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徽看胤禛脸色不好,便对他笑笑,拉起他的手说道:“走吧,我们一道去吧,别让大家等久了。”
胤禛听了,看看邬祠稔,也只得缓和下了脸色,点了点头。玉徽正欲拉着他走,却被邬祠稔拦了下来。
“玉徽,你先过去,我有几句话同四阿哥说。”
玉徽看了看一脸平静的邬祠稔,又看了看胤禛,只得点点头,独自一人先出去了。邬祠稔一伸手,对胤禛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自己也走过去,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四阿哥,有句话你一定要记着:不要迫她。这样于你于她,都没有好处。她是处处为你着想,不想你有一点闪失的。”
“我知道,我确实有点急了。心想分府出来,我们自是可以团聚了,所谓得意忘形。”
邬祠稔叹气,又对胤禛讲:“你总说要把她接进府邸,有何打算?是要给她名分么?”
胤禛被问得一愣,明白过来邬祠稔方才的那句竟不是问话,而是在提醒他玉徽身后的复杂事,顿时泄了气:“没有名分,天家的女人向来只有通过选秀进宫或者入府。玉徽不能去参加选秀。”
“那就是了,你现在把她安排在府中,那些府里的下人要怎么对待她?且不说这些,你的那些妻妾要怎么对待她?”
“有我在……”
邬祠稔轻笑摆了摆手,打断胤禛的话,说道:“有时候,哪怕是一家子,男人是绝对无法插手女人之间的事情的。再说你能时时刻刻把她带在身边保护着?就算你能,估计她也不乐意这样。”
胤禛又一低头,再泄气。
邬祠稔看他更加闷闷不乐,便一拍他的肩膀,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拽了起来:“我们也耽搁了一会儿了,再不去他们开不了席,会怨我们。咱们这就过去吧。你们两个的事情,得往长久打算,不能做权宜之计。”
胤禛灰着一张脸,却也同意邬祠稔的说法,也只得点点头,随了他来到后庭。
一进二门,胤禛就看到围坐在火炉旁和乐融融的一家子,还未来得及内心感触,便被一阵扑鼻而来的烤肉香味吸引。他看玉徽身边还有一个座儿,就走了过去撩袍坐下。
“这烤的是什么肉?这么香?”胤禛挨着玉徽,伸头往架着铁网的炭炉上看。
“小心被热油溅到!”玉徽忙伸手拽了他一把。
胤禛转头冲玉徽傻笑了一下,玉徽用眼神嗔怪他。
思道大叫:“老妈,他们这样眉来眼去的,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朱宝珊用手中的长筷使劲敲了一下思道的脑门。
邬祠稔趁众人分神眼疾手快把铁网上刚烤好的最后一块肉塞进了嘴里。
众人怒瞪邬祠稔。邬祠稔尴尬得举起杯子说“喝酒,喝酒”。
“玉徽,这是什么吃法?皇宫里怎么也没见过?”胤禛举着筷子,眼巴巴地看着朱宝珊又把几片切得不厚不薄十分均匀的五花肉放到刷了一层豆油的铁网上。“滋”的一声,那些肉片开始迅速收缩。
“这是娘用夏天晒制的瓜酱和辣椒酱,再加了盐、花椒、孜然、葱、姜、蒜和香油腌透了的猪肉,快烤好的时候上面再刷上一层蜂蜜,非常的美味吧?”玉徽得意地看向朱宝珊。
刚刚一块烤肉见熟,思道和邬祠稔便同时下筷,结果一人加到了一半,都不松手。朱宝珊举着烤肉用的长筷子“啪、啪”两下分别敲开了那父子俩的筷子,夹了那块烤得刚好的油亮亮金晃晃的肉就朝玉徽那边送去。玉徽笑眯
眯地举起碗来正准备接,谁知朱宝珊手腕一晃,变了个方向,那块肉就稳稳地被放到了胤禛面前的碗里。
大家都诧异地看向朱宝珊,她却没事人儿似的一脸慈母相,笑着对胤禛说:“快尝尝吧,这烤肉还是用了玉徽讲的方子做的。好吃么?”
“嗯,嗯……”胤禛一边幸福地嚼着一咬下去就肉汁逬溅,口齿留香的肉块,一边使劲地点着头,然后笑看向玉徽。
“果然,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好看……”邬祠稔看着朱宝珊,摇头轻笑,一下把朱宝珊笑成了个大红脸。
正在盯着烤肉的思道眼睛都不抬一下,闷闷地抛出一句来:“嗯,老妈这边是指望不上了,看来我也得快快找个丈母娘了……”
玉徽一口酒喷了出来,笑得泪花儿四溅。
“喂,你们指派我去买盐,怎么不等我就先开吃了?”二门外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拎着一个黄纸包的田文镜(也就是郝谨思)。
“多着呢,邬姨给你留着呢。”朱宝珊招手,让他坐到思道身边。
田文镜落座,对胤禛点了点头,正准备抄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邬祠稔说:“闻到烤肉味差点忘了正事……邬先生,门外有个道姑,说是故人,想见您和邬夫人。”
邬祠稔和朱宝珊相互看了一下对方,邬祠稔便起身往前院去了。几个小字辈不知来者何人,并没放在心上,只是咬着筷子催朱宝珊快快烤肉。
“思道,别光顾得吃,去,把这些烤肉和这壶刚烫好的‘桂花酿’给小六子送去。”玉徽知道小六子因为胤禛是主子的关系,不敢近前来同桌吃东西,可她也看不过他们吃得高兴,却让小六子挨饿的。
“为什么又指派我?”思道一脸不高兴。
“每次小六子跑腿送来好吃的,都让谁抢先塞进肚子了?”玉徽反问,把手中端着的碗和酒壶往思道面前一塞。
“好吧好吧,我去。”思道苦着一张脸接了东西就往前院走去。
思道的身影刚消失在二门前的影壁后,一个陌生的声音,随着一个陌生的身影飘了进来:“哇,好香,冬日里吃烤肉,那是最大的享受了!”
大家都抬头看来人,那人已经跑到了他们跟前:一双沾了泥点的黄色布鞋,一身灰旧的道袍,打了结的拂尘,从脖子以上还能入眼,净白的面皮,黑白分明透着机灵的双瞳,梳得伏贴的发髻用一根木簪子紧紧地固定在头顶,
两鬓各自垂着一绺长长的鬓发。
“你说他是个‘道姑’?”玉徽放下筷子,指着来人问田文镜。
田文镜盯着那个“她”看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清秀的面庞,柔嫩的红唇,白皙的皮肤,张着嘴对着烤肉流口水时显露出的小贝齿,宽大的道袍下越发显得苗条的身体,握着拂尘的纤细修长的手指,小小的个头……
只是那声音不对,明明是个变声期小男孩的声音,刚才他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
朱宝珊警觉地站起来,转向跟在这个小道士身后赶过来的邬祠稔,用眼神问来者是谁。邬祠稔只是皱眉看着小道士,并未开口。
“哦,嘴馋得差点忘了正事……请问这里谁是邬夫人?”小道士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环顾了一下在场的各位。
“我,我就是。”朱宝珊向小道士靠近了一步。
小道士躬身微微行了个礼,然后把单子双手捧到朱宝珊面前,说道:“小道是昆仑山紫璇宫王真人的门下,近日被派下山来云游四海历练见识,临走的时候我师叔让我找到邬先生一家,给邬夫人捎几句话。”
“等等,你师叔是谁?”朱宝珊问他。
“我师叔只跟我说你们在十四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并且她送给了您一颗翡翠铃铛。”
玉徽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挂着被覆在衣服下面的那颗神奇的铃铛。
“是有这么回事,怎么?那位大师有何吩咐么?”
“师叔吩咐,说十四年前忘记把使用说明告知邬夫人了,今特派弟子顺便送过来,以免误了大事。”说着,他把手中那张皱皱巴巴的纸递到了朱宝珊手上。
众参与或见识了换魂经过的人皆一脸黑线。
“还有,我师叔说,那颗铃铛的保修期已经快到了,要我这次过来检查一下,然后后续方面的服务就自动中止了。请邬夫人把那颗翡翠铃铛拿出来让小道一查吧。”
玉徽看了邬祠稔和朱宝珊一眼,发现他们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眼神,便从脖子上取下了那颗铃铛放到手心中,站了起来,送到那小道士的面前。
“嗯……”小道士盯着那颗翡翠铃铛仔细查看了一下,突然伸手解开了系在铃铛上的红线,扔到了地上,并吐出了一个字:“俗!”
众人屏息,不知他还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咦?这儿无端的怎么会有道裂痕?”小道士把脸凑得更近了。
“啊?”玉徽也惊讶地伸头去看。
大伙儿听小道士说那颗稀奇宝贝上有了裂痕,还是无端的,都站起身挤过去围着那颗铃铛看了起来。此时,刚给小六子送吃的回来的思道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脚下一绊,冲着小道士就摔了过去,小道士为了平衡身子手中拂
尘一下敲到了玉徽捧着铃铛的手背。玉徽手腕一番,铃铛飞了出去,玉徽正要惊叫出来,那铃铛已然飞进了她的嘴中,玉徽被惊得本能地闭上嘴巴咽了口唾沫,“咕咚”一声,铃铛竟然被她咽了下去……
众人的表情在“咕咚”那一刻全部定格在了脸上。下一刻,大家彷佛惊醒过来似的:玉徽拼命地咳嗽外加抠嗓子眼,试图把那颗还在从食道往胃里困难滑落的铃铛给吐出来,胤禛、思道和田文镜使劲拍着玉徽的背,想帮她拍
出来,朱宝珊和邬祠稔急得团团转,却压根插不上手……只有那个小道士一脸青灰,在众人手忙脚乱的时候还半张着嘴呆愣在原地。
“不,不要跟我师叔说我到过这里……”说完,小道士脚底生风,卷起一团尘土便飞奔出了小院,踪影不见。
玉徽抬起头,两颊咳得通红,已经干呕了好几次,可是仍然没有真正把胃里的东西给吐出来。她转头看向邬祠稔和田文镜,说出了一句让两人立刻晕蹶在地的话:
“那东西……怎么一股M&M的味道?……”
注:M&M,是一种著名的巧克力豆。
承欢记
玉徽自那次从康熙手上得到生符,就重病了一场,连续大半个月的高烧,几乎夺去了她所有的生气。昏迷当中,她不断地梦到朱宝珊、邬祠稔、康熙,还有穿越成玉徽前见到的那个白衣女人。他们似乎不断地在向她讲述着什
么,可始终不能听清,不能明白。而每一次讲述的末尾,都是胤禛倒在血泊里的骇人景象。玉徽起先只是看着,她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干涉历史,可强迫着自己袖手旁观了几次,她的心都要被胤禛倒下那一刻绝望的眼神给刺得
千疮
百孔了。于是在这个场景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毫无顾及地冲了上去,死死抱住胤禛正缓缓倒下的身子,就在她无法承担他倒地之重,双双摔倒在地时,胤禛却突然又活了过来,只是瞪着一双仿若儿时的纯净眸子笑着看
她…
…
玉徽终究不能明白这些场景到底要给她什么样的启示,只是在一天傍晚突然清醒过来。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离床榻不远的圆桌上似乎燃着一种味道奇异的香。她努力想撑起身子,却虚弱地连胳臂都抬不起来。正当她再
一次试图起身时,突然听到一阵花盆底轻击地面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带着暗香的白色云彩。
“可醒了!喜莲,你去通报门子,让四爷一回府就来海棠院吧!”
玉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拼命睁着眼睛从一片迷蒙中看清了来人,原来是兰慧。清瘦又有些倦色的面庞,云鬓轻堆却只素素地点缀了几颗白色珠子的两把头,一袭水洗得有些陈旧了的掩去了那曼妙身材的牙白色镶蓝边绣蝶
旗装……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兰慧以妇人的面貌出现在她面前。
玉徽正想问她这是在哪儿,兰慧却先看出了她的心思,急忙安慰她道:“玉徽姑娘放心,这是在四爷的府上,暂时很安全的。”说着,她起身走到茶桌前,端来一个精美的茶盅,费力地扶起玉徽,把茶盅递到她的嘴边:“先
喝口水润润嗓子。可感觉饿了?想吃什么,我吩咐下人去做。”
玉徽一口水喝下去,顿觉得从食道到胃部都被冲得空空荡荡,大有要痉挛的势头。可她顾不上这些,只问了兰慧一句:“我是怎么进府的?”
兰慧表情一怔,飞快地侧转过头去,似乎在掩藏不想要玉徽看到的表情。然而也就是那一下,她轻咳了两声,又转过身来,微笑着看向玉徽答道:“你现在身体还弱,先不要操心这些吧。等你把身子养好了,咱们再跟你解释
。四爷这大半个月来为着你的病,昼夜不能安眠,大夫找了一个又一个,可就是不见好。方子也不知道用了多少种。这不,前儿四爷听说白云观云游来了一位医术非常了得的道长,便把他请来为你诊治。那位道长果然厉害,
昨天
一方子下去,你今儿可就清醒了。一会儿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吃药,省得伤了脾胃。”
玉徽看出她左右而言他,面有难色,却是真心地为她着想,也不好再追问,只是点点头。兰慧看她又倦了,便让她躺好,正准备离开,却发现玉徽拉住了她的衣袖。
“怎么?”
“皇上……没有为难四阿哥吧?”
兰慧握住玉徽的手,又折身坐了下来。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兰慧开口道:“四爷说,为着玉徽姑娘,什么都不怕了。你安心养着,不要再伤神了。一会儿爷下学回来了就会过来。”她安慰地拍了拍玉徽的手背,为她掖好被子
,再次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玉徽闭上眼,脑海里却久久挥不去兰慧的身影。她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头,可又理不出头绪来。回忆起作小狐狸时,在塞上第一次见她的情景,她也不过九岁、十岁的样子,小寰轻挽,峨眉如弓,明眸流盼,一笑起来嘴角侧隐
隐显出两个小巧的酒窝来。她檀紫色的宽筒长裤配了一身铜色滚边的艳红骑马装,终日背着一柄短弓,腰挎水牛皮箭袋,显现出与年龄不符的英姿飒爽来。可如今的她,却是满面憔悴,眼窝深陷,身上头上俱是素得压了她的
光彩
去,若不是那丝绸衣料光泽的华贵,她倒是象给谁扶丧似的。
穿越者,习惯了睁眼世界骤变的无奈。可这次进入到胤禛的府上,是福是祸,亦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