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当初厉若海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拒绝谷凝清的感情的。
多年之后,谷凝清说,若海你知不知道,只要你一句话,什么复国大业,凝清愿意全都为你抛开。
黄易说,他心中充满了对逝去亡弟的思念和对武道的追求,所以容不下任何女子。
但厉若海究竟是感叹着“人生苦痛,悲欢离合,这一段路是如此的寂寞”而死去的。
黄易似乎认为,凡是要走向最后一步的高手,必须过“情关”,这情关要么是断情(庞斑),要么是(寄情)浪翻云。
厉若海也曾经说过“浪翻云有老婆,所以他的剑是入世之剑,所以不够锋利”类似的意思。
这话无疑听起来很居高临下,但是这理论给我的感觉就是李寻欢面前的上官金虹。
成道之基千万,无情也好,有情也罢,别人的路子我们不好评判,但是厉若海自己的路子,显然已经走绝了。
就算他在庞斑手里活下来,也未必能过“情关”。
其实情关,也就是一种心魔,过去了,什么都不是,过不去,就永远过不去。
言静庵其实就死在“想不通”这三个字上。
沈之湄坐在草地上,仰望着星空,悠然道:“你这个人一定很少对人说谢谢。”不待厉若海回答,她又笑道:“但是自从我认识你来,起码听你说了三次。”
厉若海沉默一会,道:“也许是因为很少有人值得我去感谢。”
沈之湄专心地仰望着头顶星空,“我更倾向于认为你讨厌欠人人情。”
厉若海道:“是。”
沈之湄道:“我猜也是这样,只不过你大可不必如此想法。”她扭头看了厉若海一眼,“除了真正的朋友,人情这东西本就靠不住,锦上添花而已。真碰上困难的时候,别人帮是人情,不帮是本分。”
厉若海道:“我知道。”所以即使是最困难的时候,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求助他人。
人生在世,岂非一开始就注定了孤独寂寞?
沈之湄忍不住又笑了,道:“我觉得你需要叶开或者陆小凤来做你的朋友。”
厉若海道:“这两个人我从未听过他们的名字。”
沈之湄仰首,悠悠道:“如果哪一天你碰到了可以性命相托的朋友,那就对了。名字这种东西本不必深究。”
厉若海道:“谢谢。”
沈之湄有些诧异地转头,“你为什么又谢我?”
厉若海的神情在夜色里有些不同,他顿了顿,然后平静道:“因为你要走了。”
沈之湄一怔。
她觉得自己似乎从这平淡的陈述句里,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沈之湄道:“江湖不远,既然人在江湖,我们迟早还会再见面。”她转了个话题,“你的麻烦已经解决,今后有什么打算?”
厉若海认真地想了想,“我打算在两湖四川交界处,建立一个势力,也不用太大,能在天下黑道割据一方就行。”
他这个回答着实令沈之湄吃了一惊,她仔细地打量了厉若海一会,然后道:“我原以为你是阿飞,没想到你还有做上官金虹的潜质。”
厉若海当然不可能知道阿飞或者上官金虹是谁,但是这不代表他听不出这句话的意思。
厉若海道:“如今武林白道黑道,各有势力,一个人独闯江湖,不但困难,而且也很容易成为别人的目标。”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但是此时他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而且,以后想做什么事,找什么人,有手下人帮忙,也会容易许多。”
沈之湄忍不住一笑,“比如找个足够细心耐心的保姆来照顾婴儿。”
厉若海淡然道:“这也是其中之一。”
沈之湄盯着他看,仿佛不认识他似的,最后她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很好很好,我支持你的理想。大约你也不是突发奇想,应该早就有了自己的计划,我不善于此,就不多问了。”
厉若海默不作声,但是他明显地感觉到了,沈之湄虽然在笑,心里却并不怎样高兴,乃至于态度更加疏远了些。
她的反应令他有些困惑不解,又有些莫名的烦闷。
沈之湄笑了一阵,忽然问道:“你的武功是和谁学的?上次在树林见到你的时候,感觉你的枪法还有些漏洞,但是今天和那沙放天一战,进步实在非常明显。”
厉若海道:“我没有老师,以前捡到一本残缺的枪谱,然后自己琢磨着练的。”
沈之湄微露惊讶,“那你可算得上武学天才了。”随即她又笑了起来,“不过,天才不值钱,每天这个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天才出生。天才未必是强者,更未必是叫人铭记的一代宗师。”
厉若海的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沈之湄忽然起身,披着一身莹洁的月色,“我想看看你的枪。”
厉若海的丈二红枪平时都拆成三截,放入枪囊中背起,闻言正要解下,忽然明白了沈之湄的意思。
她是在向他挑战。
厉若海也站了起来,他身形极其雄伟,较之体态纤长的沈之湄还要高出大半个头。厉若海道:“燎原枪法重攻不重守,我还未练到收发随心的地步。”
沈之湄抽出铁剑,在月色下挽了个剑花,笑道:“我的剑法刚好相反,最是善守。”
厉若海道:“好!”飞身落到一边的空地,长枪在手,他整个人气势顿时一变,凌厉狂暴之极,只是脸上却显出一种无比冷酷平静的神情来。
沈之湄长剑虚画,左手微垂,全神贯注,摆出了武当剑势的起手势。
下一个瞬间,丈二红枪化为万点银光,那种千军万马中的气势扑面而来,令人凭空生出不可硬撼的错觉。
沈之湄甚至有空赞叹了声,“好精湛的枪意!”不退反进,当面迎上,她的剑法极柔缓,仿佛漫不经心,却每一点处,都与枪尖气劲相交。
顷刻之间,两人已经互换了数十次位置,沈之湄仿佛一招一式从容自若,却暗暗赞叹这少年厉若海的枪法绝艺。
这个世界和原来的有着非常明显的不同,那就是人和外界的感应,仿佛被揭开了糊着的白纸,简单明晰得不可置信,也更加紧密。
这也就造成了,这个世界上的武学,“意”重于“式”,“精神”重于“物质”。
虽然无论在那个世界,武功想要练得形神兼备,都必须对其意境有着深刻的理解,但在那些更重于物质形态的世界来说,有时候真的会出现“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尴尬状态,哪怕你剑法比人家精湛得多,甚至能够通过深刻的理解做到“四两拨千斤”,但面对一把无比沉重的巨剑呢?
这也是大家的普遍认知,江湖高手,哪怕武功再厉害,也无法对装备精良的制式军队造成较大影响,一样都是会累会受伤的血肉之躯,除非是音波功,但即使是碧海潮生曲,也是有范围的。
而这个世界,则截然相反,宗师高手掌握了这个世界的最高武力,翻手云覆手雨,在普通军队中杀个七进七出气定神闲简直是小事一桩。
除非有同等级的高手克制,否则,谁也拦不住他们千军万马中取将帅首级。
当武功从“实”而“虚”时,也就极大地提高了杀伤力的所谓上限。
这些都是沈之湄这段时间零零碎碎领悟到的,尤其是将她当下的体会同以前张三丰给她讲的道理对照,更是惊讶地发现,这位道家大宗师的高妙之处。
固然不同的世界对于力量具现化的压制程度不同,但玄谈妙理,却是相通的。
沈之湄丝毫也不怀疑,如果她那位太师父也穿到这里来,只怕几年之后就真的羽化成仙了。
她在剑法上并没有明显的进步,但剑意却盛了许多,甚至每一招一式都隐约与当时当刻的天地玄理相合。
这便是一种境界,或者说这种相合一直存在着,只不过以前的世界,只有顶尖的几个人能感觉到,其余的人则茫然无所知。
而现在,天地阴阳,五行四象,乃至具体到某一时刻的天地精气流动走向,一切都是那么的明晰而易于感应。
沈之湄觉得,这个世界简直是为她量身订造的。
她的剑法愈加缓慢,粘稠如水。
厉若海向后飞跃开来,神情平静,“我还不是你的对手。”
沈之湄收剑入鞘,与厉若海一战,她也体会了很多道理,她笑眯眯地招收,“这一场架想必你打的很不快活,不过大家有什么体会,还是说出来互相参详吧!你是没有师父,我是师父不在这个世上。”
厉若海干脆利落地一点头,收起长枪,坐在了她对面的草地上,“我适才觉得,你的剑意如水润下,丝柔如綿,正是克制‘燎原如火’意境的剑法。”
沈之湄笑道:“不知你对五行生克有没有理解,水能克火,然而将一种性质练到极致,亦能够反克。你的燎原枪法的意境,自然是取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然而火到了极盛之处,又有何变化,是阳刚到了极处,迸发生雷呢,还是由太阳转少阴,生出一丝极柔的意境来呢?”
厉若海若有所思,半晌,他缓缓道:“我原本打算自创‘燎原百击’,尚未完成,日后有所成就,也要承你一份情分。”
沈之湄摆手笑道:“武学之道,也是天地之道,你迟早也会向这方面取材研究,须知任何一种学问练到了极处,都会暗合自然之旨。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便是这样了。”
厉若海目光灼灼,“人生有极,而武道无涯,厉某发愿,日后当以此枪会尽天下英雄。”停了一停,他仿佛下了某种决心,慨然道:“之湄助我良多,日后但有所需,厉某绝不推辞。”
沈之湄抱着膝,似在倾听,并不答话。
她自然明白这个倔强高傲的少年下了怎样的决心,微微有些怅然,但又觉得,这何尝不是重复着她当年选择的翻版?
他是在婉转地告别,在启程之前的告别。
这一季的月光,清冽倾城,沈之湄盯着那个大步走远的挺拔背影,忍不住又笑了,很淡很淡的笑意。
也许,二十年之后,江湖上会多出一个用枪的大宗师吧!
☆、金陵风月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原著中乾罗洗白后感觉气度顿时上升了一个档次;
但是不代表二十年前他有这个气度,现在乾罗还是“远赴魔师宫,却在山脚下苦思三日,想到一旦败北权位美女皆离我而去,因此未见庞斑而去”的德行。
和厉若海分开后,沈之湄决定转而往东走。
她想去看看朱元璋所在的金陵,在上一个世界她曾经极力阻止发生的,希望能用一个更好选择来代替的,朱家王朝。
那个在历史上令人又爱又恨的朝代,虽然早就明白,前后两个都不会是她在史书上读到的那一个,但依然有一种难以释怀的心情。
沧海桑田成旧忆,物是人非念经年。
沈之湄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将杯中残酒饮尽。
她是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呢?是在武当山上冒着风雪去偷猴儿的山果酿,还是在连夜急行军时从同袍手里接过装着粗劣烧刀子的酒囊?
……俱往矣!
沈之湄出神地叹了一口气,收回思绪,楼下的大堂里换了一个说书先生,刚才所说的正是前几天刚发生的厉若海和西宁派沙放天赌斗的那件事。
这江湖,成名的还真快!沈之湄几乎要怀疑,那个说书先生是不是叫做百晓生。
总之,和老金的江湖真是大不相同啊……这个世界,商业前所未有的繁荣,信息流通也更快,除了时人的风俗习惯,几乎和那个信息社会相差无几。
不过,好在她也并不打算做社会考据学,太师父留给她的东西,需要一一研究透彻的还有很多。
沈之湄摸了摸怀里,那是她默写出来的张三丰手稿,《大道论》。
很多在以前只能是猜想的理论,现在有机会在实践中慢慢研究了。
果然,开派宗师在什么世界都是开派宗师,比起来,武功天下第一的张大教主充其量是个武夫,哦,还有大夫。
沈之湄半心半意地听着楼下大堂里说书先生的一惊一乍,忽然,有个熟悉的人名跳进了她的耳朵。
“石之轩?”
沈之湄眉头大皱,她侧耳又听了几句,果然又听到了其他联想到的人名。
李世民,寇仲,宋缺,徐子陵……
那说书先生讲的是《隋唐遗事》,内中出现的几个人名,令她想起了自己曾经草草翻阅过的一本书。
只是,沈之湄无奈地发现,自己所知甚至还不如那说书先生所讲的多。
沈之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情,她伸手抓住了瓷杯,似乎很想狠狠地砸下去,但是最后还是轻轻地放回了原地。
她站了起来,声音清冷,“小二,结账!”
“且慢,这位姑娘的酒钱算在本人账上。”附近桌上的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壮汉忽然站起,沉声说道,他身边还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容貌娇媚,眉梢眼角,颇有勾魂之态。
沈之湄诧异地望过去,那娇小女子似乎对沈之湄极有兴趣,一双美目一直在她身上转个不停,令她很不舒服。
沈之湄收回了目光,默默将银两放在桌上,起身下楼,在路过那两人桌边时,她身子忽然微微一侧,随即便如行云流水般走了下去。
真是……麻烦。
那黑衣男子面色一白,压住一声闷哼,瞧着她走了下去,娇小女子脸上笑容已经消失,着急问道:“谢兄,城主的意思是……”
黑衣男子一摆手,止住女子的说话,冷笑道:“‘兰芷天女’手底下若没有两下子,才是咄咄怪事!不过,咱们城主看中的女人,怎可能逃出手掌心去?”
提起“城主”,那娇小女子的神色顿时露出兴奋之色,连连点头,显然对他口中的“城主”极有信心。
沈之湄悄立在落花桥上,低头俯视桥下流水。
秦淮十里佳人梦,落花桥下最伤心。
大明朝的第一个都城,便是这纸醉金迷的南京,只是当永乐皇帝继位后,便换回了北京城。
沈之湄若有所思,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桥下流过的并非秦淮河水,而是那世界与世界交叠时,数不清的时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