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与蜗牛 -[美]刘易斯·托马斯》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水母与蜗牛 -[美]刘易斯·托马斯- 第1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于是,假如有医科院校升学考试的话,那么,科学部分应尽可能简短,而分量

则应最轻。文学和语言学的知识应该是主要的试题,分量也应最重;历史应该考,

很严格地考。



    最好还是一劳永逸,把医科院校升学会考取消,而完全依赖大学教师的判断力。



    假如有一些中心的、核心的学科,普适于所有学院的课程表,能够用来估价大

学生头脑的自由程度,他的坚韧和决心,他在理解人方面的固有能力,和他对人的

处境的同情心,这事是可以办到的。为此目的,我建议恢复古希腊语,作为大学本

科教学的拱心石。 美国大学生活中失去荷马和阿蒂卡的希腊语(Attic Greek),

乃是本世纪的灾难之一。恢复它的地位,将会迅速弥补几代人靠译本读支离破碎的

希腊古典而对现代思想造成的使人意气消沉的效应。有能力仔细研读荷马的语言,

从中感受到美妙的诗意,这可以作为一项苛刻的试验,考验一个内科医生所需要的

头脑和个性的品质。



    如果每个人都必须掌握希腊语,那么,有志于读医校的大学生就会被服别人放

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他们作为特殊一伙的标志就模糊了。这对大家都好。此外,目

今大学校园里在读法学预科,甚至还有商学预科的学生中出现的选修特别课程这一

令人沮丧的潮流,或许也可以及早制止,以免造成更大的破坏。



    拉丁文也应该恢复,但如在中学里就学习过,那就免了。如果在读大学之前就

已消化了贺拉斯,那么,拉丁文可就此打住。但希腊语一科却实在适宜于大学生的

头脑。



    英语,历史,至少两种外国语言文学,还有哲学,都应列于名单的前列,仅次

于古典,作为基本的要求。报医学院的考生应被告知,这些课程的分数将比其他任

何学科更重要些。



    考生们须知,如果他们在暑假里去当地社区医院作志愿工,作病房助手或实验

室助手,不一定就会因此而遭到白眼,但同样也帮不了他们的忙。



    最后,学院也应该在谁上医学院方面有更多的发言权。如果他们了解——他们

应该了解——那些典型的聪明可敬的学生,他们的判断应该对升学最有分量。如果

他们决定不用班级排名作为推荐考生的标准,那么,他们的评价应该站得住脚。



    这一新政策的第一个和最明显的受益者将会是大学生本身。再也不会有“医学

预科”学生——在他们可以被认作一个一致帮伙的任何地方——那一个最可憎的帮

伙来蚕食大学的心脏。其次,得益的是大学教师们。他们会重新掌握自己课程表的

命运,不管好坏。再次之,但可能是最受益的,将是医科院校里从事基础科研的教

师们,他们会再次而对坐满教室的学生,这些学生求知若渴,随时准备为全新的、

陌生的知识领域而震惊和兴奋,而不再为什么有关什么无关这些先入之见所毒害。

这些观念瘫痪了今天医科院校学生的头脑,他们已被科学填饱到腻味的程度,以至

于在第一年的头三个月就想开始作精神病医生了。



    最终受益的将是社会。我们可以期待新的一代医生,他们跟任何人一样博学,

跟学院和大学里的任何人一样懂得人生,懂得人一直怎样度过他们的一生。在关于

我们文明的知识的岩床上,医科院校的学生尽可以构筑起坚实的医学大厦,但那岩

床会永远存在,直直地托起所有的一切。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扫校下一篇 回目录 








                        关于医学经济学的历史短笺







    医学过去的好时光是什么样子,风光有什么不同、我已有些茫然。当然,我知

道,这些年月,科学和技术已经历了巨大的改变。现在,医生们能够治愈这么多疾

病,减轻这么多伤残,这是我年轻时想象不到的。可还有另一点不同,我已把它给

遗忘了。



    几天前翻看1937年毕业于哈佛医学院时的年级纪念册,我找到了它。阿尔伯特

·库恩思(Albert Coons)是那本纪念册的编辑。纪念册收入教师中突出人物和行

政人员的通常尺寸的照片,还有我们年级每个同学的较小的照片,每张照片附一则

生平短语,其中包括毕业生的职业打算。顺便提一句、库恩思倾其一生从事免疫学

研究,以发现用荧光染剂标记抗体的方法起家,这种方法称为库恩思技术。他在照

片下方的短语中声明,他打算去东部行医,作内科医生。实际上,我的同学中,几

乎所有后来走上科研和教学道路的,在毕业时都相当有把握认为自己将成为开业医

生。



    我扯远了。我想说的是,作为编辑,库恩思本来的打算不仅仅是记录年级的统

计数字。他决定为纪念册作的事更有雄心些。他准备了一个长长的问题单,发给本

校十年前、二十年前和三十年前毕业的几个年级的男校友。我还记得寄出那些问题

单时的讨论,特别记得我们大家其时的共同感觉,就是,我们是在取样很极端的学

长:1927届和1917届毕业生对我们来说已是很遥远的人物了。而1907届的人则像盖

伦(Galen)一样遥远。



    谁也没想到,二百六十五个男校友中,有百分之六十的人填写了问题单并寄了

回来。这对我们这些初涉社会学的人来说是相当好的结果了。



    最有兴味的发现,是在年度纪念册中详细记载了的校友们的纯收入。那些数字,

用当时的标准衡量,显著地高于美国医学协会统计的美国内科医生的一般收入。这

对我们年级是剂宽心九。我们知道,实习生和住院医生得到食宿,可薪水是谈不上

的。我们很高兴地知道,哈佛毕业生一旦去行医,在收入上能好些。我们当然巴不

得告诉自己,重要的不在那份金钱,仅仅是因为,如果得出结论说、假如他们挣钱

比别人多,那他们顶可能是较好的内科医生。那会是公平的。



    再说那不同和惊奇。毕业十年前到三十年前的那一百六十五名哈佛生的平均纯

收入在每年五千到一万美元。只有五人超过两万。有一个毕业二十年的外科医生挣

了五万。1927届有七个毕业生收入在两千五百元以下。



    男校友们还应邀在问题单上留出的“评论”栏里填上自己的评论,前提是这样

的谅解:既然问题单上这么多项目旨在找出他们赚多少钱,那么,他们可能愿意大

体上讲讲医生的生活情况。结果,大多数“评论”也是关于钱的。一个典型的评语

是如下的样子:“我很满意以医学为毕生的事业。但我只向那些有大笔金钱为后盾

的人们推荐这一职业。许多干这一行的人从来没赚很多。”



    四十一年前,事情就是那样的。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扫校下一篇 回目录 








                             常读常新话蒙田







    每逢周末,屋子里没有新书可读,外面又下着雨,也没有多少东西去想去写,

长长的午后凄冷空虚,这时,没有什么能像蒙田一样令人感觉好些。



    他喜欢搔着自己的耳朵,说,“搔痒乃是大自然最甜美的恩赐之一”。



    对他那个时代那些被人天天当作新闻报写着的奇迹,他是以怀疑之笔写着的。

他写道,“以我看来,世界上的什么怪异,什么奇迹,都不如我自己身上这么显著

……我越通过自省而自知,我的畸形就越令我骇异,而我就越不懂我自己。”



    蒙田的作品从未绝版过。这实在是我们这个文明的令人鼓舞的一面。在他死后

第一个十年,他因当年曾在政争的两端取中间道路而在政治上失宠,但即使在那一

时期,他的随笔集还是出了四个版本,并已被译成英文和西班牙文。到今天,从地

球上所有书面语言都可读到他了,各国的学者们都靠他那三本书干起了红红火火的

事业。



    我曾经磕磕绊绊地读过弗洛里奥(Florio)的译本。那个本子由于文字古老而

极其难啃,可费的事还是值得的。直到唐纳德·弗雷姆(Donald Frame)的美式英

语本面世,我的阅读也起步腾飞。我有个习惯,就是每遇到写的佳胜处,都要把那

一页折了角,知道日后还会想回首重温。我记性差,不得不作这种事。如今,八年

多过去了,有一半多的书页握了角,所以,书墩在案上,变成两倍厚。而我则对蒙

田生出一种新的兴趣:在那些未折过角的书页上,我读过又忘了、有待重新发现的,

是些什么呢?



    他是从第一页起就决心要向你讲述关于他自己一切的一切。他也真的这样作了。

用了最长的篇幅,在弗雷姆译本的所有八百七十六页里,他讲了又讲,关于他自己。



    本来,这应该,几乎从定义上说,是注定要成就一个大大的厌物了。可蒙田却

不是,在所有那些书页中的任何一页,都一点不令人生厌,这是为什么?甚至那篇

噜苏个没完的“向雷蒙·塞邦德致歉”也不令人生厌。有几年,我是把那一篇当作

干燥的论文翻过不看的。我知道他为了讨好他的父亲,曾翻译过塞邦德写的一篇神

学小册子,而在这冗长的经历之后,他的随笔还是包含着他的思想的。所以,我每

次阅读都越过它,或一目十行翻一遍,什么也吸收不到,没有一页握过角。后来忽

一天,我读进去了,从此就再也没钻出来过。原来,雷蒙·塞邦德是蒙田最不关心

的;在最初几个段落里,他对他的父亲和塞邦德尽职尽责地点头示意,还有一段义

务性的说教,说为达到真理,推理是有用的,此后,蒙田干脆信马由缰,想写什么

就写什么了。最要紧的,他想说,理性并不是人类特有的禀赋,并不能使人类与大

自然其他人物分别出来。蜜蜂更善于组织社会。大象更关心其他大象的福利,并且

更富想象力;它们会用木头和泥土填起人挖的陷阱,把陷进去的大象弄回到地面上。

他甚至拿不准,人类语言是否就比野兽间手势和气味的交流更复杂,更微妙。他列

举一长串生物,喜鹊,豺,狐狸,鸣禽,马,狗,公牛,龟类,鱼类,狮,等等,

引用古典里的轶事,说明它们如何有理性,更重要的,如何温和可爱,满意地证明

了“这些动物如何比我们优良,而我们对它们技巧的模仿又是多么低能。”简直妙

不可言。



    蒙田在书的开头几页就跟人交上了朋友,而随着那一篇篇随笔伸展开来,他成

了你的朋友里最要好、最密切的朋友。当然,他只是一味说着他自我,不过,那个

自我后来也变成了读者的自我。此外,他从不装腔作势。没错儿,他喜爱他自己,

可他从来不像讨厌鬼那样洋洋自得,忘乎所以。他喜爱他的头脑,他的头脑里的所

有一切都叫他爱恋而快乐。



    当然,他是个道德家,像其他所有最伟大的道德家一样。不仅如此,他还是个

幽默家。难以想象、任何人仔细地读蒙田,聚精会神地注意他讲的什么,而不在大

多数时间发出会心的微笑。



    那就像跟一个交往了很久的朋友任心交谈。有时会出现沉默。这种沉默不但被

允许,而且还得到鼓励。本着当时的风尚,每一页上都有摘自经典作家的语录,这

些摘录打断了文本,对这些地方的作用通常是让人歇口气,不要求多么注意的。



    这些随笔,愿意的话、你可以漫不经心地浏览,眼睛扫过书页,就像你透过窗

户看外边的草坪,等待什么有趣的事出现。然后,“顺便说一下,”他说。这时,

你正在椅子里俯身向前,而他又开始告诉你作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赞颂自我是蒙田毕生的事业。不是自我的成见,也不是自我陶醉,几乎也从不

是自我期许的。顶好的意义上,是一种有限制的自我满足,是令人费解的决心,决

心要跟内里的我和平共处。对蒙田来说、自然界一切事物中,最接近,最让人埋头

热衷的物事,是蒙田。不是最亲的,却是最近的,因而是最便于了解的。



    他为自己的不一致而着迷,并进而认为,不一致性乃是人类区别于其他活物的

普遍生物学特性。“我们都是东拼西凑而成的,”他说,“如此不成形状,构造各

界,至于每一小块、在每一时刻都在玩自己的游戏。”



    他那时候还没有精神病医生, 但假如有, 蒙田会向他们提出警告性的劝告:

“在我看来,即使最好的作家也常常犯错误,他们坚持从我们当中找出原型,塑造

出一致的坚实的虚构人物。他们选择一种普遍的特点,进而安排和解释人的所有活

动,使之适合他们的画面;假如他们不能使这些特性足够扭曲,就动手把它们异化。

……对我来说,最难的事,莫过于相信人的一致性,而最容易的事,莫过于相信他

们的不一致性。”他声明,我们自身在这么多时刻变成了这么多不同的人,结果,

“我们自己跟自己的不同,就像我们跟他人的不同一样多。”这件事分析起来太复

杂;他承认、可以作这样的努力去“探索内里,找出是什么发条驱使人们去行动。”

但是,他警告说,“由于这一行当又难又危险,我希望更少的人去参加。”提醒一

下,这话是四百年前说的。



    他感到毫无希望了解自己。他写道,“从我身上可以找到所有矛盾……羞怯,

蛮横;贞洁,淫荡;健谈、寡言;坚强,纤弱;聪明,愚鲁;暴戾,和蔼;撒谎,

诚实;博学,无知;慷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