu)来!”
管家见状故作惊恐,赶快单腿打千跪在地上:“王爷息怒!请王爷息怒!常言说得好啊:‘山河易改,秉性难移。’表少爷又不能天天在您身边儿,偶尔一见,训上两句,只怕是无济于事吧?表少爷不懂规矩,不知礼法,再顶撞您几句,把您气出个好歹的来……王爷这一天日理万机,为了国家大事,忙还忙不过来呢?何苦找这种闲气生呢?”
“唉——”小平郡王长出一口气:“真像人家说的,这曹家竟是一代不如一代。明天他来,给他五百两银子,你打发他走算啦!”
管家急忙撩衣站起:“别!王爷千万别赏银子。治这种浪荡公子,奴才有一字良方。”
“什么一字良方?”
“饿!”
一个字把个福彭给逗乐了:“行,你看着办吧。”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午饭后雪芹又来到平郡王府。在客厅里一直等到黄昏以后,也不见表哥下朝回府。急得他在屋里来回踱步。
这时管家用托盘端来一壶新沏的酽茶:“表少爷,我又给您换了一壶新沏的,这是上好的云南普洱,消食化积,您尝尝。”说着给雪芹倒了一碗。
“你们王爷怎么还没回来?”
“回爷的话,王爷虽然没回来,倒是打发回来一个跟班的。说福建有反情,圣上钦命王爷去镇守边关,平息逆匪,您说得多咱回来?”
“废话!我知道得多咱回来。”雪芹站起来往外就走。但是他走到门口又站住了。转过身来:“我想借几十两银子,嗯,四十两吧。”
“回表少爷的话,几十两,几十两的我可做不了主,您要想用个三千、五千(读“吊”)的,我还能跟账房商量商量。”
雪芹一言未发,走出客厅。
雪芹往外走,管家跟在后边相送,当他走出王府角门儿的时候,角门被破例“咣当”一声地关上了。雪芹心里为之一震,一股酸溜溜的滋味涌上心头。他叹了口气,抬头看看日已黄昏,为了赶在关城门之前能出城,只好加快了脚步,可是没走了多远,后边有人在喊:“表少爷!表少爷!前边走的那位爷,是曹老爷家的表少爷吗?”
第七章 寄居萧寺(26)
雪芹一听,叫得这么准确,只好站住脚步。回头一看,原来是个老马夫。一身褴褛,小辫常年不梳,都擀了毡啦。腰里系着根褡包,也分不出是什么色的了,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这人说:“是表少爷吧,别瞧您如今已然长大成人了,这脸模儿可没怎么大变,要不我怎么还认得出来您哪。您不认识我了吧?我是老王,他们都叫我王秃子,哪当儿,您跟小王爷出城骑马玩去,都是我跟着当差……咦?表少爷,都这么晚了,您怎么不在府里留饭哪?”
“……我回家。”
“回家,如今您住在?……”
“沙锅门外头,小卧佛寺。”
“我的爷,您说什么哪,您也不瞧瞧老爷儿(指太阳)您就是赶到沙锅门,也关城门啦!府里不能不留您过夜呀。您甭着急,我给您叫门去。”
王秃子说完扭身就走,但被雪芹一把抓住:“王大爷……”他鼻子一酸,抬起头来游目四顾,没让眼泪滴于腮下。
王秃子愣住了,他万万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场。老头子一阵义愤填膺:“得!明白啦,我全明白啦!今天晚上您就把您交给老奴我啦。喝,咱有大酒缸,吃,咱有二荤铺,住,马棚里咱有一间窝棚。”老王拉上雪芹就走。
“王大爷,我……咱不说了,可您也不富裕……”
“您就甭跟我客气了。倒退些年,我王秃子要是请表少爷上大酒缸,人家不是说我疯了,就是说我撒呓症哪。您就听我的吧。”
他们来到一家大酒缸,老王给雪芹安置好坐位,自己来到柜台前:“爷们儿,先给烫二斤远年的陈绍,你们有什么酒菜儿,全上。轴儿戏是让间壁儿二荤铺送过来四十个包子,一大碗酸辣汤。”
“秃大爷,您不过啦?”酒保跟他开玩笑。
“少废话,今儿个有贵客,再让你媳妇给掂排四个热炒。”
酒保冲王秃子一伸手。
“干吗?”
“银子。”
“呸!放你妈的狗臭屁,自打你爹开这个大酒缸那天起,你秃大爷喝酒给过现钱吗?不都是三节算账吗?今天你小子吃错了药啦,敢伸手要钱。我把马圈里的马都给你赶来,踏平了你的大酒缸!”
逗得酒座儿哈哈大笑。
雪芹当夜就住在王秃子的窝棚里。第二天醒过来一看,小炕桌上已然摆好了烧饼果子还有一小锅豆腐浆。
老马夫从门外背进来半口袋粮食。他把口袋搁在草铺上:“表少爷,老奴别无所赠,我给您半口袋黑豆。您可别生气,说这不是给牲口吃的嘛,怎么让我吃啊?您要是这么想可就错了,您得想,大骡子大马一天出多大的力呀,吃了都管事,何况人呢?有位说评书的老先生,他把黑豆蒸了,再炒干了。说一段儿书就吃十几个豆儿,说一段儿再吃十几个豆儿,六十多的人了,满面红光,津液不断。您把它带上,就拿它当人参果吃吧。哟!豆腐浆都凉了,您快请。我起的早,得喂牲口,早偏了您啦。”
“唉!王大爷,您可让我说什么好呢?”
“什么都甭说。您记住喽,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这就叫‘世态炎凉’。热的时候别忘了凉,凉的时候也别忘了热。其实人生百年冷也好、热也罢,无非一场大梦。”
雪芹频频地点头,感叹老人家的几句至理之言。
老马夫把雪芹送到马厩门口,把黑豆口袋放在地上:“您等着,我给您雇辆车去。”
“可别!”雪芹拦住老马夫:“二十几斤重的东西,我一个大小伙子还扛不动吗?雇辆车,到了地方我还真给不起人家车钱。”
“得,那我就多送您几步儿。”老马夫跟雪芹两人抢了半天黑豆口袋,还是让老马夫抢到了手,扛在肩上。两个人在大街上,边走边谈。
“表少爷,有句话,我掂量了一夜啦,还是想跟您说说。”
“您说,您说。”
“有人给我荐了份差事,在一家当铺里打更。一个月四两银子,一天两千钱的夜宵钱。一个月可就是六十千啊,也合小二两银子哪。比我在王府里多拿着一半儿哪!可……我没去,没去。”
第七章 寄居萧寺(27)
“怎么?”
“我倒不是怕钱多了咬着我。我是舍不得我那几匹不会说话的老伙计。那天晚上我给它们添夜料的时候,跟它们说了。我看这些哑巴畜生都眼泪汪汪的,我就没答应人家。”
“您跟我说这番话的意思是……”
“我也看出您眼下的处境来了,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暂时的委屈委屈?”
“去,我去,我还是能熬夜儿。”
“得,明天午时三刻,我在东四北边的牌楼根底下等您,咱不见不散。”
“行,就这么办了。”
第二天他们在东四牌楼见了面儿,一块来到了当铺。
当铺的更房,里外间两间小屋。
当铺的三掌柜把一只怀表放在桌上,跟雪芹说:“您今天就来,请您来说是打更,其实只打更不用打刻。我们不为报时,只为防盗,夜里您打着灯笼多溜达两趟,比什么都强,一看您就是个老实人,而且年轻力壮,正合适,好好干,到年底咱们柜上还分红哪!”
雪芹接过梆子、怀表:“谢谢三掌柜的指教。”
“听说您念过不少年的书,柜上账房还缺一位帮账,只要您干得好,到年底我跟大掌柜的说说,八成能行。”三掌柜说完走了。
雪芹回家跟如伞得髟ǜ煲郧案匣亓说逼獭R咕哺睿逼痰拇笤阂黄岷冢┣厶嶙诺屏米虐鹱铀拇Σ炜础L旌吕湟跎刹溃钊瞬缓酢!
雪芹回到房中独坐,独自一人不堪寂寞,室内虽有短榻,但雪芹躺了躺又站了起来。
坐在桌边还打瞌睡,他用冷水擦了把脸。
实在闲得无聊,拉开抽屉乱翻,意外的发现有纸有笔,半块短墨和一个砚台盖,雪芹十分高兴,点水磨墨,用笔蘸饱了墨汁,但又不知道写点什么为好。
他突然在一张纸的左半边写下“戏文”,右半边写下“小说”。“戏文”栏下又写了生、旦、净、末、丑……一人一事……金陵十二钗一人一事,难道要写十二部戏文……
打簧表报时三点。雪芹只好提上灯笼,打更去了。
雪芹打完更,回到小屋坐下喝点酒取暖,他边喝边想,又拿起笔来写道:“写小说可自由多了!起、承、转、合、情、节、穿、插!”他觉得挺兴奋,把笔往桌上一拍,墨星四溅,抓起酒瓶猛喝了一气。然后在纸上写了许多小说,小说,小说……一个比一个字大。
转眼之间,秋已经很深了。这一天,雪芹提了一只竹篮子来到当铺该班儿,在院子里正好遇上三掌柜的:“嚄,这是一篮子什么呀?”
“夜宵,夜长了还真饿。”
“还有纸、笔、墨、砚?”三掌柜看了看。
“防着犯困,练练字。”
“好好,真是个读书人,去吧,去吧。可别喝多喽。”
“嗻嗻,您望安。”雪芹说完回到自己的小屋,跟往常一样照着更次打更。三更天的更次打过之后,他挟着梆子,瑟缩着身子,提着灯笼回到更房,可他意外的发现有个穿着一身破棉裤棉袄的人,坐在自己每天写书坐的地方,好像是在看他写的文稿。
雪芹吓了一跳,心里想:这不是贼吗?
雪芹没敢声张,轻轻地退出门外,用锁把屋门给锁上了。锁门的时候弹簧咔巴一响,把贼给惊动了。他赶紧来到外屋门口请安:“这位爷台,您放了我吧,我不是贼!”
“不是贼你干什么来了?”
“是啊,我,想偷东西,可还没偷着哪。看您的书写的极好,把我给吸住了。”
“你有凶器没有?”
“有有。”
“扔出来!”
“嗻嗻。”贼人扔出一把裁纸的薄铁刀片。
雪芹拿起来看看:“这是凶器吗?能杀人吗?”
“这位爷台,没您不圣明的,我要有钱买能杀人的刀,我还出来偷东西干什么,再一说,我连只鸡都不敢宰,我还敢杀人吗?”
第七章 寄居萧寺(28)
雪芹差点儿没乐出声来。把门打开,掏出几千钱来给了那贼:“你走吧,干点正经营生。”
“我也是读书人,可是找不着一份正经营生,孩子饿得嗷嗷叫……”
“好好好,这还有块碎银子也给你,你走吧。”
“谢谢这位恩人啦。”贼要给雪芹磕头,被雪芹抱住:“快走吧,别让人瞧见!”
“哎,恩人哪,还得劳您趟大驾,把街门给我开开。”
“啊!贼大老爷,您是怎么进来的?”
“天擦黑儿,溜进来的。”
“门上三把大锁,我又没钥匙怎么打开?”
“哪?……对了,有梯子没有?”
“得,我给您扛梯子去。”
雪芹把梯子靠在墙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