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别人的质疑,项豪的回答很简单,当时两人在办同一个案子,刑讯逼供时项豪用了一些少见的手法,平茂有些受不了,所以才会和项豪说那样的话,事实上两人很快又和好,并将那个案子给完美地了结了。
完美了结,这话段飞看着挺别扭的,他把华明叫进来问了问,华明犹豫了一下,坦然答道:“大人,这话是锦衣卫的暗语,也就是说……将案子做得天衣无缝的意思……其中或许还有杀人灭口之类的。”
段飞恍然大悟,原来是完美地制造了一起冤假错案啊,锦衣卫不愧是锦衣卫,跟华明他们在一起久了,还差点真以为老虎不吃肉了呢……
“文辉,你怎么看?”段飞搁下案卷向正在研究案情的谢志钧问道。
谢志钧放下手里的案卷,答道:“大人,现在的线索都指向了项指挥使,只怕他脱不了干系,不过刑讯逼供这档子事在锦衣卫实属平常,平茂怎可能为了这事对项指挥使吵起来呢?我建议大人可以从这里入手,让项指挥使说出真话来。”
段飞看看华明,他眉头紧蹙地望着谢志钧,显然很不满他刚才的话,段飞笑道:“好吧,不过我想我还是先见过朱|德和他的长工刘毅辉再说。”
段飞长身而起,看了苏蓉一眼,朝华明点点头,率先走出了书房。
谢志钧望着段飞和华明远去的背影,悠然发出一声轻叹,苏蓉问道:“谢师爷,你为何叹气?”
谢志钧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大人如此行事,真不知是吉是凶……”
苏蓉笑道:“谢师爷不必为那家伙担忧,他运气好得很,他这样做也有他的道理,谢师爷难道不觉得正是他行事不依常规,我们才有机会聚在一起吗?”
谢志钧微微颔首,笑道:“大人有大人的考虑,我们还是帮他再看看案卷,试着找出点什么新线索才好。”
段飞与华明两人两骑,快马加鞭地飞驰在京城街头,留下不少惊叹,两人出了金鱼胡同,沿着十王府街一路向北,路过干鱼胡同、奶|子府街、灯市胡同、豹房胡同,然后拐入了厂卫街,在这条街上只有两个毗邻的大户,那就是锦衣卫与东厂,他们毗邻而居,关系好的时候据说如同一家,有好几个小门相连,现在估计那些小门早已用砖石堵起来了。
段飞过锦衣卫而不入,飞骑向东厂驰去,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口有八名锦衣卫按刀而立,见状面面相觑,等段飞在东厂衙门口下马的时候他们才醒了过来,其中一人飞快地向里边奔去。
段飞来到东厂门口一跃而下,他现在的马术大有长进,身手也敏捷得多,穿着官袍还能做这样的大动作,京城里的官们只怕没几个能做到。
东厂门口也有八个番子守着,他们显然得到了特别吩咐,见到段飞那一身斗牛服就有两人迎了上来,笑嘻嘻地拱手道:“这位可是钦差段大人?张公公久候多时了,他吩咐过,若是段大人来了,就请段大人立刻入见。”
他直接将华明当做了空气,热情地将段飞向里边请,华明跟上的时候,守在门口的那些番子却突然动了,他们刷地声一起拔刀拦在华明面前,华明的手也按在了刀把上,双方怒目圆瞪相互对峙,气氛紧张之至,几乎是一触即发。
领着段飞向里走的人回头喝道:“住手!你们在干啥呢?段大人是咱们的贵客,段大人带来的人不论是阿猫阿狗大家都不能慢待了,把刀子都给我收起来,真是没规矩,回头定要好好杂治一下了。”
这分明是早预备好的,故意折辱人呢,段飞担心华明忍不住气,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华明神色冷峻,丝毫没有动气的样子,东厂番子们收刀退开的时候,他也轻轻松开了握在刀把上的手。
第〇二六八章 【厂卫如仇】
看到华明的表现,段飞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那人说道:“大家都是为皇上办事的嘛,搞得那么紧张做什么呢?本官奉旨查案,华明他们是我的副手,今后希望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啦,否则本官不好办啊……”
那个番子呵呵笑道:“是,是,我们一定严加管束,今后不管来的是谁,只要是奉段大人之命来的,我们都要待若上宾,大家听到了没有!”
东厂番子们轰然应诺,华明只是冷笑以对。
一路上遇到许多东厂番子,看到华明那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还是火药味十足,好在那引路的番子很快将段飞他们引到一个环境优雅的小院,让人上茶并端了些糕点零食上来,那番子笑道:“大人在此少待,我这就去告诉张公公段大人来了……”
此人一离开视线,华明不禁哼了一声,似乎将满腹怨气都哼了出来,段飞笑道:“镇定,镇定,别人越想激怒你,你就越要保持冷静,华明,从前锦衣卫与东厂的关系就一直这么僵硬么?”
华明叹了口气,道:“这是项大人任指挥使之后的事,在此之前……张锐在前任指挥使大人面前就是个端尿壶的……”
他有所避忌,没有说出那人名字来,不过段飞却听明白了,锦衣卫前任指挥使钱宁当初权倾一时,能压制他的也就是后来居上的江彬一人而已,张锐的实力以及正德的喜爱程度相比这两人差得远了,钱宁倒台之前锦衣卫自然是压着东厂的,这一切突然倒了个个,华明等锦衣卫自然极为不忿,而翻了身的东厂番子却恨不得随时骑到锦衣卫头上去。
小院门前传来走步声,华明顿时闭上了嘴,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冷峻非常,来者正是张锐,他身后跟着两名东厂护卫,两人目光一落到华明身上就像将他锁住了一样,段飞也感觉到了强大的压力,这两人定是张锐身边的护驾高手,段飞不由仔细地观察了一下。
“放肆。不得对段大人的从人无礼。”张锐阴阳怪气地轻喝一声,说道:“段大人,咱家就预料着你今天会来,不过还是没想到段大人来得这么早,牛二牛三,你们赔华千户到院子里走走,不许无礼,段大人,请!”
段飞挥挥手,华明闷哼一声,大步向外走去,他的脸色已有些发白,汗水湿透了背脊,段飞明白在交锋之中华明落了下风,他淡然说道:“张公公,华明在苏州斩杀百毒门主的时候受了些伤,请你那两位从人手下留情,不要弄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来。”
张锐向那两人喝道:“听到段大人的话没有,你们两个给我老实点。”
那两人答道:“是,小人知道了。”两人退了出去,顺手将门也掩上了。
“段大人是为了朱|德来的吧?”张锐开门见山地问道。
段飞道:“正是,朱|德托庇于东厂,锦衣卫不得入,我只好亲自来了。”
张锐叹道:“咱家这也是不得已啊,除了我们东厂,谁还敢收留朱|德啊,大人刚到北京,只怕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项豪曾经放出话来说要取朱|德小命,朱|德他哪敢离开东厂半步啊。”
“哦?项豪的原话是怎么说的?有几个人听到了?”段飞问道。
张锐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话他当然不敢当众说出来,是我们东厂在锦衣卫里的内线传出来的,绝不会冤枉了项豪,段大人请放心。”
段飞点点头,说道:“张公公,办案要紧,倘若公公没什么交待了……我想询问朱|德,还有他家那个长工,请公公安排一下。”
张锐眉头一皱,说道:“段大人,皇上虽然命你全权负责查案,不过东厂依然有监督之权,管姑娘不知所踪,我只好暂时另外派人跟着你,请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想干预的意思,只希望段大人能秉公办理,将真凶捉拿归案!”
段飞虽然不乐意,不过看来这也是正德的意思,他只好点头说道:“无妨,只希望张公公委派的人不要比管姑娘差太多就行。”
张锐嘿嘿笑了起来,说道:“像管姑娘那样又养眼又能干的美人儿天底下没几个,只怕段大人要失望了,不过那人虽然不那么中看,能力还是有一些的,重要的是,他是段大人的旧识,段大人这下放心了吧?”
段飞一愣,在东厂之中他认识的人不多,难道是……
“海公公!”段飞见到那人时忍不住惊喜地叫道。
海公公神色复杂地看着段飞,垂首施礼道:“卑下海大桂参见段大人。”
段飞快步上前,握住海公公的手笑道:“海公公,我们是一起上过战场的战友啊,怎的如此生分了?”
海公公苦笑道:“怪只怪段大人升官太快,现在已是堂堂的钦差大人了,我怎敢失礼?段大人,我这便带你去见朱|德,他现在情况不妙,见到他的时候段大人可别太吃惊啊。”
海公公与张公公正好相反,一个是没什么心情跟段飞叙旧,一个却啰啰嗦嗦半天说不到正题,段飞听到海公公的话之后讶道:“朱|德他怎么了?”
海公公摇摇头,说道:“他被人暗算了,段大人还是自己看吧。”
海公公带着段飞来到一个独院前,还没进门段飞就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进了院子之后顿时嗅到了一股重重的药味,两个东厂番子守在门口,见海公公来了,他们赔笑道:“海公公,你老怎么来了?这位是……哎,外面的人怎么守门的?怎么把黄皮狗放进来了?”
锦衣卫的飞鱼服多半都是眀黄色的,背后常有人骂他们黄皮狗,不过敢当面骂的估计除了东厂就没人了。
“闭嘴!”海公公闪身上去,啪啪两下就给了他们几个耳刮子,俩番子被打得傻了,海公公停下手来,喝道:“这位是钦差段大人,他奉旨核查平茂一案,你们都给我退下!”
那俩番子抱头鼠窜而去,海公公回过头,也没对华明有什么好脸色,他伸手请道:“段大人请,朱|德和刘毅辉都在里面。”
第〇二六九章 【狼疮恶毒】
推开眼前的门,呻吟声突然大了起来,伴随着呻吟的还有一股硫磺似的恶臭味,段飞皱了皱眉,走入房中,转过一个侧门,只见屋里有两张床,各躺着一个人,两个大夫模样的人站在床前,看他们的动作,似乎是在给两人换药。
段飞走到床边,低头一看,只见床上躺着那人浑身都熬着药膏,恶臭正传至他们身上,从大夫正在处理的地方可以看见一片脓包,恶心,恶臭之至。
海公公解释道:“五日前他们突然发病,全身长满脓包,张公公怀疑是锦衣卫内线干地,因此将那一日曾经接触过两人的人都清查了一遍,抓了六个人,现在还没审出个结果呐。”
段飞问两个大夫道:“他们情况如何?谁是朱|德,能说话吗?”
年长一些的那个淡淡地答道:“大人请稍等,我们将他们身上的浓血清理完,给他们吃点药,他们就可以回答大人的话了。”
段飞嗯地一声,来到外间,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候着,华明说道:“大人,这里恶臭难闻,说不定还不干净,我们不如在外面等候吧?”
段飞说道:“他们只是中毒而已,倘若会传染的话,只怕张公公早把他们丢回锦衣卫诏狱去了,这点臭也不算什么,本官还不放在心上,海公公请坐,趁这时候咱们不妨叙叙旧,你知道么?史总捕也来京城了。”
海公公叹道:“我知道,他现在是段大人身边的人了。”
紧接着海公公又叹了口气,说道:“段大人,往事就不要重提了,对眼下这个案子,段大人怎么看?”
段飞说道:“此案疑点重重,在没有找到确凿证据之前,我不想轻率下结论,因此也不能将我个人的看法提前说出来。”
海公公轻轻颔首,闭目不语,段飞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着,陷入了思索中,从眼下所得的资料来看,项豪的确有重大嫌疑,尸骨是在他家发现的,埋尸之地甚至就在他的卧室前,案发之后项豪反应剧烈,锦衣卫控制了他的老宅,直到段飞接了圣旨才退去,随后段飞又在他家发现了伪造现场的痕迹,现在朱|德与刘毅辉又中毒危在旦夕,一切线索都对项豪不利。
不过,项豪的话浮上心头:“我看起来像是那么蠢的人吗?”
不错,能在锦衣卫这样的地方混到指挥使这高位的人,怎么可能愚蠢到杀人之后埋在自己卧室前的地里?除非是心理变态,就算这样,项豪在搬家之前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把尸体挖出来处理掉,为什么他却什么都没有做,直到案发之后他才试图补救呢?掩耳盗铃也不是这么干的啊。
张锐急着想定项豪的罪,这一点段飞能够理解,不过段飞从来没打算要投靠张锐,因此也没必要帮他这个大忙,这是段飞在京城的第一案,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呢,秉公处置,把这个案子办成明明白白的铁案就成了段飞的唯一选择。
同样是秉公办案,在段飞心里和张锐的嘴里,味道可就是完全不一样了。
不一会那两个大夫疲倦地走了出来,对海公公和段飞施礼道:“他们已经可以说话了,大人有什么就尽快问吧。”
段飞却没急着进去询问,而是双眼紧盯着那两个大夫,问道:“大夫,他们的情况如何?中的是什么毒?”
老大夫叹了口气,说道:“他们中的是狼疮毒,毒发之时就像长了狼疮一般,全身溃烂,这种毒是没有解药的,只能挨一天算一天了。”
段飞记得红斑狼疮在21世纪都是极为棘手的,何况这个时代?不过朱|德是中毒,情况就不一样了,或许他还有救。
段飞走入卧室,华明指着躺在里侧那人道:“大人,那就是朱|德。”
段飞走过去,望着那人道:“朱|德,你听得到我的话吗?”
床上那人勉强睁开眼睛,段飞说道:“本官奉圣旨核查锦衣卫佥事平茂失踪一案,我问你,那具白骨真的是你自项豪宅里挖出来的吗?”
朱|德点点头,说道:“是,是我家长工刘毅辉在侍弄花圃的时候挖出来的。”
段飞沉吟了一下,朱|德突然激动起来,他勉强撑起半边身子,可怜兮兮地叫道:“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项豪要杀我,我身上的毒就是他派人下的。”
听到他的话,华明忍不住冲了上来,怒喝道:“朱|德,你胡说!”
朱|德一愣,华明喝道:“谁不知你与项指挥使不和?你自己无能,这个指挥使同知做了几年都无建树,项指挥使后来居上,你眼红了不是?你在锦衣卫造谣中伤项指挥使,大家都懒得理你,只当小狗在吠,你现在竟然投靠东厂,陷害项指挥使,我第一个不答应!”
见华明凶神恶煞般模样,朱|德惊呼道:“大人,救命!”
段飞淡然一笑,说道:“朱|德,你放心,华明不会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