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骂了一句死丫头,更加感慨地说:“我是挺激动的,我们年轻的时候,连件漂亮衣服都不敢穿,怕人说资产阶级情调,如今漂亮衣裳有了,花儿也有了,可人却老了。”护士长的声音有点幽幽的。
“护士长,您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有牙的时候没豆子,有了豆子,牙又没了。”彭赛赛天生直肠子,说起话来口无遮拦。
“瞎说什么呢?谁没牙了?” 彭赛赛的话刚一出口,就挨了刘翠平一巴掌,还惹来好几个护士的围攻。
“去你的,咱们护士长哪儿老呀?”
“有人送花就不老,是不是?”
这句话言者无心,却让彭赛赛心里一动,最近一个时期,送不送花的话,已经在方登月嘴里说得越来越少了。
护士长摇头说:“你们都不如彭赛赛实诚,我明年就退休了,怎么不老?这是自然规律,谁也不是说年轻就年轻了。”
护士长说着话,把那束花爱不释手地举在眼前,看了又看:“这花真漂亮,不过我可不敢捧着花走在大街上,尤其今天这样的日子。”
彭赛赛说:“是怕老爱人醋掉大牙吧?”一句话把大伙逗得大笑。
护士长也笑了起来:“他要是那么在意我就好了。这老家伙自从离了休,脾气大得吓人。你们猜打架的时候他说什么?他拍着桌子大喊,人贩子那么多,怎么就没把你给拐了去?”
众人一听又笑得东倒西歪。
正笑着,护士吴红芳从化验室要来两个废弃的广口瓶,大声嚷嚷着说:“不愿意把花拿走的,都插在这儿。”说着,撕去玫瑰上的装饰彩纸,把花泡进瓶子里。
机器猫故意大惊小怪:“哟,真不敢拿回家呀?算了算了,不敢拿走的都给我,我正好去气气我的男朋友。”
护士长的神情严肃起来:“女孩家别这么疯疯癫癫的,不能开这种玩笑,伤感情!”
吴红芳说:“别听她瞎咋唬,她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机器猫朝护士长做了个鬼脸,又拉了彭赛赛一把说:“丁克,你怎么样?敢不敢把花拿回去,气气你们家的方登月?”
彭赛赛白了机器猫一眼:“怎么不敢?我还得告诉他,先有了一夜情,才有了红玫瑰。”
护士长眼睛瞪得老大,大声训斥说:“说什么呢?二百五!”又用手把所有的人指了一遍,“不管是结了婚的还是没结婚的,都给我听着,花可以抱回去,可一定得跟家里人说清来龙去脉,男女之间的感情最怕的就是闹误会!”
机器猫撇着嘴捶胸顿足,做出一付痛苦不堪的模样,呜呜呜呜!有人送花不敢要,可怜哪!
这天晚上,彭赛赛独自坐在沙发里等着迟迟不归的方登月,茶几上的玻璃花瓶里,插着那束没有爱情的红玫瑰。
花太艳,把客厅反衬得有点灰暗。送花的不是情人,红花绿叶间的娇媚就显得有点空洞。
彭赛赛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无从得知猎人小屋正在上演的那一幕好戏,可丈夫此时不回家,肯定是和短信女人一起欢度情人节之夜去了。如果真的是去吃饭还好,只怕早就勾肩搭背地去了女人的家里或者什么旅馆。
想着七年间只有盐没有味精的日子,彭赛赛忽然觉得自己的婚姻是场错误。已婚女人伤心的时候,十有八九会不知不觉地怀念她们的初恋,彭赛赛也不例外。
她翻箱倒柜地找出一盘封存已久的录像带,那上边记录着她和秦羽的初次见面。
关自云曾给彭赛赛的初恋下过定义——“挥一挥手,他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却给你留下一对鸡眼。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第二部分:找个支点撬地球第2节:金苹果的印迹
屏幕上出现了北京南山滑雪场的画面。
梳着马尾辫,穿着红色羽绒服,踩着滑雪板,摇摇晃晃地跑在雪地上的少女是十七岁的彭赛赛,紧追其后的少年,就是让彭赛赛刻骨铭心的初恋情人。
原以为和秦羽邂逅相逢是一种缘份,却不知轰轰烈烈的相爱之后留下的只是绵绵无期的痛。
秦羽的样子再一次在彭赛赛的眼前清晰起来,两道黑黑的剑眉,一对微微凹下去的眼睛,一张笑起来微微上扬的大嘴,一双修长而均匀的大手……
那是初中三年级的冬天,电视台来到彭赛赛所在的学校招募“金苹果”节目的参赛者。条件是身体健康,爱好体育,有较强的参与意识和吃苦耐劳精神的青少年。
经过选拔赛入围的共有六人,三男三女,分别来自不同的学校。
彭赛赛有幸入围,竞赛的内容充满情趣。
第一站是按照地图,转乘三次公交车在城区某一小胡同里的某一人家找到指定的联系人,取得第一张联络图。
第二站是根据联络图提供的照片,在王府井大街上找到与图片对应的那家商店,彭赛赛按图索骥,很快就找到工艺美术品商店,她在那里拿到第二张指令。
第三站是到内联升鞋店门前的金靴子形的雕塑里,寻找下一行动的路条。这一步,彭赛赛完成得也很顺利。
第四站是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环节,乘车去北京的南山滑雪场。
六个人当中,最先来到南山滑雪场的是彭赛赛和一个外校的男生。那个高三的男生就是秦羽。他们两人取得了最终的决赛权。
滑雪场的工作人员把滑雪的要领讲完,又让他们试练了几分钟,然后宣布比赛规则。比赛的终极目标是五百米以外的山下,那里有一只放置在雪地上的金苹果。谁最先抢到了金苹果,谁就夺取了冠军的桂冠,并将获得南山滑雪场提供的一张免费季度金卡。
比赛即将开始,站在二十米开外的秦羽朝对手彭赛赛挥了挥手,伸出两个手指做了个V字型的手势,这个小小的举动,让全身紧张的彭赛赛放松下来,她也笑着朝秦羽挥了挥手,并记住了他头上的滑雪帽是大海的那种湛蓝色。
比赛的枪声响了,秦羽有意让彭赛赛先滑出两米,才不急不缓地撑起滑雪板,离开起跑点。
彭赛赛跌跌撞撞地滑在对手的前头,中间虽然摔倒过两次,但直到距金苹果只剩下不到一百米的时候,依然还保持着领先的地位。
离目标越来越近了,秦羽追了上来,两个选手从夹角45度的不同方向同时向金苹果冲刺。
这一刻,彭赛赛忽然发现跟自己一样从来没滑过雪的秦羽竟像是个老运动员,重心放得低低的,滑得又快又稳,那样子根本看不出是个初学乍练的新手。
彭赛赛本来就滑得摇摇晃晃,一分心,脚下突然失控,身子一歪,狠狠地摔在地上,借着惯性,从雪地上飞快地滚了出去。
秦羽正全神贯注的向金苹果奋进,冷不丁看见摔倒的彭赛赛向自己冲了过来,眼看就要和自己相撞。
容不得多想,秦羽身子一拧,来了个鹞子翻身,把自己摔向雪地的另一边。就在秦羽倒地的一瞬间,彭赛赛从他的身旁擦肩而过。
好险哪!如果不是秦羽故意一躲一摔,贴着地面飞驰过来的彭赛赛一准撞在他的滑雪板上,说不定一张青春花季的脸,就要留下一条永久的,金苹果的印迹。
一场虚惊过后,赛场旁的观众都在心急地大喊,快呀,快呀!金苹果!金苹果!
秦羽先从雪地里爬起,没有跑向金苹果,却朝彭赛赛走来。
场外一片掌声。
“你没事吧?”秦羽走到彭赛赛面前,俯下身,关切地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雪地的冰花那么晶莹澄澈。
彭赛赛不好意思地摇头,莞尔一笑。眼前那顶蓝蓝的滑雪帽,融成了一片无边的大海。
那次比赛最终没有产生冠军。
电视屏幕上只剩下闪动的雪花和沙沙的噪音,彭赛赛已是泪流满面。彭赛赛走到阳台上,外面是一片黑漆漆的暗夜。
和青春年华一起消逝的情海过客,你如今身在何方,有没有成家,做什么工作,活得快乐不快乐?没有人回答彭赛赛,但她确信在五湖四海的山山水水间,一定常常有一个人在风里雨里弹着那把旧吉它,吟唱着美丽伤心的往事。精诚所至的巨大磁场效应,便穿云破雾,把琴弦间的月光和花影,全都嵌入远方女人的梦。
身到此间,彭赛赛才懂得“山盟虽在,锦书难托”的痛楚竟是这样的长久,这样的铭心刻骨,只怕今生今世都摆脱不了。
方登月深夜回来的时候,彭赛赛已经睡下,怀里搂着个枕头一动不动。其实彭赛赛并没有睡着,只是不想搭理方登月。直到听见背对背的方登月发出轻微的鼾声,彭赛赛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人也真怪,因为心回到了从前,情系于另一个男人,彭赛赛就能不在意方登月跟谁在一起,去做什么了。
一个是情感的背叛,一个是行为的出轨,扯平了。于是,天涯海角的那个就更近了,同床异梦的这个就更远了。
如果说花好月圆是对美好婚姻的希冀,那么“云破月来花弄影”的意境就是大多数现实婚姻的写照——花影摇曳的迷蒙,薄云遮月的恍惑。
第二部分:找个支点撬地球第3节:女人疏于管理
第二天一早,方登月显得格外殷切,他一向很少跟彭赛赛闲谈,这天却一反常态,在饭桌上说起汽油调价,说起高速路明令禁止货车超载,说起皇家马德里队高价买进了某某球星……
彭赛赛一口一口地嚼着面包,喝着豆浆,也不搭话,只是偶尔点点头,表示她在听着呢。
“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疲惫?是不是昨晚睡得不好?瞧,眼睛好像有点肿。”方登月难得这么关心老婆,更难得有心思对老婆观察得这么细致入微。要是在以往,彭赛赛早就感动得稀哩哗啦了,可现在,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来揉了揉眼睛。
彭赛赛不动声色,反而让方登月有点不自在,想了想,她既然不摊牌,自己也没必要解释手机短信的事。再说,以前这种冷战也发生过,用不着理她,先让她慢慢消化消化,等她自己把劲儿消耗得差不多了,气也不那么大了,火也不那么高了的时候,再想法对付她。这样的策略在足球场上叫防守反击,在生活里也是屡试不爽,只要应用得当,大获全胜并不难。
天底下最好糊弄的就是一心一意跟着你的女人。不管你把她们气成什么样,只要找个恰当的时机,说一声“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真的只爱你。”就够了。要是再陪她逛逛商场,给她当参谋选件时装,然后带着欣赏的口气说,什么衣裳到了你的身上,都像定做的一样。她们要不幸福得晕过去才怪!
二月的北京,还是一片冬天的景象。
高大的建筑群把熙熙攘攘的车辆和人流归拢在一个永远没有变化的大洋灰盒子里,刻板而凝重。
刚刚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便多了几分阴泠。湿湿的路面和灰突突的树梢也让人感觉不到一点冬去春来的愉悦。
方登月开着车走在上班的路上,想起彭赛赛那一脸委委屈屈的神情。心里还是有一丝抹不去的愧疚。
从结婚那天起,方登月的脑子里就从没闪过换老婆的念头,彭赛赛虽然不能算百分百可心,但至少比做过他情人的那些女人更适宜做个妻子。设若彭赛赛再敏感一点,再霸道一点,再早几年把探照灯安进方登月的游乐园,方登月也许就不至于像现在滑出得这么远。
这么说也许不够公平,倒好像男人有过错,全得怪女人疏于管理。
不过话又说回来,彭赛赛要是真的有一双金睛火眼,只怕两个人也早就打得人仰马翻,分道扬镳了。想到这儿,方登月自嘲地笑了,晃了晃脑袋。
眼下方登月对张雪一越来越不可抗拒,是因为这女人主动呈献的不仅仅是雪白的、性感十足的胴体,还有一张金牌彩票高高地挂在伊甸园的树上,正等着方登月去摘下来对号。
彭赛赛常常为有个能干的丈夫引以为荣,而张雪一却黑眼白眼看不上方登月的“废品公司”,口口声声说,把方登月放在这么个小旮旯里,实在大材小用,委曲了。张雪一亦褒亦贬的话不怎么受听,却充满骟动性。
这个胆识不凡的女人劝方登月不必计较是做维华的经理还是做总公司的助理,重要的是应该拓宽天地,另辟蹊径,广开财源,建功立业。这说法倒是让方登月觉得英雄所见略同。
交谈中得知,张雪一从美国回来后,倒过服装,做过进出口贸易,炒过股也做过期货,虽然时运不好,没有一下子发起来,可她对经商已经有了瘾头。眼下,她开的那个美容店收入不错,但那其实不过是小打小闹地玩儿玩儿,更大的作为还在后头。
张雪一向方登月透露了一点商业秘密,她说她正在着手注册一家房地产公司,然后借助香港一家极具经济实力和开发经验的公司做后盾,与南城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联手圈地,炒楼花。虽然这几年房地产市场规范了许多,生意并不好做,可是只要看准了机会,看准了地盘,把握住市场,让它刀刀见血,还是能砍出一片新天地。
她又分析了北京房地产的形势,市中心黄金地段地皮天价,不予考虑。东西北三面开发得早,目前已经都形成了格局,很难再见缝插针,倒是南城一直没有龙头项目,拉动缓慢,因此地皮也相对便宜,目前正好是下手的机会。前两天,她们刚看好了一块地皮,一万多平方米,正好够她们小试牛刀,建一个低密度小区,如果头一个项目搞好了,后边的事情就会越来越顺。
张雪一说得滔滔不绝,方登月听得半信半疑。且不管是真是假,已经对这个经历和见识都非同一般的女人刮目相看。
“等我的公司注册下来,还想拉你入股做我的股东,你有没有兴趣插一腿?”张雪一问。
“这倒是天大的好事,可身为国家干部不能私自经商办企业。挣 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