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十来公尺处,有一株大树,斜斜地伸出来,在那大树之上,竟然搭了一间竹、木相杂
的屋子 和当日红绫在大树上搭成的住所相仿。
红绫看到了,也不禁发出了“咦”地一声,去势加快,一下子就窜进了那屋子之中
。
就在那屋子(那株树)之旁,有一个山洞。
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点了点头,表示我想得对,她是先发现了那“屋子”,再
发现那山洞的。
红绫赶在前面,进了“屋子”之后,又探出头来叫︰“甚么也没有。”
她说著,又窜了出来。这时,白素也到了,就和红绫一起进了山洞,我和猛哥,都
听得红绫才一进去,就发出了“啊”地一声惊呼。
我和猛哥快步抢进去,白素正著亮了强力的电筒,光芒所到之处,可以看到有三四
十具骸骨,相当完整,可是全是焦黑色的。那些骸骨,整齐地平躺著,看来都很细小,
像是少女的骨骸。而那种焦黑色,显示她们全是烧死的。
猛哥一看到这种情形,立时就问了一句︰“甚么火能把人烧成这样子?”
他这个问题,问得十分好,苗人中也有火葬的习俗,猛哥自然看过火焚后的尸体,
我一看到那些骸骨,也有同样的疑问。
如果把一具尸体火化,结果一定是烧成一团焦炭,骸骨不可能保持完整,有一部分
骸骨完整,已经很不错了,更多的情形之下,是烧成了骨灰。
如今,那三四十具骸骨,连手指骨都是完整的,如果她们的身体曾经过火焚,那么
,猛哥的问题,就问出了关键的所在。
我吸了一口气︰“那是温度极高的火,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人体的柔软部分,都化
成灰烬,但是骨骼部分,却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我说了之后,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又一起叫了起来︰“烈火女。”
那些骸骨,看来都属于少女所有,而烈火女在十五岁当选,十八岁就要被火烧死,
那么,这些骸骨,是不是就是经过火焚的烈火女?
又不知这里离烈火女交接仪式的山头有多远?何以旧的烈火女被烧死之后,骸骨会
被完整地运到这里来安放?那有甚么作用?
白素望向我︰“我想的和你一样,那是历代烈火女的遗骸。”
就算肯定了这一点,接下来的问题,也实在太多了。白素比我早发现这个山洞,所
以她可以思考的时间也比我多,她已有了一些想法。
她道︰“那个人……那间在树上的屋子,是那人居住的,那人可能是偶然发现了这
些骸骨。也有可能,他一直负有看守这个山洞的责任。不论如何,那个人和烈火女,有
十分重大的联系。”
我吸了一口气︰“你准备怎么办?”
白素道︰“我准备在这里等他出现。”
我想了一会,对著通讯仪叫︰“蓝丝,你听到我们所有的对话吗?”
蓝丝立刻有了回答︰“听到。我可以在附近找一个山头停下来等你们。”
蓝丝十分聪明,知道如果白素要在这里等的话,我和红绫一定会陪她,猛哥也不会
走,所以她才提出了这个办法来。
她在说了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可是我要一直能够参加对话。”
我道︰“那当然,你等于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蓝丝忽然叹了一声,这时,我也看到猛哥有难以形容的异样神色。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十一、一家人都和苗疆的事有关
已经有好几次,我都发觉在猛哥和蓝丝之间,有这种古怪的情形出现,可是究竟为
了甚么原因,我却一点也说不上来。
我吸了一口气说︰“好,我们一起在这里等,蓝丝,你找到地方停机之后,和我们
联络。”
蓝丝的声音在十五分钟之后传来︰“已经飞出了通讯仪可以传送的距离,还没有找
到可供降落处,这样吧,我不参加对话了,你们要我来接的话,请按通讯仪上的那个红
色按钮。”
那红色的按钮,能发射强力的无线电波,不能通话,但只要一按钮,十公里的范围
之内,蓝丝在直升机上,都可以收到信号。
我说︰“那好,你自己小心。”
蓝丝回答了一句,那句话,只听到了一半,也是模糊不清,显然直升机已飞远了。
那时,猛哥忽然吁了一口气,大有如释重负之感。在过去十五分钟之中,我已向白
素说了猛哥的经历,和那只绿色的虫又到了猛哥手上的事。
白素听得俏脸煞白,望定了猛哥︰“她……你在她临死之际见到她的?”
白素是遇事再镇定不过的人,可是这时,却声音发颤,神情惶急。我忙伸手握住了
她的手,给她可以支持下去的力量。
猛哥听得白素这样问,反应奇特之极。
“临死之前”的说法,本来就是猛哥自己提出来的,当时情形怎样,我们一点也不
知道。
这时,猛哥站了起来,仰头向天,口中发出一种十分奇怪的声音,用力摇著头。
过了好一会,他才低下头来。“太可怕了,当时我见到的情形,太可怕了。唉,她
能忍住了那一口气不死,只怕全是为了那小生命,她是很伟大的母亲,很伟大……”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猛哥的那儿句话,虽然无头无脑,可是也不难明白 那“
临死”的情形,是在生育婴儿的情形下,也就是说,是难产致死的。
我立时向白素使了一个眼色,表示了我心中的疑惑。
陈二小姐嫁过人,可是我们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她进入苗疆之前,她已经丧了夫,
那个韩正堂主已经死了。
自然,陈二小姐可以另有情人,但那使得本来就很曲折的事,更曲折了。
白素颤声问︰“她……死得很惨?”
猛哥又沉默了片刻,才叹了一声︰“事情很复杂,我必须从头说起。不然,讲到了
一半,又要解释这个,解释那个,我怕连我自己也会混乱,把事情弄……乱了……”
听得猛哥这样讲,我和白素,不禁大是骇然,一时之间,也难以想像究竟是甚么样
的一种复杂情形,难道复杂得过白老大当年在苗疆三年的行踪 那花了我们许多年的
时间才弄清楚。
而如今,看猛哥的情形,整件事,他全知道,只不过由于太曲折,所以他才要求从
头说起,免得混乱。虽然苗人的思想方法比较简单,但猛哥不是普通的苗人,因此可知
事情必然极其离奇。
这一次,由于事情和陈二小姐有关,而陈二小姐已可以肯定,是白素的阿姨,所以
白素竟破例,比我还心急,她提出了异议︰“是不是可以先拣最重要的说,其余的慢慢
再补充?”
猛哥想了一想,向我望来,我也同意如此,不然,他要是从早年白老大第一次进苗
疆说起,不知要说多久,才说到正题上去。
所以,在猛哥向我望来之际,我向他点了点头,表示我同意白素的提议。
猛哥没有说甚么,忽然双手在面前挥动了几下,那时,在那个山洞之中,并没有甚
么昆虫在飞舞,猛哥这种动作,也不是想赶走甚么昆虫,而是他思绪十分混乱,想赶走
一些杂乱的想法的下意识动作。
可是他这个动作不是很有效,因为他一开口,说的是︰“那次,我从昆明回来,唉
,在昆明的事……嗯,在昆明的事,和整件事并没有甚么关系,不提也罢……”
我和白素相视苦笑,因为猛哥的话,简直没有条理之极 要是用这样的叙述法,
想说明一椿简单的事,尚且困难无比,何况他一再强调事情曲折复杂无比。
我著意地咳嗽了一下,用意是在提醒猛哥,拣重要的事情说。
猛哥住了口,有点不好意思,接著,却石破天惊,说了一句我们再也想不到的话来
。
他道︰“蓝家峒那个会降头术的蓝丝姑娘,是我接生出世的。”
这句话,他说得相当急,可是说得很清楚,我和白素可以肯定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
楚楚。可是一时之间,却也不容易明白那是甚么意思。
我先是在心中迅速地把这句话想了一遍,仍然不明白,猛哥又不是接生婆,怎么会
接生蓝丝出世呢?接著,许多问题,一下子却涌了上来︰若果蓝丝是猛哥接生出世的,
那么他必然知道蓝丝的母亲是谁,知道蓝丝的身世秘密。难怪在蓝家峒外,他一见了蓝
丝,就有那么古怪的神情。
这真正是再也意想不到的事。本来,事情再复杂,也只是环绕著白老大、白素、陈
大小姐、烈火女、红绫、灵猴、外星人等等在进行的,蓝丝可以说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局
外人,扯不上关系。
可是如今猛哥一开口,就说蓝丝是他接生出世的,那么,蓝丝也和整件事有关了!
我和白素张大了口,刹那之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们那时的神情,一定古怪之
至,吸引了红绫。红绫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白素,也学著我们,在脸上现出那种惊愕古
怪之极的神情来。
白素比我先从错愕之中惊醒过来,她先是“嗖”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疾声问︰“蓝
丝的妈妈是 ”
猛哥道︰“我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她身上有那只一愿神虫。”
这一次,我和白素一起发出了“啊”地一下惊呼声。这一下惊呼声,简直是我们两
人胸口遭到了一下极重的打击之后发出来的,所以声音响亮,令得山洞之中,响起了轰
轰的回声。
猛哥自然不知道那产妇是谁,但是我和白素却知道︰“那是陈二小姐。”
除非陈二小姐把那只一愿神虫给了别的女人,那么这产妇才不是她。但是那虫子对
于一个深入苗疆的汉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不可能随便给人。而且,那是她姐姐送给
她的生日礼物,她必然宝爱之至。她进入苗疆,在穷山恶水之中涉险,目的就是为了要
寻找她的姐姐,又怎会把这虫子随便送人?
就算再作假设︰有人偷了,抢了那虫子,可能性也少之又少 那是蛊苗的东西,
持有人和蛊苗必有渊源,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起邪心?
所以,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分析,身怀一愿神虫,在苗疆产女的产妇,除了是陈二
小姐之外,不可能是别人。
刹那之间,我和白素,也不由自主,伸手在眼前挥动了几下,因为想到的一切,实
在太乱了,我不知道白素先想到了甚么,我首先想到的是︰“蓝丝是陈二小姐的女儿,
那就和白素,有极亲近的亲戚关系 她是白素的表妹。”
我又想到,我们设计,要把蓝丝当作是大豪富陶启泉的乾女儿,介绍给温宝裕的母
亲,以促成温宝裕的好事之际,还很为一个苗女忽然会和豪富扯上关系而骇笑。
可是,如今这个苗女的身世一揭露,她竟是白素的表妹 白素的一家子,和苗疆
的关系太密切了。当然,那都拜白老大当年屡次深入苗疆所赐,可是事情也确然离奇到
了极点。
算起来,红绫和蓝丝又是甚么关系呢?很容易算出来,蓝丝是红绫的表姨 蓝丝
年纪比红绫小,可是辈份比红绫大。
在我和白素,思绪乱如麻,各种杂思,纷至沓来之际,红绫骇然叫︰“怎么啦?发
生了甚么事?”
猛哥只不过才说了两句话,已经牵出了那么复杂的事情来,我叹了一声,在红绫的
手背上,拍了两下︰“没有甚么,全是一些……旧事,我会向你详细说,不过你不容易
明白。”
红绫睁大了眼,大声道︰“我会努力。”
这时,白素定过神来,伸手指著猛哥,不知如何开口才好,我忙道︰“还是让猛哥
照他自己的方法来说,看来事情真的十分复杂。”
猛哥忙道︰“是啊,是啊,得让我从头说。”
白素无可奈何,点了点头。虽然她心急知道更多,但也怕猛哥急然又冒出几句石破
天惊的话来,那就会令事情更乱了。
猛哥吸了一口气,一开始,竟又是那句话︰“那次,我从昆明回来 唉,在昆明
的事和……事情无关,可以不必说它了 ”
猛哥从昆明办完事回来,他是蛊苗的族长,可是出门的排场,也不是太大,只带两
个随从。他在旅途上,也和其他人赶路不同,遇有甚么和蛊术有关的物事,他一眼就可
以看出用途,自然也沿途收集,收获甚丰。
那一天,天色已晚,他们已在一道河边扎好了营,准备过夜了,两个随从下午时分
就打了一只獐子,生起了火,准备烤獐子当晚餐,就在篝火火舌乱窜时,猛哥一眼瞥见
附近的草丛中,有一条鲜黄色的小蛇在迅速游走。
那种鲜黄色的小蛇,十分罕见,对某种蛊术,大是有用,猛哥一见,就直跳了起来
,追了上去。
那小黄蛇游走十分迅疾,猛哥身手虽高,但一时之间,也追不上。
而甚么蛇虫,既入了猛哥的眼,想要逃出去,也不是容易的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
可是这次,猛哥才追出了不到十分钟,就陡然停步,任由那小黄蛇在草丛中消失。
因为他听到了一阵十分凄厉的呻吟声。
呻吟声而一入耳,就给人凄厉的感觉,那一定是发生了很不平常的事。猛哥一定神
,立即发现那是一个女子所发出来的声音。
他精通蛊术,有许多极奇妙而且敏锐的感觉,所以他又立即听出,那女子正在极大
的痛苦之中,而且,正面临生死的关头。
一辨明了这一点,猛哥立时循声扑了出去,才穿出了一小片林子,就看到两棵大树
之中,搭著一个极其简陋的草棚,一望而知,不会是苗人所搭。
猛哥奇怪之极,直趋草棚之前,那呻吟声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猛哥一掀草棚门口的一排草廉,向内看去,映著月色,他看到的情景,真是奇特之
极。
他看到一个半躺半卧的女子,躺在一些乾草上,乾草上全是血,月色下,血红得惊
人,那女子全身近乎赤裸,下半身完全在血泊之中,有一蠕动的东西,在她满是鲜血的
双腿之间。
就算猛哥是蛊苗的族长,见多识广,但是这种情景,也不是一个男性能常看得到的
。猛哥怔了一怔,才算是明白︰一个