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津四兄弟退入了以上伊形城为核心的一片小山地,人马还剩两万三千余人。在经历了一段防守与整顿的动荡后,部队终于从大战失利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虽然不能说完全恢复了士气,但起码使士兵们面对敌人再次拿起了武器。“坚持就是胜利!”这是忍者探查后,告诉我传播在城里的口号。
面对我的八万三千大军,他们的这些部队数量处于绝对的劣势,一般来讲,六万是个根本无法弥补的人数差距,尤其是在合战的时候。不过在攻城战上四比一的比例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岛津军的坚决防守给我添加了不少麻烦。这里的城池基础基本全是岩石,加上因为连日的雨水使大炮难以有效发挥威力,因而一个多月的进攻也没有取得什么突破性进展。
“这几个家伙还真是顽固,至今还没有意思投降吗?”看着上方那座几乎与山石合成一体的青灰色城堡,我感慨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费力强攻不是智者所为,我素来喜欢政治谋略相结合。
“岛津一门叛逆朝廷而且死不回头,看来真是死有余辜罪不容诛了!”大友宗麟在我身后咬牙切齿地说到,虽然没回头我也完全可以想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早在岛津忠良时代起,岛津家就开始有计划地鲸吞蚕食周围邻国的土地,朝廷任命的那些守护、地头和代官们从不会放在他们眼内。更兼其心肠歹毒手段残忍,原有豪族尽门殄灭者不计其数。今日幸得予州殿下挥长胜之师而至,才为我九州解这累卵之危。我再次代九州所有黎民百姓恳求您,除恶务尽哪!”
我回头看了看他,叹息一声但对他点了点头。
这几天里这个家伙几乎对我是人盯人防守,除了晚上睡觉总是在我眼前晃。他的心思我很清楚,那就是消灭岛津独霸九州!
我也曾装作无意地试探过他,对于击退毛利夺回的北九州领地要怎么办,是否对于各藩国和郡的守护、代官人选有个打算。可这个老家伙的“门槛”非常精,立刻就跟我装疯卖傻,说什么全心效忠朝廷、追随内府殿下云云,这些事一定会遵照谕旨、军令行事,就是作为朝廷和内府殿下代表的予州殿下指示也行,自己是全无意见!
全无意见其实就是不予支持,也不打算参与迁移本地豪族的事宜,这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话吗?行,老小子!总有一天我要不让你彻底服了我,我就永远退出九州!
“知我意者唯有大友殿下,但望殿下也能谅我之心!”我长长叹了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想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石头上有积水,侍从们立刻抢在我之前铺上了席子。“我这个人生来谨小慎微,九州之人唯有大友殿下才可值得信任,九州之事也唯有交给你大友殿下我才放心!”
“是,谢予州殿下对大友家的这份信任!”见我示意他跟上两步坐在了我身边另一快事头上,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
“但有些事情……”我看了看他,这番演技确实很有几分火候。
外间传扬这个大友宗麟已经变得昏聩不堪,所有的智力和体力都花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再也不复当年的枭雄本色。我则以为不然,他沉迷女色或许是真的,但决不能小看这只当年的山中猛虎。前两年他或许做过一些倒行逆施的事情,但更多的是出于一个强势者濒于老年时的糊涂,这种例子古今中外并不罕见,包括我们一些心目中偶像级的人物。不过之后当大友家面临覆灭的危机时,他再次恢复了极度的精明,先是迅速取得了织田信长的信任,而后对着我这个派遣军司令摇头摆尾,可实际上又时刻准备再次夺回九州的控制权。我的结论就是大友宗麟这个人,绝对的不简单!
“有些事情并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我“无奈”而又“真诚”地说到,决定用“悲观”对付他的“幼稚”。“岛津氏在九州是四五百年的名门,根基可谓是深厚,南部五国的豪族当中同情、支持他们的不在少数,所以必须要慎之又慎。加上数代岛津家主生性任侠,对体舍流、示现流等剑术流派多有资助,这些人虽然说起来不过是些野武士,但遍布乡间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这次要真是不作任何准备就把岛津家彻底铲除了,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不要说大大小小的叛乱,仅就治安一项就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内府殿下可没有那么多兵力常驻九州,届时大友殿下你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松吧!”
“予州殿下……公忠体国,这番见识实在不是我所能够理解的!”大友宗麟满怀感触地对我微微一躬,但在下面偷擦了一下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他并不想让别人注意到这一点,但我还是看见了。看来他是明白我话里的“深刻”含义了,对这一点我非常满意。
“不过大友殿下也不必担心,九州今后的事情毕竟还是要以你为主!”我看火候差不多了就抛出了一颗“甜枣”,有压力有希望才是收放自如。“……按理来讲这话不该我说,但是想来也不过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大友殿下你没上过京都,但朝廷中对你的评价还是颇高的,内府殿下尤为如此,认为殿下是稳定九州的‘定鼎之石’。还望殿下继续为朝廷效力,今后内府殿下你的倚重之处将会越来越多的!”
“内府殿下的恩德我铭感五内,予州殿下您的关爱之处大友家也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大友宗麟感激涕零的说到。
“大家共同携手,共同为朝廷尽忠吧!”我用“公仆”的语气对他回答到。
我这番话他自然是未必相信,但至少在他作出决定时会受到某些影响。人就是这样,面对高风险率的诱惑时可能会嗤之以鼻,但肯定之后还会不断的想起。
“大友殿下,我军是否有通过肥后进攻萨摩的可能?”我望着地上的草丛忽然问到,一滴雨水从草叶上滑下来落在了我的鞋上。
“这……在下还真不好说!”大友宗麟沉吟了一下,没敢一下子作出明确的答复。“肥后一国是相良家世袭的领地,地方豪族多受其恩惠。我原想岛津家就算攻下了那里也会难于统治,谁成想这么多年也就过下来了。所以这话在下不敢说死,但殿下也可以派人先到那里联络一下试试。毕竟岛津军两万多人还被困在城里,我军没有办法抽出太多的军队攻击肥后!”
“派个人过去嘛……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微笑着抬起头,并随手向他身后一指。“我之前已经派了个人去联系肥后的势力,而且他现在回来了!”
“哦?”诧异中大友宗麟本能地一回头,只见一个白衣的和尚在卫兵的围护下向这里走来。
“拜见主公,拜见大友殿下!”因为刚刚下过雨地上很湿,静水幽狐非常偷懒地行了个佛礼。
“怎么样,有人愿意投效过来吗?”我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地问到,但语气不是很急。
“微臣惭愧,未能达成主公的意图!”静水幽狐的脸红了红,叹了口气后说道:“本来事情已经有了些眉目,三个领主答应投向我军并联络其他的人。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会事,一些下层家臣和野武士煽动起了一大批足轻和领民,将这三个人都杀掉了。他们甚至还主动接应岛津军进入肥后,并且组织了由大量民众参予的自卫队。民众的热情在一天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揆的性质,其他的豪族看到这种情势自然也都不敢动了!”
“进入肥后的岛津军多吗?”我问到。
“大约有一万,不过多是刚刚组织起来的农兵!”他想了一下忽又补充道:“岛津的援军里有很多是一月前在耳川被击溃的逃兵,进入肥后之后大肆污蔑主公的人品。虽然都是一些诸如吃人妖怪之类的无稽之谈,不过倒真是达到了同仇敌忾的效果。现在肥后境内真得是已经达到了全民皆兵的状态,连老人、妇女和小孩儿都拿起了武器!”
“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我觉得这个战略好像非常熟悉,似乎被封闭在记忆最遥远的深处。虽然并没有记起来究竟是什么,但却隐隐有一种“亲切感”。“知道是什么人主导的吗?”我是真想见见这个人。
“这个并没有搞清楚,而且进入肥后的岛津将领中并没有任何高级人物!”
“看来岛津家不但没有因为四兄弟被困而混乱不堪,相反还开始进行了有条不紊的反击!”我站起来微笑着对大友宗麟问道:“殿下,你知道这是什么人吗?”
“不!在下不知道岛津家会有什么人,能有如此手段!”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这件事看来必需要小心应对,备不住其中还会有什么别的变故!”我看向西面,那里正是肥后的方向。“这里就交给氏乡来办吧!我想请大友殿下和我一起,分兵三万暂时返回府内城。既然他们已经作出了选择,我怎么也不能没个姿态啊!”
117、尔尔之策
自那次和大友宗麟谈话后的第三天,我就带着他返回了府内城,不是为别的,仅仅是让他不至于在前面干扰蒲生氏乡的指挥。
留下五万人马按道理是够了,只要不强攻岛津四兄弟应该翻不出天去。而且我还把可儿才藏、前田庆次、铁炮备队、哥萨克轻骑都留给了他,岛津义久就算想跑也不太可能。
回到府内后我整顿兵马,并又从军舰上卸下了大批物资,真的开始筹备进攻肥后的各项事宜。大友宗麟也表示出了极大的热情,主动向我推荐了几个九州中西部的豪族。我也见了几个暗暗来的代表,并对这种行为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我真得要进攻肥后吗?回答当然是否定的。虽然我自问手里的军队强于肥后那里的“民兵组织”,但在人数上可并没有太大的优势。在这种情况下进入一个每个平民都是敌人的地方,实在是未免有些太冒险了。险不是一定不能冒,但关键是要冒的值得,我手里还有一张“王牌”没有用,为什么平白的去冒险呢?
我有一支强大的舰队,完全可以直接开到岛津家的老巢里去,内城周围也有适合登陆的地方,把部队运过去就应该是万事大吉了!虽说根据我的计算萨摩还有三万多由各种人员组成的“军队”,但是我们将直接出现在他们的背后,没了防御纵深连个屁都顶不上。
不过根据这几天的情报传来,萨摩和大隅也出现了全民总动员的情况。这究竟是有目的的步骤,还是单纯出于恐惧的自发,我一时还拿不定主意。虽然手里的情况很全,但我还想再听听目睹者的亲口讲述。
“主公,伴长信大人请求晋见!”樱井佐吉在门外禀报到。
“请他们进来!”我把摊满桌面上的一大堆文件扫到了一边,然后大声对门外说到。之所以用的是“他们”这个词,因为我知道伴长信是带着个人来的。
“主公,失礼了!”伴长信进来后果然身后跟这个人,并示意那个人先站在门口。“您要的人我带来了,就是他!”说着他又转向那个人。“赶快向主公见礼!”
“拜见主公!”那个人咕嗵一声跪在了地上,用五体投地表示着自己的虔诚。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中等身材圆圆脸不见丝毫特异之处,如果你在一家店铺里见到一群人,那么首先也会向他询问柴米油盐的价格。这是所有锁链中极为微小的一环,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他一辈子也没资格来见我。
“就是你吗?属于哪个部分的!”我看着他问到,因为明显这不是专业忍者。
“在下从家祖起就加入了日木流,是在萨摩南部的联络人!”可能是因为紧张,他的回答十分简练。
“你叫什么名字?”我对这个人还是比较满意的,要把他鉴别出来真是需要极高的眼力。
“菜屋权吉!”果然是个小商人的名字。
“对于九州的情况,你都了解吗?”我看向了刚刚划开的文件,那里的东西实在是有些乱了。
“属下的店铺是在鹿儿岛町,与内城隔海相望!”他并没有显得沾沾自喜,但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大多数命令一传出来我就会知道,怎么执行的也会随时掌握。不过内城的守卫还是非常严密的,我虽然可以看到进去和出来的人,但他们在城里都作些什么就不知道了!虽然我曾经装作捐助物资混进去过一次,但因为时间太短又有人看着,所以也没探听出什么。”
“那进来出去的都是些什么人哪?”我并不感到特别的奇怪,加强人力、物力的储备,进行高度戒备,这都是非常老的套路了。
“进城的主要是武艺高强的野武士,体舍和示现两流都在全力支援岛津家!”菜屋权吉看了看我桌子上那一大堆文牍,稍微犹豫了一下,可最后还是说道:“体舍和示现都是门下众多的大流派,根据属下这些日子暗中的统计,进入内城的野武士已近两千之众!”
“哦……”我愣了一下,不过这也并不值得特别担心。这类剑客似的人物虽说战斗力不低,但打起仗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而且通常素质参差不齐纪律散漫,未必就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不过这倒是可以从侧面反映出来,岛津家是在动员一切手段了。“那出去的,又都是什么人呢?”我继续问到。
“最近岛津家陆陆续续遣散了一些老人,分散回到了原籍!”
“详细说说这方面的情况!”我提高了些注意力。这个情况我接到情报里也有,只是对于他们的意图分析很是模糊。
“是!这些人里什么人都有,并不限于战斗人员!”看出我对此事的关注,他也益发打起了精神。“使女、侍从、花匠、足轻甚至厨师,这些人里可以说无所不包。他们各自返乡后就迅速活动了起来,用带出来的金钱并着力煽动,带动自己家乡的人全都组织起来准备对抗主公的进攻。现在整个萨摩和大隅已经全部动员了起来,所有人都拿起武器每日操练!”
“他们具体都作些什么?”至今都觉得匪夷所思,居然还会有人给我准备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主要是埋藏粮食和一切有用的东西;在一些地方修建简易工事;把河流的堤坝在要害处拆薄……”
“这是为什么?”听到这个情况我非常不解。
“据打听来的消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