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拍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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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拍拖-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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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它死了。 
    榆是苦的,涩的,香的,甜的……。哦,那煮了又蒸,蒸了又晒,晒了再烤的榆啊! 
    我紧紧地抱住了她。 
    极远极远的,有谁在塬上拉着长嗓。时有时无,时断时续。“黑圪靛靛头发白圪生生牙,小嘴嘴说出那奴奴话……哎哟,毛葫芦眼睛该叫哥哥咋!——” 
    是啊,面对着她那双毛葫芦眼睛,该叫我咋做呢? 
    “我娶你。”我对她说。 
    我开始吃她,吃她细细弯弯的眼眉,吃她软软乎乎的鼻子,吃她活活灵灵的耳轮…… 
    她喃喃地说:“你,你可真会吃呀!〃 …… 
    当我吃着桑乐的身体时,我看了看表,七点五十了。平常这个时候我已经结束了晨练,正和贺榆坐在餐桌前吃着鸡蛋喝着牛奶。 
    “我恐怕得打个电话。”我说。 
    桑乐点点头。 
    “喂,”我对电话那边的贺榆说,“我回不去了,我碰上了一个朋友,正在朋友家里吃早饭。有,有,有鸡蛋,有牛奶……” 
    我望着面前的胴体。那是奶油,那是蛋白,上面有两点果酱,蓓蕾一样紧实而红润。 
    “能回来吃午饭吗?”电话里传来贺榆的声音。 
    我看着桑乐的眼睛,那眼睛狡黠地挤了挤,然后闭上了。“朋友相聚,机会难得。再联系吧,很难说……” 
    “唔,留点儿神,胃口不要太好了。”声音似乎挺平和,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像被扎了一下。于是,匆忙收了线。 
    桑乐欢呼一声,满意地伸出双臂,把我往大毛巾被里拖。我刚刚滑进去,却脱口叫了一声“哎哟——”还有一个人么?我碰到的就像是男人毛茸茸的腿! 
    “怎么了?〃 桑乐疑惑地问。 
    我定定神,笑着说,“什么东西?〃 ”哦,是毛毛——“    她勾勾腰,从毛巾被里拿出个绒熊来。 
    “小时候,我爸爸送给我的。抱着睡,惯了。” 
    颜色旧了,毛有点儿脱了,它可真算得上是一只老熊。 
    “喂喂喂,毛毛,请你靠边儿呆着去吧。”我把那老熊扔到了床头柜上。 
    “来呀,让我抱抱你这个老熊。”她叫着。 
    她在吃我了,她吃得欢天喜地,啧啧有声。她这样吃不能不激起我的食欲,我也要吃出声音,吃出欢畅来。我们对饮,我们对乐,我明白这是大餐,这是盛宴,眼下只不过刚刚喝了点儿开胃酒,尝了尝拼盘凉菜。 
    热菜正要端上来,窗玻璃那边忽然传来了响声。蓬蓬,蓬蓬……节奏不疾不缓,强度不强不弱,听上去就像雨点在敲打,然而外面却分明没有下雨。 
    “有人!”我说。 
    “不可能。我妈不在,前院的门锁着,没人能打开。” 
    于是,我们继续。 
    那敲击声也继续。 
    桑乐怔了怔,神情若有所思。忽然,她尖锐地一笑,旋即向窗子那边嚷道,“别敲别敲,我过去了。”没等我回过神,她已经匆匆地披好睡衣,跳下了床。 
    看着她开门而出,我也穿起衣服,跟着走了过去。 
    我们来到院子里,四下望望,没有发现什么。桑乐就站在窗台旁边。从那个角度向房间里望,只能看到窗纱隔着的窗帘。我用手捉住一只晃来晃去的爬墙虎,自嘲地说,“是这家伙做怪吧。” 
    “不可能,它没有那骨头,它不敢那么响地敲窗。”桑乐抽抽鼻子说,“你仔细闻闻,好像有什么气味儿。” 
    我认真地嗅着,隐隐约约的,似乎是一股中药味儿。 
    “是中药。”我说。 
    “嘻嘻,对呀,”桑乐忽然又尖锐地笑起来,“是中药,我妈常吃。” 
    她的话里,似乎有什么意思。我正在琢磨,桑乐却转身回了屋。 
    重新回到床上,却找不到重新做起来的兴致。几乎是同时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又同时做出心领神会的苦笑。她和我都明白,彼此都没了食欲。那期待中的大餐只好就此而止。回到家里,差不多已经到了正午。起居室里洋溢着一股可疑的蒸汽味儿,熨衣板架在沙发旁边,贺榆头也不抬,正在熨衣服。 
    我走到衣架那边挂外衣,顺口说了句,“忙着呢。” 
    “忙。” 
    我向熨衣板上瞥了瞥,猛然发现上面躺着我最喜欢的那件花格呢西装。 
    “哟,你动我这件西装干什么?〃 ”我看着有点脏,替你洗一洗,熨一熨。 
    “ 
    “……〃 我无话可说。她完全知道这是全毛料,她完全懂得这种东西只能干洗不能放在洗衣机里搅。 
    她狠狠地把热熨斗按下去,一股白汽恶毒地冒出来,被蹂躏的毛料西装在热压下“滋滋”地叫。 
    完了,它已经被她毁掉了。     
    第十四章琥珀在诉说     
    林晴不知道梦是什么,她晚上从不做梦。仅只听人说梦就觉得挺有趣,梦里有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她真想不可思议一回。 
    朦胧中,林晴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犹如新嫁娘的红盖头一般蒙住了她。 
    随后,有凉凉的东西在脖子上滑过,似乎是金属感的项链。林晴有点儿紧张又有点儿欣喜地想,梦来了,梦来了……她睁开眼睛,伸手去摸,这才发现蒙在她头上的是一件没有织完的又厚又大的毛衣,而那凉凉的东西原来是织毛衣的衣针。 
    就在梦境消失,让她感到沮丧的时候,上铺又颤颤摇摇地晃动起来。又是桑乐,又是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出去与情人幽会……。大约是因为欲梦不成,心里着恼的缘故,林晴悻悻地望着桑乐的背影,又蹑手蹑脚地跟了出去。 
    浓郁的树影使得夏夜显得格外幽静和隐秘,借着宿舍区暗淡的灯光,林晴看到桑乐在甬道边斜斜地一拐,钻入了旁边的树影里。往那边走不远就是学院高大的院墙,僻静的院墙根儿总是和乱草、碎砖石、怪模怪样的昆虫之类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即使是白天,这种地方也没有什么人会去光顾。桑乐到那儿去干什么? 
    林晴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一个火柴盒式样的小水泥房子出现了,小房子是校园清洁工用来放置杂物的,它只有三面墙,另一面借用了院墙。 
林晴看到桑乐身子一闪,钻进了小屋。哇,真是幽会的好地方,林晴紧张地想,桑乐和她的情人,会在这里做爱吗? 
    林晴并不想充当猎手去捉住什么,然而看一看什么却是无法抵御的诱惑。不能弄出响声,不能惊飞了鸳鸯,林晴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那小房子靠近。忽然,她听到了呻吟声,听到了喘息声,是那种男女进入激情境界后自我陶醉的声音,林晴轰地一下子被点燃了,腔子里的心怦怦地仿佛要跳出来。 
    眼前幻化出那种有声有色的裸体表演,于是她的神志就飘飘忽忽,视觉也变得迷离了。她像铁屑一样乖乖地循着磁力线游动,终于贴在了门框边。 
    哦,天!小屋的门居然是开着的。 
    夏夜的月光透进来,小屋里的一切都朦胧地显露着。就在房间中央的位置上摆着半张旧乒乓球台案,在那台案上赫然地躺着一个人! 
    是的,仅仅是一个人。没有男人,有的只是桑乐自己。桑乐仰卧在案子上,辗转翻拧,嘴里不停地发出呻吟声和喘息声…… 
    林晴吃惊地呆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梦,游!——林晴忽然想起这个词,林晴听说过梦游,在她的意识里,梦游这个词似乎是与闹鬼什么什么的联系在一起。如此一来,眼前的小屋就显出了可怕,无边的黑夜就显出了可怕,在黑夜里梦游至此的桑乐也同样地可怕。 
    “啊!——”林晴忍不住尖叫起来。 
    台案上,桑乐忽然翻坐而起,把脸转向林晴这边。暗淡的月色里,桑乐的眸子直呆呆地亮着,犹如坟地里幽幽的磷光。林晴着着实实地吓坏了。“鬼,鬼!——”她失魂丧魄地喊叫着,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林晴的大喊大叫使得桑乐脱离了梦游的状态,当桑乐清醒之后,她自己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坟墓般阴暗的小屋,鬼影幢幢的杂物,不知身在何处的恐惧,这一切使得桑乐几乎要窒息。她失去了思索的能力,她凭着一种本能冲出小屋,拼命地跑,跑。忽然,她觉得有谁在地上拖住了她的脚。她怪叫着扑倒在地,额头磕在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上,流出了粘稠而腥甜的血。 
    桑乐请了病假,她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其实,额头上的伤口仅仅损及皮肤,只不过缝了三针,疼痛的感觉并不十分强烈,让她怯于也懒于露面的还是传言: 
这个女生梦游! 
    在这个校园里,她已经成了一本畅销书,人人都想读一读。她已经成了一首流行歌曲,人人都要唱一唱。 
    桑乐只好决定把自己关在寝室里封存几天。 
    走廊里传来了吉他声,那声音浑厚而略带伤感,让人的胸廓禁不住要随之发出谐振。浑厚和伤感愈来愈近,愈来愈响,随后,宿舍的房门就像帷幕一样打开,吕藻抱着吉他,用那种登台的姿势站在门边。 
    “你想干什么?〃 桑乐没好气地说。 
    “我想梦游。”吕藻摸摸大胡子,甩甩马尾辫,一本正经地说。 
    桑乐扑哧一声笑了,“去去去。” 
    “真的,怎么才能梦游啊?你能不能教教我。”吕藻走到桑乐的身边坐下来,把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背上。 
    一股温暖传递过来,桑乐感动了。她能领会他的心意。 
    仿佛要掩饰什么,桑乐把手指伸过去,在吉他上抚了一下。那六根琴弦高高低低地回应着,好心好意地用一阵热闹驱着桑乐的烦恼和寂寞。 
    “你真的想梦游?”桑乐说。 
    “真的。我想,梦游一定很酷,—定很浪漫。那感觉应该像吸了可卡因之后唱歌,吃了摇头丸之后跳舞。” 
    “唔,我的小朋友,你真可爱,”桑乐苦笑着摸了摸吕藻的马尾辫,她的嗓音带着几分沧桑地说,“不是人人都可以梦游的,你得有沉重的东西压在心上,你得有困惑,你得有痛苦。” 
    听了这话,吕藻用怜惜的目光望着桑乐额头上的伤口说,“桑乐,我很想帮助你。你整天说说笑笑,虽然表面看上去似乎活得很轻松,但是我能感觉到,你有很深很重的东西藏在心里。” 
    “嘻嘻嘻,”桑乐尖锐地笑着,“真的嘛,我怎么不知道?” 
    吕藻没有笑,他皱起眉头说,“真的,我看不透你,其实,人都是很难被看透的。我真琢磨不透,人是怎么回事。” 
    “是看不透人这种动物,到底是怎么回事。”桑乐说。 
    “对对对,你想不想听听我写的一首新歌?歌名就叫《看不透》。”吕藻清清嗓子,让吉他轰出一个和弦,然后就唱起来。 
    “……我怎么能用这世界给我的眼睛,看透这世界?我怎么能用人的这双眼睛,看透人?看不透人世的风起云走,看不透人世的爱恨情仇……” 
    一种无边无际的茫然和痛切笼罩下来,就在那旋律间翻搅着,回旋着。空旷感有了,孤独感有了,桑乐情不自禁地靠向吕藻,她从背后将吕藻环住,把身体紧紧地贴上去。 
    这时候,她发现两颗心很近很近。 
    “喂,乐乐,吃饭喽——”走廊里传来杜晓强的声音,那是有意喊给人听的声音,因为他在走廊就听到了桑乐房间里传出的吉他声。 
    杜晓强就那样一路嚷着,用半边肩膀和屁股顶开房门,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他的手里是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素包子,还有蛋花汤,那都是从学生食堂买来的。 
    “喂,病号,我给你送饭来了。” 
    杜晓强把它们往桌子上一摆,然后就在桑乐和吕藻对面的床上坐下。吕藻收起吉他,想站起身,可是桑乐还在背后用双手环着他。 
    “别走了,一起吃。你瞧,他买了这么多。”桑乐说。 
    杜晓强都看到了,杜晓强都听到了,可是他没有接桑乐的话茬儿,他甚至也没有向吕藻瞥一眼。杜晓强把目光投向对面上铺桑乐的那张床。 
    “嘿,这么快,毛衣已经打好了?〃 杜晓强像在篮球场上纵身投篮一样,跳起来把胳膊伸了出去。他那颀长的身体舒展开来,显得分外矫健。 
    那件驼色的毛衣差不多已经成形,身筒打好了,袖子也已完工,只等着缝缀拼合成一体。杜晓强把那毛衣身筒往脑袋上一套,很轻松地就拉了下来。大棒针,大镂花,样式倒挺适合他,长度刚刚好,只是胖了一些。 
    “喂,吕藻,你瞧怎么样?〃 杜晓强故意转着身体,让吕藻看。 
    吕藻看看桑乐,再瞧瞧杜晓强,有点儿艰涩地说:“行,我看挺好。” 
    杜晓强越发得意,他套着那无袖的毛衣自我顾盼地走动着,嘴里说道:“哎,乐乐,你不是比着我的身子数的针嘛,怎么会打宽了?〃 桑乐笑着,一掌拍在他身上,顺手把那毛衣捋了下来。”宽就宽吧,你还不会长胖呀。“    “哟,真是目光远大哎。看不出来,你这么会过日子。”杜晓强逗着趣儿,语气里分明带着一种与桑乐更亲近的优越感。吕藻勉强地笑了笑,起身说道,“你们聊吧,我走了。” 
    杜晓强挺高兴,吕藻走了,他可以安安静静地和桑乐一起吃饭了。没想到桑乐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包子和蛋花汤,无精打采地说,“我不饿,你自己吃吧,我想上去歇一会儿。”说完,径自爬到了上铺的床上。 
    杜晓强想了想,也跟着爬了上去。桑乐盘腿坐着,他也盘起腿挨着桑乐坐。 
    天花板几乎压着他的头,他的背微佝着,这样就显出了一点儿怯生生的样子。 
    “这样真好。”杜晓强发出感叹。 
    “怎么好?〃 ”高高的,像坐在天堂上。“    “像天堂?〃 ”因为挨着你,这儿就是天堂了。“    杜晓强把身子靠过去,桑乐没有躲,她似乎有点儿感动。杜晓强受到了鼓励,他把胳膊伸过去,从肩背后面轻轻地搂住了桑乐。 
    “你刚才是不是生气了?其实,毛衣打胖了打瘦了,我穿着都一样,只要是你打的。”杜晓强把环着对方的右手臂收拢了。 
    桑乐叹口气,侧过身子用手摸了摸杜晓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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