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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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缘-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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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道:〃为我什么?〃贞镜道:〃三爷上学去了,你又该咕嘟着嘴想着,巴不得三爷早一刻儿回来,就有说有笑的了。这会儿又假撇清,何苦呢!我都看见了。〃贺燕正要骂他,只见老太太那里打发人来说道:〃老太太说了,叫三爷明儿不用上学去呢。明儿请了舅太太来给他解闷,只怕姑娘们都来,家里的权姑娘,韩姑娘们都请了,明儿来赴什么消寒会呢。〃 麒麟没有听完便喜欢道:〃可不是,老太太最高兴的,明日不上学是过了明路的了。〃贺燕也便不言语了。那丫头回去。麒麟认真念了几天书,巴不得顽这一天。又听见董舅母过来,想着〃金姐姐自然也来〃。心里喜欢,便说:〃快睡罢,明日早些起来。〃于是一夜无话。
  到了次日,果然一早到老太太那里请了安,又到吴礼董夫人那里请了安,回明了老太太今儿不叫上学,吴礼也没言语,便慢慢退出来,走了几步便一溜烟跑到权太君房中。见众人都没来,只有慧兰那边的奶妈子带了吴瑕,跟着几个小丫头过来,给老太太请了安,说:〃我妈妈先叫我来请安,陪着老太太说说话儿。妈妈回来就来。〃权太君笑道:〃好孩子,我一早就起来了,等他们总不来,只有你三叔叔来了。〃那奶妈子便说:〃姑娘给你三叔叔请安。〃 麒麟也问了一声〃妞妞好?〃吴瑕道:〃我昨夜听见我妈说,要请三叔叔去说话。〃麒麟道:〃说什么呢?〃吴瑕道:〃我妈妈说,跟着李妈认了几年字,不知道我认得不认得。我说都认得,我认给妈妈瞧。妈妈说我瞎认,不信,说我一天尽子顽,那里认得。我瞧着那些字也不要紧,就是那《女孝经》(4)也是容易念的。妈妈说我哄他,要请三叔叔得空儿的时候给我理理。〃 权太君听了,笑道:〃好孩子,你妈妈是不认得字的,所以说你哄他。明儿叫你三叔叔理给他瞧瞧,他就信了。〃 麒麟道:〃你认了多少字了?〃吴瑕道:〃认了三千多字,念了一本《女孝经》,半个月头里又上了《列女传》。〃麒麟道:〃你念了懂得吗?你要不懂,我倒是讲讲这个你听罢。〃 权太君道:〃做叔叔的也该讲究给侄女听听。〃 麒麟道:〃那文王后妃(5)是不必说了,想来是知道的。那姜后脱簪待罪(6),齐国的无盐(7)虽丑,能安邦定国,是后妃里头的贤能的。若说有才的,是曹大姑(8),班婕妤(9),蔡文姬(10),谢道韫诸人。孟光的荆钗布裙(11),鲍宣妻(12)的提瓮出汲,陶侃母的截发留宾(13),还有画荻(14)教子的,这是不厌贫的。那苦的里头,有乐昌公主(15)破镜重圆,苏蕙(16)的回文感主。那孝的是更多了,木兰代父从军(17),曹娥投水寻父的尸首(18)等类也多,我也说不得许多。那个曹氏的引刀割鼻(19),是魏国的故事。那守节的更多了,只好慢慢的讲。若是那些艳的,王嫱,西子,樊素,小蛮(20),绛仙(21)等。妒的是秃妾发(22), 怨洛神(23)等类,也少。文君,红拂是女中的……〃 权太君听到这里,说:〃够了,不用说了。你讲的太多,他那里还记得呢。〃吴瑕道:〃三叔叔才说的,也有念过的,也有没念过的。念过的三叔叔一讲,我更知道了好些。〃麒麟道:〃那字是自然认得的了,不用再理。明儿我还上学去呢。〃吴瑕道:〃我还听见我妈妈昨儿说,自从绣翠死了以后,三叔叔那里还没有补上人呢。我妈妈想着要把什么田家的秀儿补上,不知三叔叔要不要。〃麒麟听了更喜欢,笑着道:〃你听你妈妈的话!要补谁就补谁罢咧,又问什么要不要呢。〃因又向权太君笑道:〃我瞧大妞妞这个小模样儿,又有这个聪明儿,只怕将来比兰嫂子还强呢,又比他认的字。〃权太君道:〃女孩儿家认得字呢也好,只是女工针黹倒是要紧的。〃吴瑕道:〃我也跟着刘妈妈学着做呢,什么扎花儿咧,拉锁子(24),我虽弄不好,却也学着会做几针儿。〃权太君道:〃咱们这样人家固然不仗着自己做,但只到底知道些,日后才不受人家的拿捏。〃吴瑕答应着〃是〃,还要麒麟解说《列女传》,见麒麟呆呆的,也不敢再说。
  你道麒麟呆的是什么?只因那日在园子里逛时,曾与田秀和他妈见了一面,觉其娇娜妩媚处无可言状,又极似绣翠面目,早一心在他身上了。今日亏得慧兰想着,叫他补入绣翠的窝儿,竟是喜出望外了。所以呆呆的想他。
  权太君等着那些人,见这时候还不来,又叫丫头去请。回来尤洁、曼萍、茹萍、权仙蓉、茗筠都来了,大家请了权太君的安。众人厮见。独有董舅母未到, 权太君又叫请去。果然董舅母带着如红过来。麒麟请了安,问了好。只不见如金韩玖丽二人。茗筠便问起〃金姐姐为何不来?〃董舅母假说身上不好。韩玖丽知道董舅母在坐,所以不来。麒麟虽见如金不来, 心中纳闷,因茗筠来了,便把想如金的心暂且搁开。不多时,董韩倪三夫人也来了。慧兰听见婆婆们先到了,自己不好落后,只得打发银杏先来告假,说是正要过来,因身上发热,过一回儿就来。权太君道:〃既是身上不好,不来也罢。咱们这时候很该吃饭了。〃丫头们把火盆往后挪了一挪儿,就在权太君榻前一溜摆下两桌,大家序次坐下。吃了饭,依旧围炉闲谈,不须多赘。
  且说慧兰因何不来? 头里为着倒比董韩倪三夫人迟了,不好意思,后来进宝家的来回说:〃三姑娘那里打发人来请奶奶安,还说并没有到上头,只到奶奶这里来。〃慧兰听了纳闷,不知又是什么事,便叫那人进来,问:〃你们姑娘不是在老太太处么,你又来作什么?〃那人道:〃奴才并不是姑娘打发来的,实在是瑰芹的母亲央我来求奶奶的。〃慧兰道:〃瑰芹已经出去了,为什么来求我?〃那人道:〃自从瑰芹出去,终日啼哭。忽然那一日胡永宾那小子来了,他母亲见了,恨得什么似的,说他害了瑰芹,一把拉住要打。那小子不敢言语。谁知瑰芹听见了, 急忙出来老着脸和他母亲道:'我是为他出来的,我也恨他没良心。如今他来了,妈要打他,不如勒死了我。'他母亲骂他:'不害臊的东西,你心里要怎么样?'瑰芹说道:'一个女人配一个男人。我一时失脚上了他的当,我就是他的人了,决不肯再失身给别人的。我恨他为什么这样胆小,一身作事一身当,为什么要逃。就是他一辈子不来了, 我也一辈子不嫁人的。妈要给我配人,我原拼着一死的。今儿他来了,妈问他怎么样。若是他不改心,我在妈跟前磕了头,只当是我死了,他到那里,我跟到那里,就是讨饭吃也是愿意的。'他妈气得了不得,便哭着骂着说:'你是我的女儿,我偏不给他,你敢怎么着。'那知道那瑰芹这东西糊涂,便一头撞在墙上,把脑袋撞破,鲜血直流,竟死了。他妈哭着救不过来,便要叫那小子偿命。胡永宾说道:'你们不用着急。我在外头原发了财, 因想着他才回来的,心也算是真了。你们若不信,只管瞧。'说着,打怀里掏出一匣子金珠首饰来。 他妈妈看见了便心软了,说:'你既有心,为什么总不言语?'胡永宾道:'大凡女人都是水性杨花,我若说有钱,他便是贪图银钱了。如今他只为人,就是难得的。 我把金珠给你们,我去买棺盛殓他。'那瑰芹的母亲接了东西,也不顾女孩儿了,便由着胡永宾去。那里知道胡永宾叫人抬了两口棺材来。瑰芹的母亲看见诧异,说:'怎么棺材要两口?'胡永宾笑道:'一口装不下,得两口才好。'瑰芹的母亲见胡永宾又不哭, 只当是他心疼的傻了。岂知他忙着把瑰芹收拾了,也不啼哭,眼错不见,把带的小刀子往脖子里一抹,也就抹死了。瑰芹的母亲懊悔起来,倒哭得了不得。如今坊上知道了,要报官。他急了,央我来求奶奶说个人情,他再过来给奶奶磕头。〃慧兰听了,诧异道:〃那有这样傻丫头,偏偏的就碰见这个傻小子!不过倒没瞧出那丫头敢只是这么个烈性孩子。论起来,我也没这么大工夫管他这些闲事, 但只你才说的叫人听着怪可怜见儿的。也罢了,你回去告诉他,我和你大爷说,打发进宝给他撕掳就是了。〃慧兰打发那人去了,才过权太君这边来。不提。
  且说吴礼这日正与洪仁下大棋,通局的输赢也差不多,单为着一只角儿死活未分,在那里打劫(25)。门上的小厮进来回道:〃外面孟大爷要见老爷。〃吴礼道:〃请进来。〃小厮出去请了,孟绍文走进门来。吴礼即忙迎着。孟绍文进来,在书房中坐下,见是下棋,便道:〃只管下棋,我来观局。〃洪仁笑道:〃晚生的棋是不堪瞧的。〃 孟绍文道:〃好说,请下罢。〃 吴礼道:〃有什么事么?〃孟绍文道:〃没有什么话。老伯只管下棋,我也学几着儿。〃 吴礼向洪仁道:〃孟大爷是我们相好的,既没事,我们索性下完了这一局再说话儿。孟大爷在旁边瞧着。〃 孟绍文道:〃下采(26)不下采?〃洪仁道:〃下采的。〃 孟绍文道:〃下采的是不好多嘴的。〃吴礼道:〃多嘴也不妨,横竖他输了十来两银子,终久是不拿出来的。往后只好罚他做东便了。〃洪仁笑道:〃这倒使得。〃 孟绍文道:〃老伯和洪公对下么?〃吴礼笑道: 〃从前对下,他输了,如今让他两个子儿,他又输了。时常还要悔几着,不叫他悔他就急了。〃洪仁也笑道:〃没有的事。〃 吴礼道:〃你试试瞧。〃大家一面说笑,一面下完了。做起棋(27)来,洪仁还了棋头(28),输了七个子儿。 孟绍文道:〃这盘终吃亏在打劫里头。老伯劫少,就便宜了。〃吴礼对孟绍文道:〃有罪,有罪。咱们说话儿罢。〃孟绍文道:〃小侄与老伯久不见面,一来会会,二来因广西的同知进来引见,带了四种洋货,可以做得贡的。一件是围屏,有二十四扇 子,都是紫檀雕刻的。中间虽说不是玉,却是绝好的硝子石(29),石上镂出山水人物楼台花鸟等物。一扇上有五六十个人,都是宫妆的女子,名为《汉宫春晓》。人的眉目口鼻以及出手衣褶,刻得又清楚又细腻。点缀布置都是好的。我想尊府藏春园中正厅上却可用得着。还有一个钟表,有三尺多高,也是一个小童儿拿着时辰牌,到了什么时候他就报什么时辰。 里头也有些人在那里打十番的。这是两件重笨的,却还没有拿来。现在我带在这里两件却有些意思儿。〃就在身边拿出一个锦匣子,见几重白锦裹着,揭开了锦子,第一层是一个玻璃盒子,里头金托子大红绉绸托底,上放着一颗桂圆大的珠子,光华耀目。孟绍文道:〃据说这就叫做母珠。〃因叫拿一个盘儿来。洪仁即忙端过一个黑漆茶盘, 道:〃使得么?〃 孟绍文道:〃使得。〃便又向怀里掏出一个白绢包儿,将包儿里的珠子都倒在盘子里散着,把那颗母珠搁在中间,将盘置于桌上。看见那些小珠子儿滴溜滴溜滚到大珠身边来,一回儿把这颗大珠子抬高了,别处的小珠子一颗也不剩,都粘在大珠上。洪仁道:〃这也奇怪。〃吴礼道:〃这是有的,所以叫做母珠,原是珠之母。〃那孟绍文又回头看着他跟来的小厮道:〃那个匣子呢?〃那小厮赶忙捧过一个花梨木匣子来。大家打开看时,原来匣内衬着虎纹锦,锦上叠着一束蓝纱。洪仁道:〃这是什么东西?〃孟绍文道:〃这叫做鲛绡帐。〃在匣子里拿出来时,叠得长不满五寸,厚不上半寸,孟绍文一层一层的打开,打到十来层,已经桌上铺不下了。孟绍文道:〃你看里头还有两折,必得高屋里去才张得下。这就是鲛丝所织,暑热天气张在堂屋里头,苍蝇蚊子一个不能进来,又轻又亮。〃吴礼道:〃不用全打开,怕叠起来倒费事。〃洪仁便与孟绍文一层一层折好收拾。孟绍文道:〃这四件东西价儿也不很贵,两万银他就卖。母珠一万,鲛绡帐五千,《汉宫春晓》与自鸣钟五千。〃 吴礼道:〃那里买得起。〃 孟绍文道:〃你们是个国戚,难道宫里头用不着么?〃吴礼道:〃用得着的很多,只是那里有这些银子。等我叫人拿进去给老太太瞧瞧。〃孟绍文道:〃很是。〃吴礼便着人叫吴奎把这两件东西送到老太太那边去,并叫人请了董韩倪三夫人慧兰都来瞧着,又把两件东西一一试过。吴奎道:〃他还有两件:一件是围屏。一件是乐钟。共总要卖二万银子呢。〃慧兰接着道:〃东西自然是好的,但是那里有这些闲钱。咱们又不比外任督抚要办贡。我已经想了好些年了,象咱们这种人家,必得置些不动摇的根基才好,或是祭地(30),或是义庄(31),再置些坟屋。往后子孙遇见不得意的事,还是点儿底子,不到一败涂地。我的意思是这样,不知老太太老爷,太太们怎么样。若是外头老爷们要买,只管买。〃权太君与众人都说:〃这
  话说的倒也是。〃吴奎道:〃还了他罢。原是老爷叫我送给老太太瞧,为的是宫里好进。谁说买来搁在家里?老太太还没开口,你便说了一大些丧气话!〃说着,便把两件东西拿了出去,告诉了吴礼,说老太太不要。便与孟绍文道:〃这两件东西好可好,就只没银子。我替你留心,有要买的人,我便送信给你去。〃孟绍文只得收拾好,坐下说些闲话,没有兴头,就要起身。吴礼道:〃你在我这里吃了晚饭去罢。〃孟绍文道:〃罢了,来了就叨扰老伯吗!〃吴礼道:〃说那里的话。〃正说着,人回:〃二老爷来了。〃吴智早已进来。彼此相见,叙些寒温。不一时摆上酒来,肴馔罗列,大家喝着酒。至四五巡后,说起洋货的话,孟绍文道:〃这种货本是难消的,除非要象尊府这种人家,还可消得,其余就难了。〃吴礼道:〃这也不见得。〃吴智道:〃我们家里也比不得从前了,这回儿也不过是个空门面。〃孟绍文又问:〃三老爷可好么?我前儿见他,说起家常话儿来,提到他令郎续娶的媳妇,远不及头里那位钟氏奶奶了。如今后娶的到底是那一家的,我也没有问起。〃吴礼道:〃我们这个侄孙媳妇儿,也是这里大家,从前做过京畿道(32)的裴老爷的女孩儿。〃孟绍文道:〃裴道长我是知道的。但是他家教上也不怎么样。也罢了,只要姑娘好就好。〃吴奎道:〃听得内阁(33)里人说起,黄傥甫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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