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放了手,上海男人就是这样,他们不喜欢打架。
金正武噔噔噔下了楼,开始收拾自己的包。
米拉问:〃你干什么去?〃
金正武道:〃我搬家。〃
〃你还当真了?〃
金正武边收拾边说:〃你让我感到恶心。〃
金正武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好了,他背起包就出门。
米拉从阁楼的窗口探出头,冲着金正武的背影骂道:〃你这家伙太不仗义了,滚吧!〃
金正武把铺盖卷放在摩托车后面,发动摩托,一溜烟儿地出了弄堂口。
金正武喜欢简单的生活,但不是颓废的生活,他已经从台北搬到了上海,他还在乎从米拉家 里搬出去吗?
这是一个离开的时代,男人在离开,女人也在,朴川夏离开了汉城,来到了阔别八年的上海 ,她渐渐开始品味这个现代化城市独特的魅力,她逛外滩,逛城隍庙,登东方明珠塔,她甚 至和上海小女人一样逛各种的小店,讨价还价。
早上起来,她发现纯净水没有了,她给送水公司打了送水电话,估计时间还早,她就去洗澡 ,刚刚洗完,就听见门铃大作。
朴川夏擦着湿淋淋的头发冲出卫生间,抓出一把零钱:〃来了来了。〃
一把拉开门,却发现年良修扛着一桶纯净水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朴川夏惊喜:〃良修?怎么是你?〃
年良修放下水,微笑道:〃送水,付钱呀。〃
朴川夏压抑着激动地说:〃你不是说很忙,暂时来不了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她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年良修就是喜欢不宣而战突然袭击,给她惊喜,八 年前在上海,他就是这样赢得一个韩国少女的芳心和肉体的。
年良修静静地帮朴川夏把头发弄干,没有人说话,甚至都没有风吹进来,安静得让朴川夏有 些无所适从,内心的温情像下着雨,一点一滴地淋湿了自己的心灵。
整个房间一片凌乱,连朴川夏也不大好意思了,也许心里觉得反正年良修也不在,不会看见 的,所以光顾了工作和玩了,房间根本没有好好收拾过。
朴川夏掩饰不住一丝慌乱,道:〃太忙了,我……这就收拾!〃
年良修微微一笑:〃等会儿一起收拾吧。〃
朴川夏读懂了他的眼风。
浴衣很快被年良修褪去了……
他们一直到下午才起来,朴川夏叫了外卖。
吃完饭,年良修放下筷子,朴川夏立刻递上毛巾,利索地收拾杯盘,年良修要收拾,朴川夏 不让,她要他当一回真正的韩国丈夫,她要像真正的韩国妻子一样服侍他,她喜欢这种感觉 。
〃先去健身房吧,回来再冲凉。〃
两人下了楼,沿着公寓的小径慢跑。
年良修常年锻炼,所以脚步稳健,看到朴川夏已是气喘吁吁,年良修就说走快一点就可以, 不用跑快了。
朴川夏不愿意,她努力跟上男人的脚步,说:〃虽然累,我还是希望这样一直陪在你身边。 〃
潜意识里,她把陪年良修跑也当做做他妻子的一部分了。
年良修关切地说:〃川夏,你很累吗?〃
朴川夏说:〃不,我喜欢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喜欢,我们可以一起跑一辈子。〃
年良修听懂了她的话中话,他停下,怜爱地说:〃川夏,我欠你太多了。〃
朴川夏笑,逼问了一句:〃哦?那你准备怎么还我?〃
年良修脸上有痛苦的表情一闪,仿佛要掩饰,他蹲了下来,将朴川夏散开的运动鞋带系好: 〃这样可以了吗?〃
朴川夏顽皮地说:〃不够!〃她心里说我要你成为我真正的丈夫,可是这问题早就讨论过一 百遍!年良修有他的苦衷,她理解,但事到临头,她还是喜欢作弄他,她喜欢看他被作弄的 样子。
正在这时,一个推着婴儿车走过的母亲路过他们,年轻的母亲友好地冲俩人一笑。
朴川夏发现,下意识躲闪。
年良修更加紧地揽住她,柔声道:〃这是上海,你不用担心。〃
是啊,这不是韩国,不在汉城,不必担心有认识他们的人,朴川夏的这套公寓又是年良修特 意选的,附近根本没有集团的人,于是朴川夏依偎着男人,把双臂环在年良修的脖子后面 ,温柔地道:〃在这里,谁都会认为我们是一对夫妻而不是情人,对吧?〃
年良修不喜欢〃夫妻〃〃情人〃这两个单词,连忙转换话题说:〃川夏,故地重游有什么感 觉?〃
第 一 章(5)
李玮 徐兵
朴川夏说:〃我记得八年前第一次以情人的身份跟你来上海的时候就说过,这个城市给我的 感觉就像是小说的第一章和最后一章,充满开始和结束的味道。〃
年良修说:〃那时候你还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现在的川夏不应该再说这种惆怅的话了吧?〃
朴川夏叹了口气:〃……是啊,当然不会,可能是这里的气候闹的。〃
年良修知道她的无奈,顺着她的话锋说:〃我想也是。〃
朴川夏期望地道:〃良修,如今的上海是个投资环境宽松的地方,你要是能早点过来的话… …〃
年良修笑吟吟打断她:〃川夏,从现在起到明天上午九点还有十一个小时,在这十一个小时 里,我们不谈任何关于年氏集团的事情,好吗?〃
朴川夏黯然,她不是想说年氏集团,她是要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她这几天甚至就想,她长驻 上海也好,在上海他是自己的丈夫,在汉城,年良修是那个女人的丈夫,哪知道年良修连这 个希望也不给她。
年良修不敢看她的眼睛,忽然说:〃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朴川夏松开了她的双臂,点了点头,年良修在前面走,朴川夏顺从地跟着。
从感情上说,在老婆和朴川夏之间,年良修更爱这个情人。老婆是为了商业利益联姻的产物 ,而朴川夏完全是自己的真心所爱。八年了,她熟悉了自己的一切喜好,知道自己喜欢兰花 ,所以第二天到年氏上海总部巡视的时候,一看见总经理办公室有一盆兰花的时候,他马上 意识到是朴川夏给他选的。
柜子里是满满一柜子的烟。
朴川夏一震,是她喜欢的韩国牌子的香烟。
生活就是这样的,有些时候,小小的心思可以融化一个人内心里所有的忧伤和不快,在年良 修和朴川夏之间,有些情怀愈加地化不开了。
正这时候,接年良修的车停在了楼下,有人上来接他出门。
朴川夏目送男人出门,一丝焦虑漫上。像在韩国一样,两人总是聚少离多。每次在汉 城釜山,仁川的宾馆里相会,总是匆匆相见又匆匆别离。
朴川夏以为到了上海,两个人可以真正在一起过一段像真正夫妻一样的日子,哪知道他又要 走,她实在感到郁闷。
晚上,给已经到汉城的年良修打了一个电话以后,朴川夏就上了酒吧,从吧台要出了那瓶酒 以后,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抽烟,喝酒。
十点钟的时候,她面前的蒸馏酒瓶已经空了。
这时,金正武走过来坐下,把一杯鸡尾酒推到她面前,问道:〃心情不好?〃
朴川夏看了一眼金正武拿来的酒,道:〃我已经醉了。〃
金正武道:〃反正也醉了,送你的。〃
朴川夏一指桌上年良修送她的韩国烟,问:〃抽过这种烟吗?这是……我丈夫专门从韩 国给我带来的。〃
金正武抽了一支,点着后,说道:〃谢谢,我觉得你丈夫是个很特别的男人。〃
朴川夏一惊:〃何以见得呢?〃
金正武吐了口烟,道:〃送酒和烟给妻子的丈夫很少见,总感觉有点……说不清楚。〃
朴川夏暗暗佩服这个小男生的判断,上次那酒其实是半瓶,是朴川夏临来上海的前一天晚上 ,年良修在她房里和她一起喝剩下的。
这烟呢,是为了排遣朴川夏相思的寂寞吗?为了掩饰,她拿过酒杯,转移话题:〃说不清楚 就别说了。这是你调的?〃
金正武有点得意地说:〃是,'地久天长'。〃
朴川夏带了微微的醉意,说话就不免有点放肆:〃地久天长?你别有用心吧?〃
金正武大大咧咧地说:〃你把酒存在这里,我才有机会别有用心。〃
想不到这小男生这么的尖刻,大概是被女孩子宠坏了吧。
朴川夏看了他一眼,神情倨傲地说:〃你很帅,很多女孩会迷恋上你,对吗?〃
金正武倒也不客气:〃是。〃
朴川夏乜斜着少年,说:〃我记得你说过,纵容女人喝酒的男人都动机不纯。〃
金正武坦然笑道:〃整个酒吧现在只有你和我,我要真是动机不纯,那也是你给我的机会。 〃
朴川夏环顾空荡荡的酒吧,一口喝下〃地久天长〃:〃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地久天长吗?〃
金正武说:〃相信。〃
朴川夏以前也相信,现在不大相信了。
朴川夏苦笑道:〃也好,相信的话,会比较幸福。〃
四目相对。
这是朴川夏的真心话,八年了,自己要不相信这句话,也许早就挺不住了,心灵的煎熬比烈 酒还烈,比烟草还毒。少年还年轻,何必打破人家的梦想呢,难道自己老了吗?
朴川夏不敢想,或者说不愿意去想,她陡然起身:〃我该走了。〃
朴川夏没有拒绝金正武的热情,有人像酒,有人像天,金正武如同天空的颜色,在朴川夏的 眼里,明朗而干净。就是有一点小小的渴望,那种对自由和无牵挂的渴望,也不算错呀。米 拉却在这会儿跑过来,把金正武的快乐瞬间赶跑了,匆忙送走川夏,金正武掉头朝酒店里跑 去。
金正武一点点把米拉的脚顶出门外,咣地关死了门。
米拉拍打着玻璃:小武,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吧?我不收房租了行不行?
金正武钻进吧台后面的铺盖里,蒙上头。
米拉绝望地号叫:〃小武,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你,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我恨你〃
金正武真的说到做到,第二天九点之前,他就到了朴川夏住的公寓大门口。他把摩托车戛然 刹在离栏杆半米远的地方。
约会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这件事情足以让川夏在这个早晨高兴良久。令川夏意料之外 的是,金正武的约会竟然是让川夏陪他一起送快递。这个男人给人的惊喜着实让人摸不着头 脑。听着金正武的安排,朴川夏愣住了,说实在的,她一早就醒了,想到金正武的约会,她 犹豫了,内心深处她有点 对不起年良修的感觉。但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年良修的老婆,再说了,不就是和一个少 年一起出去逛街吗?能有什么呢。
金正武看见她在迟疑,于是催促道:〃上车呀!〃
朴川夏不悦,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命令我?我……〃
金正武一脸坏笑,现出少年本色:〃临阵脱逃?好,那我就告诉别人你刚才为什么躲在那里 !你们肯定很想知道吧?关于裙子的拉链问题……〃
一群保安尴尬,苦笑。
朴川夏急忙跳上车:〃走啊你!〃
金正武发动摩托,摩托开始飞驰,朴川夏开始喜欢乘摩托兜风的感觉了,她在想,也许女人 都有放纵的冲动吧,特别是将近三十岁的女人,眼看着青春一点点溜走,再不疯狂,就没有 机 会疯狂了。在韩国,她是白领,她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在上海,她只是过客,没有 人会认识她,议论她。也许骨子里她喜欢冒险吧,要么她怎么和年良修偷情八年呢,金正武 是个和年良修不同的男人,这不仅在年龄的差距上,而且在脾气性格上,和年良修在一起, 她是被呵护的小女孩,在金正武面前,她是被挑衅,被冒犯的对象,有的时候冒犯也是一种 刺激。
金正武的摩托载着朴川夏飞驰,朴川夏轻轻地搂着金正武的肩。
她问:〃你打两份工,是很需要钱吗?〃
金正武大声道:〃不是,这两份工作都是我喜欢的。〃
〃为什么?〃
金正武把车速减下来,道:〃这个城市白天的风情在于流动,夜晚的风情则存在于几百间霏 糜的酒吧里,快递能让我融入流动,而酒吧里则充斥着放松乃至放纵,你觉得呢?
朴川夏听不清:〃你说什么?大声点!〃
金正武不愿意重复,大声道:〃搂着我的腰,我要加速了!我数到三之后你掉下去我就不管 了!一,二……〃
朴川夏的手迟疑地揽住了金正武的腰。
第 一 章(6)
李玮 徐兵
摩托在上海的弄堂里穿行,悠长的弄堂生出平平仄仄的味道,令朴川夏目不暇接。
金正武先带朴川夏到速递公司取了货,然后按照单子上的地址去送。
可是送快递的路途没有那么顺利,为了救一只差一点遇到危险的小狗,川夏的脚伤了。
朴川夏没想到金正武的速递工作这么辛苦,晚上金正武请她吃完晚饭,把她送到外滩的高档
写字楼下的时候,
朴川夏的白色高跟鞋已经断了一个跟。
然而快乐其实和它无关,它来得有些悄然。
这是个有梅雨的城市,爱情也像梅雨一样,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就淋上了你。
汉城这一段时间倒没有雨,天气很晴朗,而年良修的心头却像压着一片阴云。
趁着天气好,年良修把哥哥推到医院花园里面。
年良修推着轮椅安慰老人:〃医生说您没事。〃
老人轻轻地哼了一声:〃良修,不用骗我,我对自己的情况很清楚,立伦呢?〃
立伦是老人的儿子,一个花花公子,败家子。
年良修极力压抑着对立伦的鄙夷,说道:〃他……最近好像很忙。〃
老人火气顿起:〃忙?他有什么可忙的?无非是忙着和乱七八糟的女孩子约会调情,到处去 爬山爬楼!除了这些他还能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