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心跟我开玩笑。……”
“开玩笑?我倒觉得你这个聪明姑娘变得糊涂起来了,我问你,乔文亚是不是
真爱你,你是不是真爱乔文亚?”
“这还用问吗?”
“真诚相爱就是幸福,一时的分离是真正爱情的试金石,不是苦;我为什么说
苏军医比你痛苦呢?他和他的夫人不相爱。你知道苏军医不称心的婚姻吗?”
“知道一点,是阿乔告诉我的!”
“他们结了婚却不相爱,所以比你们的分离更痛苦,今天你来得正好,咱们先
解除苏军医的痛苦怎么样?”
“咱们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能解除苏军医的痛苦呢?”
“咱们共同出主意想办法,我已经想了个办法,不知行不行,我想问问你,请
你参谋参谋。……”
“我?”阿娟愕然地凝视着我,她一直认为我是和她开玩笑。却又觉得不像玩
笑,“我能当什么参谋呢?不过,你还是先说说你的办法吧!”阿娟的嘴角上竟然
漾起了微微的笑意。
“你听着,我现在就想给国内发去一封信,这封信是写给我在上海军医院当副
政委时的一个吴副院长,他是个二等残疾军人,是杨淑兰第一个丈夫的战友,在攻
打上海时,杨淑兰的丈夫牺牲了,他的腿也受了伤,现在还一瘸一拐地走路,养好
伤就留在医院当行政副院长,至今还孤身一人。……”
“我懂了!”阿娟兴奋起来,“你是想要这个副院长去向杨淑兰求婚?”
“对,不过,要用一点计谋,得让杨淑兰首先同意和苏军医离婚。现在是杨淑
兰坚决不同意,来一个不欢不散!”
“什么叫不欢不散?”
“一般来说。夫妻闹矛盾,不但不爱而且怀恨,因此打离婚,叫作不欢而散。
杨淑兰抱着惩罚苏军医的态度:坚决不离,可又不相爱,你不让我痛快,我也不让
你痛快!互相折磨。所以苏军医就是受着这种折磨,已经多年了,所以他的苦恼比
你大十倍!”
“那么你怎能要他们不欢而散呢?”
“干么要他们不欢而散呢,我要他们皆大欢喜!中国有个故事,叫‘乔太守乱
点鸳鸯谱’,咱们为什么不给他们点点鸳鸯谱呢?”
“啊哟,我又明白了,”阿娟双手竟然拍了一下,“你想让那个副院长和杨淑
兰结婚,当然苏军医也就可以跟白护士长结婚了!”但她的眸子亮了一下又暗淡了,
“你怎么能使杨淑兰改变主意呢?”
“你听,我想给吴副院长写这样一封信,开头就这样说:
吴副院长:我在越南与苏军医相遇,得知他和杨淑兰关系有些紧张,
中国有句俗话,‘好聚不如好散’,我拜托你去做杨淑兰的思想工作,你
告诉杨淑兰,就说越南有个叫阿娟的小姑娘,听说人间还有‘不欢不散’
之说,觉得非常奇怪,她认为应该;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哪有互相折磨的
道理?她说:‘这个杨阿婶应该找一个爱她的人,报复别人就等于惩罚自
己。’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阿叔,这是你的话不是我的话!”
“你既然同意,就是你的话,你说,比我有用。……我下面再写上:
我和这个叫阿娟的姑娘都认为你跟杨淑兰结合非常合适。我希望你拿
这封信立即去找杨淑兰,劝她回心转意。我不久就要归国,路过上海时,
我会去看你们,并且希望你们不要辜负阿娟姑娘的一片好心!……如果你
们急于结成连理,我归国时,便把苏长宁的离婚申请书签字盖章之后带去。
……变不欢不散为皆大欢喜。……
“阿叔!这就是你要向我讲的故事吗?”
“这不是故事,这是真事。……”
“你的故事一定是根据你的愿望编出来的。”
“算你说对了,我立即编个故事给你听:从前有一个叫阿娟的姑娘,她跟一个
叫阿乔的青年相爱。可是阿乔不得已离她远去;阿娟非常伤心,结果人也瘦了脸也
丑了,有一天,她忽然想道:我为什么这样傻?伤心有什么用处?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应当按照阿乔的愿望去生活。结果,她就变得坚强起来,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
不在乎,后来,她就跟她的孩子生活在一起,快快乐乐,结果有一天,忽然从远方
来了一个人,走进了竹萝村,……”
“阿乔来了!”阿娟凄恻地笑笑。“阿叔,你这故事可一点也不生动,更不感
人!……”
“所以我希望那个阿娟将来给我讲一个既生动又感人的故事!”
苏军医和小宋为我们送来了晚餐。出人意外的是阿娟竟然吃了一大碗米饭半盘
咕噜肉。当苏军医得知我给阿娟讲的那种“好聚不如好散,把不欢不散变皆大喜欢”
时,他也许不愿在阿娟面前表示出过多的欣喜,反而用阴郁的声调说:
“你以为吴副院长的想法和你一样吗?”
“苏叔,”阿娟已经投入到别人的命运中去了,“我看能行!”
“为什么呢?”
“那个吴副院长为什么老不结婚?不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吗?”
“他找不到合适的人,和杨淑兰有什么关系?”
“我也说不上来,”阿娟说,“我倒觉得他们准合适!”
我转脸向苏长宁笑笑:
“你看,你看,阿娟比你的信心还大!我看,阿娟说行准行!”
苏长宁脸上竟然罩上一层鲜艳的红晕,像个好羞赧的小孩,流露出无限的喜悦,
或者是一种幸福的渴望,紧紧揪住了阿娟的祝愿:
“阿娟你说行就行!我得托你阿娟的福,感谢你的好心给我带来的幸运了!”
“那怎么敢当?”阿娟涨红着脸惶惑地说,“我就说了一句话,有什么值得感
谢的呢?”
“噢,你可别小看这句话,”我略作夸张地说,“你苏叔痛苦了10年,就你这
句话给他治好了!”
“那不成了灵丹妙药了吗?”阿娟快活地笑了起来。
“我看,你的灵丹妙药只能治别人,”我激将地说,“就是治不了自己。”
“是啊,”阿娟又忧郁起来,“可是,我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
“阿娟,记住我一句话,”我边想边说,“世上没有从来不痛苦的人,也没有
治不好的痛苦。……我上次跟你说过吗?山穷水尽疑无路,那就是你的痛苦,柳暗
花明又一村,就是你的幸福,苏军医说你是个幸运的人,我看也对也不对。……依
我说,你是幸福在前,痛苦在中,幸运在后!……”
“阿娟!”苏军医趁阿娟的思绪慢转弯的时候,赶过来推她一把,“你们越南
信佛教的很多,有句禅语叫‘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咱们两个都是身坠苦海之人,
你已经把我拉到岸上来了,要不要我也拉你一把?”
“算啦!”阿娟笑笑说,“我现在已经回头了,还是让我自己爬上岸吧!”
第二十一章
1968年6月归国后,一直全神贯注地关心着越南局势的发展,直到1985年春,我
从老山前线回到南京,才在资料室里见到了法新社记者夏尔·斯托里的题目为《越
南战争求索》的长文。在越南时,他访问过黎文英,我对这位记者的印象不坏,我
将他的文章摘录几个片段,以补充我在越南北方无法知晓的诸多信息。
(一)是奠边府还是凡尔登?
——斯托里《越南战争求索》摘录之一
溪山,这是以前不被人们注意的地方。它离老挝边境只有6英里,离军事分界线
14英里,原来是法国殖民军的一个要塞式的据点。在这块长1英里宽半英里的孤立高
原上,美国建立了第一流的火力点,成为扼守9号公路通往老挝和警戒北纬17度分界
线的要塞。这里驻扎了美国海军陆战队近6000人,这是一支庞大的力量,再加第一
流的空军支援,那是一个难以攻克的塞瓦斯托波尔。
1968年初,北越人民军以两个精锐师——据说是第304师和第325师包围了溪山。
304师就是当年攻击奠边府的主力师之一。当时的基地指挥官戴维上校告诉我:最初,
他判断攻击溪山的越共约为80000人;而他的守军只有5000人(我不能判断他所提供
的数据是否准确),相差16倍,这不是一般的差距。他说,他的海军陆战队是进攻
型的,结果被迫防守,觉得像是困在“臭水坑里的鸭子”那样窝囊,而且除了死守
到底之外,无路可退!他们只能大量地贮藏粮食和水。又像法国人在奠边府提出的
口号,把溪山变成“东方凡尔登”!他坚决拒绝这个不吉利的口号,威斯特莫兰将
军却认定北越人把溪山当成第二个奠边府,丢掉溪山就等于丢掉南越,他下命令说;
“我决定坚守溪山。溪山一旦落入敌手,分界线以南的部队就会受到严重威胁。”
其实,这是约翰逊总统要威斯特莫兰将军“用血签署”溪山不会陷落的保证书。
从北越人春季攻势一开始,溪山就成为白宫和五角大楼最关注的焦点,也成了
越战中最有争议的战场。对于北越人的春季攻势战略暂且不论,但这一步棋,的确
引起了美国军事战略的一系列纷争。因为这一年,正是美国大选之年,选民们对拖
得过久的越战早已不耐烦乃至厌恶了。约翰逊总统坐在椭圆形办公室的安乐椅里,
从超大电视屏幕上注视着溪山战地的飞机轰炸和炮火的闪光,心寒意冷,在他脑幕
上出现的几个用火焰写成的字就是“奠边府之战绝不允许在溪山重演!”但是,他
在屏幕上看到的是3500名海军陆战队和南越政府军的2100名别动队,被围在三层带
刺的铁丝网内。
约翰逊总统知道戴维·朗兹上校是个丛林战老手,二战期间,在菲律宾的丛林
里打过仗。但他能不能胜任防守的任务呢?威斯特莫兰将军表示出充分的信心。他
举出1967年4月,溪山基地曾遭受过北越部队第一次袭击,那时还没有安置声音传感
器,是在一个浓雾弥天的凌晨受到攻击的,那时只有两个连的守军,却守住了阵地,
在长达11天的反复争夺中,950名北越军丧生。当然,他们大部分死于轰炸,这说明
溪山能经受得住北越人的攻击。现在兵力急剧加强,守住当无问题。同时,他也准
备最坏的情况:万一北越军攻下某个山头,他就用轰炸机把这个山头炸平,而后再
空运部队重新占领。在这一点上北越军似乎有所失算,在溪山,不可能取得奠边府
那样的战果,除了围困之外,别无办法。围困是一种消耗战,在美国消耗的是炮火
和炸弹,北越人消耗的却是生命。所以威斯特莫兰把北越军在溪山集结的情报,当
成“好消息”,增派5个营对付这次包围。
戴维·朗兹上校告诉我,在大雾中巡逻的海军陆战队和北越军巡逻队相遇,在
短促的激战中,俘虏了他们的巡逻队长,一名越军少尉。他供出发动进攻的时间是
凌晨三点。是否可靠不得而知。结果进攻的时间是在拂晓。
这一天的进攻,溪山出现了最大的险情,那就是刚刚运到却又来不及放入地下
库房的弹药堆集站被敌方炮火击中。1400吨弹药,连续爆炸,像撼天动地的隆隆滚
雷,随着火团的腾腾升起,弹片飞到数百米之外,在这次灾难性的40分钟的爆炸中,
美军伤亡了120多人。在初升的大阳照耀下,那是一幅骇人的惨景。
“随着空降部队,溪山也到了一些勇敢的战地记者,”朗兹上校告诉我,“他
们几乎都把溪山与奠边府联系起来,问我能守多久。我说他们的类比毫无根据,溪
山不是奠边府,时间、地点、条件并无共同之处。北越人把溪山当成奠边府,他们
要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我回答了记者的有关不同之处的询问:第一,奠边府是一
条山谷,四周群山环绕,那是一口平底锅,四周高地一失守,必然束手就擒;溪山
却是高地,我们可以居高临下地攻击敌人;第二,当时越共可以挖地道接近奠边府
的四周高地;溪山,他们却挖不成。我们的监视监听系统随时可以引导我们的轰炸
机群和105毫米炮群,立即把挖掘地道者埋葬在未挖成的地道里;第三,即使溪山高
地被敌人一度攻入,我们的轰炸机群可以把溪山变成他们的墓地,而后,还是再回
到我手,威斯特莫兰将军把北越军围困溪山当成‘好消息’,并不是自我安慰,确
实,越共自己钻进了绞肉机。……”
我是后来者,看到的却比当时短暂访问的记者们看到的多,听到的多,唯一的
缺陷是没有亲历感,但战场体验我并不缺乏。朗兹上校带我去看炮垒,其实,那些
大炮是藏在坑道里,射击时推出来,打完后退回去;在高地上,现在是随处看到士
兵,可是那时,海军陆战队却蹲在坑道里,蹲在用木材和铝合金飞机跑道片来支撑
的山洞里,上面还铺着5英尺厚的沙袋。我问朗兹上校,这种坑道守卫是不是从韩战
中中国志愿军在上甘岭的坑道作业中学来的?朗兹笑笑说;“古往今来的战法都是
相通的!”
溪山的守卫,也遇到过许多困难,握有完全制空权的美国空军并不能自由飞行。
北越军的炮击使机场跑道坑坑洼洼,用铝片加固了的跑道承受不了C—130重型运输
机的重压,曾经使一架运输机倾覆。只能用C—123轻型运输机,它的运载量大减,
只能用增加班次来弥补,这就增加了更多的危险。不管白天黑夜,北越军的大炮按
早就标定好了的射击诸元进行轰击,非常准确。运输机不敢长时间停留,发明了一
种滚筒卸货方法,像拉大便似地打开舱门,把物资拉在跑道上,飞机可以不熄火,
拉完之后立即飞走。想来有点滑稽,叫人啼笑皆非,却的确是一种创造。
约翰逊总统在整个越战期间,最担心的大概是溪山保卫战。要威斯特莫兰将军
必须把战斗的所有情况直接向他报告。威斯特莫兰也像受到围困似地,在西贡的作
战指挥中心,睡在帆布床上,把战场详情随时报告白宫一。特别是报告溪山机场的
情况,只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