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是有贡献的。若回来,会安排高于部长的职位。”
应该说,此时国共双方后边,都没有“更多地想着自己的利益与标准”的洋大
人,中国人自己解决自己事情的时刻,正要到来。更为凑巧的是,就在当了总理的
周恩来称赞他二十年代的校长的时候,蒋介石不知是出于他军事家“知己知彼百战
不殆”,或是什么人的劝说,也正派人到大陆探风。他选的是中华民国立法委员宋
宜山:宋的弟弟宋希濂曾是解放军的战犯囚徒,他的湖南老乡李维汉正身任统战要
职,另一名老乡唐生智胞弟唐生明简直就为了和国民党拉关系而在北京养着。
1957年4月,宋委员先由香港到广州,然后乘火车到北京。他当天就和只剩下
“美食家”头衔的唐生明吃了饭,第三天见了政府总理和统战部长。这回双方已经
没有棘手的军队和地盘问题。北京于是从政治角度提出“五条”:(1)两党通过
对等谈判实现和平统一;(2)台湾成为中国政府统辖下的自治区,实行高度自治;
(3)台湾地区政务仍由蒋介石领导,共产党不派人前往干预;(4)国民党派人到
北京参加对全国政务的领导;(5)外国军事力量必须撤离台湾海峡。
简直就是四十年后香港回归和眼下两岸谈判的蓝本。宋宜山似乎感受到了自己
此行可能达成的成就。在余下的几天里,他在北京参观、游览、探望已经特赦的弟
弟——感受到中国大陆毛泽东时代仅有的那几个月宽松活跃的气氛。
国共秘密谈判(二)
不但蒋介石派到大陆的立法委员宋宜山感到自己可能不负此行,北京方面也做
出了同样的估计。在四月间欢迎苏联主席伏罗希洛夫的宴会上,毛泽东毫无避讳地
谈到了“准备与国民党进行第三合作。”
可惜事情没有如此简单。五月份,在宋宜山兴冲冲回到香港,就自己这次“受
命大陆行”写出一份长达一万五千字的报告,并立即呈送蒋介石之后,万万想不到
的是,主动派他前去的老总统阅后竟然大不悦:不但对北京方面的“五项”完全不
做回应,更传话叫宋不必再回台湾了。更为不巧的是,几乎在同时,北京开始了那
场被后人称为“荒谬绝伦、形同自杀行为”的“反右”,气氛已经完全不对。
但政治对手的这次失误,却给了蒋介石以希望。1957年10月,蒋介石在国民党
八大上言之凿凿,全部否定北京这回对他回应的诚意,说是:“统战阴谋”,重新
提出“反攻大陆、光复国土、消灭匪寇、完成革命大计”,并立即与美国在海峡举
行军事演习。
人类的经验证明,无论是人与人,还是党与党,抑或国与国之间,礼让固然能
换得礼让,冲动更容易激起冲动。1958年夏天,第一批美国援助的F…100型战斗机
抵达台湾,台湾军队集结金门马祖,拉开占据大陆的架势。北京立即回应:从8月
到10月炮击金门,共发炮弹四十七万五千发——“海峡危机”时期开始。打炮之后,
毛泽东再作姿态,甩开他声情并茂之笔,撰写《国防部长一告、再告台湾同胞书》,
呼吁“和为上”,提醒对方“提防美国人”。到了这年秋末,美国和台湾在隆隆炮
声中放弃了以武力保卫金马政策,国民党通过《策动大陆反共革命运动案》,提出
“以主义光复大陆”。
毛泽东在晚年曾经说,他一生有两个梦,一是文革;一是解放台湾。事实确实
如他所说:“海峡危机”没过去两年,他再度提出了“一纲四目”的对台政策。所
谓一纲,即“和平统一”之纲;而“四目”,比起1956年的“五项”,更接近毛泽
东的性格特色:(1)台湾除外交必须统一于中央外,当地军政大权、人事安排等
都尊重蒋介石的意见;(2)所有军政费用和经济建设一切费用的不足部分,全部
由中央拨付;(3)台湾的社会改造可以从缓,一定等到时机成熟后,尊重蒋介石
的意见,协商决定后实行;(4)双方互相不派遣特工人员,不做破坏双方团结的
事情。
对此,蒋介石不予理睬。1962年4月和6月,作为毛泽东“尊重的同乡兼老友”、
自1949年以来一直都在共产党手里封存着,要到时候才“以堪大用”的章士钊,两
度赴香港主动联络,甚至老死是地,蒋介石都没有搭理。
这年,毛泽东和蒋介石都已年届古稀。作为同样怀着独霸中国、从而得以比肩
于中国历代著名皇帝的革命领袖,不可能不怀着同样心病,无时不将“统一大业”
放在心上。虽然有此共同之处,四十年的积怨毕竟太深。这一命题,或许要留给他
们各自的接班人了。
国共秘密谈判(三)
到了60年代中期,蒋经国在台湾已经实际执掌政务,而1965年7月,原国民政
府代总统李宗仁落叶归根般地回到大陆。也许他传过去了什么信息,也许他的行止
触动了海峡那边一班人的什么情怀,总之,就在这年夏天,据说,十年前曾经受周
恩来之托向台湾传话,却一直没有得到回音的曹聚仁,再度被蒋经国由香港秘密接
到了台湾。
曹先生当时也已经不年轻了。据文章说,他见过蒋经国后,于10月间赶到了北
京。当时北京虽然正热热闹闹地开着全运会,讨论着国民经济长远规划,政治火药
的味道其实已经从几个文人的笔端散发出来。而毛泽东也已经在会上问出“如果中
国出了修正主义,你们怎么办”这种咄咄逼人的问题。
曹聚仁并不知道这些。据说他先在北京见了毛泽东和周恩来,立即返回台湾复
命。三天后,在蒋经国的陪伴下,蒋介石秘密接见了曹。据一位名叫陈敦德的作者
披露,这次会见只有三人在场,曹传达了北京方面的信息之后,与蒋氏父子共同拟
出一份似乎是综合了双方意见的“六项条件”——应该说,这六条相当荒谬,无论
口气、用语,包括条件本身,都十分可疑。今天,在我们共同审视两岸和谈的可能
性的当口,权且把这份可能最后由曹先生本人或后人转述的内情开列出来,供诸位
参考鉴别。这1965年的“六条”是这样的:(1)蒋介石协同旧部回大陆,可以定
居在浙江省以外的任何一个省,仍任国民党总裁。北京建议拨出江西庐山地区为蒋
介石居住与办公的汤沐邑。(“汤沐邑”三个字的使用太不伦不类,蒋介石似乎不
至于将自己认作受毛泽东赐予的前朝遗族)。(2)蒋经国任台湾省省长。台湾
除交出外交与军事外,北京只坚持农业方面必须耕者有其田。其他政务,完全由台
湾省政府全权处理,以20年为期,期满之后再行磋商。(其实那时,台湾完成土地
改革已经十多年,北京方面不可能不知道)(3)台湾不得接受美国任何军事与经
济援助;财政上若有困难,由北京照美国支援数额照拨补助。(大陆当时刚刚由三
年经济困难时期恢复过来,似无此能力,更况且台湾并未出现财政困难)(4)台
湾海、空军并入北京控制。陆军缩编为四个师,其中一个师驻厦门、金门地区,三
个师驻守台湾。(5)厦门和金门合并为一自由市,并为双方缓冲与联络地区。该
市市长由驻军师长兼任。此人选由台北征求北京同意后任命,资格应为陆军中将,
政治上为北京所接受。(6)台湾现任文武官员官阶、待遇不变。人民生活保证只
提高、不降低。
据文章披露,会见之后,曹聚仁老先生很是兴奋,只等北京认可后,即正式派
人北上赴大陆了。不料1966年6月,震惊世界的文化大革命开始——北京对台工作
停顿。而对台湾方面说来,似乎又是一次“以主义光复大陆”的机会。似曾相识的
强大政治攻势再度发起:“大陆政权分崩离析”、“反毛力量联合起来共同讨逆”
……。海峡两岸进入新的一轮冷战与抗衡。
待到缓和的声音重新发出时,已是1980年代初。从叶剑英委员长发布九条《告
台湾同胞书》,又是20年过去了。在大陆的改革已经快把共产党弄得空俱其名,而
台湾的国民党也已经不再能够独裁的情况下,这延续了七十多年国共仇恨,难道还
解不开吗?过去结了仇的政客的接班人,难道还要向毛泽东、蒋介石那样,把两边
中国人的性命、财富、安宁、尊严,当作自己的筹码来耍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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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国共重庆谈判
戴晴(作者惠寄)
节选自《国共纷争》,由编者做了删节,特此致歉。
1945年8月6日美国在广岛投放原子弹,8日苏联对日宣战,14日日本宣布无条
件投降。就在14日这一天,以及接下来的一个多礼拜之内,蒋介石连续三次,电邀
毛泽东到重庆去作“和平谈判”。
局面变得如此之快,毛泽东完全没有料到。
就在那年4月共产党召开的将毛奉为绝对权威的第七次代表大会上,毛泽东还
在分析中国战场的形势,打算以东北为依托,在对日作战敌后大反攻的最后一年里
求它个扎实的大发展。他没想到日本人投降得这么快;更没有想到,已经掌握着
100万军队的朱德总司令,于苏军出兵第二天对自己地盘所发布的反攻命令,竟被
蒋介石粗暴否定,说中共军队只能“就原地驻防待命”,“不得擅自行动”。而美
国总统杜鲁门也发布受降日本的第一号总命令,公开支持蒋介石。
虽然蒋介石发来了“和谈”电报,毛泽东是不打算理它的。除了再一次在延安
公开号召:“人民得到的权利,绝不允许轻易丧失,必须用战斗来保卫”;通告全
党:蒋介石请毛主席前往重庆,“完全是欺骗”;这位七大新当选的主席,还以党
中央的名义,批准了一项华中局报来的“夺取上海”的起义计划。在这项计划里,
他提议“发动南京、上海、杭州三角区内数百万农民武装策应,并调派新四军部队
入城援助”。不仅如此,他还发电报到华北,要他们效仿华中局的作法,“迅速布
置(北平、天津等)城内人民的武装起义”,配合军队夺取这些大城市——而当时
美国正帮助国民党运兵、运武器,打算抢先占领。
他当时之所以如此作,宝是押在苏联身上,认定苏联会与美国在中国划分势力,
分别支持共产党与国民党——正像他常说的那样:“国共反映美苏”。对于《雅尔
塔协议》和宋子文的莫斯科之行,还都不十分清楚。
正因为他作如是想,到了8月20日,在蒋介石已经发出了两封电报的情况下,
还打算据苏军进展情况,从华北、热河等地抽调武装力量,限期开赴东北,“乘红
军进占期间和国民党争夺东北”。
但他居然去了重庆——在接到23日那封邀请电报的第三天,在美国驻华大使赫
尔利的保证与陪伴下——这就是毛泽东和蒋介石的重庆和平谈判。
后世御用史家给毛的这一决定套上了一大堆溢美之辞:高瞻远瞩、宽宏大量、
智勇双全、以大局为重等等,却一直没有提及毛泽东硬着头皮上阵去会他的死对头
的难言之隐:原来是斯大林按照他刚刚签了字的《雅尔塔协议》和《中苏友好条约》
,对他“一手扶植”的小兄弟中共发了令,异乎寻常地使用严肃冷漠的‘俄共(布)
’的名义,坚持要他到重庆去会蒋介石。
毕竟是毛泽东——越是困局越冷静,顺局反而忘乎所以。临行的前一天,他再
度召集他的党内同志开会,决定果子再苦也得吞下去。他说,“我们只能承认这个
现实”。又说,出于无奈,看样子中共也只有“走法国共产党的路”了,即在中国
建立一个“资产阶级领导的,而有无产阶级参加的政府”,大家“到那边去作官”。
而他心里的梦,《将革命进行到底》说得清清楚楚,依旧是通过武力,百分之百地
夺权、掌权。
在这样的心态与文化惯力之下,有可能和谈么?
1945年8月28日,毛泽东,还有共产党内最擅长外事的周恩来、王若飞等三人,
在一再声言保证他们的安全的美国驻华大赫尔利的陪同下,飞到了重庆。
我们在前面已经多次谈到,毛泽东如何在抗战的初期就说服了他的同志,通过
抗日这一大形势,把自己的力量扩大了100倍。而国民党,据何应钦统计:“在八
年抗战期间,与日军大规模的会战22次,重要战斗1117次,小战斗38931次,毙伤
日军276280人……”;话是这么说了,但在美国人眼中,几乎被美国所提供的大量
枪炮“压趴下”的国民党军队,同样按照蒋介石的指示尽量少同日本人交战,以留
待战争结束后对付中共。
现在,双方要坐下“和谈”了。
被政府起码围剿了十五年的“共匪头目”的到达,在重庆引起极大的轰动。虽
然依旧对蒋介石不怀一丝信任,不认为和谈会有任何成果,但对自己的文才颇为自
信的毛泽东,乐得顺水推舟,借此机会包装、宣传自己,并作上层统战——事实也
证明了他的成功。因为自此之后,直到他在北平的中南海召开新政治协商会议(当
然是在他的这些新交的朋友的帮助下、并且具有用到今天还不见褪色的共产党特色)
,“专制独裁不民主”的帽子一直牢牢地戴在对手蒋介石的头上。
他在重庆呆了五十天,据说跟蒋介石讨论和平、民主、团结,讨论公民的言论、
信仰与集会结社自由,也讨论将来联合政府的构成——直到最后一天,在欢送会上
高呼“蒋委员长万岁”。这五十天,毛泽东真可说是费尽了心力,因为他回到延安
就病了,而且着实病得不轻。但和谈的实际成果差不多等于零,因为这是被美苏两
强按着脑袋谈的,心中“武装解决”的疙瘩没有丝毫松动,一碰到军事问题立刻就
崩。
当时民社党在重庆的领导人蒋匀田先生记述了他与毛泽东在重庆的一次见面。
这天是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